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跪市长个案中网络与报纸的联动监督

“下跪市长”个案中网络与报纸的联动监督

2004年6月10日《下跪的副市长——山东省济宁市副市长李信丑行录》一文在民间网站“中国舆论监督网”上登载。这篇文章详细披露了李信涉嫌绑架、贪污、受贿、故意伤害等多种违法犯罪行为，和文章一起上网的还有李信向举报人下跪的数张照片。7月22日后《南方周末》、《北京青年报》、《中国青年报》等报纸先后参与了“下跪市长”事件的报道，其中都市类报纸表现了更为广泛的影响力。有观点认为说，“在这件事情上，媒体的披露和舆论监督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事件的进程”。不少媒体撰文强调“下跪市长”报道中网络的突出表现，认为网络在推动舆论监督乃至政治民主方面将有更大的发挥，相比之下，传统媒体似乎正在失去以往的地位。也有观点认为网络的力量来源于“民意”、“媒体互动”、“高层”三方面的作用，网络的作用将限定在媒体“互动”的状态下，新老媒体相互依赖、不可或缺。那么网络媒体在此次舆论监督案例中表现的作用有多大，作为新媒体的网络与作为传统媒体代表的报纸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网络与报纸的“融合”能够支撑当前舆论监督新的飞跃么？一对“下跪市长”事件新闻报道全过程的鸟瞰6月10日“中国舆论监督网”刊发《下跪的副市长——山东省济宁市副市长李信丑行录》一文。这篇文章使该网站迎来了访问量的高峰。由于内容敏感，文章一上网便立即引起轰动，先后被国内多个网站转发，很快成了网民关注的焦点。副市长下跪的照片和文章公诸网络不到一周，6月16日，济宁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下称“高新区管委会”）就给刊登该文的相关网站负责人发去一封“辟谣”的申明邮件，不少网站因此删除了有关事件的报道，“中国舆论监督网”一度被关闭。6月24日，李信被有关部门“双规”。7月22日，《南方周末》登载《副市长跪向深渊》，标志着传统媒介开始打破沉默，介入“下跪市长”事件（当期的《南方周末》在济宁曾经遭收购）。7月26日李信被山东省人民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7月22日至7月26日只有《南方周末》、《北京青年报》、《中国经济时报》等少量报纸就事件进行报道或评论。7月26日后以都市类报纸为代表的大量纸质媒体对事件进行报道。新华网、东方网、雅虎、新浪等大型网站的新闻频道对此间的各类报道（主要是报纸的报道及言论）进行整合。9月份针对该事件的报道已经比较少见。“下跪市长”事件新闻报道中有值得注意的几个现象。（一）《下跪的副市长——山东省济宁市副市长李信丑行录》一文成为此次舆论监督的先锋“中国舆论监督网”作为民间网站的代表，它的建立、发展表明舆论监督主体意识的增强，民意表达渠道的多样，信息传播平台的丰富。虽然“中国舆论监督网”并非新闻网站，但其所刊载的一些文章具有原创性和批评性的特点。《下跪的副市长——山东省济宁市副市长李信丑行录》（下文简称为《丑行录》）一文包含腐败、政府官员、犯罪、下跪图片等组成元素，揭丑、暴露体现“冲突”，下跪的举动体现“反常”，所刊发的内容没有被其他媒体报道过。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该文对当事人提供的素材经过了调查和核实，即文章内容基本属实。因此，这篇文章拥有了新闻稿的特质，虽然它并非出自专业媒体和专业记者之手。联系以后的报道，可以发现各类媒体有关报道的范围和角度多限于文中所涉及的内容。如7月22日《南方周末》、7月23日《北京青年报》中的主要报道内容在《丑行录》中都有体现。