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姑形象的对比个体与伦理视角下的女性形象比较研究论曹七巧的泪与三仙姑的羞

三仙姑形象的对比个体与伦理视角下的女性形象比较研究论曹七巧的泪与三仙姑的羞

一、第三、三仙姑对自己“恶”而抗争的态度从表面上看，曹七巧和赵舒力在《婚姻》中的三仙姑似乎没有结婚。曹七巧离开了开麻油店的娘家,做了大户人家姜府的少奶奶,三仙姑是山西一个偏僻山村装神弄鬼跳大仙的村妇。这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然而,细细品味,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与赵树理笔下的三仙姑实在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首先,曹七巧和三仙姑都属于情欲旺盛的女性,曹七巧未嫁时与人打情骂俏,及至遇人不淑,立即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丈夫的弟弟;三仙姑嫁给了老实巴交的于福,情感得不到满足的她,借着装神弄鬼跳大仙吸引年轻小伙子到家里来。其次,情欲旺盛的曹七巧与三仙姑都有着不幸的婚姻,曹七巧嫁给了瘫痪在床的姜家少爷;三仙姑嫁给了老实巴交、只知道死受的于福。第三,两人都可以称为“恶母”,曹七巧教儿女吸食鸦片,羞辱儿媳,导致儿媳自杀,毁坏女儿名誉,破坏女儿婚事;三仙姑为了私利,不顾女儿与小二黑情投意合的事实,硬是要把女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军官当续弦。第四,二人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都有了一些扭曲,曹七巧打探儿子、儿媳床第间的隐私;三仙姑为了和小二黑随意说笑,硬是要拆散女儿与小二黑的婚事。第五,长期的性格压抑导致二人的人际关系都不怎么好,姜家上至太太、小姐,下至仆人、丫环,没有一个看得上曹七巧的为人;而三仙姑也是臭名远扬,在村里充当着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按照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的观点,婚姻是一种契约,是一种法律行为,而且是一种最重要的法律行为,因为它决定了两个人终身的肉体和精神命运。曹七巧、三仙姑的不幸人生都与她们的不幸婚姻有着密切的联系。然而,张爱玲对曹七巧的塑造与赵树理对三仙姑的塑造又有着很大的不同。曹七巧与三仙姑可以说都是恶人,但是,张爱玲在塑造恶毒的曹七巧的同时,还捕捉到了曹七巧的流泪,而赵树理笔下的三仙姑自始至终都是伴随着众人的嘲笑的,赵树理没有从受害者的角度试着去理解三仙姑的不幸。在《金锁记》中,虽然曹七巧几乎坏事做绝,但是,张爱玲还是敏锐地洞察到了曹七巧“恶”背后的不幸。“七巧挪了挪头底下的荷叶边小洋枕,凑上脸去揉擦了一下,那一面的一滴眼泪她就懒怠去揩拭,由它挂在腮上,渐渐自己干了。”曹七巧的泪表达的情感是非常丰富的:一生的情感牺牲,一生获取、守护姜家财富的不易,尽在这泪水中了。曹七巧的泪让读者理解了曹七巧———这泪使得曹七巧成为一个性格丰满的人,而非一个以害人为乐事的妖魔。与血肉丰满的曹七巧相比,三仙姑就要单薄多了。做了那么多坏事的曹七巧,在背过人的时候,默默地擦拭眼角的泪水,而同样有满腹辛酸的三仙姑,在区长的一番教育和众人的一片哄笑声中却只是羞红了脸,爽爽快快改了装束,撤了香案,没有任何的辩驳———哪怕是内心的抗争。这样的描写实则表明了赵树理并不曾走进三仙姑的内心。三仙姑花哨的打扮与怪异的习惯(喜欢吸引年轻异性,喜欢与年轻异性说笑)其实都是她对自身不幸婚姻的抗争———尽管这种抗争方式或许值得商榷。赵树理只看到了三仙姑人前害羞的脸红,并不曾体验为什么三仙姑会有这种异于常人的打扮和做法。三仙姑的害羞表明的其实是主流价值取向对个性的压制。赵树理并没有给三仙姑一个自我辩解、自我申诉的机会。仅仅因为区长的一番话和众人的哄笑,三仙姑就轻易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改了装扮、撤了香案,这样一来,呈现给读者的就不是一个因为不幸婚姻而性格扭曲的悲剧女性三仙姑,而是一个喜欢装神弄鬼、举止轻佻,甚至喜欢与女儿争男友的不可理喻的三仙姑。真实、复杂的三仙姑就此被遮蔽了。就此而言,在《小二黑结婚》中,真实的三仙姑的内心世界始终与读者“隔”了一层。生活中每个人都有外在的一面和内在的一面。出于这样那样的考虑,生活中几乎没有人能够完全透明。保护自己的隐私,几乎成了在现实生活中生存的一项必要条件。但是,另一方面,人与人的有效沟通需要了解的不仅包括一个人的外在表现,还包括这个人的内在心理。生活中我们常常因为人的内在、外在表现的矛盾而出现沟通障碍。从这个角度说,小说更艰巨、更重要的任务乃是探索人的内在生活,探索复杂的人性。小说存在的价值更突出地体现在它能洞察出支配人外在行动的内在思想。