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的西药与成药

民国时期的西药与成药

20世纪初以来，西药进入中国，对中国传统制药产生了重大影响，尤其是西方医疗中心和新医疗协会的出现。上海不仅是民国时期中国最大的西药进口港,也是全国制药业的发展中心。本文选择20世纪欧美最重要的镇痛、解热剂“阿司匹林”(Aspirin)作为案例,分析其引入中国后的宣传、使用、仿造,以及德国拜耳药厂与中国西药业间有关该药的商标争讼等问题。一、“中药”的“艾罗补脑汁”由于西药治疗便利、效力准确,19世纪末,华人接受西药、西医的情况逐渐普遍,主要顾客群由西人扩及华人。此时,华商也察觉西药效速利厚,而相继投入。在地理分布上由于外商药房多分布在旧英租界商业最繁盛的大马路东首,华商药房成立后,便也逐渐朝此地区聚集。虽然华商药房出现较早,但此时无论数量或规模等仍十分有限,西药真正成为重要产业,第一次世界大战是转折关键。首先,在资金方面,德国原为西药重要生产国家,战前曾供应各药房西药原料与处方药,欧战爆发后,德国来源断绝,这些药品价格暴升,凡囤有存货的华商药房,均因此大发利市,趁此积累了相当的资金。在市场方面,随着战事日趋激烈,英美成药来华数量大幅滑落,华商自制的成药,销路因此大有起色,在此时打开了销路,如中法药房的“艾罗补脑汁”。在此背景下,几家大型药房趁机奠定坚实的基础,并且逐渐在1920年代,演化成两大集团,一是以黄楚九为首的中法集团,一是以项松茂为首的五洲集团。这两人对企业的经营方向颇有分歧,黄楚九将重心放在成药,重视销售,项松茂则偏重制药,擅长组织。而且两人在组织新药公会上也分野较大,后来几经协商,同意黄楚九提出的公会名称为“新药”,而非“西药”。名称的改变,在当时的反英、反日运动中能够提高销路,划分了与洋行西药房的界限。到1927年,上海新药业公会正式成立,正式成为华商药业的代言人。二、拜耳合成阿斯匹林拜耳公司成立于1863年,是日耳曼地区最早成立的颜料公司之一,其创办人为拜耳和威斯考特。1880年,拜耳去世,由其女婿拉姆肯接掌,次年公司重新命名为拜耳颜料厂,但是其主导产品“茜素”需求量逐渐下滑,拜耳颜料摇摇欲坠,拉姆肯孤注一掷,请来三位刚毕业的化学博士研发新颜料。其中一人叫杜斯贝格,以水杨酸为基础,进一步合成醋柳酸,该药和水杨酸一样,可有效地解热、镇痛,却没有水杨酸反胃与耳鸣等副作用。但是当时没人留意这项新产品,直到两年后,欧洲大范围爆发流行性感冒,拜耳决定将此药上市,并命名为“阿司匹林”。阿司匹林发售后,由于疗效颇佳,而且几乎没有副作用,很快受到医师的欢迎,东从西伯利亚,西到旧金山,各大药房都备有阿司匹林,供医生开列处方。在拜耳的大力推广下,大家只要一有风湿、头痛、发烧等症状,便想到阿司匹林。1923年,拜耳药业正式进入中国,开始是通过谦信洋行代理,后来在1925年在上海成立了拜耳无限公司,正式代理拜耳在中国的一切产品,主要是阿司匹林。1927年,拜耳公司在中国发行针对医疗人员的《拜耳药品大全》,厚达486页,内含170种药品。从1927年底,开始对大众行销。三、“阿斯匹林”事件眼见阿司匹林售价高昂、深入人心,加之醋柳酸取得容易,各华商药房便毫不客气予以仿造,大批购入,自行压制。一些规模较大的药房甚至利用其销售网络,将产品远销东南亚,与拜耳争夺市场。拜耳公司于1923年向刚成立的北洋政府商标局注册“Aspirin字样棕蓝色牌子”,取得十年专用权,该盒样蓝底棕字,上有阿司匹林的西文字样,拜耳的十字图形,以及蔓草形图案,是后来拜耳在华所有阿司匹林商标的源头。国民政府成立后,拜耳除补行注册外,更将其注册的范围,由包装式样扩及中、西字样。1928—1929年间,该厂把上述盒样加上中文,然后将其内容拆成“阿司匹林药片中西文字及图”、中西文字“阿司匹林Aspirin”、中文药名“阿司匹林”三部分,先后要求注册为该商标的联合商标。其中“阿司匹林Aspirin”与“阿司匹林”两商标的申请,因涉及药品名称可否专用的问题,几经波折。商标局以该字样为药品公用名称,不特别显著为由,不肯通过。后来经拜耳一再力陈,指出Aspirin一字为该药厂所独创,方于1931年7月勉强准其注册,先给予五年的专用期;期满又与“Aspirin字样棕蓝色牌子”一同续展注册至1955年。这些有关阿司匹林的包装、图样与文字,加上历年来通过的“拜耳大药厂十字纵横式”、“十字”、“两片包阿司匹林药片装潢”、“Bayer十字”,以及稍后通过的“阿司匹林药片盒样”等商标,为阿司匹林构筑起完整的防护网。至此,拜耳可以随心所欲利用商标法,打击仿冒。为避免吃官司,以后各药房便在名称上略作更动,避开相同字眼。