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施工员的肺腑之谈

一个施工员的肺腑之谈我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由于当时互联网还没有普及，本人不了解建筑这个行业，我父母和亲属只知道这个行业能挣点钱，比种地强。我在高中时，理科方面的成绩一直是物理和几何好，我天真地认为力学十几何二土木建筑，所以就选择了土建专业，又因为某知名交通大学（即我后来上的大学）的学费比较低，1996年招生时才1100元/年，考虑父母供我上学很不容易，就选择了这所大学、这个专业。录取通知书寄到手后，才知道我高考成绩超出该校土木工程专业录取线110多分。班主任知道后，骂我当初为什么不报考南开、复旦之类的品牌大学。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去一个远房表哥家玩。我这个远房表哥在我们地级市最大的一个高校里担任后勤主任，在该校里是个实权人物。他拿过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看，刚看了封面，就说“这个学校不错，你这个通知书能卖十万块钱”。（注：当时我们那里能买卖录取通知书，即如果你和高校有关系，你可以和那些考上该校而又不愿上该校的录取生谈好价钱，拿着录取通知书顶替他去上大学，通过关系修改档案和姓名，或者就用原名原姓，只更换照片。一般能这样做的大学都是不出名的二本、三本、专科、中专这类的院校，专科、中专最多）。然后表哥打开我的录取通知书，看到土木专业字样，生气地把通知书扔在茶几上，说：“你怎么报这专业？将来找对象很不容易。”这时候，我知道了土木专业不容易找对象，为什么不容易找对象呢？当时我还沉浸在考上“名牌大学”的喜悦中，就没问表哥。四年大学平淡无奇地过去了，2000年我被中铁系统一家企业给忽悠进去了。7月4日我去集团公司机关报到，登记签名后，他们告诉我被分配到下属第二工程公司了，还得去该公司机关报到，然后我又乘火车1300多公里到了二公司，报到签名，之后放假二十多天，7月底再回机关培训。我考虑回家路途遥远，父母电话里告诉我不必回家，在单位里努力工作，不要误了公家的事（多么善良的中国农民啊）。于是我就留下来了，主动帮人力资源部干点活，打字、整理资料什么的。国企里人力资源部的科员一般都是领导的亲属，部长是领导的亲信，多和他们打交道对你的前途是有帮助的。这里面有个公司经理的老婆，我的勤快给她留下了好印象（本人善于攻领导老婆的关，哈哈，枕边风很有作用啊），以后她确实给我很大帮助。7月底，公司机关主要的几个部门给我们这些新来的大学生培训，主要讲些施工中的安全、质量、管理等业务知识，当然也会在你头上挂串萝卜、让你看到美好的前途（注：西洋人赶驴子，驴子累了不愿走，驴夫就在驴头上拴串萝卜，驴子看到前面的萝卜，不知不觉又走了一段路，但始终吃不到萝卜）。培训了四天后，我们就像农夫放鸡鸭一样，张三、李四去湖南一个项目，王五、贺六去内蒙一个项目。我被分到山东一个项目。临上路时，给发了安家费，本科生八千（扣三千，工作五年后给你），专科生五千（扣三千，工作五年后给你），中专生没有。我又乘火车1000多公里来到山东一个铁路项目工地。和我同去的有一个铁路工程学校毕业的学生。我们8月1号到的，项目经理听说我们随车托运着行李来的，就叫一个土方司机去火车站拉，土方司机不敢怠慢，赶忙开了一辆20方自卸汽车去接我们，一看到我们的行李就几个包装箱，气哼哼地说经理的小车就能装下，何必叫他开个土方车来？把我们笑得都直不起腰来。随便插一句，我的行李离开校门后，转了三个地方了，行程四千多公里。我辛苦、行李也辛苦，以后我也养成了习惯，行李尽量不带和少带，尤其是书籍。20方自卸汽车把我们拉到项目部，项目部是在镇上一家土特产加工厂里租的房子，我们两个学生被分到工人房子里住，生活用品自己解决，我们去镇上商店里买了洗脸盆、口杯等生活必需品。就这样，我们就安顿下来了。在山东这个铁路项目工地上，我是见习生（见习期一年），项目总工担任我的见习老师，他给我制定见习计划，实际上是由他的工程部长带着我干活。我们这个总工，是个铁路子弟，在集团公司、公司里都有关系，我到工地没三个月他就成了项目经理，我见习期还没满，他就成了我们分公司的经理，没过两年他就成了公司副总经理。在国企施工单位里，一切靠关系，这点我后来才知道。在工地上，我从技术员做起，白天和其他人一起呆在工地，测量放线、检查报验（我曾经兼管过试验一年多，在烈日炎炎、月黑风高下撅着屁股打过试块），晚上在办公室里画图、做技术交底、审图纸算工程量、填写施工资料、写施工方案，没有双休日和节假日，就这样过了四年。