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晋八王之乱爆发的原因

论东晋八王之乱爆发的原因

自古以来，人们就讨论了西晋“八王起义”爆发的原因。有人认为，西晋的门阀制度是根本原因。一些人认为，这是晋武帝封宗王导致的。也有人认为，皇帝的选择是由君主选择的，而皇帝的选举是由辅助政治大臣选择的。凡此种种,各从某一角度分析“八王之乱”的爆发原因。然而笔者认为,如果从各方面作综合分析,大约比较容易得出较为客观的结论。因此,笔者以综合论的观点,提出些粗浅看法,供研究者参考。“八王之乱”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西晋初年门阀势力的恶性发展。晋武帝夺取曹魏政权得到士族门阀势力的支持。晋建立后,他对士族门阀关怀备致,采用九品中正制来巩固他们的政治地位,颁布占田制来保证他们的经济利益。因此士族门阀势力急剧发展,形成了一些士族门阀朋党集团,他们之间明争暗斗,造成黑暗的政局,虽然在晋武帝统治时期没有爆发大动乱,但他刚死,便出现了长达十六年的内乱。“八王之乱”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公元300年贾后被诛前以士族门阀朋党斗争为主,之后又演变为司马氏宗王争权夺利的斗争。下面着重论述士族门阀的朋党斗争。晋武帝时士族门阀观念已经很为强烈了,略举数条史料证之:“刘颂……世为名族。同郡有雷、蒋、谷、鲁四姓,皆出其下,时人为之语曰:‘雷、蒋、谷、鲁,刘最为祖’”“初,裴、王二族盛于魏晋之世,时人以为八裴、八王……”“名重一时”的庶族大官僚张华,也被大疾欺侮,《晋史》称“(荀)勖自以大族,恃帝恩深,憎疾之,每伺间隙,欲出华外镇。”士族门阀势力的发展,形成了朋党集团,他们之间明争暗斗,使政局变得很为黑暗。《晋书·任恺传》载:“(贾)充既为(武)帝所遇,欲专名势,而庾纯、张华、温颙、向秀、和峤之徒皆与(任)恺善,杨珧、王恂、华廙等充所亲敬,于是朋党纷然,帝知之,召充、恺宴于式乾殿,而谓充等曰:‘朝廷宜,大臣当和。’充、恺各拜谢而罢。既而充、恺以帝已知之而不责,结怨愈深,外相崇重,内甚不平。”正由于武帝不对士族门阀朋党采取积极有力的限制措施,姑息养奸,必然造成“豪右放恣,交私请托,朝野溷淆”实际上,司马氏宗室后族也与士族朋党集团互相勾结,如“武帝欲为太子取卫瓘女,元后(武元杨皇后)纳贾郭亲党之说,欲婚贾氏。……元后固请,荀士族门阀朋比为奸,互相斗争,其目的是为了攫取更大的利益。如任恺一党见贾充权势很大,便设计把贾充挤出朝廷,去镇守关右,而“(荀)勖谓冯当然,晋武帝在世时,朋党集团之间斗争虽然激烈,但他们还不敢公开仇杀,当武帝一死,这种野蛮的仇杀便立即出现了。贾后政变后,“贾氏族党待诸杨如仇,促行刑者遂斩之”分封同姓王也是爆发“八王之乱”的重要原因之一。晋武帝“惩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然而在咸宁三年之前,除宗王都督和一部分年长的宗王就国之外,大多数宗王滞居京师。因而王国虽多,然形同虚设,宗王仅食租税而已。就国的宗王,依武帝规定:大国置兵五千,次国三千,小国一千五百,其兵力虽少,但宗王多少都掌握一些武力。有些同志根据曹魏、西晋、孙吴的某些制度来推测这些国兵与宗王的关系,其设想是无可非议的,然而其结论是:国兵从属晋王朝,随时可收回,因而宗王有限的军队不足发动变乱值得指出,宗王还常常逾制置兵。赵王伦执政,“增相府兵为二万,与宿卫同,又隐匿兵士,众过三万”12。下面分析宗王与所封之地的关系。