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古代实用文

第四章古代实用文第1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实用文一般又分为日用类与公文两类。日用文我们着重述及书信、序跋、赠序、碑志、哀祭、箴铭、颂赞等；公文我们着重介绍诏令、奏疏、檄文。第2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第一节书信古代无“书信”之名。古称书信为“书”。它有许多别称:简：写于竹片上；帖：写于绢帛上；牍、札：写于木片上；笺：写纸片上；函：古代传送信件时用套封；鸿：古代相传鸿雁可以传书。尺牍：书写所用木简的长度多为一尺左右。尺素：书写所用绢帛的长度多为一尺左右。这些都是泛指，在使用上并无严格的限制。第3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一、书信的发展先秦时期，书信是政治斗争，尤其是外交活动的一种工具。三代政暇，文翰颇疏；春秋聘繁，书介弥盛。……战国以前，君臣同书。——刘勰《文心雕龙·书记》现存最早的书信，是保存在《左传》中的《郑子家与赵宣子书》（文公十七年）、《子产告范宣子书》（襄公二十四年）等。它们都是诸侯国之间的领袖人物的通问陈事，类似于现在的国书。第4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徳，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宣子说，乃轻币。

——《子产告范宣子书》（襄公二十四年）第5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战国时代书信更多。保存至今的有苏代《遗燕昭王书》、乐毅《报燕惠王书》、范睢《献秦昭王书》、荀卿《与春申君书》、张仪《与楚相书》等。它们文辞富赡，内容虽然仍然是国家之间、君臣之间的商议政事。但是外交辞令少了，个人色彩浓了。我国书信脱离公牍文的性质，成为传递消息、交流思想感情的工具，始于汉代。两汉的书信大致可分为二部分：一部分是写给尊贵者的，称为上书。如向皇帝议事陈情等，这种上书实际上就是奏疏。如晁错《言兵事书》、司马相如《谏猎书》、严安《言世务书》、班昭《为兄上书》、邹阳《狱中上梁王书》、枚乘《上书谏吴王》。另一部分是亲朋之间的书信。这是以前少见的，它们的出现扩大了书信的使用范围，使书信由政治斗争的工具逐渐变为交流感情的工具。第6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司马迁《报任安书》杨恽《报孙会宗书》扬雄《答刘歆书》马援《诫兄子严、敦书》和郑玄《戒子书》冯衍《与妇弟任武达书》第7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天地之性，人有喜怒，夫妇之道，义有离合。先圣之礼，士有妻妾，虽宗之眇微，尚欲逾制。年衰岁暮，恨入黄泉，遭遇嫉妒，家道崩坏，五子之母，足尚在门。五年已来，日甚岁剧，以白为黑，以非为是，造作端末，妄生首尾，无罪无辜，谗口嗷嗷。乱匪降天，生自妇人。青蝇之心，不重破国，嫉妒之情，不惮丧身。牝鸡之晨，维家之索，古之大患，今始于衍。醉饱过差，辄为桀、纣，房中调戏，布散海外，张目抵掌，以有为无。痛彻苍天，毒流五脏，愁令人不赖生，忿令人不顾祸。入门着床，继嗣不育，纺绩织，了无女工，家贫无僮，贱为匹夫，故旧见之，莫不凄怆，曾无悯惜之恩。唯一婢，武达所见，头无钗泽，面无脂粉，形骸不蔽，手足抱土。不原其穷，不揆其情，跳梁大叫，呼若入冥，贩糖之妾，不忍其态。第8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计妇当去久矣，念儿曹小，家无它使哀怜姜、豹，常为奴婢。恻恻焦心，事事腐肠，讠凶讠凶籍籍，不可听闻。暴虐此婢，不死如发，半年之间，脓血横流。婢病之后，姜竟舂炊，豹又触冒泥涂，心为怆然。缣谷放散，冬衣不补，端坐化乱，一缕不贯。既无妇道，又无母仪，忿见侵犯，恨见狼籍，依倚郑令，如居天上。持质相劫，词语百车，剑戟在门，何暇有让？百弩环舍，何可强复？举宗达人解说，词如循环，口如布谷，县幡竟天，击鼓动地，心不为恶，身不为摇。宜详居错，且自为计，无以上书告诉相恐。狗吠不惊，自信其情。不去此妇，则家不宁；不去此妇，则家不清；不去此妇，则福不生；不去此妇，则事不成。自恨以华盛时不早自定，至于垂白家贫身贱之日，养痈长疽，自生祸殃。衍以室家纷然之故，捐弃衣冠，侧身山野，绝交游之路，杜仕宦之门，阖门不出，心专耕耘，以求衣食，何敢有功名之路哉！第9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秦嘉、徐淑夫妇书信，实开情书之端。徐淑致秦嘉：“昔诗人有飞蓬之感，婕妤有谁荣之叹。素琴之作，当须君归；明镜之鉴，当待君还。未奉光仪，则宝钗不列也，未待帷帐，则芳香不发也。”汉代的书信已经触及爱情婚姻，家庭琐事等更深广的生活层面了，并出现了以写成信成名者，如后汉的陈遵。第10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魏晋南北朝期间的书信有着明显的特色：一是内容继续扩大，不断向生活的各个领域延伸，除了汉代就有的议政、砺志、教子、谈家常以外，更有叙旧、记游、论文、叙山水之美的书信产生，初步显示了书信的灵活性。书信体裁的运用极为广泛，无论是军国大事、评述人物、推举自荐、个人生活、日常交游、友朋酬答，以致家务琐事，皆可入书。

