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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浅析《亨利四世》中的我完全知道你
1.0个表演家的什么是主导近年来,莎士比亚的《论霍莉四世》成为国内外学术界的热点。对于哈尔的成长过程,尤其是其人格的前后矛盾,评论界争议颇多。“莎士比亚的哈尔不仅是个王子,还是个伪装者”,理查德·J·贝克(RichardJ.Beck)说的没错。“亨利五世是一个表演家,是一个表面君主(princeofappearance)”(Beck,1983:45),苏利文(Sullivan,1996:125)表达的是同样意思。但很明显,第一幕第二场,即使在只有他一人在场的舞台,这个“伪装者”、“表演家”也并未道尽他的全部秘密。他的独白向舞台下的观众们揭示了一部分事实,却又隐瞒了另一部分:在他所说的目的,即“格外耀人眼目,格外容易博取国人的好感”(1.2.187)2.0高风亮神的心理《亨利四世》第一幕第二场,王子住所。哈尔和福斯塔夫逗乐,也答应了波因斯一同参与抢劫;对前一场父亲对自己顽劣行为的担忧,哈尔一无所知。波因斯退场后,哈尔并未离开舞台。相反,他转向观众,发表了一段独白:我完全知道你们,现在虽然和你们在一起无聊鬼混,可是我正在效法着太阳,它容忍污浊的浮云遮蔽它的庄严的宝相,然而当它一旦穿破丑恶的雾瘴,大放光明的时候,人们因为仰望已久,将要格外对它惊奇赞叹。(1.2.190-198)这段独白被称为《亨利四世》的总纲:哈尔之前的一切行为和之后的一切行为均围绕这段独白进行。(Humphreys,1974:20)第192行“太阳”(sun)和“儿子”(son)谐音双关(Thompson&Neil,2007:170),哈尔这位英格兰的儿子(sonofEngland)以“太阳”(sonoftheheaven)自比,并将福斯塔夫和波因斯等一群贩夫走卒称作掩盖太阳光芒的“污浊的浮云”(basecontagiousclouds)。眼下他与这些“浮云”为伍,“容忍”他们遮蔽自己的光芒,其实是为了有朝一日,拨开“雾瘴”(thefoulanduglymists),大放光明。这段话并非说说而已。哈尔在说出这段独白时,已将整个计划付诸实践了。第一幕一开场,哈尔的父亲亨利四世感叹“放荡”和“耻辱”在哈尔的前额烙下了印记(1.1.85),这表明,哈尔此时已成功地将自己置于“被遮蔽”的状态中了。而哈尔之后的一切行为,也同样未偏离这个预定计划。与福斯塔夫为伍时,哈尔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虽“跟那批酒保们认了把兄弟”(2.4.6-7),但只是在“说着他们的语言”(同上.19)。在《亨利四世》(下)结尾,当哈尔终于登基为亨利五世,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驱逐了福斯塔夫:“我不认识你,老头儿……我已经丢弃了过去的我,我也要同样丢弃过去跟我在一起的那些伴侣”(5.5.47-59),“凡是距离我所在的地方十哩之内,不准你停留驻足,倘敢妄越一步,一经发觉,就要把你处死。”(同上.63-65)至此,哈尔的整个计划顺利完成,他终于彻底地“穿破丑恶的雾瘴,大放光明”。(1.2.197)因为这一种戏剧化的自我实现计划,评论家们普遍将哈尔视作“道貌岸然的马基雅维利式王子”。(Sullivan,1996:125)普劳(AveryPlaw)认为,哈尔是一个残忍的政治现实主义者,他虽未明确乞灵于马基雅维利或任何马氏相关之人,但他却实现了马氏最重要的政治规则之一:一个人必须知道如何做个坏人同时表现得像个好人。