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马克思主义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批判

西方马克思主义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批判

在当今世界，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使各个领域的专家、科学家和名人从多个角度审视人类的行为，发现生态危机产生的原因，并寻求解决生态问题的方法。社会制度的变革、科技的革新、经济发展模式的调整、人口的节育,等等,大家都不能忽视的是人自身的观念的转变,如个人需求观、消费观的转变就是关心生态问题的人士不容视而不见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为我们研究现代人的需求和消费问题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源。如马尔库塞的“虚假需求”,弗洛姆的“不健全的社会”中人的消费异化,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本·阿格尔的“异化消费”和“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都对现代人的需求和消费现象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和批判。吸取他们的精神资源,有利于我们更深一步认识导致生态危机的原因,进而找出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1人的社会需要、精神需要和真实需要的关系二战后,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西方发达工业国家的经济突飞猛进,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垄断资本财富急剧膨胀,但垄断资本仍极力寻求超额利润。伴随跨国公司的触角的延伸,垄断资本渗入到世界各个角落吸纳利润。当代发达工业社会的广大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滚滚向前的市场洪流中迷失了自我,丧失了革命性。丰富而廉价的商品极大改善了无产阶级及下层民众的物质生活,人们在追求无止境的物质享受中逐渐被商品所奴役,成为只有肯定面的顺民,成为只有物质需要的被控制的奴隶。这就是马尔库塞所说的“单面人”的典型特征。马尔库塞,作为法兰克福学派中最激进的左翼代表,于1964年出版了《单面人》一书。该书引起了巨大反响,得到不少人极高的评价。马尔库塞对处于黄金发展期的发达工业社会进行了独到而精辟的分析和批判,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层面,其中,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虚假需求”现象的批判就极具针对性和启发意义。人的需要有多种。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把人的需要分为5个层次,其中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可归为低级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都属于高级需要,这两大类需要正对应了人的双重属性: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人的生理需要包括食色欲,是不可少和必须满足的,它是满足社会需要的基础。但仅仅满足生理需要是远远不够的,人区别于动物的特征在于他有社会需要、精神需要。社会需要是比生物需要更高级、更复杂、更广阔的一种需要,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需要。社会需要以生理需要为基础,也可以调节人的生理需要,使它趋于合理、明智。然而,由于人有动物性的一面,在外界物欲的诱惑下,个人很可能沉溺于生理需要层面而不能自拔。在社会需要和精神需要的领域里,强调的是个人的自主性,个人有做出肯定或否定判断的自由。然而,在普遍受物役的发达工业社会中,个人的自主性实质上被剥夺了,取而代之的是资本的全方位操控。马尔库塞指出“人的需要是一种历史的需要”,“个人的需要本身和对满足的需要都受到压倒的批判标准的影响”。这个“压倒的批判标准”就是“占统治地位的利益”4。人的社会需求(超出生物学层次的需要)的强度、满足,甚至特征,一般都是早已被规定好了的,人们的工作、休假、享乐等种种行为能否作为一种需要来理解,取决于它符不符合当前的社会制度和统治阶级的利益。马尔库塞区分了“真的需要”和“假的需要”。“‘假的需要’是这样一些需要,它们是通过社会对个人的压抑的特殊影响附加到他头上去的:这种需要使得劳苦、侵略性、困境及非正义永恒存在。”“大多数对松弛、玩乐、按照广告来表现与消费、爱憎他人所爱憎的需要都属于这个假需要范围。”4由此可见,虚假需求不是个人自主选择的,而是外部力量强加的,它的满足和发展受外部力量支配,个人只能在顺从中接受它。那么什么才是“真的需求”呢?当然,不是指那些受外力支配的需求,它应当是从现存社会秩序中解放出来的需求,是通过批判的分析和个人的斗争达到的需求。对于什么是真实需求和什么是虚假需求的问题,马尔库塞认为最终还是必须由个人自己来回答,但前提是他们拥有给出自己答案的自由。“只要他们仍然不能自立,只要他们被灌输,被控制(直达于他们的本能),他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不能算作是他们自己的。”5在当代资本主义实行全面统治,且统治的触角甚至深入到人的心理结构的情形下,真实需求还能存在吗?人们有给出个人答案的自由吗?马尔库塞的回答是否定的。他指出,“所有的自由取决于对奴役的意识,而这种意识的产生,总是受到在很大程度上已变成了个人自己的需要和满足的阻碍。”6发达工业社会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它有效地遏制了那些要求自由的需要,人们在舒适的物质消费中容忍了富裕社会的破坏力和压抑作用。