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讲中国哲学的起源与特质

第八讲：中国哲学的起源与特质胡适：“中国哲学到了老子孔子的时候，才可当得‘哲学’两个字。我们可把老子孔子以前的二三百年，当作中国哲学的怀胎时代。”（《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冯友兰：“孔子以前无私人著述之事，有无正式哲学，不得而知。……在中国哲学史上，孔子实占开山之地位。”（《中国哲学史》上）郭齐勇：“中国古代哲学诞生于五帝与夏商周时代。先民们在认识并参与自然、社会活动中，逐渐有了哲学慧识”（《中国哲学史》）中国有哲学吗？有文化必有哲学文化有器物、制度、理念这三个层次。理念层次保存的是无形而重要的理想及观念，通常展现于文学、艺术、宗教与哲学中。哲学的特色在于进行“完整而根本的”思考，再以几个关键概念来解释宇宙人生的复杂现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代表人类的信念。哲学的任务在于探讨：何谓善恶？如何分辨善与恶？人为何应该行善避恶？在善恶报应无法公平时，又作何解释？中国古代的哲学流派“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庄子·天下》这一理想世界幻灭后，各家各派学者竞相发表言论，意图引动风潮，“儒家、道家、墨家、法家、阴阳家”。儒家以理性温和的态度“承先启后”；道家主张“以道取代天”有“革命派”之称，以此避开天与天子之间的复杂纠葛，重新恢复自由思考的无限领域；墨家依然坚持相信“天志”的“保守派”，认为上天希望看到人间和乐，“兼爱”以无私与无差等之心平等对待每一个人，思想不仅保守且强人所难，以致到了秦汉之后就失传了。中国有哲学吗？中国哲学之起源

