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交际与当代英美修辞学

言语交际与当代英美修辞学

1.修辞学的当代发展历程从19世纪到20世纪初，西方的修辞研究衰落。在欧美的许多大学里,修辞学几乎无人问津,这门在古希腊、罗马时代显赫一时的学问只能在写作课里看到它的一些踪迹。欧洲的很多学校甚至把修辞学当作过时了的古典课程完全抛弃了。尽管在20世纪初的20—30年间,美国的一些大学陆续开设了演说课,但传统的修辞学研究远未恢复。现代大学的专业化与系科改革把许多修辞学的传统知识分散到诸如心理学、语言学、哲学以及文学研究等课程。然而,修辞学并未因为其他学科的肢解而消失,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进步,当代修辞学再度辉煌。社会的进步使人们对言辞的要求越来越高,高等教育的发展以及以交叉学科研究为特色的知识经济时代的来临,为修辞学的复兴带来契机。在美国,修辞学几经曲折,逐渐发展成为修辞学系、英语系和言语交际系等三个系的理论基础。“修辞学理论与实践再次成为知识界关注的焦点”(Enos,1996:732)。现代社会里,人与人之间,各种文化之间,国家以及民族之间的交往日益频繁,言语交际成为人类相互行为的一种极为重要的手段。在西方社会里,演讲仍然是表达民主和体现民主的流行方式,各种形式的大众演说、论辩和竞选的繁荣又刺激言语交际的发展。当代新的交际媒体的出现,改变了人们看待语言及语言表现方式的观念,因而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修辞学重新对话语的意义、模式与行为做出解释。古老的修辞学又一次获得新生,成为一门重要的跨学科的学问。哲学家和文学批评家再次发现,修辞学能解决传统意义理论所碰到的问题。他们运用语言哲学、话语分析、修辞探究与修辞批评等手段对修辞学进行了改造,修辞学的内容更加丰富了,研究的领域更加广阔了。当代修辞学把语言作为一种社会行为模式进行研究,认为意义由话语阐释,知识由论辩产生,意识形态与权力由话语扩展,总而言之,修辞学已经成为一门有效地使用话语的综合性语言理论(Bizzell,1990)。2.修辞学的研究领域在西方修辞学的历史上,伊索克拉底、维科和尼采等人曾认为,修辞学必须全面地对一切语言行为进行研究。但许多世纪以来,修辞学的范围被囹圄于劝说与演讲的话语之中,修辞学家把眼光投向政治人物的演说或者法庭论辩,将自己限制在那些教诲与劝说的语言素材里,导致修辞学研究的路子越走越窄,最终走向衰落。当代修辞学从狭小的圈子里冲了出来,将视角从传统的政治生活投向一切以言语为主的社会交往活动,系统地阐述了语言和知识之间的关系,重新研究了话语的力量,扩大了修辞学研究的范围,涉及到语言运用的一切情况。尽管当代修辞学仍在研究如何有效地进行演说和写作的实践,如何有效地使用话语,但是,修辞学在吸收了许多世纪以来对话语和心理学、话语和社会秩序、话语和知识等关系的理论分析之后,成为一个涉及范围很广的研究领域。英国当代著名文艺批评家I.A.Richards和美国修辞学的先驱KennethBurke最早看到了扩大修辞学范围的可能性,为当代西方修辞学的复兴,为开拓修辞学的研究领域立下了不朽的功勋。Richards在《修辞哲学》(ThePhilosophyofRhetoric,1936)一书中强调说,古人所教授的劝说修辞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他认为,把人限制在语言的劝说作用方面等于把人与语言的其他几种作用隔绝开来。Burke早在20年代就提出,文学是修辞的一种形式,是一种象征行为,呼吁人们重视修辞学的研究。他卷帙浩繁的著作中,多数试图重新解释和扩展修辞分析的范围,拓宽修辞学的视野。传统上一般认为修辞是一种工具,它的功能在于使演讲更有说服力,使文章写得更好。Burke的理论使人们认识到,修辞现象无所不在:修辞不仅蕴藏在人类的一切交往活动中,而且组织和规范了人类的思想和行为的各个方面。因此,修辞学家把目光投向广阔的社会,投向人类的各种相互行为。当代修辞学似乎要把所有的话语形式都包括在内,甚至包括所有用符号进行交流的形式。Burke就赞成把服饰也作为一种符号系统来分析。