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两国国族音乐舞蹈比较研究中、法国歌溯源与比较略论

中、法两国国族音乐舞蹈比较研究中、法国歌溯源与比较略论

作为音乐形式的国家形象和政治象征，《中华人民共和国歌曲》向国家、社会制度、民族文化、历史传统和审美领域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本文对中、法两国国歌的比较研究意在从历史与文本分析中探索中、法两国在近现代变革中社会抉择的必然性，以及两民族为之奋斗的社会目标、实现该目标的条件、追求民族自强的自觉水平。在世界众多国歌中，《义勇军进行曲》和《马赛曲》占有重要地位。她们诞生于中、法两国发生现代变革和阶级大搏斗的时刻，且凭借特有的强大思想性和鼓动性在历史转折的重大关头发挥过巨大作用，成为东、西方国歌的代表作，奠定了自身在中、法两国社会转型和世界历史进程中的崇高地位。在人类历史上，一切群落形式都有自己的表征符号。现代国家，往往以国旗、国徽、国歌为整个国家的最高表征符号。作为现代国家的最高音乐表征，国歌包含着一个国家最基本、最重要的社会要素，以宣示本国的国体、政体等诸特征以及在世界上的地位。从国歌的政治因素来衡量，法国国歌《马赛曲》（1792）和中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1935）在世界近代史上的地位格外突出。前者代表世界上最全面彻底的资产阶级革命的精神，后者代表东方最主要民族的无产阶级革命的精神。她们都诞生在新旧世界相交替、阶级冲突最激烈的时代。18世纪末的法国和20世纪初的中国，虽然时代不同、社会相异，但反封建的历史潮流和人民革命的燎原之势，却包含着相似的历史实质。在艺术上，出自同样的缘故，她们都具有浓重的战歌风格，记录下了如火如荼的时代冲突。一、农业经济基础开辟世界历史新纪元的法国大革命比中国民主革命先行一个多世纪，故此对中国近代民主革命的肇始和发展进程产生了深刻影响。然而，若说这种影响缘于时间的先后，莫若说是两者在世界历史进程中因为在社会变革的基础、方式、条件等方面存在各种异同关联，从而发生了遥远的共振与轰鸣，催生出不同但又相关的历史结果。19世纪初叶的中国，在西方列强侵略势力深入中国的同时，西方社会的变革运动，特别是法国大革命，以及更早的英国革命乃至尼德兰革命，对于迫切寻求救亡道路的中国革命先行者来说，成了有志革命者的指路明灯和行动先导。清帝国土崩瓦解，大批渴求真理、立志救国的仁人志士或兴办教育与实业等以挽救颓势，或引进西方思想文化或政治经验以改造国民和制度，其中不乏热切考察法国大革命历史经验的爱国者，向国人宣传西方近代这一最重大创举，力图推动中国社会踏上法国大革命所代表的资产阶级共和道路。应该承认，欧、亚两大陆上的法国与中国之间，确实存在若干相似性与相关性，其主要表现是，中、法两国曾面临着相似且相关的阶级构成与社会主要矛盾。首先，中、法两国在亚、欧两洲各自占有优越地理位置和首要政治地位，国土广阔，土壤肥沃，物产丰饶，农业人口占比高，农业经济在经济生活中长期占有重要地位（法国大革命时农业人口占比80%，中国辛亥革命时农业人口占比95%，两国当时均以农业税收为国家主要财富来源）。中、法两国所共有的农业基础为封建制度提供了深厚基础。尽管中、法两国的土地制度乃至整个生产关系并不完全相同，但农业经济基础毕竟和农民、地主、贵族等封建阶级存在必然联系。正是这种自然环境、农业经济方式和等级制度体系构成了中、法两国历史上出现强大封建帝国和专制集权的主要成因。从社会基本矛盾与危机看，广大农村尖锐的阶级对立和悬殊的土地占有关系，以及资产阶级的扩张要求，特别是农民和地主、领主间的尖锐矛盾，则构成了中、法两国民主革命的深刻根源和最广泛基础。其次，封建盘剥不断积聚社会危机，贫富差别日益悬殊，导致政治危机和武装冲突的爆发。在大革命前，法国属贵族统治社会，各级高官、教会首领均为贵族，国家财富集于贵族之手。他们仅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一，却占全国土地近三分之一，其余土地也由贵族行使领主权。此外，卖官鬻爵多为贵族所为，工商业多有贵族参与，文化教育更由他们主宰。迄至大革命时，贵族仍普遍享有十几项特权，各种租税、规费、义务等基本由毫无政治权利的第三等级承担。在如此横征暴敛之下，政府仍陷入巨额负债和经济危机无法自拔。“从路易十四到革命爆发，法国的政体不仅是专制的而且是很横暴的；因为君主有权做的事比他们通常做的事要多得多。对于滥施淫威的遏制力量是很薄弱的。国王可以用‘密札’随意监禁或流放任何人，用充公的办法处置任何财产，用税捐征收任何人的收入。”在中国，社会的高度集权化与官僚化统治，同样是由广大乡村提供物质基础和阶级基础的。