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经济文献的新拓展

两汉经济文献的新拓展

在中国早期的文献集类中，没有“经济文献”一词，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关于经济活动和经济思想的文字记录。文献作为记载人类文明发展轨迹的一个重要手段,它必然会对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经济生活有所反映。两汉时期是我国经济文献的重要发展时期,这一时期的经济文献虽然没有形成独立的文献类型,往往混杂在历史、地理及其它社会政治文献中,呈零星、分散状态,但这一时期的诸多文献记载了详细而丰富的经济活动内容,这些文献记载对研究我国秦汉以前的经济,了解我国古代经济演进过程,追溯我国社会经济历史状况及其发展规律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一、古代经济文献中的经济思想由于古代学科分类不明显,所以,在古文献里没有独立的“经济”一类,和文学、哲学等其它学科一样,早期的经济文献大多分布于传统分类学中的经、史、子、集各类,这是现代学科在早期文献中的分布特点,有一定的共性。先秦时期是很多现代学科如文学、哲学等的发韧期,中国经济文献与先秦文学、哲学等学科一样,它的出现是一种自然萌芽。秦始皇立国后,采取中央集权制,焚书坑儒,又禁止私学,再加上治国仅有十余年的时间,所以秦代没有留下任何经济文献。汉兴,虽高祖不重儒业文治,并蔑视《诗》、《书》,戏弄儒士,但自武帝开始,对文士及文教颇为重视,一改文、景之前的颓废,学术及辞章之学均为后人所重,一时成彬彬之盛。大约算起来,从武帝时期直至汉末,产生了大量的经济文献,对后代影响深远。此期的经济文献,一方面延续了先秦经济文献开创的路向,一方面又有新的拓展,从此期的文献资料看,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1、从文献内容上讲,除了像先秦一样,有关经济思想、经济活动的记载多散见于与经济有关的社会政治法令、政策中以外,已开始出现相对集中并带有现代经济意味的经济观点及思想的经济文献。如《史记·平准书》、《汉书·食货志》等。并且涉及到经济内容的文献范围扩大,资料增多。在先秦经济文献中,包含有最丰富的经济意味的文献集中在经书及子书中,如经部的《诗经》、《尚书》、(周易》;子部的《老子》、《墨子》、《荀子》等均有经济思想和经济活动的记载。但到了两汉,一方面经书、子书中依然保持较多的经济文献,比如经类的《春秋繁露》、子类的《新语》、《淮南子》、《盐铁论》、《潜夫论》等,均较先秦有更丰富的经济思想、经济活动资料。而且开始摆脱过去那种一鱗半爪、孤立存在的形式。人们在议论经济问题时,已能提出若干观念或原理,并且能够对它们之间的联系以至因果关系作简单的阐释和说明。如:“仓票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另外,由于两汉农业生产的巨大发展而产生的农学专著《汜胜之书》、《四民月令》等,不仅为研究两汉农业史提供了可靠详细的资料,而且更加丰富了两汉经济文献的内容。两汉经济文献在内容上还有一个明显特点是更偏重于解决实际经济问题的记载,而对理论原则上的阐述记载较少。两汉经济文献所体现的经济原则,一般是遵循先秦诸子尤其是儒家的观点,并逐渐使之成为传统经济教条。2、从文献形式上讲,两汉经济文献在著述形式方面较之前代有明显的进展,两汉以前的经济文献较少、较零散,而且大多夹杂在其它文献中,呈零星、分散状态,因而文献形式单一。到了两汉以后,这一局面开始转变,除了原有的文献形式外,又逐步增加了奏折、会议记录、诏令等文献形式,现将各文献形式的代表性著作分述如下:(1)专篇:司马迁的《史记·平准书》、《史记·货殖列传》、班固的《汉书·食货志》;(2)农学专著:汜胜之的《汜胜之书》、崔寔的《四民月令》;(3)奏折:陆贾的《新语》是奏折的汇编。