7月24日《北京青年报》、8月17日《城市快报》的新闻报道基本是沿着《丑行录》提供过的线索，将角度倾向于与“下跪市长”事件密切相关的“李登峰杀人案”。（二）较之网络，报纸参与监督的进程稍显滞后，但影响面更广虽然网上已是沸沸扬扬，但报纸还是在7月22日之前保持了沉默。事实上，2004年2月初，《南方周末》已收到有关事件的报料信，4月份《北京青年报》接到涉及该事件的读者来信，“中国舆论监督网”收到举报者材料的时间为5月份。而且，早在2004年4月《北京青年报》的记者就已对举报人李玉春进行采访，5月曾向上海方面以及李信本人核实过有关情况。7月22日《南方周末》中称“鉴于所述问题重大，本报记者长时间多方调查核实”。同样应该注意的是当报纸参与报道时，都已得到李信被有关机关依程序调查这一确凿消息，虽然几乎是得到消息后立即刊发撰文。分析媒体参与报道的进程，还可以发现7月26日是由媒体由少到多的一个关键点，即李信被国家机关宣布批准逮捕后，参与报道的媒体更加广泛。其中都市类报纸数量最多，《华西都市报》、《南方都市报》、《京华时报》、《燕赵都市报》、《汕头都市报》等数量可观的都市类报纸纷纷参与了报道，但多以转载的形式，也有少量报纸进行了独立采访。天津的《城市快报》对“下跪市长”事件表现了很大的关注，该报特派记者转赴山东济宁和德州等地进行采访，继续追踪该事件几位当事人的去向。鉴于都市类报纸走进市民家庭的特点，“下跪市长”事件为更多的市民读者所知道。（三）新闻网站对报纸新闻报道的整合体现了网络和报纸合作的优势参与此次报道的新闻网站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国家级综合性新闻网站，如新华网、人民网，二是地方性综合新闻网站，如东方网、千龙网，三是商业网站，如新浪网、雅虎。在此次报道中，不同的新闻网站或其新闻频道对“下跪市长”事件给予了不同程度的关注。但由于我国网站新闻原创能力不强，商业网站没有登载自行采写新闻的权利（但拥有合法转载新闻的权利）等原因，转载新闻成为以上网站媒体报道的主要形式。网站往往以一个具有相当新闻价值的报道为中心，或以链接的形式提供相关信息，或配以“发表评论”的功能，或组成专题在线驻留来突现新闻的强势。其中东方网的编辑非常典型。东方网转载纸质媒体的有关新闻或评论，然后将这些报道与网站设立的专题《聚焦重拳反腐》进行链接。《聚焦重拳反腐》专题由“2003年落马的13高官”、“堕落之路”、“分析评论”、“背景资料”等部分组成。这样“下跪市长”新闻报道成为大的专题的一部分，网络的编辑优势得以发挥，以此来挖掘新角度，实现新闻资源的整合和利用。二分析比较网络、报纸在此次舆论监督中的特点（一）网络使舆论监督更加灵活自由，将媒介与舆论之间的距离推近公众是舆论的主体。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公众的主体意识和民主意识逐渐增强，与此同时社会转型时期存在的各种社会问题也日益表露出来。成熟中的公众有了表达的强烈意愿和急需表达的内容，那么由下而上的通道在哪里呢？报纸等传统媒体受政治经济体制、社会意识形态、隶属关系的束缚较大，由下至上的渠道存在信息堵塞、传播滞后等缺陷，不能充分满足舆论监督的实际要求。网络发布信息门槛较低，理论上是只要有上网的能力即可，加之超链接等信息传播结构的存在，因此网络媒体作为民意表达的通道已受到更多的青睐，据称71.8%的网民和69.1%的非网民都非常赞成或比较赞成“通过互联网，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表达观点”；72.3%的网民和73.3%的非网民都非常赞成或比较赞成“通过互联网，政府官员可以更多地了解群众的看法”。《丑行录》一文能够在核实材料、整理材料诸多环节后迅速上网发布，之后短时间内在网络中被广泛转载即体现了网络舆论监督灵活、自由的特点。