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降低债权人对会计信息的依赖吗

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降低债权人对会计信息的依赖吗——基于自我约束型治理视角的解释和实证检验潘克勤

摘要：文章以2002-2006年中国民营非金融行业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以民营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具备县区级及以上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中国共产党各级党委委员及党代表头衔）作为企业政治关联的替代变量，对上述问题进行了实证检验。研究发现，民营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降低了债权人对于会计信息的依赖，政治身份级别越高，债权人对会计信息依赖越少；进一步实证分析发现，造成上述替代效应的原因不是实际控制人利用政治身份直接向贷款银行施压，而是由于出于维护政治声誉和竞争优势目的的自我约束型治理，降低了债务契约风险。

一、假设推演

1.会计信息局限性及其对会计信息债务契约功能的影响

会计信息综合反映了企业财务状况、经营成果和现金流量，借助会计信息债权人能够评价企业的偿债能力和盈利能力，降低债务契约的监督成本和执行成本。国外学者研究发现，债务契约中有许多限制性条款是以会计信息为基础的，这些条款用来防止股东或经理通过发放清算性股利或投资高风险项目侵占债权人的利益。[1]此外，会计信息对公司破产概率的预测能力也证明了会计信息的债务契约有用性。[11，12]但是会计信息也存在局限，从而降低了会计信息的债务契约有用性：第一，会计信息是以历史成本计价属性为主的历史信息，历史信息虽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企业未来，但并不是对未来的真实描述；第二，会计信息是以货币为计量工具的货币化信息，对预测企业未来更有价值的一些非货币化信息无法进入会计信息系统；第三，营利组织会计核算以应计制为基础，会计信息建立在大量职业判断基础上，更为重要的是，某些主体为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可能利用应计制基础进行盈余管理，甚至操纵利润、粉饰财务报表。所以，财务报表不能为债务契约提供充分信息，债权人应该存在利用其他信息代替会计信息、进而降低对会计信息依赖程度的需求。

2.民营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与企业竞争优势

2005年2月，国务院出台“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要求消除对包括私营企业在内的非公有制经济的歧视。由此可见，中国民营企业生存环境严峻，正因为如此，民营企业就有必要采取非市场策略以改善生存空间，而政治策略就是最常见的一种方式。企业为谋求有利于自己的市场环境而影响政府政策与法规制定过程的策略被称为企业政治策略。[13]

转型经济时期制度环境存在诸多缺陷，民营企业的政治策略尤其重要：第一，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和对稀缺资源的控制依然存在，表现在政府对关键资源（如土地、能源等）的控制、行政审批，对企业进行广泛的规制、产业政策倾斜等；第二，政府对企业的监管规则模糊而又粗放，在很多领域还存在规则空白，监管者具有很大的自由裁决权；第三，政府行为不规范，依法办事的环境远未形成。因此，民营企业非常需要政治策略寻求自我保护。中国民营企业政治策略的手段是多元化的，[14-16]而且很注重企业家个人的政治策略，[17]民营企业政治策略最常用的一种方式就是企业家直接参与政治活动，如取得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共产党各级委员会委员等政治身份。

民营企业家获得政治身份给民营企业带来了政治资源，政治资源提升了企业的竞争能力，形成了竞争优势。相关文献的研究发现，具备政治关系的民营企业更容易进入限制性行业或者更趋于经营多元化，[18-20]也更容易获得税收优惠[21]和债务融资便利，[10，22]使得企业绩效更好[22，23]等。

竞争优势可能来自于两个方面：第一，竞争优势可能来自于声誉优势和信息资源优势，如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可以提升企业知名度和影响力，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银行等金融机构与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而且实际控制人通过参政议政渠道，可以较早获悉国家政策趋向，提前采取应对策略，降低企业经营风险。第二，竞争优势可能来自于政治干预，如民营企业家可以利用个人政治身份参政议政，干预政府政策制定，从而使得政策有利于民营企业甚至有利于本企业，通过利用参政议政机会与政府部门及官员建立长期关系，得到政府部门及官员的帮助，如获得进入限制性行业的许可证，[18-20]优先获得政府采购订单，优先获得土地等稀缺资源；在重点扶持、重点保障某些行业或企业的背景或借口下，政府会直接或间接对相关部门施加影响和压力，如为保障地方经济增长以及就业，政府、官员甚至具备政治身份的实际控制人可能向税务、工商、环保、质监等部门施加压力，减轻监管力度。

现代经济建立在广泛的契约基础上，由制度环境所引致的契约成本对组织结构乃至一国经济的发展都具有重要影响。[24，25]契约结构的设计原则就是在给定的约束条件（包括制度环境）下，实现契约成本的最小化。转型经济背景下，民营企业实际控制人的政治身份是影响契约结构的一种重要的非正式制度机制。这一非正式机制会给企业带来信息和声誉优势，也可能造成政治干预。无论是信息和声誉优势，还是政治干预，都会降低债权人签约前的信息收集成本，降低签约时对会计信息的依赖；尤其是在利用政治影响向银行施压获得贷款的情况下，债权人会被动降低对企业偿债能力和盈利能力的要求。因此，提出假设1：

假设1：民营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拥有的政治身份会降低债权人对会计信息的依赖。

