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剪纸是诗文创作的开始

剪出诗意——安徒生的剪纸作品也许，天才总是要到很久以后才能得到承认。安徒生(HansChristianAndersen,1805-1875)本来似乎是个例外，作为丹麦“黄金时代”的巨星之一，他的童话在有生之年就不胫而走，传遍欧洲各国。“丑小鸭”、“卖火柴的女孩”、''皇帝的新衣〃……不仅是全世界儿童的读物，而且进入了各国语言。但是，安徒生的另一种天赋——剪纸——却鲜为人知，即便在“安学界”也被认为，那不过是他消磨时间的游戏，童话作品的滑稽插图，如果不算是怪癖的话。这样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剪剪贴贴和写作和旅行一样，是安徒生近乎强迫性的强烈冲动。19世纪的许多人，哥本哈根的布尔乔亚、丹麦各地的庄园主、欧洲各国的王室和公侯，他的好朋友们，画家Kaulbach、诗人勃朗宁夫妇(ElisabethandRobertBrowning),还有狄更斯，都见过拿着剪刀的安徒生。他随身带着一把剪刀，不管是在哥本哈根、欧登塞、罗马、伦敦，还是巴黎，不管是在家里，作客，还是旅途中，随时用手边的纸张剪起来。报纸、火车票、帐单、广告、邮票、地图……凡是带颜色的纸，不管是单色的，还是五彩的，都是他剪贴的材料。他是鞋匠的儿子，当他蜷缩在父亲那矮小拥挤的作坊一角，看父亲用笨重的剪刀剪开各种皮革的时候，就无意中形成了对大剪刀的爱好。后来，在他为孩子们剪纸的时候，最让孩子们惊异的是，轻灵精巧的图案怎么会从这样一把笨重的剪刀下流淌出来。随身带着一把大剪刀，多少有些危险，它可能从口袋里掉出来，人可能坐上去。有一次，在他乘马车前往老家欧登塞所在的菲因岛的路上，就不小心坐到了剪刀上面，不得不忍着疼清洗、上药和包扎。实际上，像他这样一个充满绮丽幻想的人，不管拿起笔还是剪刀，都能让死板的纸张顿时生动起来。安徒生的剪纸艺术多姿多彩，诗意盎然，充满戏剧性效果，和他的文学作品——童话、小说以及游记——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安徒生也从剪刀得到很大的乐趣，他把纸张对折，再对折，专心致志地横剪或直剪，将神奇的语言艺术，无中生有地视觉化，诗人想象力的灵光在图案、人物和风景中'物化”。他具有对深度和对比效果的敏锐感觉，每一剪刀都可能是时间和空间中的一篇小型童话，在不同的维度折叠和展开。可惜这样的表现形式太超前了，很难得到安徒生同时代人的欣赏，只有在经历了19世纪末以来艺术中表现主义、达达主义、抽象派、野兽派的洗礼之后，人们才终于发现了安徒生剪纸的艺术价值。安徒生的剪纸作品现存约1000幅，收藏在丹麦皇家图书馆和欧登塞的安徒生博物馆等地。这些剪纸作品大小不等，有原始风格的人物、精灵鬼怪；也有优雅的舞者、花草树木、宫殿楼阁；有单一场面，也有人物众多的大型作品。这个五色缤纷光怪陆离的世界植根于诗人绮丽的想象和童心，也来自那伴随诗人一生的深重忧郁和孤独。他有一个心爱的拉丁词impromptu(准备好了)，剪刀和笔一样，都是他诗性的工具，只要诗人一声令下，欢乐、愤怒、信任、恐惧、仇恨、爱情……都获得了形式和形象。根据他忠实的小朋友OttoZinek后来回忆，安徒生在1830年前后为他画了一些素描自画像，一队士兵从嘴里走出来。在另一幅侧面像里则有一些丑陋，离奇的人形，在面部轮廓上跳跃。在安徒生的晚年和晚期作品中可以看到，他怎样发展这种古怪的自画像形式，剪影，人形在鼻子上挂着，在头顶上跳舞，似乎堵住了耳朵和嘴巴，或者像鼻涕一样从他的鼻孔里流出来。安徒生为孩子们剪纸，也呼唤大人们的童心。当他把一张纸折叠起来开始剪的时候，围绕在他身边的孩子们都热切地期待着，好奇地盼望着意外的惊喜。他喜欢先说几句话，调整剪纸的主题或母题和童话的关系，剪着剪着，他停下来，左右端详，改变对称或改换透视，就像他讲故事和写作时经常修改一样。每一幅剪纸都可以说是一篇小小的童话故事，不是为自己写的童话制作的插图，却是童话式幻想的产物。当安徒生剪纸的时候也可以说是玩具生产，他制作了许多有趣感人的人物。