服饰代表社会地位,服饰具有意义,而意义取决于阐释,因此,服饰是一种可以进行修辞性分析的交流形式(Bizzell,1990)。由此可见,修辞学也涉及了非语言符号系统。修辞学超越了传统的传递信息与劝说的局限,除了演说和作文,任何形式的人际交往、群体交往以及诗歌、小说、电影、电视、戏剧都属于修辞学研究的范围。研究和评价诸如艺术、建筑、音乐、舞蹈、游行、集会、静坐、示威,各种形式的公众表演,甚至头发、服装等都被认为是修辞学家欣赏的课题(参看Bosmajan,1970)。“当代修辞学的范围包罗万象,林林总总,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可以称之为:修辞学是研究人类通过策略地使用符号影响彼此思想行为的所有方法的规律”(Ethninger,1972:2)。修辞学范围的扩展给当代的学者建筑了一个巨大的舞台,但是,这种极度的扩张使不少人感到很不适应,甚至连修辞学是什么也众说纷纭,“要么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都是修辞学,要么什么也不是”(Bryant,1982:15)。美国修辞学家Bryant的这句话坦陈了当代修辞学的复杂性,同时也说明了修辞学本质上是一门边缘学科,它吸引了来自不同领域研究者的注意,成为当代学术研究的焦点之一。3.修辞与“同一性”学说当代英美修辞学重新检查了它的范围,重新考虑了修辞的目的,给修辞学的发展重定了方向。传统上把修辞作为一种劝说艺术,常常变成可以预先控制和改变他人信仰或者行为的一种工具,一种手段。今天,把修辞的目的当作劝说的观点依然流行,但更为重要的是,修辞可以在人类的交往中用于解决分歧,促进共同的理解,达到社会的和谐。这是新旧修辞学的分水岭,它的出现使人们耳目一新,为修辞学理论与实践打开了一扇大门,确定了前景广阔的研究方向。修辞学的社会化倾向最早可从Richards影响深远的《修辞哲学》一书中看出来。Richards认为,修辞学的目的应当是研究交际中产生的误解及其纠正方法(Richards,1936)。10年后Burke提出,修辞是连结人类隔离状态的桥梁,因而促进思考,增强社会的内聚力,创造和平(Burke,1950)。Burke深邃的修辞学思想中有一个反复出现的、在当代修辞学理论与实践中影响很大的观点,即著名的“同一性”(identification)学说。他认为,旧修辞学的关键词是“劝说”,强调“有意识的”设计;新修辞学的关键词是“同一性”,其中包括部分“无意识”的因素(Burke,1967)。传统修辞学的劝说总是直接来自某种明确的目的,为达到某种直接的效果,而“同一性”学说则挖掘了更普遍、更深层的东西。根据Burke的观点,修辞活动的本质和标志就是同一性,人类在言语活动中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处于一种认同的情境中。这样,修辞的目的不再是寻求在每一件事情上发现可行的说服方法的能力,而是为了增进理解,研究人们相互误解的原因以及消除误解的良方,是一种把相隔绝的人们联系起来的工具。Richards和Burke的修辞思想发生深远的影响,他们的观点被接受并运用于实践之中。当代西方修辞学热烈地探索了跨越阶级、跨越种族和地位的藩篱促进交际的方法。为此目的,修辞学详细地研究了各种社会群体以及宣传媒体如何运用劝说的方法与技巧,此外还探索了词汇学、心理学、社会学、民族学以及其他一系列社会学科与行为学科(Bosmajan,1969),关注不同文化、不同国家之间的交往。当代修辞学对社会化产生广泛的兴趣,修辞的目的由劝说转到理解。当代英美修辞学的社会化倾向是社会发展的需要,由社会的知识和环境所形成。人与人之间,社会团体之间,甚至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之间都会因交往的误解造成关系的紧张,而修辞学研究各种相互影响的话语,能够促进人类的理解,改善交际状况,这是当代修辞学得以冲出狭隘的范围,获得人们的尊重,得到蓬勃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尽管修辞学没有脱离传统论辩与演说的研究,但对人际交往、群体交往以及跨文化交往等各种人类相互行为的浓厚兴趣成为当代英美修辞学的特点。