论叙事中的故事与话语

论叙事中的故事与话语

1.0叙述话语g.genette俄罗斯戈尔伯茨首先提出了故事和故事的区别。第一个是根据实际时间和比率发生的事件，第二个是这些材料的艺术处理和形式加工。(转引自申丹,2004:17-18)受此影响,法国叙事学家托多洛夫(T.Todorov)提出了故事与话语这两个在叙事学界颇有影响的概念。查特曼(S.Chatman)在其专著《故事与话语》中指出,每部叙事作品都有两个组成部分,即故事(作品内容)与话语(表达方式或叙述手法)。(同上:35)当然,故事与话语并不是截然分开的,故事是有话语表达的故事,主要涉及叙述什么,话语是所表达故事的话语,主要涉及怎样叙述。哲学中的语言转向把叙事学中的话语研究推向了前景化的地位,使之成为学术潮流。这种转向表现在语言美学上便是从理性中心转入语言中心;重形式而轻内容,或让内容变为形式;忽视美或艺术的本质等形而上问题而专注于具体文本的分析;具体文本可凭借语言学模型把握。(王一川,1997:77)小说中的话语研究与此基本相似,都注重从语言学视角探索作品的叙述方式与技巧,即小说语言表达的方方面面,与文体学中的文体研究有诸多重合之处。热奈特(G.Genette)在《叙述话语》中探讨了话语的五个方面:1)顺序(是否打破自然时序);2)时距(用多少文本篇幅来描述在某一时段内发生的事);3)频率(叙述次数与事件发生次数之间的关系);4)语式(通过控制距离或选择视角等来调节叙述信息);5)语态(叙述层次与叙述类型)(转引自申丹、王丽亚,2010:25)本文中的话语主要指语式和语态两个方面,如视角、不可靠叙述、人物话语或思想呈现方式。其中,视角可分为全知视角与限知视角,在全知视角中有的作者也会暂时采用人物视角,即小说中的特定人物观察或感知事件的角度。不可靠叙述是“一种重要的叙事策略,对表达主题意义、产生审美效果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申丹,2009:77),其一般与人物视角或人物思想/话语相关,往往会扭曲事实或价值判断。人物话语呈现方式包括言语行为叙述体、间接引语、自由间接引语、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叙述干预依次减弱。(Leech&Short,2001:318-350)话语研究在叙事学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为小说翻译研究提供了一个有效的切入点。本文对比分析《红楼梦》中话语的英译,以期发现各家译文的优劣得失,总结小说话语翻译的技巧以及需要注意的问题。语料来源主要为杨宪益、戴乃迭(YangHsien-yi&GladysYang)和霍克斯(D.Hawkes)的译本,如有必要,则参照乔利(H.B.Joly)和邦斯儿(B.S.Bonsall)的译本,以下分别简称杨译、霍译、乔译和邦译。2.0《拾遗》的叙述视角视角是叙事学的一个重要概念,指一部作品(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具有选择性和过滤性。(杨义,2009:197)《红楼梦》的叙述视角非常复杂,具有多层面性,即超叙述之创作层面、元叙述之文本层面、主叙述之故事层面、次叙述之人物层面和微观叙述之心理层面。(张洪波,2005:175)本文则主要探讨主叙述之故事层面以及次叙述之人物层面的视角及其英译。2.1“i”的含义《红楼梦》主叙述之故事层面指的是那位虚拟出来的分身叙述者“石头”(此石已具灵性,故能言,自称“蠢物”)的视角以及对石头所记内容进行编辑整理的曹雪芹的视角。(同上:181)此暂以前者为例,如:(1)正思从那一件事那一个人写起方妙?……因此便就这一家说起,倒还是个头绪。(曹雪芹、高鹗,1974:68)杨译:JustasIwaswonderingwithwhicheventorpersontobegin...Letmetakeherfamily,then,asastartingpoint.(1978:88,vol.1)霍译:Asweponderedtheproblemwheretobegin,itissuddenlysolvedforus...ontheverydayofwhichweareabouttowrite.(1973:150,vol.1)乔译:Justaswewereconsideringwhatmatterandwhatpersonitwouldbebesttobeginwritingof...Weshallthereforereadilycommencebyspeakingofthisfamily...(2010:97)邦译:JustasIwasthinkingwhatparticularaffairorwhatparticularpersonitwouldbeagoodideatomakeabeginningbywritingabout...andifIbegintospeakfromthisindividualIshallgetaclue.(2010:55,vol.1)由于中西思维方式以及英汉行文习惯的差异,汉语叙事作品中经常出现零指代词,包括叙述者本人,此例便是典型。原文中主语缺省,叙述主体缺乏具体的所指,给读者带来一定的阐释空间。杨译的底本主要是有正本(戚序本),其后面还有一段文字,其中有“待蠢物细细言来”(曹雪芹,2006:83),杨译为“thenletme,thestupidStone,tellityouindetail”。不言而喻,杨译中的“I”指的就是作为分身叙述者的石头,合乎原意。