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普通人》最值得尊敬的人

《尊敬普通人》最值得尊敬的人重新打墙开窗吊顶。屋头到处是墙灰木块锯末。心情糟糕透了。由于屋子太窄，所以每天只有一个工人来。头一天来了一个打墙的，敲了一整天，弄得隔壁一个男的早上8点就跑过来抗议。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的隔壁住着一个美女，原来以为是单身，后来才发现是一对小夫妻。那个美女有一天跑到我门口（前面的博客说了，为了透风我一向都不关门）主动介绍说是邻居，问宽带装好没有？因为她每天都看到我坐在电脑前。在得知没有安装后说她可能很快就会安上，到时候接根分线，我们两家人都用，费用均摊。这倒是个很好的消息。但转眼间一周过去了，宽带还是没动静。中午的时候，我敲开了小夫妻的房门，正是那个美女来开的门，只把门开了一半，露出半个身子跟我说话。我首先对二次改装给邻居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顺便问了问宽带的事。她表示理解，说还没有安好，安好的时候会通知我。有这样一个美邻肯定比有一个恶邻值得庆幸。第二天来了一个电工，敲墙改线。第三天来了个木工。是个年轻人。16岁就出来做工了，现在快30了。建筑和装修这一块的任何工种都干过。很健谈。说他老婆和他母亲总是合不来，所以他相当苦恼。第四天又来了个木工，是个中年人。老谋深算，脾气古怪。他说在老家带了二十多个徒弟。技术的确不错。这两个木工是父子俩。每天，我就坐在那把可以躺下来的电脑椅上，坐在一堆废料和飞舞的粉尘中间，看他们做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们聊天。一会儿气泵轰鸣，一会儿电锯尖啸，墙灰锯末在窄小的屋子里头到处飞。我的头上脸上衣服上落满了粉尘。由于热水器没接上，四天没有洗澡。第五天总算叫P接上了。P就是第一次装修的那个木工，现在他在一家公司当了项目经理。所以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像个小包工头的样子了。木工的墨斗、锯子和刨子叫我十分感叹。依稀回忆起要探究这些工具的古代起源的少年时代的念头。记得刚刚高中毕业时，乡村里匠人盛行，一个生产队有一大半年轻人从事两种工作：泥工和木工。至于工具，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一两样，我们家就有锯子和砖刀。后来我又弄了一把刨子，自己摸索着做了一张桌子和几根板凳，似乎再进一步就拜师学艺当木匠了。泥工倒的的确确学过几天。有个同学Z就是从泥工开始一直做到包工头，最后又破了产的。他先后把我介绍到好几个建筑队打工。但我最长的也只做了不到一周就退出了。从内心说，我是很想学成至少一样手艺的，我很希望成为一个技艺精湛的手艺人。我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高尚最纯粹的人。有一次，我和Z一起去工地，有一对小夫妻走在我们前面，男的个子不高，白白净净很文静，年龄不超过25岁。Z悄悄对我说，这个人是我们这个队上最有声望的大师傅，连包工头都对他敬畏几分，他可以不用线锤仅凭肉眼就把大角挂到七楼。大角就是楼房转角，也叫腿腿儿。正如人腿要直一样，楼房的腿更不能歪。看着这个最有名望的年轻的大师傅和他妻子默默地走在路上，我又羡慕又感动，我觉得他应该得到全世界最多的幸福和最大的尊敬。在我们这群芸芸众生中，有多少这样的工匠大师默默地创造着最实用的生活的艺术呢？我大概注定是一个不专也不精的人。我没有拜过任何门类的师傅，也没有学过任何一门专业技能，最喜欢夸口的是，21岁时，曾经在一个铁匠铺干过两年铁匠，主要是锻造非标件螺丝，附带学了点电焊技术。这使我自我感觉算半个手艺人了，我为自己能够与那些工匠大师们一起站在某个行业而自豪。我不认为能够写几篇破文章或者做点勾兑生意赚了大钱有什么了不起，虽然通过这些装腔作势的手段能够让一个人工作或生活在比较体面的环境，但跟手艺人相比，我仍然更尊敬后者。我始终认为，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一代又一代手艺人，推动着人类社会的进步。人类社会的进步，本质上跟财富无关，跟智力无关，跟文采无关，甚至跟思想也没有多少关系，却实实在在是技术的传承和进步。有一个关于航天飞机和马屁股之间关系的故事足以证明这种传承。我们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美国航天飞机发射的情景，可以看到有两个细长的火箭推进器。