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历史浅史叙述从表现的观点看

简论历史浅史表达:从表现的观点看被冠以“文艺复兴史〞、“王业革命史〞或“冷战史〞等名目的历史著述所言说的“不是客观的被给予物〞，它们在被表达之前也并不像“山〞、“河〞、“村〞、“树〞那样是具有天然边界与轮廓的自然存在物，而是在历史表达所建议的观察角度和聚焦方式下历史现象“格式化〞的产物。“工业革命并不是历史实在中宏大的非人格力量，它在阿诺德·汤因比写?英格兰的工业革命?之前并没有得到注意和发现，它是理解过去的解释工具。〞在表达中，本来混沌无形的历史方被赋予我们熟悉的形式如“文艺复兴〞、“冷战〞或“工业革命〞。仔细想一下就明白了，这些已经在历史表达中获得成认的实在类别，在有人提议如此这般对待它们之前在意义(而非比方物理)层面上是不存在的。这样说并不是主张历史实在由语言材料做成的唯心主义观点，只要我们意识到导致这种误解背后未经言明的质料实在论或伽达默尔所谓“实体形而上学〞的观念，那么这种疑虑也就不会存在了。在所谓质料实在论的观念中，世界上唯一实在的东西是物质，却无视了物质其实只是构成实在世界的质料而非全部。这就像尽管任何现代建筑都不过是由钢筋混凝土组成的，但建筑不等于材料，在所有物质质料之外它另有其空间和美学构成，后者甚至在更大程度上决定了特定建筑是其所是。古德曼(N.Gdan)说得好，“议论未构造化的内容或一个未被概念化的所予之物或一个没有属性的实体都是一种自欺。〞纯质料的世界其实是缺乏轮廓的一片混沌与黑暗，隐喻地说，它需要有光线将之照亮，这光线就是作为逻各斯的语言。语言澄明晦暗存在的轮廓，“实在的轮廓，虽说并非实在本身，只有当被表现时才能被确定。强求关于这些轮廓源于实在或是心灵的决断，跟问在人们开场使用‘美国’这一专名之前美国是否存在是同样无用和误导性的。〞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古德曼说：“我们可以有脱离世界的语词，但是却不可能有脱离语词或其他符号的世界。〞在“建筑〞超越“建材〞的意义上，历史表达作为赋予过去以特定存在形式的语言手段，不是对历史实在的指实性摹仿，而是包括分类、立义在内的形塑与阐释。史学文本语言分析的史学意义，是在区分历史研究与历史撰述两个层次的根底上，关注后者对于我们的历史理解的意义。在史学文本的层次上，历史表达的要义并非历史事实的考订与记载——此乃陈述句所为，而是对过去的语言阐释。确实，如安克斯密特所说：“历史著作的史学价值更多地是由表达性阐释而不是由其所给出的事实性陈述决定的。〞彻底地说，历史事实及其在特定历史表达中的适当性本身亦包括内在的语言维度，从而须在文本整体中获得规定，加以理解。在正面意义上，安克斯密特认为，历史表达应被视为是历史学家关于我们应如何对待特定历史实在提出的某种“建议〞，就此而言，它好比是“观景台〞，其中所包含的陈述句子就像是我们登上它的一级级阶梯。我们循梯而上，最后获得的是·个远远超出阶梯本身的观察历史风景的立足点及某种视野。比方，“冷战〞在安氏看来所给出的就是观察20世纪后半叶以美苏为首的东西方两大阵营关系的这样一种角度。就此而论，历史表达在文本层面上的根本语义功能并不是传递关于过去的知识(虽然它所包含的陈述具有这样的功能)，而是构造我们关于过去的知识，就像库恩(TasKuhn)所说的科学中的范式。范式不是知识，但却表达了如何有效解释物理实在的标准性建议。安克斯密特认为，和史实考证等相比，“历史学家形成(隐喻的)表达视界的才能是其理论武库中最令人生畏的宝物。〞作为理解过去的阐释性建议，历史表达可理解为“隐喻〞，安克斯密特举的例子是：(1)“地球是一艘太空船。〞这当然不是对地球的某种科学陈述，而是关于我们应如何对待自己所在的这个星球的某种建议。这一建议的合理性很难单就其本身加以判断，只有在与不同隐喻的比拟中才可能显现。试考虑另两种可能的不同隐喻：(2)地球是个花园；(3)地球是间起居室。这三个隐喻都包含着地球作为生态系统所能容忍的特定限度的概念，区别在于，“花园〞隐喻允许甚至鼓励使用杀虫剂，“起居室〞隐喻隐含地准许我们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只要不阻碍我们的邻居，而我们从“太空船〞隐喻中却不大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她是我们永远无法自外于她的唯一家园。二、作为“表现〞的史学文本假如说，安克斯密特关于历史表达的语言分析的基调可以概括为“反对经历主义者〞，那么，他关于史学文本的“表现〞观那么是在不同角度和更宽广的视域上对自己观点的全面阐述。