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知行学说与贵州地方文化

王阳明知行学说与贵州地方文化

一、“知行合一”:明心理之在先明朝正德四年（公元1509年），龙旗政治特使王阳明应贵州省副政治使的邀请来到贵阳发表演讲。他受到了很好的邀请。席书也经常前去听讲,有时还与王阳明讨论。也许是与席书的讨论触动了王阳明,也许是与学生的交流引起了王阳明的思考,王阳明就在这一年提出了新的学说“知行合一”。在当时的学术界,这是一个足以引起巨大震撼的学说。当时的人们早已习惯并接受了二程和朱熹的“知先行后”说,程颐说:“不致知,怎生行得?勉强行者,安能持久?”(《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十八)朱熹认为:“论先后,知为先。”(《朱子语类》卷九)就是被划为心学一派的陆九渊亦认为:“吾知此理即乾,行此理即坤。知之在先,故曰‘乾知太始’;行之在后,故曰‘坤作成物’。”(《象山全集》卷三十四《语录》上)那么,王阳明为什么要提出这一大异前人的新学说呢?1.“知先行后”,又认为,知行分离王阳明认为“知先行后”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造成了知与行的分离。“今人却就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P33-34虽然在认识领域,“知”和“行”确实是属于两个不同的阶段,但这两个阶段是互相联系,互相渗透的,“知先行后”说显然没有充分注意到二者的联系和渗透。王阳明对这种说法的批评是很有见地的。分析朱熹在他的《大学章句》中所作的“格物补传”,最能看出“知先行后”说的不足。“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朱熹说得很清楚:“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即要穷尽事物之理,知也才能够完全,充分。但是,人怎么可能穷尽事物之理呢?一个人要等穷尽了事物之理以后才能行,才能去践行自己的道德追求,那他还可能真正成为一个道德之人吗?正如王阳明所说,要等“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因为穷尽事物之理的“知”本身是不可能完成的,因而,“行”也就不可能开始了。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终身不行,王阳明认为,终身不行也等于终身不知。知行分离的结果不仅是耽误了行,同样也耽误了知。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的学说,正是为了克服“知先行后”说的弊端。2.“知”“行”据钱德洪的《王阳明年谱》载,王阳明十二岁时,就认为人生第一等事是读书做圣人,十八岁时,拜见著名学者娄谅,又坚定了自己学做圣人的理想,后来两次格物成病①,始终没有找到成圣的道路。被贬龙场以后,王阳明经历了生活中最为艰难的时期,就是在这种特殊的生活环境中,王阳明突然领会到了圣人之道。“因沉思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不觉呼跃而起,从者皆惊。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P8这就是著名的龙场悟道。龙场悟道,王阳明悟到了两点,一是理存在于自己心中,这是阳明心学的一个最基本的命题,心即理,理即道德原理和道德规则;二是道德工夫只能从自己的身心做起。自己能否成圣?普通人能否成圣?如何成圣?这实际上是一直困扰王阳明的问题,龙场彻悟,使这些问题一下如冰雪消融,从理论上获得了答案。既然道德原理和道德规则来源于人的内心,那么,人们的心里就应该是明净莹彻,符合道德要求的,为什么还有一些人总是心里龌龊,不讲道德呢?王阳明说,人们的心就像镜子一样,本来是明净莹彻的,但是就如镜子常常会沾上灰尘一样,人心也会为灰尘遮蔽,这些灰尘就是人的各种欲望。人们需要勤勉地擦去镜子上的灰尘,才能使镜子保持明净,同样,也需要勤勉地克制自己的贪欲,才能保持心地的明净。也就是说,贪欲会让一个人看不清自己,只有不断的地克制贪欲,人才能看清自己的本心。看清自己本心的过程,就是“知”。认识了自己的本心,就要按自己的本心去实践,就是“行”。