那个吓人又迷人的看门人肚皮上有扇可以开关的门，他可以用四条胳膊支撑在桌子上，也可以挂在窗户上，如果是铜的，正合适挂在圣诞树上。剪纸玩具中还有戏剧场面，有幕布、乐队、后台，当然还有跳舞的人，有童话般的宫殿，尖顶，可以开关的门窗，其中一些有明显的东方风格。安徒生的时代，所谓''汉风〃正吹遍欧洲，中国式的建筑、装潢、家具、服饰……风行一时，哥本哈根TIVOLI游乐园的标志就是一座介乎塔和亭子之间的“中国式”建筑，他的童话《夜莺》开篇也说，'在中国，皇帝是一个中国人”，尽管这个故事跟中国一点关系也没有。丹麦有悠久的剪影传统，照相术发明以前是中等人家制作肖像的最爱。不过，安徒生和当时一般人像剪影不同，他从来不画草图，而是根据内心的'地平线”来剪，边剪边修改，其结果，就是当时非常'另类”，却符合目前'后现代”趣味的一些作品。不过，安徒生也借用剪影手法，例如，《树下的舞者》这一幅，两个年轻窈窕的女子在狰狞的树冠下翩翩起舞，树冠让人想到邪恶的后母或巫婆，而整个造型又像神秘东方的宫殿或中国的庙宇，内部轮廓则像一艘驶往彼岸的船只，载着两个姑娘，在梦幻中舞蹈着启程。这些似乎游离于时代主流之外的母题来自童年的记忆。安徒生的父母都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但是，他们和那些非洲内陆或波利尼西亚的不知名艺术家一样熟悉口头文学的传统，有会倾听的耳朵和会看的眼睛。小安徒生缩在制鞋工场的角落里，全神贯注地听祖父母和父母讲故事，不知不觉回到人类辽远的过去，成年以后，那神话式的宇宙观就有意无意地通过巫术时代的艺术形式呈现在他的作品中。安徒生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运用剪刀来处理不同材料的能力，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心灵深处的迷信，我们在安徒生的诗作、插图、拼贴，还有剪纸里，都可以看到形象美和幽冥世界之间的天然纽带，小精灵、侏儒、巫婆、魔法师、带翅膀的走兽、神秘的飞鸟……在他的剪刀下一再出现。通过神奇的，超越时代的大自然和神话世界，在他的一生中源源不断地流露出类似的幽默和对人生的肯定。走进安徒生的童话世界，那个科学和技术进步的世纪，工业化和整个现代化的突飞猛进都变得遥远而陌生。这些或站或坐，悬在空中，跳跃着的童话人物，不论在当时还是现在，不论是写的还是剪的，都穿越时代，微笑着对现代世界发出温和的批评。林间暖酒烧红叶，石上题诗扫绿苔。安徒生：剪纸是诗文创作的开始在中国，安徒生是家喻户晓的''童话大王〃。其实，除了童话，安徒生一生还写过六部长篇小说、七部长篇游记、五十部戏剧、上千首诗歌、上千封给亲友的信件，其中大多也是优秀的文学作品。鲜为人知的是，他还是同代人中最受欢迎的剪纸艺术家，创作过上千件堪称奇迹的剪纸。他说过''剪纸是诗文创作的开始”，他一面剪，一面幻想一个童话故事。剪纸完成的时候，就是故事讲完的时候,而故事的高潮就是他把神秘的剪纸打开，展现它的内容。安徒生还画过几百幅素描，拼贴过十几本精美画册。这些作品充满幻想色彩，从中可以看到安徒生思想的进步性和意识的超前性。2005年，丹麦''安徒生诞生200周年庆典委员会〃秘书长拉尔斯•西贝格新在一篇题为《安徒生：一个诗人的再生》的文章里说道：''大家应该认真地用评论的眼光来审视安徒生。他远远不止是一位童话作家。我们有一切理由来思考一下，多年来在涉及他的创作生涯与我们时代的关系方面，我们为这位童话作家画的像是不是太狭窄。孩子坐在膝上的天真的老童话作家的光辉形象应该让位给全面、人性的形象。安徒生无疑是一位世界级作家。〃我们一定要把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的剪纸艺术看成是多姿多彩、有趣和富有诗意的作品，它与他的抒情诗歌、戏剧、童话、小说和旅行书的关系异常密切。你不可能把安徒生的剪纸与他笔下的作品割裂开。大约有一千幅尺寸各异的安徒生剪纸留传至今，其中包括一些比较简单的图案和场景，同时也有一些装饰性更强、更为复杂的作品。这些剪纸自成一个世界，但它们都源自同一种丰富、涉及面广且具有创造性的想像力。