“在一个压抑整体的统治下,自由能够转变成一种有力的统治手段。向个人开放的选择范围,在决定人的自由程度中并非决定性因素,起决定作用的是个人能够选择什么及究竟选择了什么。”6美国人的选举自由在于选出这个或那个资本的代表,而不能投票决定社会制度,资本主义制度决不会在民主选举中被废止。此种自由成了维护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稳定的工具和资产阶级统治广大民众的有效手段。既然真实需求不可能出现,那么人们只有在虚假需求的不幸中求得一丝快慰。人们在极其多样的商品和后勤服务中进行自由选择,尽情消费享受,以求逃避工作的劳苦和对被强大外力支配的恐惧。他们和自己的老板阅读同样的报纸,欣赏同样的电视节目,游览同样的娱乐场所,打字员打扮得跟她雇主的女儿一样花枝招展,黑人也拥有了凯迪拉克牌小汽车。他们与资本家之间的鸿沟似乎被抹平了,现存社会制度似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公平。虚假需求使人丧失了批判能力,个人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单面人”,只会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地物一般地生活。将社会需求向个人需求移植是资本主义社会控制的策略。一般民众已经不能把作为信息和娱乐手段的宣传工具与作为控制和灌输力量的宣传工具区分开来,不能把个人消费与资本控制方式区分开来。他们千篇一律地按照广告和传播媒介所宣传的方式消费和生活,“他们在汽车中,在高保真收录机中,在错层式居室及厨房设施中发现了自己的灵魂。”82真实消费与真实自我相异化的虚构活动如果说马尔库塞对“虚假需求”的批判还比较抽象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说,弗洛姆对“异化消费”的分析批判非常具体和犀利。弗洛姆在《健全的社会》一书中,对人与其消费相异化的状况有不少精彩的论述。弗洛姆认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较之以往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基本表现为国内市场的不断膨胀,多生产和高消费的原则成了整个经济机器的基础,工人阶级的薪水和社会福利得到了显著改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逐步提高,他们的消费达到了一百年前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水平。这是资本主义生产创造的奇迹。深刻变化的资本主义社会需要哪一种人呢?弗洛姆的回答是:“我们的社会需要这样一种人:他是大群体中很好的合作者,他欲求愈来愈多的消费,他的感受和鉴赏力被标准化,而且容易被社会所影响和预测。”“他感到自己是自由和独立的,他并不屈从于任何权威、原则或良心,但他愿意受别人的支配,做些别人所希望于他的事情,心甘情愿地顺应社会的秩序。”109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个人成了标准化的经济原子,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对于庞大的机器世界,他显得多么渺小和无力。失去自我意识的人,在高消费中找到了“自我”,认识到自己“主体性”的存在。为了弥补在发达工业社会中标准化生活所带来的精神空虚和创伤,他们拼命地挣钱,然后尽情地挥霍、享受。在这个过程中,人首先同金钱相异化。金钱,作为交换的媒介,代表着抽象形式的劳动成果,但不一定代表着我的劳动成果。人一旦拥有了足够的金钱,就可以轻易地买到想要的东西。一个没有艺术修养的人,可以把艺术大师的作品买来挂在自家的墙上,哪怕他不懂得欣赏或根本不会去欣赏;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暴发户也可以购置满书柜的哲学书用来装点自己的办公室。占有金钱,就拥有了得到并支配一切的权力。“人类获得物品的方式,应该同所获取的东西在性质上相称。”但是,“我们获取事物的方法同我们使用事物的方法是脱离的。”132获得物品之后,人们又是如何使用它们呢?弗洛姆指出,富人经常占有他们根本无法使用的东西,他们把拥有汽车、豪宅的阔气和显赫的满足摆在第一位,他们的消费大多是为了炫耀和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普通人被商品广告牵着鼻子走,他们消费的是广告上的图片和标语,根本不考虑自身的口味和需求。弗洛姆指出,这种消费的本质是“人为刺激起来的幻想的满足,是一种与我们真实自我相异化的虚幻活动”134。他认为真实消费应具有以下原则:“消费活动应该是一个具体的人的活动,我们的感觉、身体需要和审美趣味应该参与这一活动——也就是说,我们在消费活动中应该是具体的、有感觉的、有感情的和有判断力的人;消费活动应该是一种有意义的、富于人性的和具有创造性的体验。”134弗洛姆认为,由于消费变成与真实自我相异化的一种虚幻活动,消费欲望脱离了人的真正需要,使得人们无节制地寻求更多的消费,消费作为达到幸福的手段,现在却变成了目的本身。为了使自身不断膨胀的需要得到满足,人们不得不依赖于资本家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只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追逐超额利润的资本才能给予人们那种买到更多、更好和更新的物品的可能性。现代人心中的天堂可以描述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百货商场,里面充满了新奇的产品和玩意,并且他有足够的钱来购买这些东西。弗洛姆指出,19世纪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现象中占统治地位的是“囤积倾向”,人们倾向于节约,而不是沉溺于过度消费。当资本主义社会进入20世纪中叶,“囤积倾向”就被“接受型倾向”取代了。“接受型倾向”同市场倾向交融在一起,它的目标就是“接受和‘吸收’,就是要时刻占有新的东西,就是永远对新的东西垂涎三尺”136。