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叙事技法举隅 论文

《红楼梦》叙事技法举隅——《以送宫花周瑞叹英莲》为例摘要：《红楼梦》是我国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其叙事艺术对中国小说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本文将以《红楼梦》第七回上半回《送宫花周瑞叹英莲》为例，从多重视角皴染法、一线串珠法、草蛇灰线法、双歧岔路法、背面铺粉法、叙事节奏有序法等几个方面来分析探究其叙事技法。关键词：《红楼梦》，多重视角皴染法，一线串珠法，草蛇灰线法，双歧岔路法，背面铺粉法，叙事节奏有序法引言《红楼梦》是我国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其叙事艺术对中国小说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脂砚斋在甲戌本第一回中对曹雪芹的创作方法作了较为详尽的归纳: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至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找道、暗度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傅粉、千效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1]本文就以《红楼梦》的第七回上半回《送宫花周瑞叹英莲》为例，来探究《红楼梦》的叙事技法。《红楼梦》的第七回上半回内容主要是承接第六回刘姥姥走后，周瑞家的来回王夫人话，恰逢王夫人在薛姨妈这边闲话，周瑞家的就来到了梨香园，姨妈又托她将家中的宫花带去给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王熙凤。本章节情节集中明了，叙事生动有力，本文我们将从多重视角皴染法、一线串珠法、草蛇灰线法、双歧岔路法、背面铺粉法、叙事节奏有序法等几个方面来分析探究。一、多重视角皴染法，立体感知脂砚斋批：其演说荣府一篇者，盖因族大人多，若从作者笔下一一叙出，尽一二回不能得明，则成何文字。《红楼梦》在叙事中多处采用多重视角皴染法，即借助多个人物视角来描述。如：在第二回中借助贾雨村和冷子兴的对话来演说荣国府：“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这里，冷子兴冷眼旁观道出了贾府的历史和现状。在第三回中，林黛玉进贾府写道：自上了轿，进了城，从纱窗内往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又行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这里作者借助林黛玉的眼让我们了贾府显赫的权势、众人身份。第六回又借助村妪刘姥姥进荣国府：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之物都是耀眼争光，使人头晕目眩。刘姥姥斯时，惟有点头咂嘴念佛而已。这里借刘姥姥的眼写出了贾府的富贵奢华。在第七回为何又安排周瑞家的送宫花来游走贾府呢？其实，对同一对象，不同观察者因为自身的不同身份、立场，观察重点自是不同。冷子兴、刘姥姥、林黛玉的观察都是贾府呈现在外的样子，难以了解贾府的日常生活状态。所以，我们需要贾府内的人周瑞家的带领我们走进贾府。周瑞家的身份上是王夫人的陪嫁，她熟知贾府的人和事，能接触到贾府内闱女子，能与多方人起到关联。而且她在贾府拥有一定的地位，如：“我们男的他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第六回）作为有一定地位的仆从，她能跟着主子们沾染到权势。对贾府环境和人物的描写，通过不同身份的人物视角，观察由外及内，形成全方位描写，让读者如同亲历，从多重视角中得到立体感知，增强了作品的叙事张力和审美效果。二、一线串珠法，“移步换景”井然有序1.主线明朗第七回开头承接第六回写道，话说周瑞家的送了刘姥姥去后，便上来回王夫人话。……薛姨妈道：“这是宫里头做的新鲜样法，堆纱花十二枝。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了儿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带去……你今儿来得巧，就带了去罢。”本章节的主线简洁明了，即送宫花，以周瑞家的送宫花行动轨迹为线，在单个时间段里串联起众多人物，穿插事件。线索分明，又变化多姿。2.“移步换景”，珠圆玉润薛姨妈继续交代道：“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位两枝。下剩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儿罢。”于是，周瑞家的带着这样的任务到各处探访。如在梨香院，“只见薛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髻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桌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见他进来，宝钗才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这里展现了宝钗的亲切随和。在王夫人处，迎春、探春正在窗下下棋，惜春和智能儿在一处玩，处处展现了女孩儿的日常情态。在凤姐院，虚写了凤姐、贾琏的生活，又带出凤姐与秦可卿的交好。在贾母处看到黛玉和宝玉正在一处解九连环作戏。这些场景都是女孩儿们的日常生活，不是刻意表现给外人看的，生动、真实且鲜活。以送宫花“移步换景”式串联起不同空间的人物和事件，这便是一线串珠法。《红楼梦》小说在线索推进、情节安排和人物设置等方面，都有主线一以贯之，无一处闲笔，无一处杂乱，让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到真实的生活气息，从而获得独特而又丰富的审美体验。三、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草蛇灰线”是一种结构文章的技法，其本意为蛇行草中，留下似有似无的痕迹;线弹灰中，留下若隐若现的印记。