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汇率本位制下的货币市场调控

论金汇率本位制下的货币市场调控

一、日本以为中心的金本位制金本位制的建立是现代日本经济事务的重要议题之一，对日本的资本积累和经济增长提供了巨大的动力。日本外交史学家信夫清三郎指出:“日清战争(甲午战争)成了日本资本主义的跳板。清国由于借用外债偿付巨额赔款而迅速加深了殖民地化。与此相反,日本则由于巨额赔款的流入,一面进行以扩充军备为核心的产业革命,另一方面获得了采用金本位制的黄金,也就拿到了参加以伦敦为中心的国际金融市场的通行证。”(1)无怪乎当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再次考虑恢复因一战而中断的金本位制时,曾任大藏大臣的阪谷芳郎说,日本之所以能够取得远远超出中国的发展业绩,金本位制的建立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2)日本作为亚洲唯一主动加入国际金本位体系的国家,在历史上所实施的金本位制并非一战前盛行的古典金本位制,而是金汇兑本位制。日元通过与英镑保持固定的比价,并在伦敦存放英镑资产或黄金作为平准基金,实行了以英镑为基础的金汇兑本位制。通过这种制度安排,黄金的信用通过杠杆效应在金汇兑本位制国家中得到第二次放大。居于“虚金本位制”核心的国家有效地从体系的下层各国聚敛了财富;而位于金本位体系下层的国家为了维持外部平衡,则需要付出更多的调整成本。本文从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对金汇兑本位制框架下的日英合作进行历史考察。自日本采用以英镑为基准的金汇兑本位制后,日本以存于伦敦金融市场的巨额英镑资产作为货币发行准备金,使得英格兰银行可以利用日本的海外外汇资产调控伦敦的货币市场。而日本自加入到以英镑为核心货币的国际金本位体系后,得以通过国际贷款缓解金本位下的慢性逆差,开启了海外融资的新阶段。二、金本位制的扩展在历史上,曾有过三种形式的金本位制:金币本位制(GoldSpecieStandard)、金块本位制(GoldBullionStandard)、金汇兑本位制(GoldExchangeStandard)。其中金币本位制是金本位货币制度的最早形式,亦称为古典的或纯粹的金本位制,盛行于1880年至1914年间。该制度下,金币在市场上直接流通。自由铸造、自由兑换及黄金自由进出口是该货币制度的三大特点。金块本位制亦称金条本位制或生金本位制,只规定货币单位的含金量,而不铸造金币。中央银行以金块为准备发行一定量的银行券(或纸币)流通;银行券可按规定的含金量在国内兑换金块,但有数额和用途等方面的限制(如英国1925年规定1700英镑以上可兑换,法国1928年规定215000法郎以上可兑换);黄金集中存储于本国政府。金汇兑本位制又称“虚金本位制”,一国货币通过与另一个实行金币本位制或金块本位制国家的货币保持固定的比价,并在后者存放外汇或黄金作为平准基金,从而间接实行了金本位制。在该制度下,市场上不再流通金币,国内只流通银行券;银行券不能兑换黄金,只能兑换实行金块或金币本位制国家的货币;国际储备除黄金外,还有一定比重的外汇;一国政府将准备金存于另一个实行金币本位制或金块本位制的国家,通过无限制地买卖外汇来维持本国货币币值的稳定。金本位制通过央行垄断货币发行权和实现信用货币的可兑换性,使得货币发行上升为民族国家的公共事务。具有国际性质的商品货币自此被具有国家性质的信用货币所取代,在水平的地域维度和垂直的阶层维度(取消各阶层所使用辅币体系的内在差异)上构建了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货币体系。