武帝一朝大致宗王都督的封国在所在都督的州镇之内,惠帝之后才出现封国与所都督州镇分离的情况。就国的一般宗王(不为都督者)则居住于所封国内。正由于这种规定,宗王们在封国少则数年,长则十余年,这使宗王和所封地关系极为密切,他们把所封地作为争权于中央的力量集聚地,和争权失败时的避难所。下略举几例:杨骏执政,谋杀赵王伦,赵王伦“夜驰赴许昌,故得免”13;赵王伦专权,“齐王冏、河间王颙、成都王颖并拥强兵,各据一方”,赵王伦的谋臣孙秀“乃选亲党及伦故吏为三王参佐及郡守”。14谋夺三王之权,以防变乱;赵王被杀,齐王冏与成都王颖均在京师,卢志劝司马颖说:“齐王众号百万,……今齐王欲与大王共辅朝政。志闻两雄不俱立,宜因太妃微疾,求还定省,委重齐王,以收四海之心”,颖从之,归藩,“由是士民之誉皆归颖”15。有些同志认为宗王所得赋税微不足观,笔者亦有异议。据《晋书》中《宗室传》、《宣五王传》、《文六王传》、《八王传》统计,明确记载在晋武帝太康三年有食邑的宗王二十人,共有封户160319户,其中不包括赵王伦、齐王攸、河间王洪、乐安王鉴(均无明确记载食邑户数)。武帝诸子无明确记载。据《武十三王传》:“太康十年,(柬)徒封于秦,邑八万户。于时诸王封中土者皆五万户,以柬与太子同产,故特加之”一语计算,太康三年武帝子中已封十二王(包括楚王玮、长沙王×、成都王颖)应占封户六十万,那么,太康三年时宗王总占封户约在九十万户左右。而太康元年平吴,全国共246万户。按规定,宗王只收取封户的三分之一的赋税,折合起来,三十六个王竟占了全国赋税收入的九分之一,这难道还微不足观吗?实际上分封食邑制度也为某些有野心的宗王提供了经济基础,最终使分封制度成为变乱的重要原因之一。三武帝死后,都明确处理了西晋政权的关系有些同志断然否定西晋宗王出镇是“八王之乱”的原因,认为“魏晋的都督都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下的都督,建立这种机构并赋予它以重权的目的是要它为巩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服务,而不是起危害作用,因此限制与防范也很厉害”16,结论是宗王出镇不是“八王之乱”的原因。对此,笔者不敢苟同,稍辨述如下。首先,封建帝王定一项政策或制度,其着眼点主要为自身利益,因此,其结果有可能与他们的希望不符,甚至相反。司马氏宗王出镇并非自西晋开始,早在曹魏末年就开始了。西晋建立后的十年中,宗王出任都督者在四至五人之间,约占全部都督的一半。据此,唐长孺先生认为:“司马氏政权的军事力量,除了洛阳的中军以外,就是依靠以宗王及亲信掌握的都督所领军队”17,其说甚确。西晋大规模调徙宗王封国使之都督重镇共有两次。咸宁三年,杨珧等人奏称:“古者建侯,所以藩卫王室。今吴寇未殄,方岳任大,而诸王为帅,都督封国,既各不臣其统内,于事重非议。又异姓诸将居边,宜参以亲戚,而诸王公皆在京都,又非扦城之义,万世之固。”18于是武帝纳其议,调徙宗王封国及都督所镇。可见此次目的在于巩固西晋政权,掌握军权,安定边疆和待机灭吴。太康十年,武帝再次增徙宗王都督任所,此次调徙宗王都督重镇,是为了维持司马衷的统治,防止他人窥夺帝位。咸宁三年之目的基本上实现了,即在晋武帝统治时期荡灭了东吴,一统天下,虽说西晋统治集团中矛盾重重,但政局基本稳定。太康十年调徙宗王出镇的目的则未达到,武帝尸骨未寒便爆发了长达十六年的战乱,也使西晋王朝迅速走向灭亡。笔者统计:先后参加变乱、混战的八王中,现任都督有都督豫州的汝南王亮、都督豫州的齐王冏、都督冀州的成都王颖、都督雍凉的河间王颙和都督徐州的东海王越,曾任都督的有都督荆州的楚王玮、督邺城守赵王伦,仅长沙王其次,从西晋都督的职权来看,随着控制他的力量变弱,都督职权越来越大,渐渐偏离中央集权统治,最终成为变乱的组织者。