正是这种想像力在19世纪产出了大量的童话故事，奉献给孩子们以及每个成人心底的那颗童心，从而使世界文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正因为如此，安徒生的许多剪纸不能被简单地认为只是消遣和小游戏，或者被仅仅看成是安徒生笔下童话世界的有趣且富娱乐性的插图。安徒生进行''剪贴〃的创作欲望丝毫不弱于他写作和旅行的欲望。他几乎时刻都随身携带一把剪刀，这当然是很危险的，因为剪刀可能从他的口袋里滑出，他可能会坐到剪刀上。这种事曾经发生过，当时他正乘着马车穿越丹麦菲英岛，结果他不得不清洗并用绷带包扎自己疼痛的脊背。但多数时候，他都会兴高采烈地抓起剪刀。当他把纸折了一两褶，从纵轴或横轴开始剪的时候，就仿佛是他那富有魔力的文字作品从无到有，迅速地赋形为各种图案、影像和风景。一幅剪纸往往本身就是时空里的一个小小的童话。安徒生的剪刀像他的笔一样，是创作工具，很即兴地使幸福、愤怒、自信、恐惧、爱与恨这些情感在他的指挥下以图案和影像的形式跃然纸上。1830年前后，安徒生画了一些素描送给他的一位年轻挚友奥托•齐克。在一幅画中，一队士兵正从安徒生的口中走出来。另一幅侧面像表现的是一群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离奇的人影全都在安徒生的五官上弓着腰驼着背，正准备往下跳。在安徒生的后期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如何发展了这种奇怪的自画像。比如说，他会剪一个侧面像，里面有人在他的鼻子周围和头顶上悬挂着或跳舞，仿佛这些小人刚从他的耳朵和嘴里爬出来，或者甚至是刚被他那极大的鼻子喷出来的。在托儿所里，手拿剪刀和纸的他回到了现实世界，并变得无拘无束。几名经挑选的小孩围绕着他坐着。不过他们既没有坐在他的怀里，也没有爬上他的肩头，而是离他有一段合适的距离。这个时候，自幼梦想当演员的安徒生就如鱼得水了。在他开始让彩纸在稳稳的剪刀刀尖下转动的时候，围坐在桌旁的孩子们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喜欢在开始时说说话，这样他就可以把即兴创作的童话与剪纸的主题结合在一起。他常常会停下来，给剪纸加入新的纵轴或横轴，从而打破剪纸的对称性，引入新的角度，产生新的透视效果。而在他开女始'编辑〃（以剪辑电影的意识）故事的时间顺序，或者突然重新构思以便引入新的角度、场景和人物时，这些剪纸过程都与他作为故事讲述者的手法——无论口头的或是书面的—相一致。他可以准确地按照口头叙述的需要，用哀伤的眼神哭泣，在快乐的时刻开怀大笑，或是低声制造悚然的效果，或是放声歌唱，或是用颤音演唱。然后，突然间，剪刀清脆的声音停止了，安徒生也停止了讲述。在那一刻，剪纸和故事都结束了，那张纸会被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打开。也许安徒生会稍稍朝剪纸吹一口气，刹那间，一整列小精灵和穿着带衬里的短裙的小气仙就像许多刚刚孵化的小蝴蝶般跳着舞离开剪刀尖。安徒生童话里的角色，不管是文字还是剪纸，它们或站或坐，或吊挂或跳跃，动作一直延续到今天。这些形象是现代社会永远的旁观者，同时也是现代社会优雅且在咧嘴笑着的挑战者。所以，我们应该总是友善且感激地接受他们。他们并无恶意。正如安徒生为一幅表现''舞蹈者的舞台造型〃的剪纸所写的注解：''从安徒生的剪刀下，猛然蹦出了一个童话。剪纸归了你，你就是温和的评论家！〃他身上几乎总带着

安徒生剪纸，但是实际上他是在用剪刀写作。在1853年赠送给阿斯特丽德.斯坦普的拼贴画册里，有一页用九幅他自己的剪纸组成的大幅画。上面题写了解释其内容的一首小诗：全是安徒生的诗剪纸！绚丽多彩，各式各样有趣的东西，全是一把剪刀剪出的！我们正是应该用这首小诗来看待安徒生的剪纸艺术。绚丽多彩，风格多样，诗情洋溢；这些特征也是他的诗、剧、童话故事、小说和游记的特征。实际上我们绝不能把安徒生的剪纸和他的文字作品分割开来。我们也绝对不能认为那只不过是安徒生的余兴或者逗乐而已。读一读安徒生在世时只用英文发表过的童话《宫廷人像扑克牌》。这是一篇童话和剪纸互动的杰作，是安徒生剪纸和文学作品同体意识的具体体现。