早在儒家与道家出现之前，中国人的理念上已经肯定了一套永恒哲学《尚书·洪范》与一套变化哲学《周易》。人为万物之灵，其灵在于觉知自身的处境：一方面是在时间之流中，思索如何面对刹那生灭的变化；另一方面，又想辨明自身存在的意义，亦即理解此一短暂人生究竟有何目的。文化传统侧重前者，强调因应而变，顺势而行，求取今生今世，最大的成就与利益。历史上许多帝国皆在极盛之时，种下败亡的因素。侧重后者会凸显信仰层次的建构，争千秋而不争一时，因为企盼来世之报因而能够忍受此世一切苦难。例如犹太人和印度人。《尚书·洪范》：永恒哲学周武王在公元1122年取代商朝成为天子后，拜访商朝遗贤箕子（商纣王的叔父），虚心请教一套“治国安民的常道次序”，箕子把答案推到更早的夏朝，大禹治水成功后上天赐给他“洪范九畴”由此可以治国安民，其中的核心理念就构成我们所谓的永恒哲学。“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忌；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一）五行所谓五行，是指金木水火土。是人类在大自然中所常见的五种素朴的材质。“水向下渗透，火向上燃烧，木可以弯曲伸直，金可以随意屈伸，土可以生产百谷”，五行牵连着人类的五种味觉，分别是：咸、苦、酸、辛、甘。自然界的五行在人类的感觉与理解中，会显示特定的性质，由此提供了可利用的条件，让人类在文化上继续创造发展。（二）敬用五事五事是指人的五种本能，如“容貌、言语、视察、听受、思虑”。这些本能的表现有一定的要求。“容貌要恭敬，言语要有条理，视察要清楚，听受要聪敏，思虑要通达”。只要符合上述要求，则效果必佳，分别是：“表现严肃，办事顺利，明辨一切，谋事成功，成为圣人（古代的圣人是指无所不通的智者）”。这里所谈的是人类世界的基本条件，是期许人人由其特殊本能，表现恰到好处的作为，以便融入群体生活，共享幸福。人是社会性的动物，除了个人具备基本修养之外，需要国家层次的整体规划，否则无法保障其福祉。《尚书·洪范》：永恒哲学（三）农用八政农用八证之意是切实办好八政。八政是国家施政的八大领域，就是“管理粮食，管理财物，管理祭祀，管理住行，管理教育，管理司法，接待宾客，治理军务。”古人祭祀对象有三：天或上帝，自然神以及祖先。他代表宗教信仰的仪式，要让人民知道人生不是当下的刹那生灭，死亡也不是沦入未知的虚无。人类活在世间，借由定期的祭祀，可以与生命的大源、自然界的母体以及自己的祖先，保持适当的关系。（四）协用五纪协用五纪之意是调和阴阳，要用五纪。阴阳是指自然界的动力而言，其变化显示于天象，作用于人间，所以要由“天官”来观察及记录有关“岁、月、日、星辰、历数”等五纪的一切细节。在农业社会，五纪直接影响人民的作息。《尚书·洪范》：永恒哲学（五）建用皇极“皇级”即是大中（至大谓之“皇”，至中谓之“极”），亦即最高正义或绝对正义的原则。这是整篇《洪范》的精神所在。人的社会向来不单纯，在人际互动的过程中，各种有心或无意所造成的恩怨可谓层出不穷。因此，人人心中所期盼的正是“绝对的正义”。“无偏无陂，尊王之道；无有作恶，尊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天子”是天之子，相对的，即是“做民父母”，因为古人相信“天生烝民”（《诗·大雅》）。天子所推行的王道是以“大中”（绝对正义）为目标，亦即要让百姓对“善恶报应”这种正义要求得以实现。这无异于以政治来实践宗教的目的，人民活在变化多端的世间，不会丧失行善避恶的信心，对未来抱有美好的希望。这种理想就是“永恒哲学”的表现。（六）乂用三德三德是指：守正不阿，以刚致胜，以柔制胜。人际相处之道，正直是首要原则，妥善运用刚与柔。《尚书·洪范》：永恒哲学（七）明用稽疑一国之君若要明辨疑惑，必须使用各种方法。古代有卜与筮。卜是用龟壳卜卦，筮是用蓍草占卦。甲骨文即是古代卜卦的遗迹。有三种更加常用的方法，就是“国君”自己多加考虑，接着与执行政务的“卿士”商议，然后还须与“人民”大众商量。在古代民智未开时，天意对民意有很大影响力。如果担心天意受到国君操纵，则古人也有“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说法。（八）念用庶征人的思考必须根据外界各种现象。四季变化与气象，势必影响农作物生产，随之也影响人们的心绪与行动，进而干扰到社会与国家。要仔细考察“雨、晴、暖、寒、风”，若是五者不能调顺后果者是不幸的。《尚书·洪范》：永恒哲学（九）向用五福，威用六极用五种幸福引导人行善，用六种困苦警戒人为恶。五福：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六极：凶短折、疾、忧、贫、恶（丑陋）、弱（懦弱）。这种说法是想以现世的遭遇来作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验证以上九大范畴，足以建构一个国家，其中从自然材质谈到人类属性，从政务规划谈到天象规律，然后推出至高理想——皇极，以此作为国家的指导原则。于是我们有了一个像北极星一样的恒定之点，要将人生指向“大中”之体现。有此目标人生才不至于失望与落空。《尚书·洪范》：永恒哲学《周易》变化哲学天地之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变化提醒人们：今日异于昨日，明日又将不同，甚至没有任何一刹那不在变动之中。“周”字二义：一为周代之“周”，一为周遍之“周”。“易”字四义：1、《系辞上》所谓“生生之谓易”为准。2、以日月交替为易之本义。“字从日下月”。3、“三义说”，即简易、变易、不易。4、说文解字：易，蜥易、蝘蜓，守宫也。象形。易为蜴之本字。此类小动物皆善变，故被古人视为测知阴阳消长、刚柔屈伸的神物。a、最古老的一本书：《汉书.艺文志》认为“人更三圣，世历三古。”是说伏羲氏画八卦，周文王演六十四卦，孔子作《十翼》。至近代，人们普遍认为其根据不足。现在学术界普遍认为，周易一书，无论是易经还是易传，绝非一时一人所作。易经似成书于周初，易传当作于战国末。从易经至易传，其间经历了大约七八百年的时间。