围观的群众可以只注重外在行动,可以只看到事物的表象,小说家却不应该只满足于对外在表象的探讨,“小说的精神是复杂性。每部小说都在告诉读者:‘事情要比你想象的复杂。’这是小说永恒的真理。”二、以理解为目的的写作态度同为优秀的小说家,为什么张爱玲走进了曹七巧的内心世界,而赵树理只能徘徊于三仙姑的身外?这与指导二人写作的不同理念有重要关系。在赵树理的小说中,问题是中心,教化是目的。赵树理把自己的小说称为“问题小说”。他说:“我在做群众工作的过程中,遇到了非解决不可而又不是轻易能解决了的问题,往往就变成了所要写的主题。”现实生活中的问题虽是“非解决不可”的,但是,“又不是轻易能解决了的”。《小二黑结婚》是有故事原型的,而故事的结尾也不是喜剧而是悲剧,最终黑暗势力扼杀了新生势力,小二黑的原型岳冬至被迫害致死,小芹的原型智英贤远嫁并终老于黑龙江。故此有评论者认为,赵树理的小说是“想象对现实的征服”。事实上,三仙姑的爱俏、装神弄鬼,都只是表面现象,其深层原因是三仙姑婚姻的不幸。三仙姑15岁时嫁给了于福。三仙姑是“前后庄上第一个俊俏媳妇”,而于福则是“老实后生”,“只会在地里死受”。在张爱玲笔下,曹七巧却是非常鲜活的,《金锁记》以丫头们议论主子们的婚礼引出了曹七巧的出身、性情,最后又以曹七巧的去世自然结束了故事。曹七巧得到了金钱、守住了金钱,可是,为此她却付出了一生情感的空虚与儿女婚事不幸的代价———对儿女不幸婚事与自己的关系或许曹七巧不一定有所觉悟,但是,对于获得姜家金钱与付出自己一生情感之间的关系,曹七巧是觉悟到了的,这一点,从故事终了曹七巧的落泪中,读者完全可以体会得到。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人物是中心,作者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理解人物。而在赵树理的小说中,教化大众才是目的。以理解为目的的写作态度,注定了人物和作家处于平等的地位,人物即使是罪大恶极的,作者也试图去理解人物,而以教育大众为目的的写作态度,注定了作者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在了宣传布道的讲坛上,作者的思想俨然就是真理,不需要通过小说去发现尚未发现的东西了———这也是长期的载道文学的一贯弊病。赵树理以问题为中心,忽视了人性的复杂性,造成了三仙姑的“隔”,也造成了小说的“假”。张爱玲以人物为中心,在对复杂人性的深刻洞察的基础上,敏锐地发现了骄横的曹七巧背过人流下的辛酸泪水。这样的曹七巧当然是真实的、“不隔”的。三、仙姑作恶多端造成曹七巧、三仙姑的“不隔”与“隔”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张爱玲塑造曹七巧是基于对独立个体的充分尊重,而赵树理塑造三仙姑则是基于对正常人伦秩序的维护。赵树理对三仙姑的塑造,着眼点在于三仙姑的不合社会规范:一、装神弄鬼,宣传封建迷信;二、老来俏,涂脂抹粉,花枝招展,败坏社会风气;三、不仅对女儿小芹的婚姻横加干涉,而且有挑逗准女婿之嫌。三仙姑对女儿小芹婚姻的干涉也是因为三仙姑俏打扮为的是吸引小二黑,而小二黑对此却视若无睹,偏偏对自己的女儿小芹情有独钟,这样一来,女儿小芹实际上又有了另一层身份:三仙姑的情敌。这三点在赵树理看来,都是对正常的人伦秩序的破坏,只不过三仙姑是打着跳大仙的名义行与众小伙打情骂俏之实而已。就此而言,要纯净社会风气,要宣传自由结婚,就必须压制三仙姑近似乱伦的做法,就必须打击三仙姑的扮俏。要说败坏人伦秩序,与三仙姑相比,曹七巧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半夜三更曹七巧不让儿子回房休息,偏让他给自己烧鸦片,其间,探听儿媳隐私不避下人,“旁边递茶送水的老妈子们都背过脸去笑得格格的,丫头们都掩着嘴忍着笑回避去了”。第二天,还要在众位亲戚面前,在麻将桌上将儿子亲口招供的她儿媳的秘密宣布出来,“略加渲染,越发有声有色”,直臊得亲家母脸皮紫涨,放下牌,回去了。曹七巧是如此的作恶多端,可是,张爱玲却并没有简单地动用她手中的笔去惩恶扬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张爱玲笔下的人物染上了乖僻的性格,张爱玲犹如高高在上的上帝,她创造了人物,也看得见人物的恶毒、无奈、辛酸,但她却只是不动声色,静静地在旁边无奈地注视着人物。“我知道我的作品里缺少力,但既然是个写小说的,就只能尽量表现小说里人物的力,不能代替他们创造出力来。”张爱玲之所以能透过曹七巧的种种恶,发现曹七巧的流泪,是因为张爱玲中西结合的教育背景,她对人的评判着眼于个人的价值———换句话说,曹七巧在人伦关系方面是恶的,但是,作为一个人,曹七巧又是不幸的,她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赵树理之所以未能发现三仙姑丑行背后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