陆贾“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二十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从以上文献形式来看,其中较前代明显不同也最富有文献价值的是此期出现的经济专篇、专著类文献,如司马迁的《史记·货殖列传》、班固的《汉书·食货志》、恒宽的《盐铁论》等,这些专篇、专著文献在一个固定的篇目里记载经济活动、经济思想,虽说分量还不算多,但毕竟有了这种单篇文论的萌芽,它与先秦经济文献那种依存于某部著作中的形式是不同的,显示出了两汉经济文献逐渐从混沌走向明晰、从零散走向独立的倾向。3、从文献的撰述者来看,完成了从无名氏到有具体撰者姓名的转变,先秦时期有关经济思想、经济活动的记载多见于各类文诰、政令及诗文之中,人们只是口头传诵,所以此期的经济文献大多是无名氏所作,即使知道某一文献的著者,大多也存在争论,至今难辨真伪。到了两汉以后,不仅经济专篇、经济专著文献开始出现,并且有关经济文献的撰者大多一目了然,如《史记·平准书》的著者司马迁、《汉书·食货志》的著者班固、《盐铁论》的作者桓宽等,早被学术界认可,大多不存在争论,这是两汉经济文献的撰述者与先秦不同的第一方面。第二万面,两汉经济文献由私人撰述的明显增多。先秦时期的经济文献,多为集体编撰,如《论语》、《孟子》等,或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由不同的作者不断增删而累积形成,如《管子》。到了两汉时期,一方面是私家修史的风气较浓,像《史记》、《汉书》这样有名的史书均由私人完成。二是学者一改春秋时期学者述而不作的作风。除专注于章句之学的儒生外,如王充所说的“鸿儒”一案的著文者逐渐多起来。所以两汉时期富于个人风格的专门之学及专家之著便远较先秦时期多。这样的情形,给经济文献带来了不同的内容和形式。二、汉代经济文献对后代的影响1、《盐铁论》是封建治理体系的转化标志汉武帝接受董仲舒的建议,明令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从此以后,儒学的地位逐渐被抬高到其他各家之上。但从此相当时期,儒家学说还未能成为正统思想。随着汉代中央集权封建帝国趋于稳定和巩固,地主经济获得更充分的发展,土地和财富兼并的过程加速进行,地主和农民的矛盾和斗争,越来越尖锐剧烈。地主经济越发展,大地主的势力在经济、政治、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和影响也就越来越加强。大地主阶级力图维护和扩大自己的既得利益,这就必然使得政治领域和思想领域中保守、停滞和腐化的倾向不断滋长。到汉元帝时期,大地主保守势力在政治、经济、社会生活中以及思想领域中都占了优势。于是,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发展中的一个决定性的转变就发生了。桓宽正是在这种时代气氛下,利用盐铁会议的资料著成《盐铁论》的。在中国的封建时代,随着地主阶级建立并巩固了中央集权专制主义的封建政权,地主阶级的经济思想也逐渐发生了一个由先进到保守的转化,封建正统经济思想的形成,正是这种转化的结果,而桓宽《盐铁论》的成书,则是封建正统经济思想形成的标志。在此后两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封建正统经济思想一直是在经济思想领域中起支配作用的思想,在封建正统经济思想支配的时期,中国经济思想的发展远不如春秋战国至西汉中叶那一段时期迅速和活跃,但在中国封建社会中也并未出现过像中世纪欧洲那样的黑暗时代。早期封建主义经济思想所具有的那种勤于探索、敢于批判和勇于改革的优良传统,被一些非正统的、反正统的经济思想接续过去了。2、《胜之书》的影响两汉是以农业经济为主的时期,所以此期的经济思想和经济生活在农学专著中有比较具体的反映。自从高祖刘邦结束了楚汉相争的局面后,社会上出现了相对稳定时期。由于农民的辛勤耕耘,统治阶级又采取有利于生产发展的“休养生息”政策,到文景时期,汉初凋敝的农业经济己经开始恢复和发展。