现代人信奉这样的原则:必须立即满足所有需求,不得使任何需求的满足受挫。如果没有足够的钱购买想要的东西,你可以采取分期付款的购买方式。这种消费方式刺激人们超前消费,人们也乐此不疲,因为他们认为,人生苦短,所有欲望都要即刻满足,享受当下得到的东西才是真实的。于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人人幸福”成了广大年轻人所信奉的口号和生活准则。3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发展转移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本·阿格尔的“异化消费”理论明显受到了马尔库塞的影响,相比之下,他的理论具有强烈地付诸实践的欲求,他强调的是通过生产和社会变革来解决“异化消费”问题。本·阿格尔认为,“异化消费”是“异化劳动”的合乎逻辑的对应现象。“劳动中缺乏自我表达的自由和意图,就会使人逐渐变得越来越柔弱并依附于消费行为。”493人们无法忍受强制协调的、极权性的劳动,被迫选择逃避,逃到闲暇时间中去寻找幸福感,而“当代世界的闲暇时间往往是用受广告操纵的消费来填补的,这种消费是闲暇时间意义的唯一来源”498。本·阿格尔给“异化消费”下了个定义,“异化消费是指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494“异化消费”在马克思所在的时代不曾出现,它是在资本主义进入垄断阶段后,国家为了防止经济危机普遍实行干预和调控的背景下产生的。本·阿格尔指出,资本主义已设法将经济危机的趋势转移到消费领域。正是对消费实行操控和调节延长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寿命。保持高消费可以避免资本主义生产过多剩余产品,维持相对较高的利润率。掌控消费还可以使人们的需求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满足,他们不再渴望直接参与生产过程的管理。为了不断刺激人们去消费,资本借助了广告这一强有力的工具,“需求与商品之间的关系由于以广告为媒介而变得十分复杂;人们把贯注于消费当作满足需要的唯一源泉。”495广告是箭,消费者是靶,广告之箭从各大小媒体发出,消费者无不应声而倒。广告无止境,消费亦无止境。广告不断翻新花样,消费亦随之不断推陈出新。以广告为媒介的商品的无止境消费成了现代社会一个显著特征。人的需要无止境,但无止境在物质的王国里是不可能实现的。上世纪70年代发生在西方发达国家的能源危机无疑给渴望过上高消费生活的人们浇了一盆凉水。能源和物质资源的成本不断上升以及生态环境的恶化,使得人们对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永远过着物质丰裕的生活的期望破灭了。“在工业繁荣和物质相对丰裕的时期,本以为可以真的源源不断提供商品的情况发生了危机,而这不管愿意与否无疑将引起人们对满足方式从根本上重新进行评价。”490这就是本·阿格尔所称的“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期望破灭了,人们就应审视自我的需求和价值观,反思以广告为媒介的过度消费方式。本·阿格尔指出,当生态危机迫使人们放弃陈腐的价值观念和消费方式后,还会促使人们对劳动领域重新从根本上加以评价,因为克服“异化消费”的关键是改造生产,使其不再异化。考虑生态系统的承受力,我们要对工业生产进行限制,进而需要人们缩减自己的需求,改变那种把幸福完全等同于高消费的观念。“对需求方式的这种重新思考可以使异化消费变成我们称为‘生产性闲暇’和‘创造性劳动’的现象。人们再参加劳动,将不再把这种劳动看作是获得应用于未来消费的财富的源泉。人们可以在社会有用的生产活动中实现自己本身的基本愿望和价值。”497本·阿格尔认为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危机的理论已不合时宜,危机已经转移到传统马克思主义者们所忽略的消费领域。今天,资本主义已用由过度生产和过度消费所造成的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而生态危机的解决,反过来又要对生产领域进行变革。本·阿格尔主张通过小规模技术和工人自治,使生产过程非官僚化和民主化,以至最终将某些劳动的强制协调性摧毁。本·阿格尔认为理想的社会主义就是“一种缩减商品生产,不再使劳动和闲暇异化、工人自治的、非极权的、分散化的和非官化的社会主义”422。4制度变革的前提是“最”马尔库塞认为是技术统治造成了“单面人”的“虚假需求”状况,而替代单面社会的希望又十分渺茫。弗洛姆认为要消除“异化消费”以及一切其他异化现象,付诸暴力是无济于事的,必须同时在经济、政治和文化领域内实现变革,这样才能达到“健全的社会”。本·阿格尔试图以“小技术”取代“大科技”,以对生产资料的民主管理方式和实行稳态经济的设想来解决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危机和“异化消费”问题。3位思想家的观点存在不少根本性的缺陷,具有浓厚的乌托邦色彩,分析问题存在片面性,但他们对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消费”现象的分析和批判是相当深刻的,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加深了我们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对正处于现代化过程中的我国来说,极具现实借鉴意义。目前,我们国家有相当一部分人还未脱贫,而另有一部分人已经腰缠万贯;有人还在为一日三餐忙碌,吃饱穿暖是他们的最大愿望,而另有相当一部分人已过上了“美国式”的高消费生活或正日夜企盼着过上这样的生活。为了经济的高速增长,人们奉行“奢侈有利,节俭有弊”,“不消费就倒退”的理念,拼命增加投资,扩大生产,刺激消费。经济发展,生产扩大是为了广大民众的真实生活所需也无可厚非,但在不少人眼里,增长似乎成了目的,而不是改善人们基本生活条件的手段。大量建造的豪华别墅,不断推出的各式新款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