(Plaw,2006:22)罗伯特·G·亨特(RobertG.Hunter)认为,《亨利四世》将哈尔这一传说中的浪荡王子形象加入马基雅维利式的政治斗争,使得哈尔成了一个“马基雅维利式的浪子”,这一形象比流行传说和官方历史中的“蒙慕斯的哈利”更复杂,更重要。(Hunter,1976:67)对哈尔王子的另一种看法偏向亚里士多德的成长观,即将哈尔看作一个不断学习、成长而日趋完善的理想君王。斯比克曼(TimSpiekerman)认为,《亨利四世》主要讨论的是“哈尔王子的教育问题”。(Spiek-erman,1996:103)威尔逊(J.DoverWilson)将哈尔的成长看作一部“莎士比亚道德剧”,他将《亨利四世》上部称为“骑士的回归”(TheReturntoChival-ry),下部称为“以公义赎罪”(AtonementwithJus-tice)。(Wilson,1945:14,64)理查德·J·贝克认为,哈尔在索鲁斯伯雷战役中达到身体和战术的精通;通过驱逐福斯塔夫以及和大法官和好达到了智力和内在的完善;最后通过加冕获得了精神上的重生。(Beck,1983:42)诺斯罗普·弗莱(NorthropFrye)提出,哈尔此举是为了更好地和人民相联系,通过“深入这个王国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哈尔逐渐以个人形象代表整个国家,而这正是一个国王的样子。(Frye,1986:78)玛乔莉·加伯(MajorieGarber)将哈尔在野猪头酒店的放荡生活总结为“儿子的探险”(son’sadventure),称其为一部“政治教育编年史,或学习异族(类)文化几种类型的人类学探究”(Garber,1981:110),而加伯这一说法也得到了剧中人物的佐证:华列克就曾安慰亨利四世道,“亲王跟那些人在一起,不过是要观察观察他们的性格行为,正像研究一种外国话一样,为了精通博谙起见,即使最秽亵的字眼也要寻求出它的意义,可是一朝通晓以后,就会把它深恶痛绝,不再需用它……他们的记忆将要成为一种活的标准和量尺,凭着它他可以评断世人的优劣,把以往的过失作为有益的借鉴”。(4.4.68-78)以上评论的不足在于:它们并未解释哈尔此举的必要性。与哈尔面对观众的独白一样,评论家们或许说出了这种“自我隐藏”给哈尔带来的重重裨益,但他们却忽视了王子为此付出的代价:当哈尔以肯定语气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以及世人对此的反应时,他语气笃定,毫不怀疑;但对自己因这表面的放荡行为所失去的一切,哈尔只字未提。事实上,由于自己的放荡行为,哈尔已将自己置于了相当危险的境地:第三幕第二场,亨利四世提到当时的哈尔“失去了在枢密院里的地位”、“被兄弟取而代之”、被整个宫廷和王族都“视同路人”、世人“对他的希望和期待已经毁灭,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在预测着你的倾覆。”(3.2.32-38)此外,如福斯塔夫所说:“这沥青据古代著作家们说,一沾上身就会留下揩不掉的污点”(2.4.366-68),哈尔的“自我隐藏”可能会给他留下抹不去的污点,乃至威胁到他的继承权,一旦计划失败,他将付出一生的荣誉。换句话说,哈尔的独白、华列克的解释以及诸多学者之评论的问题在于:如果这种“自我隐藏”、“自我羞辱”只是为了先抑后扬、引人眼球、成为更好的君主,那么哈尔何必冒着失去继承权的代价,以身犯险。3.0利四世所言:霍茨波和高度自强的国王(roe)为探索这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先回到《亨利四世》开篇,研究哈尔这段独白的上下文。戏剧伊始,亨利四世描述了苏格兰战场的先败后胜,但言语间丝毫未见得胜的喜悦。随后他由谈论战场转向谈论两个名叫哈利的少年。(1.1.77-88)相比王子哈利·蒙慕斯的“放荡和耻辱”(riotanddishonor),亨利四世羡慕诺森伯兰伯爵之子哈利·潘西。