除了土地兼并的严峻形势，官僚阶级世享俸禄，地主豪绅则肆行高额租税盘剥，许多地区租税占农民收入五成甚至更高，世所罕见。最后，政治危机最终导致阶级间的暴力冲突，旧制度被新秩序所取代。历史运动的深刻规律决定了中、法两国农业社会基础培育了封建主义，也产生了反封建要求，封建主义的特征之一等级分化，尊卑有序，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血缘纽带……而资产阶级也好，无产阶级也罢，都要求打破这种秩序，以社会化取代自然化，以个人法权或集体法权取代门阀法权，以商品经济或公有经济取代自然经济。中、法两国在反封建民主革命的背景、动力与历史过程方面的差异也是十分显著的。在法国，由于受到地理大发现、宗教改革、殖民运动、英国革命、启蒙思潮、工业革命、封建战争等近代大事变的改造和推动，虽然尚未形成发达资本主义，但以市民为代表的第三等级的崛起，极大地削弱了贵族、王权、教会等封建势力，同时由于王权同教会、贵族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王权需要金钱，所以力求剥夺教士与贵族特权），以及工商金融从业者的迅猛增长（自1770年至1789年间增长了三倍），第三等级的宪政要求日益提高，资产阶级革命形势显得远比中国成熟。由于法国革命威胁到了欧洲封建营垒，遭到了国内外封建势力的联合进攻，法国民众同仇敌忾，奋起反抗。于是，在1792年挺进巴黎抗击反法联盟的壮举中，创造了表达决死斗志的《马赛曲》，后来被定为法国的国歌。相比之下，中国社会在20世纪初，同样出现了类似法国的革命形势，即社会危机的全面爆发和国民大众的广泛参与，但时代背景、矛盾焦点、力量对比等又与法国不同。深陷半殖民地险境的中国历经丧乱，直至《义勇军进行曲》产生的30年代，社会并无根本改观。封建统治者长期重农抑商的后果和后来外国殖民资本的压制使民族工商业规模和市民阶层的成长受到严重的压制而无法成长，全国总收入大部依靠农民。据1923年的统计数据，除耕地极少的西藏内蒙古外，全国每平方公里可耕地人口1165人，其人口密度比英国高一倍，比法国高四倍。近百分之九十人口居住乡村，其农民处境可想而知。二、《马赛曲》对《起义》的音乐传播无论是从世界历史的总格局、总进程来看，还是从中、法两国的社会变革来看，中、法国歌都具有东、西方国歌的代表性。历史证明，现代国歌的产生，是缔造现代社会的先驱者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社会活动的历史意义，并将其创造为音乐的产物。《马赛曲》作为历史上最著名、最有影响力的资产阶级革命歌曲，它的旋律与荣名早已越出法国，传布于世界。雨果曾在《悲惨世界》中说过：“假如让他们唱的歌同他们的性情相称，那你就看吧！如果他们唱来唱去只唱《卡马尼奥拉》（法国革命中雅各宾派经常演唱的革命歌舞——笔者注），那他们只会推翻路易十六；你若让他们唱《马赛曲》，他们就能拯救全世界。”在原始歌词中，《马赛曲》的词曲作者利尔以激昂的情感抒发了法兰西人争取自由的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精神。两个对比鲜明的阵营——与革命同在的“祖国儿女”“自由”“国土”“法兰西”“人类”“神圣的爱”，以及与反革命同在的“暴君”“卖国贼”“国王”“雇佣兵”“奴隶”“肮脏的血”——生死相搏势不两立。这些对立的意象将感性形象与抽象精神交融为一体，民众劬劳一生，却承受不公，残暴，侮辱，贫贱，保不住可怜的妻儿老弱，怎能再逆来顺受！要战斗，要用血为这时代涤罪，为新社会洗礼。《马赛曲》的歌词把大革命的历史性和现实性高度统一起来，法兰西人的英雄历史、民族尊严、自由意志，以及上帝赋予世界的神圣正义，既是历史积淀的结果，又在大革命中化作了具体的战斗目标和行动任务——掀翻暴君、消灭卖国贼、打倒雇佣兵，以牺牲换取新世界，将法国从内外交困的危机中拯救出来。在音乐构成上，《马赛曲》以回环跌宕的旋律和节奏配合排列工整的歌词，演唱风格抑扬顿挫，气概激荡。起始部分就用四度递增音型“5—1—2—5”加强了曲调气势，唱出了法兰西人与旧势力彻底决裂的豪迈意志。在副歌部分，突然爆发的连续的切分音，好似军号一样鼓舞民众不畏艰险，勇往直前。接着又用“5—3—1”这三个基本音构成下行压力，号召人们以不怕牺牲的精神投入战斗。歌曲在最后与开头部分呼应，再次用到4度冲击音型，仿佛向世界宣告，法兰西人民将为新生活战斗到底。从歌词和曲谱的继承性可以看出，《马赛曲》给予《义勇军进行曲》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从表面看，词体结构恰与《马赛曲》相反，她采用一种不规则的自由体，体现了“五四”以后新音乐否定旧文化的变革精神与理想。