2001年春天，我被调到北京项目，干了一年半；2002年5月我被调到山东一个项目，干了20天，之后被调到陕西一个项目，刚干了一星期，又被调到新疆一个项目，在那里呆了三个年头，期间忙得连新疆的风景名胜都没有去看过。2004年秋我被调到公司办公室当副主任，呆了一年多，我多次申请去项目上当个项目经理，均没有实现。后来我才知道，在国企施工单位里，光有关系不行，还要有钱。当项目副经理、项目总工很容易，但当上项目经理就难了，正如小妾扶成正房那么难。要靠往上送钱，送上钱你才能当上项目经理，当上项目经理你才能贪污、回扣工程款，然后再拿着这些钱去买公司副总经理、总经理、集团公司副总、总经理，一路买到总公司、铁道部。这就是国企领导的仕途之路。我本来出身于贫苦农民，别说拿钱买官了，就连上大学、买房子都困难。加上善良的父母教导：“要做好人，要做有良心的人，不干坏事、不干犯法的事”。所以连阿谀奉承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因此，自2006年起至今，我只能在项目上当个项目总工、项目副经理，至今升迁不上去。当项目副职，说得好听些是项目经理的副手，实际上是干活的。项目经理财权、人事一把抓，连包工头都不把你放眼里，因为包工程、签合同也用不着和你谈判、和你签字，有项目经理呢；监理、甲方也不把你放在眼里，他们吃喝嫖赌不会找你报销的，因为知道你做不了主；各衙门、黑社会也不会和你称兄道弟的，有项目经理呢。再谈谈施工单位员工找对象的事。前头我那位表哥说这个行业找对象难，我仅仅知道在施工单位找对象很难，但不知道在设计单位、建设单位（甲方）难不难。现在以我为例，说说我和几个女孩子（包括我现在的妻子）的经历吧。我刚毕业就被分到前头说的那个山东的铁路项目，这个项目离青岛很近，一个女高中同学在青岛工作，她曾经追过我，当时我自视是大学生，不理会她。她听说我在这里干铁路工程，兴冲冲地来工地看望我，来到我项目部，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干工程的都住宾馆呢。”加上，那两天工地也忙（尽管还是双休日），我没有时间陪她。她失望地回青岛了，回去后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不像以前接我的电话时声音优美甜润了，改为冷冰冰的了，半年后彻底和我断绝联系了。第二个女孩是我的小师妹，尽管不是一个专业，我和青岛的那个女孩断绝联系后开始追她，她还在上大学（低我两届），她没答应，我不灰心，她来北京实习时我帮助她，帮她找房子住，她报考研究生时没有路费，我资助她，总之我尽量用自己的爱情真心为她做些力能所及的事情，她考上研究生后我还常去看她，费时三年时间但始终换不来她的爱情，直到有一天她要给我介绍对象，我知道自己没戏了。2003年春节，我前头提到的那位表哥给我介绍了一个小学教师，这个女孩她爸和我表哥是关系不错的同事，两家比较熟悉。这个女孩比我大三岁，听说曾经在恋爱上受过挫折，我认为这样的女孩只要用真心就能打动，况且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是个真心想建立一个家庭的人。果然不出我所料，谈了一星期，我俩就开始谈婚论嫁了，然而有一天晚上，女孩突然对我说：“以前我不了解你的职业性质，现在亲戚告诉我了，说你们流动性很大，现在我希望你能在咱们这里找个工作，即使一个月500块钱工资，我跟你吃糠咽菜我也愿意。”我坚持说等我定了工程师职称后，再回家乡找份工作，她问我：“如果咱们结婚了，你在外面到处跑，家里有事谁来照顾？家务事、孩子的事谁来照料？”我傻乎乎地回答：“家务事可以让保姆来做。”她说：“保姆能代替老公吗？没有老公在家能算是个家吗？”我两人各抒己见，她见我这么坚决，最后她说：“你说你现在公司领导很器重你，我怕到时候你不回来了。这样吧，咱俩长痛不如短痛，分手吧。”就这样，我和这个女孩的婚事就吹了。三个女孩对我的打击使我消沉了半年，我觉得为了家庭和老婆孩子，在施工单位不能呆太久。我分析了施工单位员工的婚姻状况，分为三个类型：1、夫妻都是公司员工（我们称其为双职工）：（1）两口子都在同一个工地的，孩子放在家里都是老人带；（2）两口子不在同一个工地的，同样两地分居，孩子放在家里都是老人带；（3）有关系的，领导的家属，都在机关上班。前面我说的人力资源部的那位公司经理的夫人，就是这种类型。我们公司机关200来人，有一多半是女的，这些女的都是公司领导、项目经理的爱人、亲戚。没关系的女人进不来机关。