——贝远辰《历代书信选·前言》二是注重感情。第11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为始满，融又过二。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会稽盛孝章尚存。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单孑独立，孤危愁苦。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复永年矣。《春秋传》曰：“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今孝章实丈夫之雄也，天下谭士，依以扬声，而身不免于幽执，命不期于旦夕；是吾祖不当复论损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絶交也。公诚能驰一介之使，加咫尺之书，则孝章可致，友道可宏矣。

——孔融《与曹操论盛孝章书》第12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二月三日，丕白。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三年不见，《东山》犹叹其逺，况及过之？思何可支！虽书疏往返，未足解其劳结。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毎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谓百年已分，可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畧尽，言之伤心，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观其姓名，已为鬼录。追思昔游，犹在心目，而此诸子化为粪壤，可复道哉！

——曹丕《与吴质书》第13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恨？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

——丘迟《与陈伯之书》第14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三有些书信远远超出了作为传递书信、交流思想感情的应用文范畴，而成为了一种文学创作。仆去月谢病，还觅薜萝。梅溪之西，有石门山者；森壁争霞，孤峰限日。幽岫含云，深溪蓄翠。蝉吟鹤唳，水响猿啼。嘤嘤相杂，绵绵成韵。既素重幽居，遂葺宇其上。幸富菊花，偏饶竹实。山谷所资，于斯已办。仁智所乐，岂徒语哉。

——吴均《与顾章书》《论语·雍也》：“知者乐水，仁者乐山。”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髙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晖。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沈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陶弘景《答谢中书书》第15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四是注重辞采，使朴实通俗的应用文向庄重典雅的纯文学发展。

西南望庐山，又特惊异。基压江湖，峯与辰汉连接。上常积云霞，雕锦褥，若华夕曜，岩泽气通，传明散彩，赫似绛天。左右青霭，表里紫霄。从岭而上，气甚金光，半山以下，纯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镇控湘汉者也。……腾波触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写泄万壑。轻烟不流，华鼎振涾。弱草朱靡，洪涟陇蹙。散涣长惊，电透箭疾；穹溘崩聚，坻飞岭覆，回沬冠山，奔涛空谷，碪石为之摧碎，倚岸为之齑落。

——鲍照《登大雷岸与妹书》第16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五在众多作家作品的基础上，出现了以书信擅名的作家。魏之元瑜，号稱翩翩；文举属章，半简必录；休琏好事，留意辞翰，抑其次也。嵇康絶交，实志髙而文伟矣。赵至（赵景真）叙离（《与嵇茂齐书》），乃少年之激切也。至如陳遵占辞，百封各意；祢衡代书（代替黄祖写信），亲疏得宜，斯又尺牍之偏才也。