从而,金汇兑本位制在国际体系层次上进一步扩展了金本位制的权力逻辑。也就是说,一些实行金币本位制或金块本位制的国家通过将自己的货币作为其他国家发行货币的准备金,在水平的地域维度(不同金属本位制的区隔被相同的基准货币所打破)和垂直的单位维度(各不相连的国内货币体系被整合为统一的跨国货币体系),一些国家的货币成功地越过了民族国家的地理边界,在更大的地理范围内完成了货币制度的整合。与民族国家建构过程中金本位所扮演的角色相类似,这些次级货币(英镑、法郎、日元等)通过金汇兑本位制建构了一个具有“中心—外围”结构的货币圈。通过金汇兑本位制的扩展,核心货币国(实行金币本位制或金块本位制的国家)有效地从金汇兑本位制国家聚敛了财富。如同在一国范围内实行金块本位制时,中央银行通过垄断纸币的发行,使金银退出流通领域,从而将社会上闲散的贵金属通过无价值的纸币进行收购一样,实行金汇兑本位制的国家(俄国、日本、印度、菲律宾等)或出于方便,或出于胁迫,将其持有的外汇和黄金存于核心货币国的金融市场(伦敦、巴黎、纽约等)。以伦敦为例,金汇兑本位制国家的外汇储备对英国维持金本位的正常运转起到了支持的作用。一战爆发前,面对英国不断增长的贸易逆差,日本和印度持有的英镑资产帮助英镑和伦敦金融市场维持其世界中心的地位。英国的主要贸易对象国也倾向于将其贸易所得的英镑资产存于伦敦。虽然这些国家可以要求英格兰银行将对英国出口贸易中所获得的英镑资产兑换成黄金并运回本国,但是他们更倾向于投资到英镑资产并存入该国在伦敦的账户中。由此,英国的贸易逆差会自动引发短期资本流入,从而缓解对外账户的压力。在大英帝国中,尽管英国对帝国以外各国的贸易逆差呈现出不断增长的趋势,由于英国对印度长期维持巨额的贸易顺差,而印度对帝国外的各国一直维持贸易顺差,就整体而言大英帝国维持了相对的贸易平衡。正因如此,金汇兑本位制的国家以海外存款和持有债券的方式帮助吸收和消化了核心国家的贸易逆差。在国际金本位体系的边缘,一些亚洲和拉美国家在采取金本位制时,由于缺乏足够的黄金作为发行货币的准备金,不得不通过向金币本位制或金块本位制国家贷款的方式完成向金本位制的转换。在历史上,这些货币改革贷款往往以该国的铁路、矿产、税收等作为抵押。由于这些国家往往缺乏实际偿还能力,因而金汇兑本位制的扩展也往往伴随着帝国扩张的进程。因此,通过金汇兑本位制在世界范围内的扩展,国际金本位体系也形成了金字塔形的等级结构。在金字塔的顶端是国际金本位体系的信用基础———黄金。黄金的信用通过杠杆效应在金币金本位制和金块金本位制国家得到第一次放大。这些国家的货币(如英镑、美元、法郎等)通过金汇兑本位制,进而在其他国家(日本、印度等)作为货币发行准备金,进一步放大了信用。通过这种制度安排,居于“虚金本位制”核心的国家有效地从体系的下层各国聚敛了财富。而位于金本位体系下层的国家为了维持外部平衡,则需要付出更多的调整成本。三、金本位制国家的贸易摩擦对于日本等其他处于世界金本位体系边缘的国家来说,金本位制可以带来的最大收益莫过于为其从欧洲资本市场获得资金创造更大的可能性。但是,当日本为了便于从金本位制国家贷款而采用金本位制之后,却发现维持金本位制的运行本身需要更多的海外贷款。正如历代日本银行总裁中最精通金融事务的深井英五所指出的:“由于我国在海外发行的债券都成为了海外外汇资产,甚至可以理解为我们发行海外债券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持金本位制。”(1)金本位制下对海外贷款的持续需求是由慢性贸易逆差造成的。战争、日本对外扩张的庞大开支和金本位制的采用都是引发慢性贸易逆差的原因。首先,甲午战争(1894-1895年)和日俄战争(1904-1905年)的庞大开支是造成日本贸易收支恶化的原因之一。