“表现〞(Representatin)是一个大有讲究的概念，它本来是美学和文学理论中的范畴，其常规用法通常表示“再现〞、“表象〞、“表述〞之类的意思，在这一用法背后不难觉察出语言对实在依附性消极反映的意义。在包括贡布里希(SirE.H.Gbrih)、古德曼、丹图(ArthurDant)乃至伽达默尔在内一批学者的理论语境中，表现一词被赋予与此不同的概念含义，这种理解从语源的角度看更为接近这个词的本义。根据威廉姆斯?关键词?(Rayndillias，Keyrds)的相关条目，Representatin是在present(呈现、在场)一词之后于14世纪产生的英语词汇，其根本语义，是“使在潮，这既包括物理意义上的，也包括心灵意义上的唤起。此后它亦在“象征〞与“代表〞的意义上被使用。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提及的“表现〞的另一德文词“Darstellen〞，在其词源上所包含的“向……设立〞、“把……设立到……〞倒很接近Representatin的这层意思。安克斯密特指出，“‘表现’的词根可以让我们接近其本体论属性：我们通过展示某一不在场者的替代物令其‘再度呈现’(rep-present)。本来的事物不在了，或者为我们所无法触及，另外之物被给出以替代它。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这样说，我们用史学补偿本身不在场的过去。〞在民主制度中，人民实际上是不在场的，民意通过议会这样的政治安排来“表现〞，在此，representatin即“代表〞，英文“代议民主〞(representativeDera-y)中的“代议〞即是其形容词形式。基于representatin的这一意义，倪梁康将胡塞尔著作中此字的德文译为“代现〞，甚至有人将之径译为“代表体〞，令此义更为显豁。不过，这些译法在中文表达上不无突兀僵硬之处，权衡之下，我们还是以“表现〞为representatin概念的中译。“表现〞与“表象〞、“再现〞在中文中一字之差，其义蕴截然不同。在“representatin〞概念的理解上存在着工具性和自在性两种对立倾向，表象或再现均为依附于客观对象的工具。比方，镜中之像只是依附和反映真人形象(从而可被例如照片交换)的附属物，后者那么强调表现与被表现者在本体地位上的二位一体性，被表现者只有在表现中方能登场，“这种代表宁可说是其本身〞。在安克斯密特看来，历史表达不像描绘，它不是对已然存在的影子式认识论表达，而是历史得以到场的存在方式。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安克斯密特强调史学文本是对历史实在的“表现〞。根据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上卷关于“艺术作品的本体论〞的阐述，“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就是表现〞，并且只有透过表现的“彻底的中介〞达成“向构成物的转化〞。例如，戏剧、音乐都要借搬演这样的表现方式而在场，“节日活动仅仅由于它被庆贺而存在〞。“语词和绘画并不是单纯的模拟性的说明，而是让它们所表现的东西作为该物所是的东西完全地存在。〞“历史编纂学……目的不再是指向表现背后的‘实在’，而是把‘实在’吸纳到表现自身之中〞。于此，一种现象学本体论的维度昭然假设揭。艺术作品与历史当然属于不同门类的存在物，但就彼此都依赖表现为自身存在方式而言，其“家族相似性〞在于，二者都属于具有意义维度的存在物，因此，只有在特定“语言游戏〞中，其存在方得以澄明。论文联盟网.Ll.从表现的观点看，艺术与历史曲径通幽。事实上，安克斯密特拈出表现作为历史表达的本质，其意就是“提议从美学的观点看历史编纂〞。在这一意义上，历史表达就像肖像画，它不是有关对象的摄影反映，因此不能充当证件照(非指称)，但却是人物风神(气质、人格)的丰富表现。在表现层面上，重点不是像不像(真假)而是是否传神(表现力)，也就是说，真只是表现的起点，却不是其终点。伽达默尔说得好，谁要是在美术馆里欣赏提香或委拉凯维支的名画如某位骑在马上的哈布斯堡王族时，满足于说一声“这是查理第五〞，然后匆匆转往下一幅画，那么他对这幅画(所表现的东西)就什么也没看到。同理，历史文本之真在句子层面上是由基于史料根据的事实陈述担保的，但在文本层面上既不能议论指称，亦不以指称为目的。强调关于表现的美学观点即反对将之作认识论的处理。在认识论的视野中，言辞是依附于言说对象的透明媒介，因此，一旦“得意〞，可以“忘言〞。然而，在有些情况下，语言是不可穿越的。根据安克斯密特关于表现的替代性观点，表现是具有独立本体地位的语言实体，其与被表现对象是同时到场的，表现之外并无它物。