霍译把原文中的缺省主语译为“we”,由于前文出现了“...whatprincipleshouldyourchronicleradopttoguidehiminhisselectionofincidentstorecord”,故“we”指代的应是记录者与读者的合称(重点在前者,读者可能只是一种亲近的表现)。但这里的记录者(thechronicler)又是谁呢?曹雪芹还是空空道人抑或是其他人?从译文中我们不得而知,说是石头则显得牵强,因为石头的身份主要是叙述者(间或作为被叙述者)而不是记录者。乔译中的“we”更是模糊翻译,行文中亦没有任何话语暗示其具体所指,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小说此处有多个叙述者。邦译与杨译相同,也把叙述者译为“I”,但由于所依底本不同,模糊了“I”与石头的对应关系,在此加注说明或在文中补偿相关信息未尝不是一种选择。这种无主语的叙述句在《红楼梦》中还有很多,汉语读者觉得自然明白,无须深究,但却给译者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再如:(2)却不知宝玉和秦钟如何算账,未见真切,此系疑案,不敢创纂。(曹雪芹、高鹗,1974:172)杨译:AsforhowPao-yusettledscoreswithChinChung,whattheeyedoesnotseecanonlybesurmised,andfarbeitfromustospeculate.(1978:208,vol.1)霍译:Asforthe‘settlingofaccounts’,thatBao-yuhadproposedtoQinZhong,wehavebeenunabletoascertainexactlywhatformthistook;andaswewouldnotfortheworldbeguiltyofafabrication,wemustallowthemattertoremainamystery.(1973:300,vol.1)乔译:WhataccountsBaoyusettledwithQinZhongcannotbeascertained,andasintheabsenceofanypositiveproofwhatisknownisbaseduponsurmises,weshallnotventuretoplaceitonrecord.(2010:234)邦译:WedonotknowhoweverinwhatwayPao-yuandChinChungsettledtheiraccount.Itwasnotclearlyseen.Itisamatterforsurmiseandwedonotpresumetoinventanexplanation.(2010:129,vol.1)该例与上例相似,叙述者也是石头,在原文中都没有点明,缺省主语只有靠译者的慧心去领悟。为什么石头说“未见真切”呢?因为“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等宝玉睡下,令人拿来塞在自己的枕边”。石头即通灵玉,没有亲见,故为疑案,这是作者卖的关子。杨译也没有点明主语石头,只是以“theeye”代替,未尝不可,但好像与“farbeitfromustospeculate”中的“us”冲突,也许其也是石头与读者亲近的一种叙事表现吧。霍译和乔译依旧以“we”指代叙述者,把第一人称单数(蠢物)叙述变为第一人称复数叙述,改变了原文的叙述基调,显得有些模棱两可。邦译的上例叙述者为“I”,此处却变成了“we”,缺乏连贯性,似不可取。“未见真切”邦译为“Itwasnotclearlyseen”,此处用被动语态翻译原文浑然天成,但由于前句主语是“we”,此处译文补充完整便是Itwasnotclearlyseenbyus,与叙述者石头还是有冲突。如果邦译前句也用被动语态(Itisnotknown…),后面的“we”再设法删除,把叙述主体完全隐藏起来,让译文读者去想象或研究,似乎要比原译恰切一些。(3)诸公不知,待蠢物将原委说明,大家方知。(曹雪芹,2006:226)杨译:Letme,stupidasIam,explainthistoyou.(1978:251,vol.1)戚序本中有此句,程本删之,乔译与邦译的底本大概是程本,故译文中都没有对应的翻译。显然,此处的“蠢物”便是石头,杨译中的“me”,“I”指的就是叙述者石头,与前文中的“thestupidStone”相呼应,准确地再现了原文的叙述视角。霍译底本主要是程乙本,亦无此句,翻译时,他把该回“看官听说”的部分内容转换成了一个长长的注释,即“Stone’sNotetoReader”,解释了相关原因。从注释(石头对读者的)看霍译似乎也把石头当成了叙述者,但在文中其它地方并未显示,只以“we”简单代替,诚为憾也。由上可知,针对叙述视角的翻译,杨译基本上再现了原文的石头视角,体现出必要的一致性,这或许跟他选择的底本有关。但这也正说明了翻译《红楼梦》时底本选择的重要性。鉴于《红楼梦》版本的复杂性,翻译时有必要多方参照各种版本,发现其中的差异,择优选用,合理处置。这一点霍译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但他在叙述视角(石头)的处理上并不十分理想。2.2马克思主义多个相关案件,包括“a健康”和“霍译”等石头的视角可以说是一种全知视角,在全知叙述中作者又安插了许多人物视角,即“叙述者用人物的眼睛来替代自己的眼睛”。