而人的本心到底是怎样的,只有在面对具体的人和事中才能看清,所以说,“知”要在“行”的过程中才能完成。只有在行动中不断体认本心,剔除贪欲,人们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所以说,“行”在“知”的指导下才能正确。上述认识在《传习录·上》中被王阳明概括为“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尽天下之学,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则学之始固已即是行矣。笃者,敦实敦厚之意。已行矣,而敦笃其行,不息其功之谓尔。……今吾子特举学,问、思、辩为知,而谓无行也已。天下岂有不行而学者邪?岂有不行而遂可谓之穷理者邪?……是故知不行之不可以为学,则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则知知行之合一并进,而不可以分作两节事矣。”这就是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3.“知行合一”提出“知”行明代中期,随着社会财富的不断增加,人们的欲望不断受到刺激。同时,占据意识形态统治地位的程朱理学强调道德原理和道德规则的天然性,强调人心听命于天理,没有很好地区分合理的人欲与贪欲的区别,给合理的人欲以合理的安放。这样,就出现了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一方面,科举考试也好,做官也好,大家嘴里都在讲道德,背诵圣人语录;另一方面,则“爱憎面背,乱白黝丹,浚奸穷黠,外良而中螫。”P869即背地里,大家都在计较着利害得失,甚至不顾一切地攫取私利,道德滑坡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尤其是朝中的官员,本来都是因为熟读了圣贤书,并且是读得好才当了官。但是,一旦通过了科举考试,做了官,就只顾自己的一己私利了。官僚集团的道德败坏,对社会风气的影响是巨大的。因为他们出卖道德,得到了世俗社会极为羡慕的荣华富贵,对社会有一个导向作用。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说,正是对当时空谈道德的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他希望人们不仅口讲道德,还要践行道德,不仅要读古圣先贤的书,还要按古圣先贤所说的去行动。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固然也在强调“知”,即体悟本心的重要,但王阳明更要强调的是“行”,即按本心去行事,做一个表里如一的道德的人。“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P32王阳明认为,不去践行,就不是真的“知”。王阳明后来反复强调“事上磨炼”,也是这个意思。反对空谈,提倡求实践行,是王阳明“知行合一”学说的要义所在,“知行合一”说对贵州地方文化的重大影响也正是其价值的深刻体现。二、“知识与实践单元”理论对贵州地方文化的影响1.以安民之文,为官清正浚正王阳明在龙场时,即办了龙岗书院,学生来自贵州、云南、湖南等地,以贵州为多。王阳明后来又在贵阳讲学。还有一些青年则受业于王阳明的弟子或再传弟子。这些学子受到王阳明的影响,研讨儒家学说,宣传儒家学说,形成了黔中王门。黔中王门影响较大的有汤伯元、孙应鳌、李渭、马廷锡、陈尚象等,都是王阳明知行合一学说的积极践行者。汤伯元,贵阳人。正德十六年进士,历任南户部郎和潮州知府,后因中流言回筑。他曾在龙场师从王阳明,并以王阳明为榜样,为官清正严明,政事裁决如流,监税租毫不染指,深受老百姓的称赞。孙应鳌,字山甫,号淮海,谥文恭,贵州清平卫(今凯里)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历任户科给事中、陕西提学副使、四川右参政、郧阳巡抚、国子监祭酒、南京工部尚书等职。孙应鳌辞官回乡后,在家乡清平修建了平旦草堂、学孔书院、山甫书院,前后讲学共12年之久。马廷锡,字朝宠,号心庵,贵阳人。阳明弟子蒋信任贵州提学副使时,马廷锡拜他为师,中举后,先后任四川什邡县教谕、内江知县。后辞官回家,专心在贵阳讲学。先后主讲贵阳文明、正学、贵阳书院,讲学三十多年。李渭,字湜之,号同野,贵州思南人。