能不能把这两个推进器造大一点装更多燃料呢？答案是不能。这是因为推进器造好以后要用火车运到发射场，而火车的运载宽度是由铁路的宽度来确定的。那么，铁路的宽度又是根据什么来的呢？美国铁路的标准是从英国来的，四英尺又八点五寸，英国又是如何确定这个尺寸的呢？英国最早修建铁路的人是有轨电车工程师，所以英国铁路的宽度跟有轨电车的轨道宽度是一样的。那么，有轨电车的标准又是如何来的呢？制造有轨电车的人原来是制造马车的，所以有轨电车的尺寸是依据马车而定的，而马车的尺寸则又是根据古罗马人修建的战车专用道辙印尺寸来的，所以，最后一个问题是，古罗马的战车宽度是如何确定的呢？答案很简单，因为拉动战车需要两匹马，所以，古罗马的战车宽度是以两匹马的屁股宽度而定的。这个复杂得有点过分的传承关系很令人感动。从古罗马造马车的工匠到今天美国的航天工程师们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最大的区别就是技术含量不同。除了技术含量的不同，我再也想不出今天的世界和二千年前的世界有什么不同。所以我说，人类社会的进步其实是技术的进步。所以，我认为，人类有很多职业，最值得尊敬的职业是技术传承者。哪怕他仅仅是一个乡村木匠。在漫长的农耕时代，正是这些散落在广大乡村的手艺人把最古老的工具和最古老的技术标准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这无疑是最平凡的奇迹。人类最了不起的地方。老木匠是个兢兢业业有点大师风范的匠人，从早上八点开始到下午六点过，除了中午有一个闪电般的午餐消失大概半个小时，一直不停地工作，几乎不休息，也很少喝水。一喝就是半瓶。他自称曾经看过鲁班书，并且按照书中所示，画符含咒施法之类的，“但是不灵验。”他有点遗憾。“就算你看的鲁班书是真本，也并不是每个匠人看了都会法术。”我说。众所周知，中国的木匠、铁匠和泥水匠有一个共同的鼻祖——鲁班。传说中《鲁班书》早已失传，偶尔会在街头地摊上看到，相信是后人的伪作。据说一个匠人看过《鲁班书》就会懂得法术，相应付出的代价是变成残疾人，不是断手脚就是瞎眼睛。这很符合中国人的平衡观念，有得必有失；另外一种解释则是，奇能异术和看相算命之类是属于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否则会受到惩罚，一个懂法术的匠人受到肉体惩罚是天经地义的。当一个匠人在打算学习某种法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这个老木匠虽然手脚完好，但几天木工做下来，我发现他身上确实存在一种工匠大师所具有的一丝不苟，特别是对自己所从事职业的热爱。他对自己制作的木工有一种强烈的偏爱。他常常一边干活一边大声地念数据，自问自答地解决某个问题，好像他在跟自己开会商量一样。如果不是出于一个匠人的职业荣誉感和成就感，是绝不可能这样投入的。而职业荣誉感只有大师级工匠才能够体会并且以此来鞭策自己，它使任何在人们眼中属于低贱的职业显得严肃而高贵。很自然，这个被我认为具有工匠大师素质的老木匠事实上不过是一个民工而已，虽然他对自己的手艺很自负，但并不满意这个手艺带给他的收入。他一个劲儿说我们这些人天天在别人的新房里干活，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套商品房。还有一大堆婆婆妈妈的家务事在烦他。他坦承偶尔会跟其他民工朋友一起去找女人，经常光顾的是那种屈居于建筑工地夹缝中的民工茶馆，这些茶馆里往往暗藏着一些专门做民工生意的暗娼，年龄有老有小，价钱从一碗面到三五十块人民币。我们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喜欢细腰女人。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细腰，我说。到现在，我简直有点羡慕他了，他是如此单纯地热爱他的工作，又偶尔会想起家庭小烦恼，为自己能够偶尔与廉价妓女亲热一下感到心满意足。看着他时而抱怨时而炫耀，一边相当专业地用墨斗弹墨线，使用电锯电钻，我再次觉得，这个社会应该给与工匠们最大的荣誉和尊敬，在财富分配上，应该在他们和那些投机取巧的商人以及弄虚作假的学者们之间进行法律形式的平衡。否则，这一定是一个不公正的社会。一个公正的社会是应该让人们热爱自己所从事的职业的，应该有很多人在讨论技术，而不是厌恶工作，逃离劳动。20年前我所认识的那些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