中法药房首先将前述头痛片更名为“罗威匹灵”,其他各大药房也如法炮制,有“阿斯必灵”、“爱试必灵”、“阿司必灵”等牌子。拜耳对此原本无计可施,但1935年11月国民政府修订《商标法》,新法第一条明载:“商标所用之文字,应包括读音在内。”有此法律条文为后盾,拜耳开始对付华商药房。1936年5月,拜耳先拿华洋药房开刀,先有律师发函警告,后通知巡捕房查缉,到1936年9月,拜耳与华商药房矛盾愈演愈烈,上海新药业公会开始关注,诉讼一触即发。四、关于药品名称的由来单是上海一地,牵涉阿司匹林案的大小药房便有40余家之多,如何采取法律途径保障华商权益,新药业公会在抵制活动之初,便采取两面手法,一方面与拜耳积极谈判,另一方面在谈判尚未展开之际,即接洽律师与会计师,研究撤销阿司匹林中、西字样商标的办法。1936年9月21日,上海新药业公会委任国民政府前商标局局长何焯贤为代理人,正式代理上海华商办理与拜耳药业争讼案。何焯贤认为,商标的首要条件在于特别显著,有些药品如阿司匹林、凡士林,因在各地行销已久,早已成为同类商品的代名词,失去其原有的特殊性,这样的药品便不应准其注册专用。何便以此观点为基础,着手草拟评定理由书,1936年10月20日,该书草案获得交涉委员会全体通过,随即由全国新药业联合会与上海新药业公会共同具名,于10月26日呈请实业部商标局,请求评定。商标局收到上海新药业公会提交的评定书之后,于1936年12月5日将副本转交给拜耳公司。拜耳公司于1937年1月28日作出了答辩。强调拜耳“阿司匹林”无论就名称本身或药物性质方面,均具有其他药品没有的特殊性。在名称方面,拜耳公司详述该药的历史以及命名的过程,说明Aspirin一字不属于任何语文,既非化学名称,亦非药品名称,纯为拜耳药厂杜造出来的特异之词,该词今日之广为人知,全靠该厂历年努力。因此,该名称与《商标法》第一条特别显著之规定相合,应受专利权力的保护。上海新药业公会与拜耳公司随后多次提及补充证据,1937年8月2日发出第225号评定书,评决“请求人之请求不成立”。全国新药业联合会与上海新药业公会深感不服,随即与9月2日再次呈请商标局重新评定,1938年10月11日经济部商标局发出第92号评定书,决定维持原评定事项,其主要理由是:商标注册时所创造的名词,经过厂商努力而为大众所知、所习用,不得与《商标法》第2条第5款所规定“习惯上所通用之标章”混为一谈,“阿司匹林”,全国新药业联合会等无法提出确实证据,证明该字样为西药行业所通用,只重复其为一般人所熟知习用,空言主张,不可采信。五、“拜耳大兽药控制”三注册商标的注册结果依照当时《诉讼法》规定,凡不服商标局处分者,得于法定期限内向经济部提出上诉,经过诉讼决定后,仍不服,得继续向行政院提其再诉讼。如认为处分违法者,仍得依法向行政法院提出行政诉讼,而以行政法院之裁判为最后决定。既无法说服商标局,全国新药业联合会与上海新药业工会决定采取上述途径,商标局得向上级提出上诉。1939年2月18日,两会正式向经济部呈交上诉书,明确要求经济部对商标局第92号再评定书不服,请重新审查。经济部收到两会的上诉后,于1939年3月8日令商标局答辩。商标局同日提出答辩,重复其第92号评定书中的观点。1939年8月29日,经济部发出诉字第80号决定书,决定撤销商标局第225号评定与第92号再评定。经济部之所以推翻商标局先前的评定,主要因为采用了1933年12月司法院所作的第1008号解释,根据该解释:“《商标法》第2条第5款所谓‘习惯上通用’,只须在事实认可有此普通使用之习惯,即与本款相当。”在此认知下,经济部认为阿司匹林虽为醋柳酸制剂,但习惯上一般人均不知醋柳酸之名,对阿司匹林一词则人尽皆知。此名称既然为一般人所共知,其商品又经各药厂制售,即已构成习惯上通用的条件。更何况中国早在1922—1924年间出版的医药书籍,便曾列出阿司匹林及Aspirin等药品名称,时间远在1925年12月拜耳取得“Aspirin字样棕蓝色牌子”商标专用权之前。是以该项文字,在中国早有习惯上通用之事实,该项商标自然不得为拜耳所专用。拜耳公司随即向行政院提起再诉。行政院在收到答辩书后,于1940年2月21日召开审议会议,并要求经济部派员列席说明。会后随即于2月28日令发阳字第4011号决定书,该决定书采取切割诉愿内容方式,对不同问题作出不同决定。大体上维持经济部对阿司匹林商标的原判,但在程序方面予以修正,亦即认定拜耳注册之“拜耳大药厂十字纵横式”、“十字”、“Bayer十字”三商标业已确定,应予维持。至于“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