历任韶州知府、云南左参政等职,为官非常廉洁。李渭告老还乡后,在思南中和山讲学,培养了一批弟子,著名的有萧重望、罗国贤等。李渭还曾著《先行录》一书,强调躬行的重要。李渭去世后,后人建祠纪念他,明神宗特为李渭祠赐了一幅对联,称其为“南国躬行君子,中朝理学名臣”P131。陈尚象,字心易,都匀人,王阳明弟子邹元标谪戍都匀后,向邹元标求学,万历八年考中进士,任户科给事中,转刑科左给事中。见万历皇帝久久不立太子,为国本担忧,上疏皇帝,受廷杖后削职。后恢复原职,但因母亲年老,没有应召。陈尚象还与许一德等编纂了《贵州通志》。黔中王门的学者努力践行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他们积极关心家乡教育,整理乡邦文献,为贵州社会文化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2.开设正确的标准和方法王学兴盛后,弟子遍天下,许多外省来黔做官的王门后学到贵州后,躬行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亦对贵州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王杏,浙江奉化人。嘉靖十三年任贵州巡按御史。嘉靖十四年,王杏在贵阳城东建阳明书院及阳明祠,使贵阳成为传播王学的中心。当时,贵州考生要到云南参加举人考试,路途遥远。王杏奏请就在本省开设考场,得到了朝廷的同意,这以后,云南和贵州的科举考试才分开进行。冯成能,浙江慈溪人。嘉靖己未进士。隆庆三年任贵州按察使。冯成能特别推崇王阳明,到贵州后,经常与马廷锡等讨论阳明心学,后来,又会同马廷锡等阳明弟子迁建阳明书院,并亲自撰写了《阳明书院记》。为了使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冯成能还给书院置买了义田。胡尧时,江西泰和人,嘉靖六年进士。曾任云南提学副使,后提拔为贵州按察使。胡尧时是阳明先生弟子,虽然他的职务所在,主要是管刑罚、监察方面的事情,但胡尧时认为,贵阳是一个不同民族杂居的地方,应该先对老百姓实行教育,然后再施以刑罚。胡尧时亲自带头,倡导读书人以身作则,担负起教化老百姓的责任。胡尧时还曾为阳明书院增修教室,并认真搜集王阳明在贵阳的语录,刻行于世。每逢初一和十五,胡尧时还亲自带领学子们拜孔子,拜了孔子后,就到阳明祠拜王阳明,与拜孔子的礼节一样。拜了王阳明后,他还要亲自与学生讨论学问。蒋信,湖南常德人。嘉靖二十一年,任贵州提学副使。蒋信在贵州时,热心贵州文化教育事业,建了正学书院。龙场有阳明祠,蒋信为阳明祠购置了祭田,以使香火得以延续。对爱学习、求进步的学生,蒋信很是善于引导。也很善于鉴别人才,并且乐意表彰后学。马廷锡、李渭、孙应鳌等都得益过他的指导。徐樾,江西贵溪人。嘉靖二十三年,徐樾继蒋信之后任贵州提学副使,到黔后,他大讲王学,特别鼓励少数民族子弟的学习,黔中王学大师孙应鳌便是他的亲传弟子。郭子章,江西泰和县人。万历二十七年,被任命为右副都御使巡抚贵州,兼制四川、湖广两省军事。郭子章推崇王学,重视贵州文化教育,在任时,增设了很多学校,如印江县学、黄平州学、新贵县学。为了保证学校能够持续发展,郭子章还很重视学田的建设,他亲自发钱置买的学田就有镇远府学、新添卫学、思南府学、思州府学、铜仁府学、偏桥卫学、石阡府学、黎平府学、平溪卫学。郭子章还亲自编写教材,在贵州期间,郭子章编写了儿童教育教材《童蒙初告》六卷,科举考试教材《黔台校艺录》二卷。旅黔王门后学在贵州往往处于重要岗位,他们在践行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的过程中,或积极发展贵州教育事业,或著书立说,或重视民族关系的融合,对贵州社会及文化的影响是十分深刻的。3.“知行合一”,以《唐纪》“行知行”说“真知”明后期,一些阳明后学错误地理解了王阳明的心学,不重实行,甚至一些人借心学之名,行纵欲之实,反对者并未深究阳明心学的理论,将这一切都归之于阳明心学,阳明心学一度受到了较为广泛的误解和批评。但是,王阳明“知行合一”的学说对贵州社会的影响却一直延续着。郑珍是清朝贵州著名学者,受当时的社会思潮影响,郑珍肯定王阳明对贵州文化作出的巨大贡献,但对王阳明的心学并不感兴趣,尽管如此,郑珍对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仍然十分推崇,“大抵吾辈读书,求知难,能行更难。然必能行得一分,始算得真知一分。