3.民营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政治关联、竞争优势与自我约束型治理

民营企业家获得政治身份、民营企业获得竞争优势的过程是艰难漫长的，比如需要企业做出相当成就和社会贡献，需要企业家个人投入很多精力甚至物质资源来建立社会关系资源网络，需要企业家个人声望等作为基础，政治身份以及竞争优势的取得是有成本和代价的；民营企业家之所以要取得政治身份，原因就在于它能够为企业带来竞争优势和声誉，而声誉和竞争优势又能够为民营企业带来现时及未来的巨大经济利益；民营企业政治资源和竞争优势的取得固然艰难，但是失去它却容易得多，而且这些资源的再生比较艰难，丧失这些资源的潜在损失是高昂的。所以，民营企业一旦获得政治关联及竞争优势，会有很强的内在经济利益驱动来保持政治声誉和竞争优势，在上市公司内部治理以及各方利益的维护上，实际控制人会有意识地自我约束，以保障中小股东以及债权人利益，进而降低债务契约风险。据此，提出研究假设2：

假设2：民营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对于会计信息债务契约有用性的替代效应，根源在于政治关联公司内部治理上的自我约束。

二、研究设计

1.样本及数据

以2002-2006年中国民营上市公司作为初选样本，剔除金融类公司、股东权益为负的公司、数据缺失的公司，共获得样本1010个，年度分布如表1。民营上市公司样本、实际控制人数据来自于CCER，财务数据、年报审计意见及年报主审会计师事务所信息来自于CSMAR；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董事会和经理层成员的政治身份、政府任职背景以及金融机构任职背景，实际控制人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上市公司及其实际控制人、董事会及经理层成员是否存在违规行为，均通过手工收集。

2.主要变量设定

(1)政治身份、政府任职背景及金融机构任职背景

实际控制人指民营上市公司第一大股东控股链条最末端的自然人或者控制家族的代表人物。实际控制人的政治身份指的是其是否担任区县级及以上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中国共产党各级党代表等职务，不包括其政府机构任职背景。本文将政治身份分为五个等级。笔者还查找了除了实际控制人之外的董事会其他成员是否具有政治身份数据，并且查找了实际控制人、董事会或经理层成员是否具有政府官员任职背景、金融机构任职背景等资料。

(2)会计信息

债权人关注企业盈利能力，但更关心企业的偿债能力，包括长期偿债能力（如资产负债率和清算比率等）和短期偿债能力（如流动比率、速动比率和现金比率等）。本文以商业银行在贷款过程中关注的会计信息为基础，选择了流动比率、速动比率、现金比率、股东权益比率、利息保障倍数、清算比率、营业毛利率、净资产收益率、总资产报酬率和资产周转率共十个会计指标。为了避免指标过多而导致结论不清以及共线性问题，本文运用了因子分析（FactorAnalysis）方法，根据特征值大于1的规则，本文选择了Factor1和Factor2两个公因子，其载荷矩阵和最终公因子方差估计列示在表2。Factor1的特征值为2.54，Factor2的特征值为1.03，这两个因子解释了标准差的96％。Factor1主要对流动比率、速动比率、权益比率、现金比率和利息保障倍数等具有较大的正的载荷，称之为偿债能力因子；Factor2主要对资产报酬率和净资产收益率具有正的较大载荷，称之为盈利能力因子。(3)债务契约指标

本文采用现金流量表中“借款收到的现金”这个指标来代替债务契约。由于企业规模不同，不同样本公司贷款规模自然存在差异，笔者采用“借款收到的现金/年初资产总额”然后取对数的方式进行了数据变形，主要目的是消除量纲影响，该变量命名为Loan。债务契约特征还包括资金成本（利息率）、担保抵押情况、债务期限等。由于上市公司年报对贷款利息、抵押担保等信息披露很少，而且债务期限结构也只能从资产负债表获得静态的长短期债务比例，该比例数据既有可能是真实的长期、短期借款契约造成的静态结果，也有可能是事后被动短期转长期的结果，不是一个很好的债务契约替代指标，因此本文仅仅采用了反映年度动态银行借款规模的指标。

3.研究模型设定

模型(1)为OLS回归模型，考察变量为Pc（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Factor1（偿债能力因子）、Factor2（盈利能力因子）以及Pc与后两项的交叉项。此外，还引入了如下控制变量：第一，控制样本公司其他关系资源优势。除了实际控制人外的董事会成员如果具有政治身份、高管层或者实际控制人具有金融机构任职背景或者政府机构任职背景，都会给企业带来关系资源，进而影响契约的签订，因此引入Dp、Bank、Gov三个变量；第二，根据孙铮等的研究，[9]企业资产规模、成长性、自有资金情况和股权融资能力等，都会影响企业债务融资需求或者能力，因此引入Size、Grow、Cfio、Offer等变量；第三，为了控制行业年度影响，引入行业、年度变量。

模型(2)为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预测的Logistic回归模型。企业政治关系的建立可能内生于一些外部经济因素和企业自身的特征。[10，26，27]民营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可能受到企业外部环境（法制环境、国有股权比例和民营化途径）、企业特征及贡献（企业规模、雇员人数、工薪支出、财政贡献和盈利能力）、个人特征（年龄、性别和受教育程度）等因素的影响，同时，银行贷款决策也会受到上述因素的影响，因此笔者先采用模型(2)预测实际控制人政治身份，然后将政治身份预测值引入回归模型(1)进行稳健性检验。模型(2)中主要变量定义如下：如果上市公司在上市时或上市之前已经民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