(申丹,2009:94)人物视角是一种限知视角,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透视人物心理,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红楼梦》中人物视角典型的有林黛玉的,刘姥姥的、薛宝琴的等,如:(4)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拥着一个丽人,从后房进来。(曹雪芹、高鹗,1974:29)杨译:Whileshewasstillwondering,throughthebackdoortroopedsomematronsandmaidssurroundingayoungwoman.(1978:38,vol.1)霍译:Evenasshewondered,abeautifulyoungwomanenteredfromtheroombehindtheonetheyweresittingin,surroundedbyabevyofservingwomenandmaids.(1973:91,vol.1)乔译:While,asyet,preoccupiedwiththesethoughts,shecaughtsightofacrowdofmarriedwomenandwaiting-maidsenterfromthebackroom,pressingroundaregularbeauty.(2010:42)邦译:Whileshewaswondering,shesawagroupofyoungwomenandslave-girlssurroundinganelegantladyasshecameinfromtheapartmentattherear.(2010:129,vol.1)此例又是一个无主句,省略的主语是林黛玉,所叙事件也是由她来观察的。杨译省略了人物视角标志词“只见”的翻译,使人物视角变得有些模糊,容易让读者误认为是叙述者的视角,并且淡化了“丽人”(ayoungwoman)的翻译。霍译人物视角也没有再现出来,效果类似于杨译,但霍译以“abeautifulyoungwoman”做主语更能突出这位丽人(其他三家译文皆作状语,凸显度不如霍译),语法安排似更可取。乔译和邦译分别以“shecaughtsightof”和“shesaw”再现了原文的人物视角。笔者认为,如果不损害原文的艺术性,保存视角原貌还是有必要的。当然,这只是一个例子,《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就有五百余个“只见”,几乎都涉及人物视角,若要发现各家译文对人物视角的处理全貌还需进一步研究。如果说《红楼梦》第三回采用的主要是林黛玉的视角,那么第六回采用的则主要是刘姥姥的视角,如:(5)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戴银,花容月貌,便当是凤姐儿了……。(曹雪芹、高鹗,1974:74)杨译:Ping-erh’ssilkdress,hergoldandsilvertrinkets,andherfacewhichwasprettyasaflowermadeGrannyLiumistakeherforhermistress.(1978:94-95,vol.1)霍译:GrannieLiulookedatthesilksandsatinsinwhichPatiencewasdressed,thegoldandsilverornamentsinherhair,herbeautyoffeaturewhichineveryrespectcorrespondedwithwhatshehadbeentoldofWangXi-feng,andtakingthemaidforthemistress...(1973:158,vol.1)刘姥姥是一个地道的“庄家人”,从“庄家人”的眼光看贾府里的丫鬟小姐自然都是“遍身绫罗,插金戴银,花容月貌”,看不出什么差异来,所以她见到平儿便以为是凤姐,便要称“姑奶奶”。杨译省略了人物视角标志语,把刘姥姥的视角转化为事实描述,主述位信息也有所变动,冲淡了通过人物视角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霍译通过“lookedat”再现了人物视角,把刘姥姥所见内容置入述位,合乎情理。但霍译添加的“...whichineveryrespectcorrespondedwithwhatshehadbeentoldofWangXi-feng”似乎并无必要,因为刘姥姥把平儿误认为是凤姐,不仅由于平儿容貌美丽,还因为其穿着奢华。人物视角标志词有利于表现人物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对塑造人物的思维风格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如该例的“遍身绫罗,插金戴银”。再如,第六回作者通过刘姥姥的视角对挂钟的描述,“秤砣”、“打罗筛面”等都反映了庄家人的思维风格。杨译、霍译也都对之进行了忠实再现,取得了与原文相似的艺术效果。(冯全功、张慧玉,2011:34-35)总之,译者既要注意再现人物视角标志语,也要注意传达由人物视角产生的特殊语言形式。3.0《红楼梦》中人物的语言表达方式的英译人物话语和人物思想具有类似的呈现方式,小说作者往往综合运用多种方式以实现艺术化的效果,译者对之要灵活处理,特别是翻译中国古典小说时。3.1“玉来了”和“pao-”人物话语是小说的重要内容之一,集中表现在形形色色的对话上。