晋武帝在取代曹魏时和荡灭东吴之前表现了杰出的才能,他对任都督的宗王或异姓大臣,既委以军政大权又严加防范,虽说这些都督指挥着军队,而实权掌握于晋武帝手中。异姓大臣中如镇守一方的石苞,统筹灭吴的权臣杜预,都对晋武帝极为敬服,不敢有半点反抗;宗王中“总统军事,抚宁内外,”而且“才望出武帝之右”19的齐王攸,也不敢有半点不敬。因此,西晋的中央集权国家机器运转正常,没有出现动乱局面。平吴之后,“天下武帝时的都督是有“辟举权”的,不但可以辟举文臣,亦可辟举武职,不过在武帝时,大部分都督为避嫌疑而不用或者慎重地使用这种权力。武帝刚死,冯翊太守孙楚对杨骏说:“今宗室亲重,藩王方壮”21,曲折地反映了武帝在世时宗王都督积聚力量的事实,否则,他们不可能一朝便强盛起来。武帝死后,宗王都督使用辟举权更为频繁。陆机委身事于成都王颖,“颖以机参大将军军事,表为平原内史”,司马颖执政,独揽大权,而东海王越兄弟三人“并据方任征伐,辄选刺史守相、朝士多赴越”。可见,武帝死后,都督拥有的辟举权成为宗王都督搜罗力量,培植亲党的手段了。第三,如果说晋武帝时的军事重镇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中央集权的西晋王朝,那么武帝死后,都督一职成为宗王、大臣争夺的对象,军事重镇成为叛乱的策源地。这样的史料甚多,因此我认为宗王出镇实在是造成“八王之乱”的重要原因之一。晋武帝让宗王出镇,给那些野心家提供了积聚军事力量的条件,而出镇的宗王则依仗军事力量来发动变乱。四表现在“让太子”与“让祖”的关系上为什么“八王之乱”恰恰贯穿着惠帝一代?我认为:这与晋武帝选嗣和选用辅政大臣不当有密切关系,其中最主要的是选嗣不当。对武帝选嗣和选辅政大臣问题,已颇多论述,笔者只是想对武帝在选嗣上的思想演变和士族门阀集团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作一简述。当时,可供晋武帝选择的皇位继承人有两人,一是他儿子司马衷,一是胞弟齐王攸。齐王攸既有才能,又得到相当一部分朝臣的拥护,而司马衷是个白痴,根本无力担负治理天下的重任。武帝却偏偏选择了司马衷。司马衷是武元杨皇后的儿子,生于258年左右,泰始三年立为皇太子,年九岁。武帝在践祚后的第三年才定下皇储。为了巩固皇太子的地位,武帝还煞废心机地为司马衷选妃,他比较卫瓘之女与贾充之女的优劣,有“五可五不可”之说,而落脚点却是说“卫家种贤而多子……贾家种妒而少子”22,反映了武帝希望所娶的太子妃能生子而定国统的思想。当时,杨后因自己妹妹年小不能配小子,只有采取“贾郭亲党”之说,“固请”娶贾充之女,武帝只得勉强同意了。两年后(泰始十年),武帝下了一道很有意思的诏书:“嫡庶之别,所以辨上下,明贵贱。而近世以来,多皆内宠,登妃后之职,乱尊卑之序。自今以后,皆不得登用妾媵以为嫡正。”23这里反映了武帝企图用传统的儒家思想来维护“嫡出”的白痴儿子的太子地位,从法律上规定了不许其余儿子争位,也排斥了齐王攸继嗣的可能性,同时又微妙而曲折地反映了武帝希望太子妃能生下皇太孙,以便完全堵绝他人争夺帝位的门径。这里有一条重要的旁证材料:“惠帝在东宫,将纳(贾)妃,武帝虑太子尚幼,未知帷房之事,乃遣(武帝之才人谢玖)往东宫侍寝,(谢玖)由是得幸有身。贾后妒忌之,玖求还西宫,遂生愍怀太子,年三四岁,惠帝不知也。”2谢玖侍寝,反映武帝要皇太孙的思想。但这条材料反映的谢玖生愍怀太子之事有很大可疑之处,即愍怀太子是不是惠帝之子。