——《文心雕龙·书记》第17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唐宋是古代书信的全盛期，作家和作品成倍增长，其思想性和艺术性也是后世难以企及的。初唐，沿袭六朝遗风，仍以骈文为书信。至韩愈、柳宗元倡导古文运动后，在文体、文风、语言等方面进行一次全面改革。或议论时政，或讨论学术，或批评诗文，或传授学业，或抒写遭际，或劝喩亲朋，一般都能做到发自脏腑，言之有物，吐露衷情。——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唐宋精粹之作多集中论道、论政、论文和求荐等内容的书信中。欧阳修《与高司谏书》、王安石《答司马谏议书》韩愈《与孟尚书书》

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皆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

——韩愈《答李翊书》第18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疎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白居易《与元九书》第19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行己莫如恭，自责莫如厚，接众莫如宏，用心莫如直，进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故义深则意远，意远则理辩，理辩则气直，气直则辞盛，辞盛则文工。……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

——李翱《答朱载言书》

文之难而诗尤难，古今之喻多矣。愚以为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也。江岭之南，凡足资於适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於酸而已。若鹾,非不咸也，止於咸而已。华之人以充饥而遽辍者，知其咸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彼江岭之人，习之而不辨也,宜哉?诗贯六义，则讽谕、抑扬、氵亭蓄、渊雅，皆在其中矣。……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足下之诗，时辈固有难色。傥复以全美为上，即知味外之旨矣。

——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第20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

……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也，道不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

——欧阳修《答吴充秀才书》

第21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而不远。”又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

——苏轼《答谢民师书》

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

——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第22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自荐信也是唐宋时代所盛行的，远非东方朔《上书自荐》可比。自荐信一般有三方面内容：一是表示对所投对象的歌颂与崇拜，以取悦于人；二是介绍自己的品德、才能与专长，为自己作广告；三是逞露自己的文才，用自己的求荐书邀赏于人。白闻天下谈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于此？岂不以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使海内豪杰，奔走而归之，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所以龙蟠鳯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则三千之中有毛遂，使白得颖脱而出，即其人焉。

——李白《与韩荆州书》韩愈《上宰相书》、苏洵《上欧阳内翰书》第23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明清书信，可称道的，有如下几种：一是政治讽刺信，如明代宗臣《报刘一丈书》揭露讽刺权奸严嵩父子；侯方域《与阮大铖书》把一个出卖国家、灵魂的士林丑类阮大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二是爱国志士的遗书，如夏完淳《狱中上母书》、《遗夫人书》。三是晚明短简。那是晚明小品文作家之间的通信，评诗论文，存想通问，无所不谈，没有什么做作，全是真情实感，加上形式短小，文笔优美，如袁宏道《与丘长孺》和《答梅客生》。第24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二、书信的艺术特征1、表现形式最自由。2、真实可信，亲切自然。详总书体，本在尽言。

——《文心雕龙·书记》

作者本来也掩不住自己，无论写的是什么，这个人总还是这个人，不过加了些藻饰，有了些排场，仿佛穿上了制服。写信固然比较随便，然而做惯了的，仍不免带些惯性，别人认为他这回是赤条条的上场了罢，他其实还是穿着肉色紧身小衫裤，甚至用了平常决不应用的奶罩。话虽如此，比起峨冠博带的时候，这一回可究竟接近于真实。所以从作家的日记或尺牍上，往往能看得到比看他的作品更其明晰的意见，也就是他自己的简洁的注释。

—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孔令镜编<当代文人尺牍钞序>》3、有着较强的抒情性。第25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第二节序跋序者，所以序作者之意也。——唐刘知己《史通序例》引孔安国说序者，序典籍之所以作。——宋王应麟《辞学指南》介绍、评述著作的，如晋杜预《春秋序》、佚名《诗大序》；介绍、评述诗的，如汉乐府《焦仲卿妻并序》、白居易《琵琶行序》；介绍、评述文章的，如魏晋间皇甫谧《三都赋序》、庾信《哀江南赋序》等。第26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序亦称叙，或作绪.