中国古典小说具有拟书场的性质,为了避免混乱,人物语言几乎都是以直接引语的形式出现的,直接引语之前常有相关报道动词(如道、说、说道、笑道等)引导。英语小说则不尽然,各种人物话语的表现方式皆有运用,具有很大的灵活性。中国古典小说英译时,要注意根据具体的情景和需要对原文中的直接引语进行合理转换,避免译文中直接引语过多的拖沓感,尽量满足英语的行文规范以及读者的审美需求,如:(6)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报道:“宝玉来了”。(曹雪芹、高鹗,1974:36)杨译:Thewordswerehardlyoutofhermouthwhentheyheardfootstepsinthecourtyardandamaidcameintoannounce,“Pao-yuishere”.(1978:46,vol.1)霍译:Whiletheywerespeaking,aflurryoffootstepscouldbeheardoutsideandamaidcameintosaythatBao-yuwasback.(1973:100,vol.1)乔译:Thesentencewasbarelyoutofherlips,whenacontinuoussoundingoffootstepswasheardoutside,andawaitingmaidenteredandannouncedthatBao-yuwascoming.(2010:50)邦译:Beforeshehadfinishedsayingthis,theyheardthesoundoffootstepsoutside.Amaidcameinandannounced:“Pao-yuhascome”.(2010:28,vol.1)此例中原文含有一个简单的直接引语,即“宝玉来了”。杨译和邦译都再现了原文的直接引语,分别为:“Pao-yuishere”和“Pao-yuhascome”。霍译和乔译则把原文的直接引语转化为间接引语(tosaythatBao-yuwasback;announcedthatBao-yuwascoming),使人物话语很好地融入到叙事话语,叙事流显得比较流畅。笔者认为小说中的次要话语(特别是次要人物的次要话语),不妨适度地用其它话语呈现方式(如间接引语、言语行为叙述体)来替代原文的直接引语,以保证译文叙事流的畅通。另外,“只听”前面亦没有主语,虽涉及人物视角(主要为林黛玉),但不是太明显或太重要,杨译和邦译把主语还原为“they”(包括林黛玉),霍译和乔译通过被动句略掉听的主语,两种方式都是可行的选择。(7)众人都道:“好景,好景!”贾政道:“诸公题以何名?”(曹雪芹、高鹗,1974:194)杨译:Astheycriedoutindelight,ChiaChengaskedthemtosuggestanotherinscription.(1978:236,vol.1)霍译:‘Whatadelightfulspot!’theliterarygentlemenexclaimed.‘Verywell,gentlemen.Whatareyougoingtocallit?’saidJiaZheng.(1973:338,vol.1)该例的前部分是一段出色的景物描写,故众清客惊叹“好景”,贾政邀之题名。杨译根据语境把众清客和贾政的直接引语皆译为言语行为叙述体(criedoutindelight,askedthemtosuggestanotherinscription),并用连词“as”把原文的两句话整合成一个复合句,与前文叙述浑然一体,效果较佳。霍译的直接引语再现也未尝不可,但在满章(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都是直接引语的情况下,对一些次要话语的变通处理(如直接引语转化为其它呈现方式)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尤其是向直接引语过渡的地方。(8)一时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曹雪芹、高鹗,1974:964)杨译:Whenthewomenarrivedshedeliberatelyaskedthemtheirbusiness.(1978:584,vol.2)霍译:...waitingforthesearchpartywhenitarrived.‘Well?’sheasked,somewhatchallengingly,‘Whatdoyouwant?’(1973:470,vol.3)邦译:Inalittlewhiletheyallcame.Tan-chunpurposelyaskedwhatwasthematter.(2010:150,vol.3)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古典小说并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标点符号,《红楼梦》的标点实为后来的整理者所注,不一定十分准确。此例的标注也许就比较典型,“何事”不应该是直接引语,而应是言语行为叙述体的一部分,是作者的叙述话语,毕竟口语化的“什么事?”等要比文绉绉的“何事”更符合当时的情景以及人物话语的特点。这句话在有些版本中就是以叙述话语出现的(如曹雪芹、高鹗,1982:1055;曹雪芹、高鹗,2005:529)。