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的读者服务与译者的语言修养

翻译的读者服务与译者的语言修养

只有一个上帝，就是客户。然而，有两个上帝：原文作者和翻译。我们不仅要忠实于原作,即对作者负责;同地也要服务于读者,即对读者负责。能否做到这两个“负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译者自身的语言修养和读者意识。从根本上说,译者是为不懂原作语言的读者服务的。懂原作语言的人根本用不着翻译,但这并不排除他们成为译文读者的可能,比如懂原文的学生往往需要对照译文,以便学习如何翻译,然而这类读者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读者,否则翻译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绝大多数译者的读者意识是正确的,但仍有一部分似乎尚未完全搞清这样一个问题——究竟谁是真正的读者。这话并非故弄玄虚,请看下面的例证:例1(Acollegeprofessorwasonedaynearingthecloseofahistorylectureandwasindulginginoneofthoserhetoricalclimaxesinwhichhedelightedwhenthehourstruck.Thestudentsimmediatelybegantoslamdownthemovablearmsoftheirlecturechairsandtopreparetoleave.Theprofessor,annoyedattheinterruptionofhisflowofeloquence,helduphishand:)“Waitjustoneminute,gentlemen.Ihaveafewmorepearlstocast.”“稍等稍等,诸(猪)先生。方才丢了好些珍珠,我这还有几粒,索性全丢给你们算了!”①这位大学教授的话异常尖酸刻薄,通过巧妙套用俗语castpearlsbeforeswine,将大学生们狠狠奚落了一番,正所谓文人骂街不带脏字,相信聪明一点的学生会很快明白其中的“道理”。钱歌川先生曾在《翻译的基本知识》一书中讨论这段原文,所提供的译文为:“稍等一下,诸位。我还有几粒珍珠要投掷呀。”②如果不对照原文,即使是懂英文的读者大概也无法看懂译文,即使勉强看懂也无法明白这番话的用意何在,倘若没有学过英文,那就更不知所云了。我们从中看不出任何讥讽意味,这句文字游戏的翻译很值得商榷。译文至少对读者提出了三点要求:一要懂英文,二要同时英汉对照,三要知晓castpearlsbeforeswine这个典故,这般要求未免过于苛刻。笔者建议改为:“诸位,请再坚持一小会儿,我这儿还有琴要对你们弹。”与原文一样,改译句也需要稍微动下脑筋才能明白。汉语中有“对牛弹琴”这一俗语,既然原文没有出现beforeswine,译文也隐去了“对牛”二字,虽然并未出现什么”珍珠”和“猪”等字眼,但在修辞效果上基本相当。我们应该清楚,不具备可读性的“忠实”绝非真正的忠实,对读者提“要求”的译者不是负责的译者。例2——Whatflowerdoeseverybodyhave?——Tulips.(Tulips=twolips)——人人都有的花是什么花?——郁金香。(郁金香的英文与双唇的英文发音相似)③该译是在解释,而非翻译。退一步说,读者能完全理解这一“加括号”译文,可这一问一答若出现在电影对白中又当如何呢?难道也得给听众“加括号”解释?实际上,译文作者完全颠倒了译者和读者的关系。若想看懂其译文,首先要求所有读者必须达到近乎大学四级英文水平,而且还得英汉同时对照着看。或许译者误将上翻译课的学生当成了读者,抑或误把句子分析解释当成了翻译,但不管怎么说,不通英文的读者无论如何不会明白译文到底在说什么。原文的这一问一答类似我们常见的“脑筋急转弯”,翻译起来确有相当的难度。译文在理解上无疑是正确的,但由于加上了“注释”,即使读者能够看明白,原文的幽默诙谐恐已不复存在。需要说明的是,“注释”法虽不失为一种可用之法,但实在是因“无可奈何”而采取的下下策。既然原文类似“脑筋急转弯”,我们完全可以另外“造出”一答语,以求效果一致,而且Tulips一词的双关不必一定照原意译出。不知下面的译文读者是否满意:问:人人都有的花是什么花?答:泪花。译文虽和原文的表面含义不完全吻合,但修辞效果大体一致,也基本再现了原文的幽默。例3老张走进房间一看,只见女儿在床上睡成一个“大”字。OldZhangwentintotheroomandsawhisdaughterlyingonthebedintheshapeoftheChinesecharacter大。摹形就是把眼睛看到的形体如实地描绘出来。……在翻译摹形格时,除了用汉字“丁”同英文里“T”、汉字“工”同英文里的“I”、汉字“乙”或“之”同英文里的“Z”可以相互套用外,其余的摹形字一般都原封不动地搬到译文里去,……④在床上摆成个“大”字stretchone'sarmsandlegsonthebedlikeahugecharacter大(da)⑤英译文中竟然出现了中国字,近乎荒唐!难道英语如此贫乏,三十几万词汇中(恐怕不止)竟无一词能表示“大”字的形状?照原译者的说法,汉语中大部分表示形状的词,如“品”、“田”、“目”、“山”、“十”等似乎都无需翻译,直接照搬到英语中即可。