叙，绪也。

——《尔雅·释诂》绪是丝头，从一个丝头抽出一束整丝。故引申出概括介绍一部著作或一篇诗文的绪（序）来。序的另一别名叫引。引的渊源，远后于序。若其名引之义，难妄臆说，俟博闻者详焉。

——吴讷《文章辨体》

文体之一，与序同。如宋苏洵之《族谱此》……盖洵先世有名序者，故讳序为引，后人袭用之。

——《辞海》“引”字条叙引同体，由来已久，刘梦得（唐刘禹锡）序文多名为引。眉山父子（即苏氏父子）避其家讳，以引为序，又其后矣。

——《古今文综》第27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引就是引导，先引之义。在一部著作或一篇诗里，先引导读者有个概括了解，以便更好地去阅读和理解原著。不独散文有引，其他样式如诸宫调演唱的第一个曲子也称引子。小说的开端或用诗词、或用小故事，也称引子。话本里的入话，一般叫楔子，也叫引子。与序的性质和作用相同的，除引而外，还有题和题辞，也都冠于书前。以题命名的如明李贽《题孔子象于芝佛院》，以题辞命名的如朱熹《小学题辞》，汤显祖《牡丹亭记题词》。第28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传杜太守事者，仿佛晋武都守李仲文、广州守冯孝将儿女事。予稍为更而演之。至于杜守收考柳生，亦如汉睢阳王收考谈生也。嗟夫，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第29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晋武都守李仲文：《搜神后记》卷四：“武都太守李仲文丧女，暂葬郡城之北。其后任张世之之男子常，梦女来就，遂共枕席。后发棺视之，女尸已生肉，颜姿如故。但因被发棺，未能复生。”广州守冯孝将儿女事：冯孝将为广州太守时，他的儿子梦见一女子说：“我是前太守北海徐玄方女，不幸早亡，亡来今已四年，为鬼所枉杀。……应为君妻。”后来在本命年的生日，掘棺开视，女子体貌如故，遂为夫妇。事见《搜神后记》卷四，又见《异苑》及《幽明录》等。汉睢阳王收考谈生：《列异传》：“汉谈生，四十无妇，夜半读书，有女子来就生为夫妇，约三年中不能用火照。后生一子，已二岁，生夜伺其寝，以烛照之，腰上已生肉，腰下但有枯骨。妇觉，以一珠袍与生，并裂取生衣裾而去。后生持袍诣市，睢阳王家买之。王识女袍，以生为盗墓贼，乃收拷生。生以实对。王视女冢如故。发现之，得谈生衣裾。又视生儿正如王女，乃认谈生为婿。”又见于《搜神记》。第30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今天称序言、叙言、绪言、叙论、引言、前言名目虽异，其实都是序。魏晋前序多置于书后，如《史记·太史公自序》、《说文解字·叙》、《文心雕龙·序志》都放在书后。当然，也有放在书前的，但这是个别，如《吕氏春秋·序意》。序冠于书前，始于梁代，萧统《昭明文选》始把序冠于书前。唐宋以后，多把序冠于书前，但也有把序置于书或文章之后的，叫后序。置于书后的后序，如曾巩《先大夫集后序》、清阮元《四六丛话后序》。置于文章之后的后序，如韩愈《张中丞传后序》、李清照《金石录后序》等。它的性质仍是序，与置于书后的跋不同。唐宋以后，后序少见，前序普遍。今人多冠于书前。第31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就序的类别分两种：一是他人为序，如《诗经序》、《尚书序》、杜牧《李贺诗歌诗集序》、欧阳修《梅圣俞诗集序》等。一是自己作序。如《史记·太史公自序》、《论衡·自记》。我们这里的序不同于自叙生平的自序，如梁刘峻《自序》、唐刘知己《自叙》、清汪中《自序》，因为它们属于传状类。第32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就序应用的范围广大，书序、诗序、词序、文序、赋序都有。有些序，本身就是一篇优美的散文，如王羲之《兰亭集序》：永和九年，歳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羣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第33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蹔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俛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懐。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懐。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録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第34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跋，又称题跋，与序有三不同：一、序冠于书前（六朝以后），跋置于书后。二、序必须根据著作的内容进行介绍评述，跋则不必根据内容发表自己见解，可以自由发挥，不受约束。三、序可长可短，不受文字约束。跋力避冗长，一般简短。第35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欧阳文忠公言晋无文章，唯陶渊明《归去来兮》一篇而已。予亦谓唐无文章，唯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一篇而已。平生欲效此作一文，每执笔辄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歩。”