若把此例看作言语行为叙述体,杨译和邦译便是再现了这种话语呈现方式(askedthemtheirbusiness;askedwhatwasthematter),简洁明了(尤其是杨译的复合句),并对后文中的直接引语起过渡作用。霍译则把言语行为叙述体变为直接引语,打断了译文的叙事流,引语稍显突兀。(9)夫妻两个说话,那贾芸早说了几个“不用费事”,去的无影无踪了。(曹雪芹、高鹗,1974:278)杨译:ButbythistimeChiaYun,murmuring“Don’ttrouble,”hadalreadymadehimselfscarce.(1978:344,vol.1)霍译:Butbeforeshehadfinished,JiaYun,withamuttered‘Don’tbother!’hadslippedquietlyaway.(1973:474,vol.1)乔译:Butwhilethehusbandandwifewerecarryingonthisconversation,JiaYunhad,atanearlyperiod,repeatedseveraltimes:“There’snoneedtogotothistrouble,”andoffhewent,leavingnotraceorshadowbehind.(2010:387)邦译:Whilehusbandandwifeweretalking,ChiaYunhadsaidafewwordsabouttherebeingnoneedtogotosomuchtroubleandhadgoneawaywithoutleavingatracebehindhim.(2010:213,vol.1)原文中含有一个间接引语(那贾芸早说了几个“不用费事”),或者认为是言语行为叙述体,行文简洁老练,有助于表现“去的无影无踪”的心理效果。杨译用的是直接引语(murmuring“Don’ttrouble”),虽然其是作为伴随状语出现的,效果还是不如原文,并且“几个”的语义也有所流失。霍译也把“几个‘不用费事’”变成了一个“不用费事”(amuttered‘Don’ttrouble’),但用的是自由间接引语,作为“slippedquietlyaway”的伴随状语,与原文效果比较相似。乔译用的是直接引语,更确切地说是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的混合体(repeatedseveraltimes:“There’snoneedtogotothistrouble”),但这种行文方式显得有点异常,不太符合英语规范以及当时的语境。邦译同原文一样用的是间接引语(ChiaYunhadsaidafewwordsabouttherebeingnoneedtogotosomuchtrouble),引语方式的选择是比较合适的,但行文稍显拖沓,不如原文干脆利索,“几个”的语义也没有显示。巧妙而完整地译出这句话似乎较难,得失总是相伴而生的,读者不妨一试。3.2自由间接思想人物思想的呈现方式与人物话语的呈现方式基本一致,但各自的常规方式并不相同,前者为间接思想,后者为直接引语。(Leech&Short,2001:344)然而,在中国古典小说中直接思想还是占绝对优势,实为常规呈现方式,译者一般会忠实再现。译者有时也会对人物的直接思想进行转换,但效果不尽理想,特别是重要人物的重要思想话语,如霍译黛玉的思想“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Howstrange!Howverystrange!Itwasasthoughshehadseenhimsomewherebefore,hewassoextraordinarilyfamiliar.)霍译把原文的直接思想变为间接思想,不利于直接透视人物的心理活动,不如直接再现原文的呈现方式。对于原文的间接思想,译者有时也会加以变换,效果比较理想,如下例中的霍译和乔译:(10)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曹雪芹、高鹗,1974:326)杨译:...heart-brokentothinkthatTai-yu’slovelinessandbeautymustonedayvanishaway.(1978:401,vol.1)霍译:LinDai-yudead!Aworldfromwhichthatdelicate,flower-likecountenancehadirrevocablydeparted!Itwasunutterableanguishtothinkofit.(1977:41,vol.2)乔译:“WhenDaiyu’sflowerlikecharmsandmoon-likebeauty”,hereflected,“byandbylikewisereachatimewhentheywillvanishbeyondanyhopeofrecovery,won’tmyheartbelaceratedandmyfeelingsbemangled!...”(2010:448)这是宝玉听完黛玉的《葬花辞》后的感想,尤其是最后两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更是让他浮想联翩,由黛玉的无可寻觅推及到宝钗、袭人、大观园等的无可寻觅,令他悲伤不已。例中是宝玉的间接思想,如果没有引导词“试想”(带有一定的叙述干预),其便可认为是一种自由直接思想或自由间接思想。杨译再现了原文的间接思想,平淡无奇。