我们从译者当然再高兴不过,但英美读者若在译文中频频见到“大”、“品”、“田”、“目”、“山”这等陌生面孔,他们却未必开心。如何译这个“大”字,似乎很简单。我们只需像老张的女儿那样躺在床上(或其他什么地方),摆出“大”的姿势,请几位英美人士来描述,看看他们怎么说。如果不出意外,我想他们会不约而同地说:…lyingspread-eagledonthebed表达如此简洁熨贴,何劳汉字大驾?例4(——谁还在喊我?哪一方面喊我?她的头发又散落下夹,她一面走着,一面挽卷着。)“黄良子,黄良子……”她仍然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黄……瓜茄……子……黄……瓜茄……子……”菜担子迎着黄良子走来了。“黄瓜茄子,黄……瓜茄子……”黄良子笑了!她向着那个卖菜的笑了。(萧红,《桥》)黄良子把卖菜的叫卖声“黄瓜茄子”误听成有人喊她的名字,译者为了在译文里保持二者的谐音效果,用汉语拼音写出“黄瓜茄子”,然后加注对其进行解释。这样处理巧妙地再现了原文的诙谐感。“HuangLiangzi,HuangLiangzi…”Justlikebefore,itsoundedasthoughsome-onewerecallingher.“Huang…gua,qie…zi*…Huang…gua,qie…zi…”AvegetablepeddlermetHuangLiangziwalkinguptheroad.“Huanggua,qiezi,huang…gua,qiezi…”AnembarrassedsmileadornedHuangLiangzi'sface.Shesmiledinthedirectionofthevegetablepeddler.*Cucumber,eggplants.ThesimilarityinsoundbetweenthesewordsandherownnamehasconfusedHuangLiangzi.(TranslatedbyHowardGoldblatt)⑥原评论者认为,上述译文对“黄瓜茄子”的处理“巧妙地再现了原文的诙谐感”,但我觉得这一论断实难令人信服,理由如下:一、汉语拼音是“汉语”特有的注音方法。尽管与英文字母写法相同,对从未接受过汉语拼音训练的西方读者而言,汉语拼音仍旧是“汉语”,或者说“中国英语”。二、对上面出现的“Huang…gua,qie…zi…Huang…gua,qie…zi…”,不懂拼音的英美读者,除Huang字可以勉强读出外,其他的字如gua,qie,zi会很令其头疼。这些字他们既念不出,也看不懂,更别说品味其中的“诙谐感”。三、译文下面的注释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读者理解译文,即使这样,这完全不懂汉语的读者仍需阅读若干遍并反复琢磨方可明白个大概。四、阅读小说(包括译作)本是件轻松愉快的事,如遇到类似“Huang…gua,qie…zi…Huang…gua,qie…zi…”,这样一长串看不懂念不出的“外语”,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相当一部分西方读者会产生反感,因而跳过它不看,也许根本不会劳神去“研究”译者苦心给出的注释。五、退一步讲,即使西方读者通过阅读注释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这种靠读注解或靠旁人点拨而领悟“奥妙”的感觉,也与我们读原文时自己品出“奥妙”的乐趣截然不同。打个也许不很恰当的比方,前一种情况,读者既看谜面,又同时被告知谜底,因而他们是被动的、消极的;而后一种情况,读者只见谜面,完全靠自己猜出谜底,因而是主动的、积极的。由于过程不同,他们所得到的心理上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也必不相同。萧红的短篇小说《桥》写于1936年,其中呼唤“黄良子”的名字前后出现五次之多,上面的这段描写是小说中很重要的情节。为了使译文更好地再现原文的诙谐感,笔者主张采取灵活变通的翻译方法,并提出以下几点浅见:一、尽量不使用加注的方法,力求让读者自己轻松地看出其中的“谐音效果”。二、“良子”的译文Liangzi,极易使英美人士读成三个音节,听起来更像“力一昂一兹”,而且最后的zi更不好念,或许半数以上的读者看完小说后根本不知主人公黄良子到底该念作什么。笔者曾把Liangzi拿给几位外国朋友念,他们的念法五花八门,有些听起来十分好笑。三、“黄良子”不过是一个名字,与其令读者念不出,反倒不如在译法上稍稍灵活些,比如译成HuangLiangchi,HuangLiangtsi,甚至HuangLingchi。这样做或许会被指责为“不信”,但由于充分考虑到了读者的接受能力,相信大部分英美人士是欢迎的。四、原文中的“菜担子”和“黄瓜茄子”只出现一次,而且似乎纯粹是因为谐音效果的需要。我以为,无论是将“黄瓜茄子”改为“西红柿辣椒”,还是改为“苹果鸭梨”,只要叫卖的声音恰好和主人公的名字谐音,对小说的情节和文学艺术价值而言,应该丝毫无损。五、英文表示蔬菜类的单词中,没有哪一个与“黄良子”相似,但水果类中恰有一单词与“良子”谐音,这就是lich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