“下跪市长”的信息最先由非专业的组织或个人发布，也说明公众借助媒介进行监督作为新闻舆论监督的形式之一，发挥着更为积极的作用和更大的影响力。在这种形式内，公众的作用被着重强调。在传统媒介中，传者和受者的地位并不平等，往往是传者把握着绝对的主动，受者只能被动的接受。网络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传者和受者的关系，受者在新传播机制的保证下可以把握传播的主动权。在“下跪市长”网络报道中不少新闻网站设置“发表评论”或者将报道内容与论坛相链接。以新华网的新华论坛为例。2004年7月23日新华论坛登载来自《北京青年报》的报道《山东下跪副市长被双规举报人被警方拘留》，新华网的论坛与新华新闻报道相链接。23日当天有62条回复，有观点的相互支持，如不少人表达了对腐败的义愤；有观点的相互碰撞，如有网友支持举报人的行为同时也有相反意见；还有网友提供包括网址、图片在内的多种形式的新信息等。在此过程中，不仅仅包括新闻报道与网民之间的互动，而且还包括网民间的互动，而恰恰是这些互动促进了舆论的形成和发展。网络的交互性应该引起我们更多的关注。虽然大众传媒应该反映舆论，但它并非天然的舆论反映者，事实上两者之间经常存在差距。有差距的共识是不稳定的，是有矛盾的，在真正结果的影响下，这种共识会马上改变。哈贝马斯强调媒介与公众间的真正互动，认为只有这样形成的舆论的途径才是合理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在前提即“网民能够达到一定数量”得到保证的情况下，也许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网络使媒介更为接近舆论本身，未来网络将成为推进舆论监督甚至政治民主一支重要的力量。（二）报纸舆论监督的质量更高，广泛的报道增加了舆论的强度当今网络新闻网站的原创能力有限，网络新闻或信息的发布者有时又是非专业的组织和个人。相比之下，报纸作为具有严密组织的专业新闻机构，新闻报道更为准确、深刻，对于受众具有更强的针对性，因此舆论监督的质量更高。《丑行录》一文存在着某些现象，如文中频繁使用“斑斑劣迹”、“贪赃枉法者”“令人作呕的丑态”、“无耻下跪的官场败类等”感情色彩相当强烈的形容词，同时在司法机关得出结论前就以类似审判的语气认定“等待这个人的将是漫漫的铁窗岁月”、“李信对李玉春犯有绑架、非法拘禁、……买通职业杀手杀人未遂等多项罪名”。相比之下，报纸更为注重报道的客观，以《南方周末》的两篇报道《副市长跪向深渊》、《李信被双规之后》为例简要分析如下：两篇报道均采用第三人称的方式，基本没有出现倾向强烈的形容词和“媒介审判”的话语；对事实的报道除记者行为外主要采取引用的方式，并且详细标明信息来源，没有得到确定的消息也加以注明，如“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李信已经把手上的款项转到了他在国外的儿子李昆名下（《引自副市长跪向深渊》，见7月22日《南方周末》）”；报道更为注意新闻的平衡，《李信被双规之后》（7月29日《南方周末》）中刊发了李信之子给《南方周末》的信，信中认为《副市长跪向深渊》（7月22日《南方周末》）的一些细节，有不实之处。另外，报纸的报道形式具有多样化的特点，除了调查性报道，还有一些见解深刻、角度新颖的评论值得注意，如《市长下跪与道德伦理资源的效用》（7月23日《中国经济时报》）中将视点放在“制度资源与伦理资源博弈”的问题上，表现了对伦理资源滥用的担忧，《“副市长下跪”前后三问？》（7月26日《工人日报》）中则以三个尖锐的追问表达公众期待事实真相，要求揭露丑闻背后黑幕的愿望。有关“下跪市长”事件的信息在网络中迅速传播，互联网不仅加速了舆论的扩散，而且还加强了舆论的整合。