安徒生的很多剪纸是一篇篇的小童话；他的很多童话原本就是造型艺术作品。他总有一种“剪和贴”的欲望正像他有着强烈的写作和旅行的欲望一样，安徒生有一种''剪和贴〃的欲望。他身上几乎总带着一把剪刀，那是很危险的事情。剪刀可能掉出口袋，他可能坐到剪刀上。有一次他乘马车穿过菲茵岛时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剪刀戳着了他的背脊。安徒生随时可以拿取一张纸，叠成两层或者几层，动手剪起来，很快就剪出了各式各样的人物、花饰或者风景。剪纸常常是一篇合时合情、有透视感的小小童话。安徒生的剪纸和他的童话一样，首先是用来娱乐儿童以及成年人的。他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一边剪纸。他拿着剪刀和纸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这位从小就希望当个演员的安徒生便完全进入了角色。根据故事情节的需要，他的眼睛会流下悲伤的泪水；会张着嘴大笑；还会低声细语让你毛骨悚然，或是高一声低一声地唱。突然，他的讲述和剪刀都停了下来，他用手小心慢慢地把剪纸揭开。他说不定还会对着纸吹一口气，于是一幅奇妙的剪纸就诞生了。故事的结局会让孩子惊讶，剪出来的图形更是孩子们无法想像的。安徒生的这种边说边剪的才能给许多孩子留下终身不忘的印象。有不少孩子长大成人后写东西谈到了安徒生的这种才能。阿斯特丽德.斯坦普姑娘回忆说，安徒生的剪纸''自身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童话，不是他拿笔写成的故事的插图，而是和他用笔写出来的故事一样的充满幻想的作品〃。男爵夫人鲍迪尔德.冯.董奈尔十岁时第一次在家里听安徒生讲故事看他剪纸，她后来回忆说：''他总是用一把很大的剪刀剪。他怎么能够用他那双大手和那把巨大的剪刀剪出这么精致、精巧的东西来，对我简直是个谜。”除了为孩子们即兴剪纸之外，安徒生还为集会、为节日作装饰剪纸。他剪很多玩具性质的作品，这样的作品可能是用来装饰儿童室的会动而有趣的人物，或者是笨拙但是可爱的''人形风磨〃。这样的剪纸上总有一把扶梯搭到风磨人形肚子那里的两扇门上。这样的风磨人形可以是吊在窗子上的，也可以是挂在圣诞树上的装饰。安徒生最常见的这类玩具性质的剪纸是一个完整的舞台，有幕布、有乐池、有边幕、有舞蹈家；他常常也剪东方的宫殿，有宣礼塔、有台阶，有可以打开或者关上的门窗。安徒生和他同时代的文学家相比，有相当超前的意识安徒生剪纸从不打草稿，拿起纸就信手剪了起来。一般来说他先把纸对折，剪的都是左右对称的图形。但是他有时也有意地把纸错开叠，让他的作品有一种非对称感。有时他在中心部位留一小块位置，以便对作品作第二次加工。有时他连续叠纸两次，让剪纸围绕着一个圆形展开。安徒生和他同时代的文学家相比，有相当超前的意识。他极易接受新生事物，他向往进步，为一切新的科学发明而高兴。……应该说他是''世界是一个地球村〃的最早的设想者之一。他的剪纸，从风格来看，大部分是非常原始的人形和简单的造型，充满了流动的生命。即使是细腻的华彩图案，也充满了粗犷的原始性质。这些剪纸完全根源于其包容极为广泛、创造性的丰富想像力。这在当时是独创的，同样反映了他的超前意识。安徒生以这样的幻想力写成的童话革命化了丹麦19世纪的文学语言。他以同样的想像力和他的进步意识大大发展了当时只局限于人像剪影的欧洲剪纸。安徒生一生中有过千件以上的剪纸。但是，由于纸是易碎的物质，特别因为剪纸是给孩子玩的，所以很多没有得到妥善保存。现存的剪纸已经不多，其中约二百五十件由奥登塞的安徒生博物馆收藏。丹麦皇家图书馆也藏有一部分。这些都是研究安徒生的极为重要的文物。他们相互衔接，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梦1873年，安徒生收到另一件艺术品，伯爵夫人婉达.丹奈斯克约尔德赠送给他一扇用图画拼成的很小的装饰屏风。安徒生在日记里写道，这件艺术品''一面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