歌词虽简短，但在形象上同样呈现了对比性的序列，“起来”“长城”“中华民族”“万众一心”“前进”的系列和另一个“奴隶”“危险”“敌人”“炮火”系列截然对立，在紧迫的节奏和决然的乐音配合下，突出了誓死抗战、消灭强敌、保卫中华的主题。正像《马赛曲》一样，这首在危亡中诞生的战歌显示出一个古老民族不甘为奴、奋起反抗、共赴国难、浴火重生的精神。和《马赛曲》相比，《义勇军进行曲》形式更简练，内涵更朴素，近于悲歌和召唤，但更易于识记，更有鼓动力。一句话，为了不当亡国奴，中国人只能用血肉之躯，迎着飞机大炮冲去，因为我们没有精良的武器，只有万众一心。通俗、简短、紧迫、决绝、向死而生的歌声远胜曾被误选为国歌的《卿云歌》。试想那种“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的歌词，唱起来咿咿呀呀，晦涩难懂，普通百姓怎能与之同情而歌、勠力而行？《义勇军进行曲》还突出了音乐对歌曲风格的主导作用。广大民众不识谱不识字，但对曲调情有独钟，传播最力。为此，这首歌的音域设定不宽，但节奏格外有力，饱含激情，适于抒发人生悲愤与胸中斗志。连续使用的附点音符和三连音凸显出音乐的强弱对比和波浪式推进感，烘托了共赴国难的悲壮意境。在主题构成上，由于采用大三和弦展开乐曲组织，因此充分发挥了调动歌者力量和希望的作用。曲作者聂耳还在音阶上做了民族化处理，全曲采用中国传统的五声调式，虽然曲中出现了一次变宫音“7”，但这绝不影响中国民族特色的呈现。这种把中国传统音阶和西方曲式巧妙地熔为一炉的方法，取得了惊人的效果。一首不失中国民族特色，又有现代艺术风格的革命歌曲从此飞翔在中华大地，实现了艺术对大众的掌握。诚然，歌词的不规律性使作曲面临很大难度，但聂耳还是完美地对歌词做出了诠释，并未受到进行曲体式整一性的制约，反而加强了这首歌曲的叙事性和英雄气概。前奏“1—3—5”的出现同《马赛曲》有异曲同工之妙，表明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沉睡的巨龙将要苏醒。起首两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组成我们新的长城”，用递增音型“5—1—3—5”层层推进，发出反抗的号召。第一小节弱起效果的运用则渲染了斗争的紧迫感。而“中华民族到了”，突然断开，在“最危险的时候”之前插入八分休止符，有力地警告中华民族，暴风雨来了，奋起救国刻不容缓。“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是全曲中低沉压抑的部分，排列紧密的音节仿佛低沉的呻吟，却引出后面“起来！起来！起来！”的怒吼。“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一句与前奏的号角相呼应，再次深化了歌曲的主题“前进！前进！前进！进！”直接继承《马赛曲》的叠唱，以回声效果传达出主题的无限推展。中、法国歌作为群众性的革命歌曲，它的重要价值在于为人民而作。由于历史发展水平的差异，两国的国民文化素质和大众理解能力各不相同。但是，这两首战歌的音乐语言却毫无例外达到了大众化，使她们承载的革命精神深入城乡，使工农、童叟都能传唱，鼓荡起大众向旧制度和侵略者发起勇猛的冲锋。三、经济与社会矛盾的作用在于革命随着世界历史的不断推进，法国大革命的世界历史开拓性早已深入人心。正如法国学者托克维尔所说：这场革命的效果就是摧毁若干世纪以来绝对统治欧洲大部分人民的、通常被称为封建制的那些政治制度，……这些制度还产生了一整套思想、感情、习惯、道德作为它们的附属物。要想一举摧毁并从社会躯体中摘除与各器官相连的某一部分，需要一场可怕的动乱。这就使这次大革命显得更加伟大；它似乎摧毁一切，因为它所摧毁的东西触及一切，可以说与一切相连。确实，上文在分析法国和中国民主革命深层动力的时候，强调了社会经济形态和社会基本矛盾，这并不意味着经济是唯一重要的社会变革动力，法国和中国分别走上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道路，并非单纯经济原因所起的作用。因为不同的社会因素会在不同的情况下产生不同的作用，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法国社会的宗教、文化因素，中国社会的宗族、礼教因素，就起到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中、法两国的社会转型时代，新旧历史因素交相冲突，旧阶级早已蜕变，新阶级尚未成熟，严重的社会分化使人的政治立场尤其不可单纯用经济来判定，甚至不可以职位、身份论定，如此才能克服唯经济论的机械历史观。与此相关的是，造成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