但项目经理在工地，他们的老婆在机关，同样两地分居，还好孩子能自己带了。2、非双职工型夫妻：非双职工型夫妻，即夫妻只有一个在我们单位。一般在我们单位的都是男的，因为我们单位的女孩只能嫁给我们单位的职工，外面的男人不会娶我们单位的女人，因为我们单位性质是流动的，谁会娶一个到处流动、或者不会照顾家庭的女人。本人就是这种类型。这类员工都是娶地方上的女人做老婆，不管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共同的特点就是夫妻两地分居。我权衡利弊，决定娶一个地方上的女孩做老婆，因为我跳槽时，单位不会拿我的老婆开刀收拾我老婆。2003年夏，我所在项目的副经理把他的表妹介绍给我，起初，我没当回事，因为我已经受过三个女孩的打击，觉得这个女孩会不会到最后和那三个一样：我知道了你的职业性质，咱们分手吧。所以，就没当回事，在这个项目经理的一再催促下，我勉强和她表妹取得联系，谁知越聊越热乎。我比较坦然，把自己和前三个女孩的事情告诉她，并把自己的优缺点都告诉她，因为我没看好这场恋爱，只是坦然地和她交朋友，恋爱不成就做个好朋友。谁知，越聊越上瘾，达到一天不通电话就很难熬的程度。这样我们通话、写信，持续了八个月，决定订婚。2003年的冬天来了，新疆没法施工，我利用息工的机会去4000公里之外看她，见面第一天我们就决定领结婚证。就这样，这个女孩就成了我现在的妻子，我在我们单位创造了一个记录：没见过面就订婚，见面第一天就结婚的记录。我爱人是个教师，是个会照料家的人。我们婚姻很美满幸福，后来又有了个可爱的孩子。我们唯一遗憾的是夫妻两地分居，一年在一起的日子不超过一个月。每当她带着孩子来工地看我，我忙得都没有时间陪她们转转。每当我离家去工地，我小孩就哇哇大哭，叫着爸爸不要走。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痛。中铁系统出了个模范人物窦铁成，当央视采访他时，他爱人说他们结婚三十年了，窦铁成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年，这真是我们施工单位的真实写照啊。我的亲戚看了电视报道，问我：“窦铁成是不是你们单位的人？”我说是我们系统的，满以为他夸奖我们劳模几句呢，谁知他竟说：“原来你们单位性质就是这样啊，结婚三十年呆在家里还不到三年，窦铁成是不是个大傻蛋？和这样的人结婚还有什么意思？”我半天无语。眼看我的孩子快要上小学了，妻子的抱怨也越来越大了，现在连“当初真后悔嫁你”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决定离开施工单位了。岁月如梭，我到施工单位转眼已经近十年了，现在趁自己年轻，有点施工技术经验和管理经验，跳槽去政府部门或者建设单位或者咨询单位，也该过过有双休日、节假日，有正常家庭生活的日子了。最后，给那些即将进入这行业或者刚进入这行业的人几点建议：1、规划好自己的路。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你的父母、亲戚不懂，你可以问问朋友，上网查查，不要像我当年满眼乌黑，职业上的事一点都不知道。2、如果你选择了土建这个行业，那你心里也要有个谱，土建行业又细分好些职业，如施工、设计、监理、咨询、规划等，单位有施工单位、勘测设计院、监理公司、咨询公司、咨询规划院、建设单位、政府职能部门等，你认为哪个单位、哪个职业适合你，你可以选择它。职业和单位都是相对的，我的一个同班同学，当初和我一起来到同一个公司，他工作了两年就跳槽了（项目总工也不当了），跳到一家设计院，呆了四年，挣了些钱（设计单位比施工单位工资高多了），现在跳槽到政府部门下属的一家公司。我的同学也有一毕业就搞设计，现在跳到政府部门的，还有的经商、有的从政。人不可能一辈子从事一个职业，呆在一个单位的。3、干什么工作都有它的缺点和优点，只是优点和缺点的比例大小。就拿施工单位来说，它的优点就很少，缺点倒有一大堆。施工单位的优点是升迁快，因为人员流失率高，有点技术和管理经验的人就跳槽了，所以升迁快。总结一下土建施工从业人员的缺点：1、社会地位低：从工地建点到工程竣工，监理、设计、业主、质检站、安检站、环卫局、环保局、交警、城管、派出所、市政管网部门、黑社会等，凡和施工扯上点关系的各衙门、各色人等无不把施工单位当一口肥猪，能宰就宰，毫不留情。政府职能部门（如质检站、安检站）进行年度大检查，我们项目领导班子中午陪吃、晚上陪喝，每天都在酒里泡着，检查的人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