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棍面包的20种吃法 盼望了２０年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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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时间，我跟父亲的关系很慌张。父亲一向想发财，一年前，他受虚假广告的影响迷上了收集古钱币，此后怀里揣着点钱四处游走。突然有一天，他打电话跟我说钱被抢了，他陷在江西九江的一个旅馆里，身无分文，我心急火燎地寄钱过去替他解围。

接下来，他把千辛万苦收集来的古钱一股脑打包寄给了广告上的那个公司，说要对方寄两万元钱来，结果杳无音信，打电话过去问，对方支支吾吾，再问，对方就说没收到，父亲求我，说他只要追回东西以后再不信这些广告了，我第一次使用了记者的身份办私事，东西很快退回来了。

这事刚完，父亲又汇钱去另一个公司买一种“飞行器”的玩具打定销售。事先不看样品，也不考察当地需求，就贸然下单。父亲再次表现出童稚可笑的大胆。这注定又是一次失败，寄来的几箱子“飞行器”没一个“飞”得起来，至今它们还躺在我家的仓库里。

我和父亲的战役就在他再次求我帮他退货时爆发，由于生气，我说他：“活了６０多岁，对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还不领会，简直失败得一塌糊涂！”这是我第一次对父亲说重话，他鲜明受不了，脸涨得通红，结果冲我说：我的事不要你管！

当天下午我就回了城里，心想他要这样“高烧不退”，我就不回来了。

我三个月没回家，史无前例。转瞬就到了中秋节，母亲打电话说：你爸要你回来，打定杀鸭子吃。我顺梯而下：好吧。

我就是在这样的空气下回家的。我拎着两个纸袋，里面是父爱戴吃的香蕉和桂圆，还有母亲热爱的苏式月饼。在楼下我买了一个面包，是酥皮的，在早晨的阳光里我坐上了去乡下的车。

跟平时一样，父亲接过我手中的袋子，显得很欣喜。他察觉了放在上面的那个小纸袋：这是什么？面包！我望见他急速地撕开，捧着那个烤得焦黄的面包大咬一口：香！真香！

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说，你爸就热爱吃面包，好多年了。

有什么东西突然撞了我一下，我眼睛发胀，慌乱走进另一间屋子。往事迷茫中，我望见了年轻力壮的父亲向我走来，他怀里揣着两个面包。

那时候我还小，父亲不甘心在生产队挣工分，他从一百多公里外的林区低价买进木头，然后用肩膀扛到平原地区卖掉，挣点差价。所以记忆里的好多日子父亲都不在家，他和他的木头在路上。从林区到平原要走两三天，父亲是如何风餐露宿的，我已无法想像。只记得他每次回来，我们都先去看他的包裹，假设那个包裹鼓鼓囊囊，父亲此行断定是赚了钱，包里就会有糖果和林区产的青皮梨子，我和妹妹就会兴高采烈地给他舀洗澡水；假设那个包裹是瘪的，我们就提防翼翼地待在远处而不敢靠近，这时候的父亲像只受伤的豹子，颓唐而易怒。

那理应是一个中午，父亲和他的木头路过一座小镇。经过半天的跋涉，父亲又累又饿，这时，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香味来自一个卖面包的店里，经久不散地诱惑着父亲。那是父亲第一次望见面包，饥饿和希奇使他表现得有些失态，他和他的木头站在面包店门外发了一阵呆，那香味越来越浓地伏击着父亲的鼻子，他终究下了决心：买两个。两毛钱递过去，两个黄灿灿香喷喷的面包递到了父亲的手里。父亲坚持说是三个。我当时信了，后来经过考证和推理，表明了是父亲说谎，他当时只买了两个面包。父亲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香味，然后把它们揣进怀里，重新上路。在那个小镇的深处，有人看中了父亲的木头。父亲肩头轻了，兜里多了十块钱。

父亲是在这天夜里回到家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包，说他已经吃了一个，味道好极了，现在他只想吃妈妈做的蛋炒饭。父亲吃了整整五大碗炒饭，我和母亲弟弟妹妹那么毫不留情地瓜分了那两个面包。

那一年，我７岁，父亲４４岁。

父亲频繁地买卖木头，家里有了一点积蓄。假设这样进展下去，父亲有可能成为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小生意人，但可惜的是，父亲在送粮的时候车子翻了，一袋百多斤的谷子砸在他身上，他的腰受了伤。

这一次受伤宣告着父亲的壮年时代终止。他不能再扛木头卖了。我经常望见他神情惆怅地坐在院子里，脚下是一地的烟蒂。

秋天的时候有个罐头厂招工，我去了。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去之前父亲给了我７０块钱做伙食费。我戴着口罩穿着深筒靴，在清水横流的车间里马不停蹄地装罐头。四十天后，父亲给的７０块钱花得一干二净，由于原料短缺，我失业了。去领工资，不多不少整整７０元。回家前路过一家面包店，我买了五个面包，花去２．５元，坐车回家再花去２．５元。我把五个面包和剩下的６５元钱交给父亲的时候，望见一道亮光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

父亲跟我做的第一笔“生意”亏了５块钱。

那一年，我１７岁，父亲５４岁。

然后，就是现在了。我无意中遗忘在包里的面包被父亲吃得津津有味，那不过是我在城市里的一份极其平常的早餐，什么时候竟成了父亲眼里的美味？父亲不是一个贪吃的人，毫无疑问，他对面包的挂念源于２０年前的那个中午，在从那个小镇赶回家的路上，他靠着怎样的信念克制住怀里那两个面包的诱惑？在他的内心深处，确定渴望过儿女们给他买的面包吧？我很想知道。

然而我赋予父亲的，只是我认为他需要的东西，甚至是明明知道他不需要的，指责。父亲是一个已经流失了劳动才能的老农人，在田里种不出梦想的今天，他想挣钱，想自力更生，这没有错。他以为他还是那个４４岁的年富力强的可以撑起一家人生活的自己，而实际上他早已不是。

现在，我２７岁，父亲６４岁。

父亲说等吃我买的面包等了整整１０年。

母亲坚持说是２０年。

我同意母亲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