修辞学突破了沿袭二千多年的古典传统,把目光投向社会科学与行为科学。修辞学的体系从封闭走向开放,古老的修辞学在20世纪旧貌换新颜,从复兴走向繁荣。4.修辞学与其他学者的渗透当代哲学对语言和认识问题的研究,文学分析对文本性质和环境阐释的关注以及社会科学乃至自然科学对于知识是否由语言建构的探索都指出,需要有一种包括语言和知识的综合理论,一种包括实用推理、语言行为、论证结构、劝说和认同,包含修辞学所有丰富的因素在内的理论。当代修辞学不仅是一门包括历史性分析、系统性分析、教学实践和理论研究的学科,而且是一个跨学科的知识工程(Bizzell,1990)。自古以来,修辞学的定义形形色色,但从特征上说,仍然被看作是一门独立的艺术。相比之下,今天的修辞学被认为是复杂的学问,它有许多不同的种类,不同的“修辞学”。由于重新认识了修辞的本质,今天的修辞学家不再缩入狭窄的专门学科内,而是如何发挥修辞学这个百科全书式多面手的作用。当代修辞学与其他学科互相渗透,不断地开拓新的研究领域。修辞学的多元化倾向以及学科交叉的特点使修辞学研究不断地出现热点,令人眼花缭乱。就修辞学的体系来说,从20世纪初至80年代,先后出现过Richards的修辞哲学,Burke的动机修辞学,ChaimPerelman的论辩修辞学,WayneBooth的小说修辞学,RobertScott的修辞学认识论等17种重要的修辞学说。仅从论辩与科学探究的角度来看,主要的就有DonaldMcClosky的经济修辞学,CliffordGeertz的人类修辞学,MichaelBillig的心理修辞学以及JohnCampbell研究达尔文进化论的科学修辞学;从修辞与社会意识形态的角度来看,较有影响的就有黑人英语修辞学、女权主义修辞学、马克思主义修辞学;从实践的角度来看,据不完全统计就有大众媒体修辞学、视觉修辞学(包括电影、电视和戏剧等)、广告修辞学与电子修辞学等十几种。此外,写作和言语交际领域中形形色色的修辞批评流派以及各种交际理论尚未包括在内。“修辞学引起爆炸性的兴趣,越来越多的来自英语教学与写作、哲学、经济学、法律学、政治学以及社会心理学等诸多学科的学者认为他们是修辞学家”(Lucaites,1999:7)。5.人—新修辞学及其影响20世纪英美修辞学发生的一个重大事件就是新修辞学运动的兴起。新修辞学运用了当代哲学、心理学、语言学、动机研究及其他行为主义科学的成果,对传统修辞学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改革,它的起始时间通常指40—50年代或50年代末的冷战时期(参见Ethninger,1972:8与Enos,1996:461)。新修辞学运动最先受到Richards与Burke等人的修辞学思想的影响,他们对于修辞本质的解释以及修辞学研究的社会化倾向极大地鼓舞了当代的修辞学家。人们在新的形势下对古典修辞学进行了改造,多学科、全方位地研究了修辞学。这个运动涉及面广,影响深远,成果不少,除了上面所说的以外,还包括欧洲当代著名哲学家MichelFoucault和JacquesDerrida等人的有关学说在内的各种与社会批评、文化批评相结合的修辞学新理论新观念。“新修辞学之所以新在于它所提出的学说及建立的关系。确切地说,它的独到之处在于把修辞作为工具和把人作为执行者之间的关系是新鲜的、革命的方法”(Ethninger,1972:8)。这是新修辞学影响重大的观念更新,也就是伯克所说的,即人是使用符号的生物,或者说,人是修辞动物。综观修辞学的整个历史,修辞一直被认为是演说或写作的附加物或者添加剂,可有可无,并不是人类交往中固有的东西。修辞是话语附加物的观点在当代已经没有市场,“取而代之的是截然相反的观点,即修辞不仅是所有人类交往中生来就有的,而且活跃和制约着人的思想与行为,人类本身不可避免是修辞动物”(Ethninger,1972:9)。这种观点用人类独特的运用符号传递经验的能力去界定人类。符号不像低等动物交往中使用的标记与信号,它不只是特定时间、特定地点世界状况的报告,而且是人类自己形成的、甚至在没有刺激的情况下也能接受的世界画图与概念。符号不直接与现实紧密相连,而是介入人为代表,所以用于叙述或表达思想的符号或多或少取决于使用符号的人有意识的选择。人就其本质而言是自动地把经验转为对等符号的生物。总而言之,人类不仅被修辞包围,而且受到修辞的约束,与修辞密不可分。