霍译的“LinDai-yudead!Aworldfromwhichthatdelicate,flower-likecountenancehadirrevocablydeparted!”结合下文可认为是宝玉的自由间接思想,思想话语先行,并且连用两个感叹号,加强了宝玉悲伤的情感强度,非常切合当时的语境。乔译变原文的间接引语为译文的直接引语,叙述干预更小,对宝玉内心情感的窥视也更客观可靠。(11)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叹者:你既为我的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的知己,既你我为知己,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呢?既有“金玉”之论,也该你我有之,又何必来一宝钗呢?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曹雪芹、高鹗,1974:388)杨译:ThissurprisedanddelightedTai-yubutalsodistressedandgrievedher.Shewasdelightedtoknowshehadnotmisjudgedhim,forhehadnowprovedjustasunderstandingasshehadalwaysthought.Surprisedthathehadbeensoindiscreetastoacknowledgehispreferenceforheropenly.Distressedbecausetheirmutualunderstandingoughttoprecludealltalkaboutgoldmatchingjade,orsheinsteadofPao-chaishouldhavethegoldlockettomatchhisjadeamulet.Grievedbecauseherparentshaddied,andalthoughhispreferencewassocleartherewasnoonetoproposethematchforher.(1978:469-470,vol.1)霍译:Mingledemotionsofhappiness,alarm,sorrowandregretassailedher.Happiness:Becauseafterall(shethought)Iwasn’tmistakeninmyjudgementofyou.Ialwaysthoughtofyouasatruefriend,andIwasright.Alarm:Becauseifyoupraisemesounreservedlyinfrontofotherpeople,yourwarmthandaffectionaresure,soonerorlater,toexcitesuspicionandbemisunderstood.Regret:Becauseifyouaremytruefriend,thenIamyoursandthetwoofusareaperfectmatch.Butinthatcasewhydidtherehavetobeallthistalkof‘thegoldandthejade’?Alternatively,iftherehadtobeallthistalkofgoldandjade,whyweren’twethetwotohavethem?WhydidtherehavetobeaBao-chaiwithhergoldenlocket?Sorrow:Becausethoughtherearethingsofburningimportancetobesaid,withoutafatheroramotherIhavenoonetosaythemforme.(1973:131-132,vol.2)原文中的“所喜者”、“所惊者”、“所叹者”、“所悲者”是叙述者的评论,冒号后面出现的内容则是用自由直接思想表达的黛玉的内心活动。(申丹,2002:12)中国古典小说中的自由直接思想极其罕见,曹雪芹能做到这一点不愧为大师级作者。杨译把原文中的自由直接思想转换为间接思想,叙述干预非常严重,不利于再现黛玉的真实思想以及性格特征。申丹称之为“假象等值”,并从将人物的主观想法客观化或事实化(叙述焦点从内心透视转为外部描述)、人称上无可避免的变化(我、你变成she,he)、情态表达形式上的变化(疑问句变为陈述句)做了精彩的分析(同上:12-13),此不赘述。该例杨译的损失比较严重,艺术性也大打折扣。霍译则再现了原文中的自由直接思想,并且从语相上对各种情感分开展示,再加上斜体标识,效果十分理想。具体而言,霍译中体现自由直接思想的标志有:运用了必要的现在时时态(praise,are,am,have);保留了“所叹者”一句的相关人称(ifyouaremytruefriend,Iamyours,thetwoofus,wethetwo);再现了原文中表现黛玉多疑性格的疑问句(...whydidtherehavetobeallthistalkof‘thegoldandthejade’?...whyweren’twethetwotohavethem?WhydidtherehavetobeaBao-chaiwithhergoldenlocket?)。但霍译也并非尽善尽美,如对“所喜者”、“所惊者”两句中人称的改变(把“他”译为“you”)就没必要,不利于表现黛玉情感起伏的微妙心理。原文中一开始黛玉称宝玉为“他”,感情比较平淡,随后称宝玉为“你”,并与自己合称“你我”,感情趋向强烈,缩短了两人之间的情感距离,这可从晴雯对袭人称自己和宝玉为“我们”的一段醋意中得以旁证。