第一,谢玖是武帝的才人,侍寝只是临时性的。如果是送给司马衷,则谢玖不可能“求还西宫”;如果是临时侍寝,则司马衷纳贾妃后,谢玖应该即回西宫,这样才符合武帝要嫡长皇孙的愿望。从武帝的思想来判断,应该是后者。那么,谢玖侍寝是泰始七年到八年初,而生愍怀太子则在咸宁三年,其间隔有六年之久,恐怕说愍怀太子是惠帝之子是难以令人信服的。第二,贾妃“妒忌多权诈,太子畏而惑之,嫔御罕有进幸者”,她还“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坠地”25,即使说谢玖仍留东宫,而贾妃已知她曾侍寝,则贾妃不会不加严密防范;退一步说,即使谢玖得幸有身,恐怕贾妃也不会让这个地位低下的谢玖安然返西宫的。第三,司马衷认子在司马遹三四岁时,如果说衷仅是该年才入朝觐见,那便不符礼法;如衷按礼法入朝,则不该这么晚认子。再说,武帝得到长孙,虽说是庶出,也没有必要严加保密。看来,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司马遹不是司马衷所生。如果仅仅从宫闱秘事角度去认识这个问题,则是毫无意义的。笔者认为武帝让司马衷认子有深刻的含义。据史书记载,武帝在平吴前夕生过一场大病,朝臣大多倾向于在武帝死后立齐王攸为帝,河南尹夏侯和劝贾充(贾充为攸和衷的岳父)“立人当立德”,明确提出让齐王攸继位。贾充不置可否。武帝病愈后得知此事,“徙(夏侯)和光禄勋,乃夺(贾)充兵权”26,以示惩戒。可见,衷立为太子十余年,其地位并不巩固。贾妃婚后八年(272—280)未生儿子,武帝担心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白痴儿子不能继位,于是导演了认子的喜剧。可是,司马遹之母地位低下,立为惠帝的太子又违反泰始十年的诏令,这样,武帝又积极为遹名正言顺继位大造舆论。在认子的次年,武帝借宫中失火之机宣扬遹之聪慧,大造“此儿当兴我家”的舆论,又“对群臣称(愍怀)太子似宣帝,”正是用来弥补司马衷之不足,以堵塞齐王攸继位之路。但到太康三年仍是“朝臣内外,皆属意攸。”27在这种情况下,武帝才听信荀勖等人之语,手足相残,逼迫齐王攸就国,以铲除对太子衷继位的潜在威胁。正是由于武帝一意孤行,士族门阀朋党集团便趁机在储位问题上大做文章。武元杨皇后临死,“虑太子不安”,便极力推荐叔父杨骏之女入宫,武帝许之,而且还立为皇后,恐怕与巩固太子衷地位不无关系。武帝死后,贾郭集团与杨氏集团在争夺中央控制权时矛盾激化,公开分裂,于是爆发了“八王之乱”的第一个高潮——杨贾士族门阀之争。而被武帝一手扶植起来的晋惠帝,根本没有能力处理政事,只得听任变乱越演越烈。归纳上面论述,可以清楚地看出,西晋初年隐伏着各种矛盾,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当然也需要一批大臣)是难以控制政局的。晋武帝在选择继位者时,只是着眼于让自己子孙来进行统治,而不考虑当时复杂的政局。他一意孤行,因此给士族门阀朋党集团争权夺利创造了有利条件。或许有人反问,如果继武帝而立的是一个有能力的皇帝,那会不会爆发“八王之乱”?笔者认为:这固然可以使士族门阀朋党集团和宗王暂时无机可趁,但还必须解决宗王出镇、分封同姓王和士族门阀朋党集团斗争这三个问题。宗王出镇不解决,手执重兵的有野心的宗王都督一旦有机可趁,他便会发动叛乱以争大权;分封同姓王问题不解决,王国势力尾大不掉,最终会爆发象汉初的“吴楚七国之乱”式的动乱;至于解决士族门阀朋党集团之间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