夏：连山商：归藏周：周易b、一部占卜书，一部非常艰深难懂的书：孔子作《易传》前主要是一部占卜书。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都与《周易》有很大关系，象张衡、刘徽、一行、沈括等。象数学：《左传.僖公十五》：“象，龟也；数，筮也。”c、一部哲学书：孔子作《易传》后主要是主要是一本哲学书。宋明理学特别重视《周易》，把它作为儒家伦理和世界观的基础。孔子：“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而也。”荀子：“善易者不占。”《礼记》：“易之失贼。”“太极生两仪（即阴阳），两仪生四象（即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象演八卦，八八六十四卦”，每一卦皆有六爻组成，爻有阳爻与阴爻之分。由三爻组成基本卦有八个，有一个简单的口诀：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这八卦即是符号，用以代表自然界的八大现象，亦即依次是：天、地、雷、山、火、水、泽、风。人期待得到上天的助佑，但是这个天不再保障“绝对正义”。因此，人需要自求多福，由圣人来设计一套卦象，借着掌握自然界的变化规律，配合古人千年的生活经验凝聚的智慧，希望由此提供人们明确的指引，使自己“吉无不利”。而另一方面，则处处提醒人们进德修业，六十四卦的各“传”标志吉凶时，总是留有一线生机：不可安于小成，也不必为小祸而失去上进的意志，因为变化是一直在进行的，只有把握主体自觉的行善要求，以日新又新的德行走向君子的目标，才是逢凶化吉的上策。于是，原来可能由变化带来的危机，一变而为转机，使人随遇而安，顺势而行，充分实现生命的创意与活力。中国哲学的特质以生命为中心的宇宙观中国人认为整个宇宙是充满生命的，亦即宇宙中没有任何孤立的地区或物质。“机体论”是把整个宇宙看成一个有机体，而不是死的机械

，西方近代科学的共同信念是“机械论”（认为宇宙是由物质拼凑而成的，犹如一个组合的玩具，没有自身的内在动力，而是由外在的力量造成它的运动。生命表现为一种力量和趋势，有时候一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健康，其实正在走向严重的疾病。如果把生命看作物质，用仪器去测量，一旦出事已经晚矣。中国人“大化流行”，亦即认为整个宇宙是一个生命流行的场所，任何东西的生灭都与人有关，使人类与大自然关系变得比较亲切，我们看到任何东西，都会觉得它与我们不只是外在关系，而是生命的互动。

在西方一直到当代才出现机体论的思想。1900年普朗克提出“量子论”1905年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至此西方才出现机体主义哲学。以价值为中心的人生观宇宙万物的生命不断在变化，而人类的生命除了变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特色，就是需要不断地实现价值，不能只是随着生老病死的步伐，最后一切结束就停止了。

我们每天都应该要问自己：“我今天有没有比昨天稍微长进一点儿？在真、善、美这些价值上，有没有稍微提升一点？”孔子自三十而立之后，每十年都会有所成长——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就是一个标准的模式，亦即以价值为中心的人生观。人生不应该只是活着而已，而是要不断地实现价值。

所谓的价值，与人的自由有关。没有自由选择的机会，就没有所谓的价值。“我要自由地作什么样的选择？”，“为什么我要作这样的选择？根据是什么？是否正确？”选择根据内在的因素和内心对自己的要求，促使自己去实现更高的价值，否则根据来自外在的因素来选择，那么它的力量可能不够，一旦外在条件改变或消失，就不见得要坚持原来的选择。存在与价值可以统合于超越界存在就是活着，而价值是活着所要追求的目标。此两种需要合二为一，合一之处在于超越界（Transcendence),也就是儒家所说的“天”或道家所说的“道”。与其对应的是“内存界”（Immanence)这两个词可以说明一切的存在。从人的角度看所有我们可以经验到的、思考到的，全部都是内存界。理性与经验所能掌握的范围，包括宇宙万物、一切星球，统统属于内存界。人类的各种变化、各种花样、各种细致的情感，也都属于内存界。简单地说，就是大自然加上人类社会。

大自然与人类没有必然的理由可以存在，宇宙又开始也有结束，人的生命更为短暂，内存界无法保证自己的存在，但它居然存在，答案就是超越界。两千多年，西方哲学不断在探讨如何追求真正的智慧，最后产生一个基本想法，“为什么是有，而不是无？”（Whyistheresomethingratherthannothing?)举例来说，“我”为什么存在？有生有死的我，到底凭什么存在？为什么是有而不是无？这是因为一个超越界使“我”此时可以存在。每个人都有形而上学的需求，这是出于自然的冲动，因为一个人要知道这个答案，才能活得有意义。或者绝对不是吃饱睡觉，然后慢慢成长而已，如果对天与道没有深入了解，人生根本只是一场空。结论：使传统智慧再现生机古代的政教合一结构，使得“天子”的角色成为天与人之间的中介。天子失德之后，天的概念立即产生变化，（古代“天”扮演了五种角色：主宰之天，造生之天，载行之天，启示之天，审判之天。）天下大乱，出现两大危机：造生与载行之天由于不再表现仁爱之德，而变为“自然之天”；启示之天与审判之天由于不再保障正义之德，而变为“命运之天”，在春秋时代蔚为流行，既不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