进入武帝时期,出现了繁荣景象,致使“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1)农学专著的出现对后世农业生产的影响《汜胜之书》的作者汜胜之主要立足于关中三辅地区的农业生产实践,当时面临的主要任务是解决该地区因增加人口和边防军队对粮食需要同农业(特别是粮食)生产不能满足这一需要之间的矛盾。汜胜之为解决这一矛盾,倾全力研究在有限的土地上如何提高粮食产量以满足社会所急需。这样,在他的思想上就把粮食生产放到了第一位,把其它放在次要地位,因而改变了以前农牧并重的方向。这是客观必然。在发展粮食生产方面,他的思想、理论是成功的,因为如此,所以易于为后人接受。两汉农家由于特殊社会原因所确定的五谷第一、桑麻第二、畜牧第三的农业生产指导思想,后来逐渐发展成为中国封建业生产的传统,对后世也多少产生了一些消极影响,使中国的农业发展几乎囿于种植业(尤其是粮食),而忽视了畜牧业,逐渐走上了一条腿走路的“跛足农业”道路。所以有人说,中国的“跛足农业”自西汉开始,(2)两汉农学专著对后世农书的影响凡是科学的东西,总是会被人们赋予恰如其分的历史地位,《汜胜之书》这部西汉时期农业生产经验和技术的结集自问世以来,就受到了人们广泛的重视。东汉著名的经学家郑玄注《周礼·地宫》“草人掌土化之法”云:“土化之法,化之使美,若汜胜之术也。”3、《汉书食货志》重视经济生产活动对历史的作用,创立专记经济史的篇章,这是司马迁的创举。司马迁辟专章记载经济史的意义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这是前无古人的创造。先秦史书都不重视社会经济方面的记载。《春秋》涉及经济方面的记载只有“初税亩”三个字,孤零零一条,语焉不详,多少年来还弄不清它的确切意思。《左传》、《国语》所记虽然比《春秋》多一点,但也是很零碎的。《史记》第一次创立了像《平准书》和《货殖列传》这样相当系统地记载社会经济史的专篇,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创举。(2)司马迁开创的记载经济史的先例,对后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班固修《汉书》,据《平准书》作《食货志》,以后历代史家修史,基本上都保持了这一传统,设“食货志”记载那一朝代的经济状况;至唐代以后,又发展成《通典》等专史。一个民族有几千年绵延不断的有关经济史的记载,这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其发韧之功首归于司马迁。(3)《史记》中,经济史的内容与其他政治史、军事史、文化史、少数民族史、对外关系史等互相配合,使它成为一部真正的通史。如果一部史书规模很大,内容也很丰富,唯独缺乏经济史的记载,那就很难算得上是一部真正的通史,至少存在着严重的缺陷,特别是从我们今天的观点来看是这样。《史记》在时间上贯通古今,范围上包括社会生活很多领域,像这样一部体例完整、气魄雄伟的通史巨著,实在不但是中国史学的杰作,而且是世界史学中的瑰宝。在司马迁作《平准书》之后,东汉班固撰《汉书》时,增补了有关土地制度、赋役制度、农业生产、农业政策、粮食政策等万面的内容,和《平准书》所记载的内容合在一起,称为《食货志》。《汉书·食货志》为后代修史树立了一个典范。在中国二十五史中,继《汉书》之后,《晋书》、《魏书》、《隋书》、《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宋史》、《金史》、《旧元史》、《新元史》、《明史》以及《清史稿》中,均仿《汉书》专辟《食货志》,且篇章增多,以反映历代农业生产、副业生产及商品货币经济的发展和变化,其中《宋史》、《明史》中的《食货志》尤为详尽。另外,唐杜佑所撰《通典》,也首列“食货”,专门论述上溯唐虞,下迄唐天宝年间的经济问题。元马端临的《文献通考》,全书二十五考,有关经济方面的资料就占三分之一。即田赋考、钱币考、户口考、职役考、征考、市考、土贡考、国用考,也是以《汉书·食货志》为范本,将食货问题扩大为八考来进行阐述的。这些都表明了《汉书》专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