引发慢性贸易逆差的第二个原因(也是促使日本政府采用金本位的根本原因)是政府导向的以军事化为目标、以重工业为发展趋向的工业结构转型。甲午战争以后,日本进入了工业革命的最后阶段———“军扩财政”和“企业勃兴”的时代。从国内范围来看,日本政府扶植了一系列促进重化工业发展的项目,包括利用甲午战争赔款建设国营八幡制铁所。俄国和中国东北的军事紧张态势也使得日本不断扩充军备,进一步加剧了政府的财政紧张。随着甲午战争后日本对朝鲜和台湾的军事扩张,帝国经营所需的军事和所需采矿、炼钢、造船、铁路等开支日益增长。然而,尽管大英帝国可以用帝国内部的贸易顺差来抵偿对外的贸易逆差,(2)由于日元在金本位体系中的次级货币地位,日本在殖民地中以日元的形式积累的贸易顺差却无法用来结算日本对金本位制国家的贸易逆差。起初日本通过发行内债来解决财政危机,但是因为日本的武器大多从英国等金本位制国家进口,日益增长的军事开支很快就造成了严重的贸易逆差。此外,日本发展重化工业所需的机械和原料大多依赖进口,而且重化工产业产品主要用来进行进口替代,并不能出口创汇,因此以重化工业为重心的产业发展战略也加剧了日本贸易收支的恶化。(3)造成慢性逆差的第三个原因是金本位制本身。尽管按照金本位制运行的理想模型,黄金的跨国自由流动可以自发地调节金本位体系中各国的收支平衡,但是在实际运行中,处于国际金本位体系次级货币地位的国家需要承担更多的调节成本。正如马克·弗朗德罗等人指出的,在金本位体系下,调整的成本在核心国和边缘国之间的分配并不平均。(4)由于日本在地理上远离世界金融中心,其金融引用在欧洲的投资者中也缺乏认识和认可,日本银行几乎很难通过利率操作在国际市场上引发短期资本流动。(5)这就使得日本无法像欧洲国家一样,通过提高利率、吸引“稳定性”的短期资本流动的方式恢复收支平衡。出于后发展国家国内平衡优先于国际平衡的偏好,日本不得不通过一系列的对外贷款应对金本位制下慢性逆差可能造成的通货紧缩压力。1873-1896年间,金本位制国家因黄金价格的持续上涨而普遍陷入经济紧缩,而日本受惠于银本位制得以免于经济萧条。由于银价在长达23年内持续下跌,金本位制国家的商品价格在日本的上涨客观上保护了国内生产商,为国内新兴产业的发展提供了机遇。同时,持续下跌的银价也使得以金本位制国家为贸易对象的出口导向型的产业受惠。在银本位制时代,生丝、矿产、杂货等出口产业的增长刺激了棉织物、食品等传统的内需产业,进而又促进了纺织、精糖等近代产业的蓬勃发展,因此“近代产业在传统产业的外围成长起来,并与传统产业相辅相成地发展”(1)。从1885年松方正义稳定国内货币、发行可兑换银行券开始,到甲午战争爆发前的1893年,日本几乎所有的年份中都呈现贸易顺差。(2)自甲午战争以来,日本的对外收支状况急转直下,1894-1914年的20年间,日本除了1906年和1909年之外,连年呈现贸易逆差。(3)日俄战争期间,以发行7亿日元的战时公债为契机,发生了结构性的变化,日本的对外经济关系转变为贸易逆差和外资依存。从甲午战争到日俄战争爆发前的10年(1894-1903)间,日本的经常账户赤字总额约为11亿日元,主要通过甲午战争从中国所获得的赔款支付。从日俄战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的10年(1904-1914)间,日本的贸易逆差总额达到9.3亿日元(其中一半产生于日俄战争期间)。日俄战争后,日本的贸易逆差主要是通过一系列的国际贷款来缓解的。(4)日俄战争间,日本发行12亿日元的战争债券,其数额相当于日本1905财年度国家税收的7倍。(5)由于这些战争债券数额巨大,以至于战争结束后外汇储备反而较战争之前有所增加。然而,这些外汇储备由于慢性逆差而被逐年消耗,日本政府不得不继续发行外债。