[2]草蛇灰线比喻事物留下隐约可寻的线索和迹象。这一技法在《红楼梦》中表现最为典型，几乎每章每句都隐现着“草蛇”，续接着“灰线”，而在第七章送宫花情节中也多次浮现。1.“冷香丸”本章节第一次提及薛宝钗的“热毒”和药方——冷香丸。“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制作冷香丸需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还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食尽四季花蕊、四季天降之水的冷香丸，呼应“群芳髓”“千红一窟”“万艳同杯”。冷香丸也是为后文情节埋下伏笔，牵长线。如，第八回宝玉探病，详写了通灵玉和璎珞的细节；第十九回黛玉：“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没有？”；《终身误》：“都道是金玉奇缘，俺只念木石前盟。”还有那反复出现的“十二”，如同一种隐喻，十二支宫花、十二支《红楼梦》曲、十二金钗，时刻牵引着十二钗的悲剧命运。2.秃头和尚秃头和尚就是青埂峰下的茫茫大士，常与与渺渺真人一起，这一僧一道从《红楼梦》开场到结局，总在人物命运相关处突然出现或是从重要人物的对白中自然带出。如第一回青埂峰下识宝玉，携玉入凡间，第三回遇三岁的黛玉要度其出家。3.香菱这是《红楼梦》中出现的第一位女性，也是文中的一处灰线。如在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中“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性情贤淑，深明礼义。”交代其父为乡宦，母贤淑明礼；第四回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交代其颠沛至此的因由。第七章节中写道：“刚至院门前，只见王夫人的丫鬟金钏儿者，和一个才留了头的小女孩儿站在台阶坡儿上顽。”周瑞家的拿了匣子，走出房门才询问香菱。“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而此时品貌端好，不知父母何处，年岁几何，本处何方，前几章内容相承。人物人生灰线隐喻：昔日千金沦落为侍妾，女子命运“实勘伤”！文章多处情节看似平淡实则紧要，信息含量极少却铺垫千里。四、双歧岔路，织就网状结构《红楼梦》送宫花一事连缀大观园内的众芳，同时也关照了大观园外的贾府。1.水月庵初现周瑞家的送花到王夫人处，迎春、探春、惜春本都在此处，而作者却用三五聚散法写去，先聚写迎春、探春一处收花道谢。再单独拎出惜春来，让惜春和水月庵的智能儿两个一处顽笑。又在周瑞家的问答中引出庙里的月例银子。钱权交易在此初现端倪，设下一处伏笔。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写到王熙凤在水月庵弄权迫人性命。最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女儿国与贾府命运始终相交织。2.遇女儿求情在送宫花途中周瑞家的遇到女儿来贾府求解官司，面对女婿要被衙门递解还乡的事，周瑞家的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介仆妇何处来的底气？自是见惯了贾府的行事手段。这也折射出封建世家大族惯会依赖权势谋私情私利，曲折地反映了那个社会必然崩溃、没落的历史趋势。双歧岔路法写出了人生的悲剧、家族的悲剧、社会的悲剧纷杂交错关系，一曲曲悲剧中蕴含着非常丰富的社会内容和思想意义。对此情节，脂砚斋评：一人不落，一事不忽，伏下多少后文，岂真为送花哉？五、背面铺粉法，鲜明清晰“背面铺粉，注此写彼”，即从反面着墨,如用与人物主导性格相反的言行,突出人物的性格特点。《红楼梦》中多处用此法刻画人物。1.林黛玉黛玉收花时却是“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后面又是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几句语言描就写把一个爱计较、使小性、拈酸吃醋、言语尖酸的林黛玉展现在读者眼前。而又有前文行为豁达、待人随和的宝钗来对举，更显得黛玉的不好来。作者越写她的反面,反而让读者越加喜爱。在宝玉面前的黛玉、在读者眼中的黛玉是何等的纯真率直、真性情,这正是一个青春鲜活的真人儿。2.谁是惜花人宫花：宫中所有，稀罕与金贵；送宫花：薛姨妈的客居之礼。收花时，迎春、探春命丫鬟们收了。王熙凤由平儿接花再分赠出去。只在惜春与黛玉收花时着意交代了宫花。惜春：“可巧又送了花来。若剃了头，把花可带在那里！”热闹地收花。——收花的惜春却是“缁衣顿改昔年妆”，终究负了花。黛玉：“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冷笑着讽刺。——在意送花的意，第27回葬花吟道“红消香断有谁怜”，真正怜花、惜花之人。背面铺粉，使人物形象更突出，使情节对比照应。六、叙事节奏有序法，丰富审美意蕴1.叙事节奏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文采节奏，声之饰也。”[3]“节奏之于文，如同脉搏之于人，它是作品的内在驱动力。”[4]节奏最初是用来指称音乐的，但是随着文化的发展，在很多艺术门类中都体现出节奏的意识，如文章、书法、绘画等。从某种程度上说小说之所以那么吸引人，很大方面在于叙事节奏的成功运用。丰富多彩的节奏，跌宕起伏，带给读者不同的审美感受，达到叙事节奏的美学效果。2.节奏或快或慢，实现场景转换以场景为单位的空间节奏，方位不断变换，人物和故事也随之换景，或舒缓有致或迅捷有度，围绕主线有规律地律动。(1)慢节奏写薛宝钗，减缓叙事，增添意境。(2)快节奏略过迎春、探春道谢收花。(3)惜春处荡开一笔写月例银子事件。(4)快节奏带过李纨又到凤姐院中逗留。(5)间隔写路遇女儿，减缓推迟下一场景，让读者期待。(6)慢节奏写黛玉冷笑、讥讽，激烈的矛盾冲突，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效果。(7)停顿节奏，作者介入式解释周瑞家的女婿便是冷子兴，打乱原有叙事节奏，让读者恍悟，带入下一情节。节奏的意义在于选择重要的东西而排除次要的细节，在紧要处敷衍，越久越是吸引读者。叙事节奏是小说内容与形式融和于一体的美学因素，形成《红楼梦》整部小说的美学风貌。7、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