这位英勇善战的“哈利”曾三擒三纵骁勇的苏格兰人道格拉斯,使其心悦诚服,并最终与之结为盟友(3.1);后又擒获道格拉斯的长子法辅伯爵摩代克,以及亚索尔伯爵、茂雷伯爵、安格斯伯爵和曼梯斯伯爵等一大批贵人(1.1.70-74);同时,他还是帮助亨利四世废除理查二世、登上宝座的功臣之一(4.4.90-105)。两个少年的巨大反差让亨利四世既“忧伤”又“羡慕”,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儿子和哈利·潘西互换(ThenwouldIhavehisHarry,andhemine)。(1.1.90)这让我们看到了哈利未说出口的、让他必须选择“自我隐藏”的第一重危险:同辈的竞争(peerri-valry)。如亨利四世所言,两个少年在很多方面非常类似、甚至可以互换(exchangeable)(1.1.85)。首先,霍茨波和哈尔名字相同。两人同唤哈利(Harry),只不过霍茨波名叫哈利·潘西(HarryPercy),哈尔是哈利·蒙穆斯(HarryMonmouth)。其二,两人一样聪明、强壮。霍茨波在战场上的孔武有力无需多提;而哈尔也是身手敏捷,灵活过人,霍茨波在第四幕中嘲弄哈尔“腿脚灵便,善于逃跑”(Thenimble-footedmadcapPrinceofWales)(4.1.95),正是应了哈尔“跑步迅疾,快过野兽,并曾徒手擒之”这一典故。(Humphreys,1974:124)其三,两人年龄相仿。在霍林斯赫德的《编年史》中,霍茨波生于1364年,和亨利四世同辈;而莎士比亚有意将霍茨波年龄改小,让诺森伯兰伯爵和国王看起来年纪相仿,将他们的儿子霍茨波和哈尔变成了少年人。(McMullan,2003:175)其四,两人都有可能得到王位。亨利四世说过“年老的贵族们和高龄的主教们都更服从他(霍茨波)的领导”(3.2.104-105),而且“凭着我的御杖和我的灵魂起誓,他(霍茨波)才有充分的跃登王座的资格”(3.2.97-99);而哈尔身为国王长子,生而享有王位继承权。由于哈尔故意的自我放逐,哈尔“太阳”的光芒被遮蔽,成了“王位的影子”(shadowofsuccession)(3.2.99),霍茨波与哈尔之间对于王位的机会就更加均等了。贝克曾评论二人的区别和联系道:“他们二人,一个是王子却行为不似王子,一个行为似王子但又不是王子;一个抓住俘虏,一个偷走钱包;一个被暴怒和极端混乱消耗殆尽,一个在东区的小酒馆里吃香喝辣。”(Beck,1983:36-37)简言之,这两人实际上各自代表了“荣誉”(honor)和“合法性”(legitimacy)对于王权(kingship)的要求。莎士比亚这样改编、并置二人,目的十分明显。西格德·巴克哈尔特(SiguardBurckhardt)称之为哈尔和霍茨波的“对称性”(symmetry),认为这种对称性“给了我们一个机会看到心中对战斗(combat)和混乱(disorder)的渴望”。(Burckhardt,1968:146)这样的安排在强化哈尔和霍茨波的同辈竞争的同时,也预示了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够存活:(一个)“哈尔”站在(另一个)“哈尔”之前的位置(Beck,1983:37),结束这“战斗和混乱”,最终实现秩序(order)和唯一。劳伦斯·斯通(LawrenceStone)在《1500-1800年英国的家庭、性和婚姻》记录了一个给孩子取名的传统:由于孩子死亡率很高,16世纪的英国父母沿袭了中世纪的命名方式:一个家庭中的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幼童往往共用一个名字,最终活下来的孩子会拥有这个名字,而死去的那个什么都不会留下。