以文字为喻，表现论视野下的文字不是表达其背后意义的单纯符号，其自身即意义之所在，中国书法作品中的“字〞或诗中之“言〞均具有这样的特点。安克斯密特曾以“画笔〞、“颜料〞与画作的关系说明语言表现的地位。就表现而言，语言不是用来作画的工具(笔)，而是构成画作的实体(颜料)。在安氏看来，历史著述是具有类似表现特性的语言作品。从表现的观点看，作为认识论最高价值的真理未必是判断历史表达价值的唯一选项，甚至不是最高选项。安克斯密特认为，“史学是艺术甚于科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历史学家在表现过去的时候享有与艺术家同样的自由〞，事实对表现的约束仍然存在。用另一位美国史学理论家梅吉尔(Alanegill)的话说，在文本的意义上，“史学变得更像艺术，但却是对事实真理有所主张的艺术。〞安氏成认，“真理当然是极端重要的〞，但他同时坚持认为，我们穿越过去的旅程“始于真理〞，但却“并非终于真理〞。真实性充其量不过是史学成立的必要条件，但仅仅满足这一条件显然是不够的。古德曼早就说过：“真理尽管是非常流行的信条，但其本身在科学上意义甚微。假如不考虑重要性的话，我们可以随意举出无数可靠的真理……科学上的假说，除非满足我们的探究所赋予的视界或特异性方面最低限度的要求，产生强有力的分析或综合，提出或答复了重要的问题，不管它有多真都是没有意义的。〞确实，“语言贫乏、老套和缺乏想象力的历史学家〞固然可以防止“被控冒犯真理〞，但“他的那些真理只不过是我们不愿为之浪费时间的无趣、琐屑真理〞。在美学的维度上，关于史学文本真实性的标准让位于合宜性之类的美学考虑。安氏认为，两个由关于过去的真实陈述组成的竞争性表达应依何者更英勇、更富于探险性定高低。在历史表现中，“与波普这样的理论家对科学提出的要求惊人地相似〞，“眼界最大化与独创性的双重要求〞才是最重要的。就独创性而论，安克斯密特曾经说，“最好的历史表现是最具独创性、离惯常习见者最远的表现，是看上去最不像是真的——然而却不可能根据现存历史证据加以驳斥的那一个表现。〞并且，和在真理问题上各种观点收敛为一不同，“(历史)表现高度评价表现的增殖……历史洞见还是前此各种观点不断‘收敛’的事情，不是对真理的不断趋近，相反，它是各种可能观点的‘爆炸’。〞在历史表达中“不存在这样的标准，由此我们可以先验地确定，关于过去的特定讲解在多大程度上与过去契合与否。这样的标准与我们关于过去的某个方面的讲解的增长是同步开展起来的。因此，我们关于过去的讲解越多，它们间同与异的纽结越复杂，我们距历史的真理就越近〞。安氏的这些话在理论上也许未必能很容易让人觉得完全心悦诚服，但事实上却是暗中支配我们对历史著作的判断的根本原那么：试想今天一个普通作者在相关史料的真实性和丰富性方面轻易就超过了司马迁、吉本们，但这却丝毫无损?史记?或?罗马帝国衰亡史?的史学经典地位。安克斯密特将历史文本对过去的关系视为类似于艺术表现的关系，既是为了摆脱认识论的羁绊，也是想从美学理论方面寻找同盟军。安氏颇为欣赏据说与著名英国女作家及文艺理论家弗吉尼亚·伍尔芙有关的一句话：“艺术不是世界的摹本，烦人的东西一个就够受的了。〞关于艺术和历史语言只是将客观事物搬到纸上(语言中)的观念，和那位劝画家不如直接把树挖回去看而用不着画的古希腊农夫对问题的看法同样质朴和离谱。三、未尽的考虑概括安克斯密特关于史学之为表现的根本观点，他通过分析文本层面上历史表达超越(陈述句)指称的语言性质，挑战视历史表达为历史实在的消极语言映象的常识观念，在敦促我们关注历史表达固有语言维度的同时，对语言与存在关系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理论考虑，如语言的不透明性、(意义的)存在在语言中成形和到场等。同时，安氏还在更为宏观的理论视角上纵观史学与美学，由艺术中汲取理解史学的理论灵感和思想资源，发现二者之间的会通关系和互相创造之处，提示我们注意美学在人类世界理解和阐释事业中的独特地位与意义。其围绕表现概念展开的语言分析和美学观念的主要意义是哲学理论的讨论，而其史学意义在于告诉我们，史学的主要价值并非只是史实的考订与记载，它在真实的前提下最终所达成或应该达成的是为我们提供关于过去的总体综合性理解即文本表现。并且，这种表现越丰富、越独特，就越能帮助我们获得关于复杂历史世界的深入洞察和细致入微的理解。安克斯密特的历史表现观，其理论目光的独到和视野的广阔给人留下深入的印象，在某种意义上，他的阐述最好地践行了他自己为表现立下的大胆和独创性的理论要求。但是，无论是具有怎样优良理论品质的思想产品都不拥有“免检证书〞，我们在受惠于其思想启迪的同时，有义务在理论上对其加以认真的检视，以防止、修正可能的理论失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