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隋唐时期的星神画像

六朝隋唐时期的星神画像

星神肖像是中国画家六朝和隋唐时期的著名主题之一。这些画像的来源、意蕴以及社会功能,以往很少被注意,而实际上它们是古代中国与域外天学交流的一大关节。佛教在六朝时已盛行于南北各国,但它对于中土绘画题材的影响尚极微弱。传世及有著录的六朝绘画作品,绝大部分都是中国的传统题材——只有为佛寺所绘壁画不在此例。在当时画家中,有萧梁之张僧繇与刘宋之陆探微,二人名声甚大,却专以佛教题材的绘画名世。其中张僧繇更是几乎以佛画为专业,《宣和画谱》卷一云:僧繇画释氏为多,盖武帝时崇尚释氏,故僧繇之画往往从一时之好。今御府所藏十有六:……。而这北宋内府所藏16种张僧繇作品,内容全都与佛教有关,其中有3种为星神画像:《九曜像》、《镇星像》和《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最后一种尚有唐代临摹本存世,今藏于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这是星神画像传世之实物。张僧繇则是现今所知最早绘制星神画像的画家。由星神画像被当作佛画之一种,可知这一题材与六朝隋唐时期印度佛教在中土广泛传播的历史背景有密切关系。星神画像大致可分五类:一为五星神像,即五大行星之神的画像。有时五神俱绘,有时仅绘其一。二为七曜神像,即五星神像之外再加日、月二神之像。三为二十八宿神像以及“星官像”,后者实际上是在二十八宿神像中选绘一种或数种。四为罗喉、计都神像,可两者俱绘或仅绘其一。罗喉、计都是古代印度天学中的所谓“隐曜”——假想的天体,它们实际的天文学意义是白道升交点(月球轨道向上穿越黄道之点)和白道远地点(月球轨道距地球最远之点),古代印度天学非常重视这两个点。五为五星二十八宿神像,通常是此三十三神像的长卷。隋唐时期,中土与印度之间的直接交流日见频繁,风气所开,星神画像成为中土画家普遍采用的题材。仅据有作品流传后世,且为权威著作著录者而言,这一时期曾绘制星神画像之大画家至少有9人。如果考虑到作品未能传至后世或当时名声不甚显赫未能青史留名者,则当时绘制星神画像的画家、画师必较此数更多。这里根据《隋唐画家史料》(文物出版社1987年出版)一书进行统计,将上述五类星神画像及九位画家绘制这类作品的情况一览用表格显示出来,表中“*”表示该画家绘有某一种类的星神画像。历史上众多的星神画像,现今似乎仅有前述张僧繇《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的传世唐人临摹本曾引起艺术史家的注意。由表可知,当时五星神像与二十八宿神像之作为数最多,而五星二十八宿神像不过是此二者的合并,故张僧繇的《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在当时星神画像中确实有着足够的代表性,以之作为个案加以考察,应不失其普遍意义。张僧繇《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唐摹本已残缺,现存五星神像及角、亢、氐、房、心、尾、风、斗、牛、女、虚、危十二宿神像。所绘诸神形像,或为文士、官吏、妇女、武士等装束,或为兽首人身之怪物,或站立,或骑乘异兽。每神旁有篆文,介绍该神,充满星占神话色彩,举三例如下:岁星神:豪侠势利。立庙可于君门。祭用白币,器用银,食上白鲜,讳彩色,忌哭泣。岁星为君王。角星神:聪睿勇知,受快乐,通律历。名抎芳,一名先率,姓炽振。女星神:淫乱贪谗,善医多病,受占侯阴阳,谄邪妄说祸福,能以谄辞扇动人。庙广五万六千里。名为色舒。这类内容,都不是中土原有的。星神画像在当时原是佛教宗教绘画之一支,故这些星神的形象、概念以及祭祀宜忌等说,皆可在佛藏中专论星占之学的经品中发现其来源。比如二十八宿之神,《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中“序日宿直所生品第二”叙述甚详,逐宿述其神之姓及名号、嗜食之物(为祭祀该神时投其所好)、该宿神直日时之行事宜忌、此日诞生之人的性格命运等等。这里也举角、女二宿为例:角二星形如长幢,瑟室利神也,姓僧伽罗耶那。此宿直日,宜……。女三星形如梨格,毗薮幻神也,姓目揭连耶那。