截至1914年一战爆发前,日本的外债总额已经达到20亿日元,每年所需支付的利息达到8000万日元,进一步增加了国际收支逆差。对日本这样处于国际金本位体系的边缘国家来说,维持金本位制需要付出巨大的经济成本。四、日本海外外汇资产的存为了解决慢性逆差带来的通货紧缩压力,缓解国内经济发展和军事扩张之间的矛盾,日俄战争后,日本严重地依赖国际贷款来缓解金本位制度下的慢性逆差,勉强维持对外收支平衡。然而,这些贷款大部分都没有运回日本国内,而是以“海外外汇资产”(6)的方式存放在伦敦(1919年后大部分转向纽约)。正如后来历任大藏大臣和首相的若槻礼次郎所描述的:“尽管日本从英国借入黄金,但是没有一盎司的黄金从英国运到日本。”(7)日本补充货币发行准备金是通过增加海外外汇资产来完成的。如前所述,由于日本在一战之前实行的是金汇兑本位制,即日元通过与英镑保持固定的比价,并在伦敦存放英镑资产或黄金作为平准基金通过无限制地买卖英镑资产来维持本国货币对英镑汇率的稳定,从而实行了间接的金本位制。这种特殊的市场操作反映了日本金汇兑本位制的层级特征。正是由于海外外汇资产的存在,日本在国际金本位制度下的损益得失不得不受与核心货币国(一战前为英国,一战期间逐渐转向美国)政治关系的影响。日本海外外汇资产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97年实行金本位制之初。由于甲午战争赔款的大部分在欧洲资本市场筹集,英格兰银行非常担心将如此巨额的资金运往日本会引发欧洲资本市场的恐慌。在这种情形下,日本政府同意将黄金分批运回国内,并将运回黄金的期限延长至1903年。在此期间,日本以存储在伦敦的黄金作为准备金来发行国内货币。尽管这项举措是作为权宜之计而提出的,却为1905年以后的金汇兑本位制实践提供了先例。日俄战争期间,海外外汇资产逐渐成为一种制度化的安排。起初,海外外汇资产作为一种战时财政手段,将战争期间募集的贷款存入伦敦、巴黎等金融中心,使得战争物资的购买和结算更为便利。这些资金并非黄金,而是以定期存款或短期政府债券形式存在的英镑资产。当日本国内需要增发货币时,日本政府直接将一部分海外外汇资产转到日本银行伦敦支行的账户上,然后同步进行国内货币发行,这就节省了将黄金运回日本国内所花费的时间。这种做法因其时效性和灵活性,而对战时财政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1)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政府继续将大笔外汇储备存放在伦敦和巴黎。这些英镑资产主要来源于政府、私人以及公司在国外金融市场发行的外债,以及政府从外汇银行所购得的出口票据。(2)通过买卖政府和日本银行所持有的海外外汇资产,日元的汇率水平得以维持,并且由于这一操作完全在国外进行,并不需要将黄金运回日本国内,避免了在金本位制下国内经济可能因对外收支而造成的波动。海外外汇资产在日英金融合作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通过与日本银行建立伙伴关系,英格兰银行利用日本在伦敦存放的外汇资产调控货币市场。为此,英格兰银行反复地从日本银行借出了本是由英格兰银行借入的款项。根据林德特(Lindert)提供的数据,1913年底,日本在伦敦存放有大约价值3900万英镑的资产,比印度的2800万英镑还要多。排在第三位的俄国则远远低于日本和印度,约为500万英镑。(3)海外外汇资产的存在不仅避免了造成借出国的金融市场波动,也为日本募集国际贷款创造了积极的外部条件。如曾拒绝为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