(Stone,1977:409)两个孩子为了一个名字而相互竞争———《亨利四世》(上)的两个“哈利”延续了这一传统:第四幕第一场,霍茨波说道:“哈利和哈利将要两骑交战,非等两人中的一人堕马殒命,决不中途分手。”(4.1.21-22)哈尔也明确表示:“一个轨道上不能有两颗星球同时行动;一个英格兰也不能容纳哈利·潘西和威尔士亲王并峙称雄。”(5.4.64-66)值得注意的是,哈利·潘西·霍茨波的父亲诺森伯兰伯爵和哈利·蒙穆斯的父亲亨利四世都叫哈利,而后者的父子同名被莎士比亚有意强调出来。(5.2.47-49)若两个少年哈利相互竞争,只有一个能够存活并获得“哈利”这个名字,那么后两个哈利———亨利四世和哈尔这对父子哈利———他们的关系也并不亲密,他们之间既是继承关系,也在相互竞争。斯比克曼评论:“他(哈尔)较温和的父亲似乎有理由为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伤脑筋,甚至还有几分怕他。”(Spiekerman,1996:111)斯比克曼说亨利四世是个“温和的父亲”,可暂存疑;但他说亨利四世“甚至还有几分怕他(哈尔)”,这似乎却不无道理。《亨利四世》(下)第四幕第四场,亨利四世临死之前提醒约翰要注意哈尔的两面性,并要他小心保护其他的兄弟亲友,使他们免遭哈尔可能的伤害(4.4.22-48)。根据《亨利四世》(下)亨利四世父子为数不多的几次正面接触,可知亨利四世对哈尔的这种印象并非突然形成。更明显的证据来自《亨利四世》(上)第三幕第二场。亨利四世与哈尔面谈,诉说对哈尔种种放荡行径的痛心,并告诉哈尔:霍茨波在“摇撼我们的王座的和平与安全”(3.2.117),且现在潘西、诺森伯兰、约克大主教、道格拉斯、摩提默都联合起来反抗自己了(3.2.118-20);然而他随后话锋一转,叹道:哈尔,你才是“我最亲近也最可怕的敌人”(mynearestanddearestenemy)。(3.2.23)这句台词不但连用了两个最高级,而且“dea-rest”(最亲爱的)和“direst”(最可怕的)谐音双关,暗示亨利四世认为儿子哈尔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哈尔远比霍茨波和其他人的叛乱更可怕。对此,哈尔答道“上帝恕宥那些煽惑陛下的圣听、离间我们父子感情的人们”。(3.2.131-132)当然哈尔此处所说的“swaygoodthoughts”既可指“有人说哈尔也想篡权弑父,故而是国王最亲密最可怕的敌人”,也可指“有人说哈尔放荡不羁,无力继承王位,故而变成了国王的敌人”;故“敌人”既可解释为“儿子可能要和别人联合起来推翻自己”的防范,也不排除“父亲对于儿子是否有能力继承王位”的怀疑。但第五幕战场中亨利王与哈尔的对话重新确认了这一揣测。第五幕第三场,哈尔从道格拉斯剑下救出父亲,亨利四世未有多言,只淡淡表示:“你对我的生命还是有几分关切的”(thoumak’stsometenderofmylife)。(5.3.48)此处亨利四世用了some这个副词。结合上下文看,亨利四世此段台词的音步和格律并不严谨,故而此处加入some一词应非凑韵(抑扬格十音步)考虑,而是含有实义,即“一些”、“有几分”。观众或会认为,父亲此言是出于对哈尔积怨已久,就算是被哈尔所救,仍心有不满。但父亲的言语让哈尔很是气愤,一语道出父子隔阂的真正原因:上帝啊!那些说我盼望您死的人们真是太欺人啦。要是果然有这样的事,我就该听任道格拉斯的毒手把您伤害,他会很快结果您的生命,就像世上所有的毒药一样,也可以免得您的儿子亲自干那种叛逆的行为。(5.4.50-56)此处哈尔提到“有人”说他盼望父亲死亡,结合之前提到的哈尔说的“有人”离间他们父子感情,这第三幕的“离间感情”应指哈尔意图篡位,危及父权,并非其行为浪荡,无力作王。同时,对哈尔长达七句、语气激愤的辩白,亨利四世既未争论,也无安慰,只是淡淡地说“快去克里福顿那儿;我就去和尼古拉斯·高绥爵士相会”(5.4.57),就匆匆下场了。