——苏轼《跋退之送李愿序》第36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与跋性质相同的，还有书后、记后、后录、读等名目。书后，如清方苞《书韩退之平淮西碑后》记后，如班固《记秦始皇本纪后》后录，苏洵《族谱后录》；读，王安石《读孟尝君传》。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王安石《读孟尝君传》第37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第三节赠序

我国自古有赠人以言的美德。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荀子·大略》

赠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劝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听人以言，乐于钟鼓琴瑟。——《荀子·非相篇》受之影响，后来知识界的朋友分别时，总爱相互赠一点文字作纪念。有赠诗的，有赠文的。所赠的诗叫赠诗，出现很早，所赠的文叫赠序，较晚出。赠序为什么不称文而称序呢？第38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赠文是由赠诗的诗序演化而来的。古代在给朋友写赠诗时，或言有未尽，或要交待一下来龙去脉，往往在赠诗的前面写一点说明性文字，这就是赠诗序。后来有的作者把本应由诗来表达的内容，也逐渐地写到序里去，这样诗与序就有点重复了。有的作者或图简便，或自己长于文短于诗，索性只写序，不写诗，赠序也就如此喧宾夺主产生了。从前把赠序与序跋并为一类，也就是因为它是由诗序发展而来的。第39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一、赠序的发展

赠序的原型赠诗序魏晋才有。如：傅咸《赠何邵、王济诗序》

潘尼《赠二李郎诗序》但它们仍是附属于诗的，没有独立成文。真正不附于诗，又直以序命名的，到唐初才出现。如王勃《送李十五序》

宋之问《送尹补阙入京序》

陈子昂《别中岳二三真人序》但它们仍未与诗割断联系，往往是几个人同时给一个人写赠诗。由一人执笔写一个总的序，这个总序不依属任何一首诗，单独成文，所以不以诗序名，直名为序。如张九龄《别韦侍御使蜀序》。第40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直到盛唐才有与赠诗断绝联系的赠序出现：李白集中有不少，但大部分仍与赠诗联系紧密，很多赠序中都同时提到赠诗。这种情况到中晚唐仍然存在，韩愈有赠序文三十四篇，其中同时提到赠诗的就十六篇。到了宋，赠序才与赠诗断了一切联系。第41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大致说来，韩愈以前的赠序，在内容上与赠诗差不多，多是赞颂、倾慕和慰勉的话，没有多少社会内容与人生实感。在形式上仍然束缚于六朝积习，讲究对偶与辞藻。第42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赠序到了唐宋八大家手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内容上，除了保持叙友谊、慰离情以外，更针对朋友的境遇、思想、生活等具体情况提出中肯的意见和有益的劝导，给朋友以实际帮助。这就大大扩充了赠序的内容，与书信差不多了，凡可以在书信中写的，也可以写进赠序。不同的是只是赠序写于将别未别之时，书信写于已别之后。在形式上唐宋的赠序也不拘一格，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变化多端。第43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韩愈是写赠序的能手，写得既多又好，美不胜收，如《送李愿归盘谷序》被苏轼誉为全唐文章之冠，就因为它借送李愿的机会发泄了自己的牢骚，既安慰了朋友，又为自己出了一口闷气。第44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第45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侥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维子之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

第46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敚，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第47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远。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慎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绝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德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昂、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翱、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于天者以解之。

—韩愈《送孟东野序》第48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柳宗元《送薛存义序》内容充实，结构精巧，其中有对当时弊政的揭露，有对朋友的赞誉，也有自己被贬后闷郁心情的流露，三者紧密结合，浑然不可分。第49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什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我受其值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者，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第50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宋代的赠序则更注重实用，也就是强调赠给朋友的必须是有用之言。欧阳修《送徐无党南归序》就是针对青年士子徐无党文辞日进，又得高第，怕他生骄傲之心，影响自己的前途，于是借机中他专谈作者的修养问题，用心良苦。第51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於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於其间，而独异於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於身，施之於事，见之於言，是叁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於身者，无所不获；施於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於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於事矣，不见於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於身矣，而不施於事，不见於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络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後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於事，况於言乎？

第52页，共59页，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叁代秦汉以来，着书之士，多者至百馀篇，少者犹叁、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然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叁者同归於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