但网民能否代表舆论以及网络舆论强度的大小都是必须考虑的问题。美国政治学家迈克尔·罗斯金提及哪些范畴和问题影响一个国家的公共舆论时，列举了社会阶级、教育、地域、宗教、年龄、性别、种族群体……等因素。联系目前我国互联网的实际情况：用户总人数为7950万，网民以男性、未婚者、35岁以下的年轻人为主体，可以推断出因为教育、性别、年龄等因素的影响，网民的意见与更大范围的公众的意见很可能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网民只能代表具有某些共同特质的公众，即公众的一小部分。网民的数量有限，网络舆论的强度也是有限的。组织、放大舆论主体所坚持的意见，不断增大舆论的强势，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使这种舆论在社会中起支配地位，这是代表舆论的主要动机和最高目的。“下跪市长”案例中，报纸的广泛参与，尤其是大量都市类报纸的参与，把事实和意见完整、鲜明、生动地传输到四面八方。这种传播还包括各种新闻媒介相互转载的延伸扩散和人际接续扩展两种形式，把分散的局部意见上升为全局性的、支配性的意见。在这个过程中，舆论监督从虚拟的网络扩大到现实的世界，舆论的主体从网民转向市民。与网民相比，报纸特别是其中的都市类报纸的读者面更为广泛，虽然报纸的读者依然不足以代表舆论，但是毕竟范围有实质性的扩大，更接近于媒介代表舆论的最高目标。（三）网络与报纸在“下跪市长”舆论监督案例中的合作结合“下跪市长”案例，可以发现网络和报纸在此次舆论监督中各有所长。目前我国网络媒体舆论监督表现出灵活、自由的特点，网络的交互性使媒介与舆论更为接近。以报纸为代表的传统媒体由于各种原因，民意表达的通道不够通畅，媒体与舆论存在相脱离的现象。同时，网络新闻的发展尚不成熟，新闻的专业性层次较低；网民数量有限，如果没有传统媒体的加入，仅仅单凭网络的力量，舆论监督的影响力将是有限的。报纸具有专业性、权威性的特点，读者范围较之网民更加广泛，因此报纸的参与提高了舆论监督的质量，增强了舆论监督的强度。从特点上看，网络和报纸优势互补，实践中的网络与报纸之间的互动增加了舆论监督的力量。纵观“下跪市长”舆论监督的全过程，可以发现，网络首先传播了信息，引发舆论，完成议题设置工作。随后报纸广泛参与，成为舆论有力的组织者和放大者。这期间，报纸提供了较高质量的新闻报道，这些信息被网络整合。网络中有关信息存储日益完备，意见在冲突中逐渐明朗。虽然直至今天“下跪市长”的谜团尚未完全解开，事件没有最终得到解决，但不可否认，两者的合作发挥了舆论和媒介重大的影响力，加快了事件向前发展的进程。“下跪市长”事件之前的“南丹透水案”、“刘涌案的重申”、“孙志刚案”中都展现了两者合作产生的重大力量。“下跪市长”事件同上述案例相比有两个特点值得说明。一是信息传播始于民间反腐网站，民间反腐网站存在本身就是网络和舆论力量加强的结果和表现。二是监督的对象是在职的县级以上的政府官员，监督的客体是贪污腐败现象。虽然政府官员和腐败问题应该是舆论监督的重点，而现实中对两者的监督力度一直不大。三结论舆论监督意指公众通过舆论这种意识形态，对各种权力组织和其工作人员，以及社会公众人物（包括著名记者）自由表达看法所产生的一种客观效果。是一种自然存在的、客观的无形的监督形式，其特点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说，是“广泛的无名的”。“下跪市长”舆论监督案例表明了我国舆论监督正在向前发展。在事件的报道过程中，网络和报纸发挥了各自独特的作用。网络传播的迅捷、灵活、互动无疑给目前舆论监督的理论和实践增添了新的活力，一些人对网络抱有很大的信心，甚至支持“技术决定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