食新生酥及鸟肉。此宿直日,宜……。而在《七曜星辰别行法》一经中,更有二十八宿各宿之神的图形,虽未能与《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残卷中各宿神像一一具体对应吻合,但总体上可谓完全一致——两者皆为人形,或人首兽身,或兽首人身。故《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与《七曜星辰别行法》中的二十八宿神像,显然是同一类学说的产物。至于五大行星的神像,其来源更为明确。《七曜星辰别行法<梵天火罗九曜>一经》中的奎宿神像中,绘有五大行星及日、月、罗喉、计都共九种神祗之像,其中五星神像与《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中所绘非常吻合。《梵天火罗九曜》中五星神像:土星神:骑牛老人;金星神:妇女;火星神:兽首人身,有四手,各执武器;水星神:亦作妇女装束;木星神:男子。而《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中的五星神像:土星神:骑牛老人;金星神:跨乘飞凤之妇女;火星神:兽首人身,有六手,各执武器;水星神:文士装束;木星神:乘于四足异兽上之兽首人形。前三神可说完全一致,仅水、木二星神像两者稍异。因此两者有着共同来源,已经不难想见。《梵天火罗九曜》中又有罗喉、计都二神像,皆为浮现于云气中的胸像,一身三首,状貌狞厉。《宣和画谱》卷二著录北宋内府藏有唐吴道子所绘《罗喉像》二,《计都像》一,今虽不得见,估计亦当与《梵天火罗九曜》中所绘相似。星神画像源出印度(尚能进一步溯源至古代希腊——罗马,本文暂不论及),在细节上与佛经所载稍有出入,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因绘画为艺术创作,其间性灵之发挥、想像之驰骋,固不可能对前人亦步亦趋也。对此可举一旁证,阎立本也曾绘《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董逌《广川画跋》卷五论其事云:秘阁所藏《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唐阎立本画。五星独有金、火、土,二十八宿存者十三,余亡失。……而此画金形若美女,两鬓如羽翼,乘飞凤而翔洋;土为道人,不知何据。经说昴形如梯,……此画皆异。惟牛形如牛头,斗如人形,虚如鸟,娄如马,与经相合。可知阎作与张作之《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大同小异(如张作虚星神为男子而非鸟形),而两者与佛经之间差异又更大些。但总体格局相同,其理论观念上之同源可知。最后的问题是:星神画像除作为艺术品之外,有无别的用途及意义?答案是有——其用途为对所画星神供奉祭祀,以祈福攘灾。究其理论根源，则为印度之horoscope(生辰)星占学。兹仍引你藏中论及此事之经品以证之，《宿曜仪轨》云：如是我闻,一时佛在阿挐迦缚帝大城,尔时有无数天龙……及木星火星金星水星土星太阴太阳罗喉计都,如是等二十七曜恭敬围定。……尔时世尊说真言已,告金刚手菩萨言:如是九曜真言,念者皆得成就,先须依法以香水涂曼拏罗阔十二指,或金银器或铜器瓦器等,献阏伽供养星曜,用前真言各念一百八遍,所求之事而悉成就。……若有人求长寿等,于八月七日起首,受持斋戒至十四日夜,依法供养宿曜至十五日,……。由此可见,隋唐时代星神画像之风行,正是印度天学中星占禳祈之说在中土广泛流行的反映。不难设想,彼时王公贵人既相信天竺星占禳祈之术,要将与自身有关的宿、曜之神“画此神形,深室供养”,自然就是画家们扬名献艺、一显身手的机会了。这些出于中土画家之手的星神画像,却是六朝隋唐时期域外天学在中土传播的踪迹。我今宣说世间成就妙秘法。如是诸曄运行虔空，若一若二三四五等，临入众生命宿、对冲宿、迁移宿、大杀业宿、安宿、薄相宿、奴婢宿，作请厄害。……各依本法念谪供养，一切灾难自然消灭。……若惠宿生，每月供养;若三曰七日供养，直转成吉祥直。秘知令知俗人也。按印度生辰星占学之说，二十八宿轮流当直而各有善恶，若人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