这一猜测同样被莎士比亚的重要素材来源、霍林斯赫德的《编年史》所证实。霍氏写道:……由于父亲身边仆从常进谗言,亨利四世父子就会失和……国王疑心哈尔在他在世时,就想谋取王位。由于这些可疑的嫉妒,父亲自然渐渐不如之前那样喜爱儿子了。(Holinshed,1964:V3,53)可见,霍氏同样认为,亨利四世父子失和,是因为亨利四世身边仆从说哈尔坏话,而哈尔也总和一帮不体面的人交往。以上种种迹象显示:在霍茨波的同辈竞争之外,哈尔还面临着第二重危险:父亲的戒心和敌意。第二幕第四场,福斯塔夫扮演起亨利四世,曾半真半假地教训哈尔道:“你要把我废黜吗?”(deposeme)(2.4.387),他可能道出了亨利四世的真实心声。由此可见,哈尔在第一场第二幕的独白中,说自己的“自我隐藏”是为了先抑后扬、让世人震惊、获得更大的荣誉,但他只说出了部分事实:他选择隐藏自我,迟迟不愿进入成人世界,根本原因是他看到了进入成人世界所要面临的巨大危险———其一,来自霍茨波的“同辈的竞争”;其二,也是更重要的,来自父亲亨利四世的“成人的敌意”。而后者也是造成他在第二部分性情反复、造成两部《亨利四世》部分情节出现外在矛盾的原因。4.0理想的基督教注意和道德的要求都曾被改变面对这双重威胁,哈尔采取了“延迟成长”的方案———他让“浮云”遮蔽住自己“太阳的光芒”,既是为了要在将来让世人惊艳,又是为了韬光养晦、将自己急切进入成人世界的野心和能力隐藏起来,以“不愿长大”的形象更好地规划自己的成长。《路加福音》第15章载(圣经),耶稣给众人讲道,法利赛人不满耶稣和罪人同席,耶稣便给他们说了一个浪子的故事:一个父亲有两个儿子,某日,小儿子向父亲要求分得家业中属于他的部分,然后往远方去了。他在那里任意放荡,浪费资财,最后沦落到帮人放猪(feedswine),吃猪所吃的豆荚(husks)充饥也没有人给他。后来他醒悟过来,回家向父亲忏悔,说自己不配做父亲的儿子,只想做个雇工。父亲却吩咐人把上好的袍子快拿出来给他穿,把戒指戴在他指头上,把鞋穿在他脚上,并宰杀肥牛犊,摆设筵席庆祝。“因为我这个儿子,是死而复活,失而又得的。”但大儿子不满父亲厚待小儿子,不肯进屋;于是他父亲就出来劝大儿子说,“儿阿,你常和我同在,我一切所有的,都是你的。只是你这个兄弟是死而复活,失而又得的,所以我们理当欢喜快乐。”(圣经·路加福音15:11-32)再没有比浪子这个形象更适合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形象了。罗杰·阿谢姆(RogerAscham)在《教师》(TheScholemaster,1563)一书中提出,早熟的孩子因为性情易变,往往易被轻浮的伙伴影响,变得虚荣、道德腐坏。(Ascham,1927:33)而伊拉斯谟在《论基督君主的教育》中对君主的教养要求也从反面证明了这一点:与这个孩子交游的友伴,也不应当不经挑选,而应当是品行良善、值得尊重、受过体面正派之教养训练的男孩。寻常可见的那些人群,那些寻欢作乐的轻狂少年、酒鬼、谈吐粗鄙的民众,特别是那些谄媚之徒,您都必须让他们远离王储的视听,只要他的道德发育尚未牢固确立。(伊拉斯谟,2003:12)伊拉斯谟的这本书在莎士比亚的时代重印多次,非常流行,而哈尔的同伙似乎是被刻意挑选成伊拉斯谟所说“理想的基督教君主”应该远离的四种人———寻欢作乐的轻狂少年、酒鬼、谈吐粗鄙之人、以及最不能靠近的谄媚之徒,福斯塔夫更是兼四种恶习于一身。受了福斯塔夫之类的轻浮伙伴的影响,接受了伊拉斯谟和阿谢姆担心的“坏教育”(cor-rupteducationofaprince)(同上:143),背离了父亲,后又突然悔悟,成为理想的基督教君主———这样的情节确实很容易让人将《亨利四世》归于道德剧(moralityplay)范畴。