人本质上是制造符号、使用符号的动物这一新修辞学的观点已经被修辞学家以及其他领域的学者接受。由于人类具有把经验符号化的倾向,因而在艺术、文学以及抽象思维方面取得的成就最为出色。同时,因为符号可以不受经验的限制被选择和排列,所以导致曲解和错误评价,这也是许多个人的错误以及社会弊端的根源。人本质上是修辞动物的观点不仅使修辞学家注意新的课题新的目标,而且使人们对修辞学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自古柏拉图就把修辞学贬为诡辩论,称之为“讨好听众的雕虫小技”。尽管亚里士多德为了使好的修辞学免受糟蹋,创建了西方历史上一度辉煌的古典修辞学体系,但他把修辞活动当作是一门劝说的艺术,用于说服他人,使他人的信仰与行为服从于自己的意志,因而使修辞学一直带有挥之不去的诡辩论色调。随着人类被重新界定为一种修辞动物的观点被普遍接受,长期笼罩在整个修辞学头上的阴云消散了,修辞学成为一门体面的、受人尊敬而且值得尊敬的学问(Ethninger,1972)。新修辞学运动使古老的修辞学获得新生。今天,也许是历史上第一次,人们能以平静的心态去看待修辞学,无偏见地思考修辞学对语言、文学、艺术以及社会的作用。修辞学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获得再生和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发展前景。6.修辞学的当代发展当代的大学修辞教育也是从复兴走向繁荣。20世纪初,修辞艺术并没有在大学里占有显著的地位,当时修辞学是和演说术以及写作结合在一起的,强调的是话语的谋篇布局和演说技巧。但是,随着社会的工业化进程以及新的媒体技术的发展,人们对语言的实际运用技巧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现代大学的发展与新生的增加又加大了对语言训练课程的需求。同时,研究口头语言的言语交际领域从英语系分离出来,建立了自己的系,传统修辞学研究逐渐恢复。英语系作文教学的任务越来越繁重,主要是传授句子结构、上下文连接、段落与文章的发展模式。在美国,修辞学系依然生存下来,尽管已经为数不多,形成了今天蔚为壮观的修辞学研究与教学三足鼎立的局面。50年代开始,新亚里士多德主义运动(Neo-Aristotelian)的兴起,使人们对修辞学的历史和理论感兴趣。媒体与文化理论家如MarshallMcLuhan与WaterOng等人开始探索媒体技术对话语实践的影响。新一代的修辞理论家、修辞史家开始重新考察修辞学,从修辞学的起源到它在当代的运用。修辞理论家如Richards,Burke,Toulmin以及Perelman等建立了学术与教育实践基础。教科书如《古典修辞学今用》(ClassicalRhetoricfortheModernStudents)以及话语理论分析课程出现在作文课堂,Toulmin的论辩模式也运用于言语交际教学。50年代的“社会科学革命”影响了言语交际领域并使言语交际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社会科学的影响下,这一领域把兴趣扩展到诸如人际、群体、社团乃至文化交往方面。修辞教学内容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古典修辞学的许多方面已被新兴的修辞学理论取代,有来自文艺批评家Burke,Weaver,McKeon以及Booth的修辞学理论和批评理论,有来自诸如Foucault,Adorno,Habermas,Toulmin等当代西方著名哲学家、思想家有关修辞学与社会关系的理论。写作课开始研究修辞学与文学批评和语言哲学之间的关系问题,并广泛地吸收各种不同理论流派如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结构主义以及后结构主义的观点。写作学(或文章学)等专门学科研究开始形成,吸引了语言学、社会学、认知心理学、修辞理论、交际理论、文学理论以及文化研究诸方面的专家。修辞学系大多历史悠久,以研究修辞理论和修辞学史为主,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