霍译“所叹者”一段添加的“alternatively”(像是叙述者的口吻,而非黛玉的内心独白)以及“所惊者”一段括号中的“shethought”似乎都是多余的。另外,霍译把“既你我为知己”译为“thetwoofusareaperfectmatch”过于直白,并且语义也有所偏离,与黛玉含而不露的性格特征不甚符合。杨译把“无人为我主张”译为“therewasnoonetoproposethematchforher”具有同样的显化倾向,而霍译的“Ihavenoonetosaythemforme”就比较含蓄得体。对《红楼梦》中人物思想或话语呈现方式的翻译,不管是变通处理(各种呈现方式之间的相互转化)还是忠实再现,都要根据小说的主题和具体的情景而定,即须以“适应题旨情境为第一义”(陈望道,2008:9),特别是译者变通式的叙述干预。评论者批评鉴赏时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不能一概而论,同时也要注意原文标点符号的版本差异。4.0不可靠叙述布思(W.C.Booth)(1987:158-159)认为,按照作品规范(即隐含作者的规范)说话和行动的叙述者是可靠的,反之则不可靠。这种规范既涉及事实判断又涉及价值判断。读者对不可靠叙述要进行“双重解读”:首先解读叙述者的话语,然后再摆脱或超越叙述者的话语来推断事情的本来面目,或推断什么才构成正确的判断。(申丹,2009:60)译者不但要对不可靠叙述进行双重解读,更要在此基础上对之灵活处理,如:(12)虽说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曹雪芹、高鹗,1974:50)杨译:AlthoughChiaChengwasknownforhisfinemethodofschoolinghissonsanddisciplininghishousehold...(1978:65,vol.1)霍译:ItwasnotthatJiaZhengwasaslackdisciplinarian,incapableofkeepinghishouseinorder.(1973:123,vol.1)作者对贾政的评价(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便是一种不可靠叙述。不问青红皂白毒打宝玉能算“训子有方”吗?不问家族事务任由家人胡作非为能算“治家有法”吗?结合下文不难体会叙述者微带讽刺的语气。杨译通过添加“ChiaChengwasknownfor...”,即以别人的视角(beknownfor...)来评判,并用“finemethodof...”加以烘托,有利于读者发现其中蕴含的不可靠叙述,为解读贾政名不副实的形象留下一定的空间。霍译的“Itwasnotthat...”通过否定句式更加肯定了贾政并非一个“slackdisciplinarian”,并非“incapableofkeepinghishouseinorder”,叙述语气似乎不容怀疑,不利于表现原文的不可靠叙述。(13)雨村见他回头,便以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遂狂喜不禁,自谓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曹雪芹、高鹗,1974:8)杨译:Yu-tsunseeingthiswasoverjoyed,thinkingthatshemusthavetakenafancytohim.Hedecidedthatshehadgoodjudgementandwasoneofthefewwhocouldappreciatehiminhisobscurity.(1978:11,vol.1)霍译:Yu-cunsawherturnbackand,atonceassumingthatshehadtakenafancytohim,wasbesidehimselfwithdelight.Whataperceptiveyoungwomanshemustbe,hethought,tohaveseenthegeniusunderneaththerags!Arealfriendintrouble!(1973:58,vol.1)这里作者通过不可靠叙述道出了雨村的心理幻觉,叙述之所以不可靠是因为雨村的所感所想与事实并不符合,所以作者用“便以为”、“自谓”等主观性很强的语言来表达。杨译再现了原文的间接思想,通过“thinkingthat...”和“Hedecidedthat...”等主观性词语准确地传达出了雨村的心理活动,读者不难根据具体语境判断其真伪。霍译的“assumingthat...”和“hethought...”同样是引导贾雨村的心理幻觉的词汇标志,译入语中若没有这样的标志就很难区分叙述是否可靠,易把人物心理与客观事实混为一谈。霍译的两个感叹句增加了幻觉的强度,其中第一个感叹句为雨村的间接思想,形象具体(thegeniusunderneaththerags),第二个感叹句承接上句,变原文的间接思想为自由间接思想(或者是自由直接思想),更加有力地揭露了雨村的狂喜之情以及多情雨村与无情现实(甄家丫鬟实无意)的荒谬对比。(14)二姐是个实心人,便认作他是个好人,想道:“小人不遂心,诽谤主子,也是常理”。(曹雪芹、高鹗,1974:883)杨译:SecondSister,quitet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