(Wilson,1945:14)但哈尔第一幕第二场的关键的独白让这出戏有了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痕迹,即:刻意违反伊拉斯谟和阿斯卡姆的教导,故意与伊拉斯谟所说应该“远离王储视听”的友伴结交、厮混,并通过“假装被他人控制,从而学会了更高明的控制他人的艺术”。(Sullivan,1996:276)哈尔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浪子;他不如伊拉斯谟所说的理想的基督教君主一样聪明稳重,这反而证明了他在心智上仍是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使其可以避开成人社会,也避开了来自成人世界的敌意。值得注意的是,《圣经》“浪子的故事”并非浪子自述,而是由耶稣基督说出,目的是为教导众人“一个罪人悔改,在神的使者面前,也是这样为他欢喜。”。(圣经·路加福音15:10)但在《亨利四世》中,这个叙述者和意义总结者由耶稣基督变成了浪子自己。换言之,哈尔不仅在表演浪子的角色,同时也篡夺了叙述者的权力,变成了全剧的导演和编剧。他不仅自己参与表演,还使用福斯塔夫等一帮“轻浮”朋友作为“陪衬”(foil),霍茨波作为“反衬”(counter-foil),帮助自己创造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浪子形象”。他不仅是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还变成了莎士比亚的合作者,和莎翁合写了全剧。哈尔的剧本并未在此终结。第五章第二场,哈尔登基为亨利五世,宣布一个哈利继承另一个哈利:“凭着上天起誓,我要你们相信我将要同时做你们的父亲和长兄……为哈利的死而痛哭吧,我也要一挥我的热泪;可是活着的哈利将要把每一滴眼泪变成一个幸福的时辰。”(5.2.46-61)这句话旨在安慰之前反对过浪子哈尔的人,比如大法官,不用再担心哈尔的浪荡天性,标志着哈尔浪子回头、决心成为正途的君主。这句话从叙述者的高度,宣告了哈尔整个“浪子”剧本的终结———登基为王之后,哈尔的身份由“儿子”变成了“父亲”和“长兄”,再扮演“浪子”已无任何意义。少年的野心和成人的敌意得以妥协,哈尔名正言顺地“继承”成为“父亲”和“国王”,成功迈入成人世界。至此,哈尔续写了《圣经·浪子的故事》的结局———“伪装的浪子”小儿子回归之后,夺取了属于大儿子的一切,并将父亲取而代之。综上所述,利用《圣经》中“浪子的故事”,哈尔重塑了自己的形象。他将自己一分为二:一方面,在身份上将自己拆解为“宫廷中的哈尔”和“酒馆中的哈尔”,并让霍茨波作为自己在宫廷的替身踏足成人世界,挣得荣誉,同时也吸引住来自成人世界的敌意;另一方面,在时间上将自己分解为“成熟的哈尔”(matureHal)和“孩子气的哈尔”(childishHal),并用浪子的形象隐藏自己的才智和能力,逐步规划好自己成熟的进程,平安顺利地过渡到成人世界。当哈尔打败霍茨波的时候,“宫廷的哈尔”和“酒馆的哈尔”合二为一,哈尔将“荣誉”和“合法性”收归己有,踏出了进入成人世界的第一步。在《亨利四世》下部,当哈尔偷偷带上父亲的王冠的时候,“成熟的哈尔”和“孩子气的哈尔”也终于合二为一;此时,哈尔终于脱去了“自我隐藏”,发起自己对于父亲王位的挑战。5.0霍茨波与明神的军事理念:从少年到成人基思·托马斯(KeithThomas)认为,人口增长对于早期现代儿童和少年身份建立有着重大而积极的影响,但他同时也指出,“人口不断增长对于灵活经济的压力”同时也造成了早期英国现代英国少年许多原有权力被剥夺:16、17世纪被认为有一种驯服十几岁、20岁出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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