我想前代儒先,其知也其行也,表里精粗无不到也,固宜其所言者如是。”郑珍在此虽然没有指明“儒先”是谁,但所用的正是王阳明的话。郑珍一生勤于学习,献身于贵州的文化教育事业。郑珍的学术成就亦很高,被誉为“西南巨儒”。郑珍的一生,实际上是在践行着“知行合一”的学说。丁宝桢是贵州织金人,曾任山东巡抚、四川总督等职,无论担任何种职务,丁宝桢都敢作敢为,为民谋利,任山东巡抚时,就杀了慈禧宠信的宦官安德海。丁宝桢亦很信服王阳明,并曾捐金3000两修葺贵阳的阳明祠。丁宝桢的行为,也是对王阳明知行学说的践行。贺州林肇元先任贵州粮道,后任贵州按察使、布政使、巡抚,在贵州任职近20年,教导老百姓种桑养蚕,兴修水利,修建义仓,在少数民族居住地区兴办义学,老百姓自发集资为他建生祠,林肇元坚决阻止,将所集之资用于修山路,建石桥。为了传播阳明文化,林肇元还在贵州刊刻《阳明先生集要》,林肇元的行为显然也受到了王阳明知行学说的影响。康熙十二年,巡抚曹申吉重建贵阳阳明祠,二十三年和二十八年,两次修复阳明祠。嘉庆十九年,贵州巡抚庆保在扶风山建阳明祠。嘉庆二十四年,贵州提学使张輶续建。道光十一年,时任黔西知州的吴嵩梁在黔西建阳明书院。民国时期,聂尊吾等贵州文献征辑馆馆员集体参观修文阳明洞。前人诗文中还零星记载着一些纪念王阳明的活动,也都说明王阳明对贵州文化的影响一直延续着,而他们捐款修建阳明祠等重视贵州文化建设的行为,也正是在践行着王阳明的知行学说。三、“一致意见、相互学习、共同努力”是王阳明知识理论的新发展1.社区中的问题依然存500多年前,人们面临着道德滑坡的严峻局面,为此,王阳明提出了“知行合一”的学说,希望人们体认本心,践行本心。今天,道德建设的问题仍然存在,诚信缺失,假冒伪劣泛滥,腐败丛生。而且,人们面临着许多500年前并不存在的问题,尤其是人与环境的关系问题。由于人类的对大自然的过度索取,环境受到了极大的破坏,人类面临着空前严重的环境危机。可以说,面对日益恶化的环境,人类的生存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因此,如何保持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已经成为全世界都不得不关注的问题,生态文明建设已经成为人类社会必然的选择。2.道德规则的内涵个人的生存离不开他人,因而,人与人如何相处就成了一个现实问题。道德规则就是要协调人与人的关系,解决人与人和谐相处的问题。每个人都不希望周围的人对他充满敌意,希望得到他人的关心,做了错事希望得到适度的宽容。那么,他也不能总是对他人充满敌意,也需要给他人关心,需要给他人适度的宽容。友爱、宽容就成了道德规则,道德建设其实就是要求人在尊重个人发展的时候,也要尊重他人的发展,实现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所以,王阳明说,道德规则其实来源于每个人的内心,因为他关系到人类的生存,其实是每个人最为本质的需求。道德虽然是人的本质需要,但人们常常会迷失本心,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情,以追求个体的最大利益。所以,王阳明提出了“知行合一”的学说,希望人们体认自己的本心,践行自己的本心。生态文明建设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每一个人都知道环境问题的重要,环境是人们最基本、最本质的需求,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饮用的水是干净的,呼吸的空气是清新的,吃进去的食品是健康的,但人们常常会迷失自己的本心,为了眼前的利益、个体的利益或局部的利益,而制造有毒食品,污染空气,污染水源,破坏环境。所以,在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城市的同时,贵阳市提出了“知行合一,协力争先”的贵阳精神,也是希望人们认清自己的根本需要,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3.“知行合一,通明城市”的实践意义针对明代道德滑坡的现实,王阳明提出了知行合一的学说,针对生态危机的现状,贵阳市提出了“知行合一,协力争先”的贵阳精神,二者有很多相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