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有多贵？且听棋王阿城说

1、贵州有多贵？且听棋王阿城说文字统筹/王小梅资料整理/葛春培讲座：贵州民族文化 大讲堂主题：贵州之贵主讲人：阿城阿城：1984年发表棋王，引起广泛持续关注至今，此后 又有小说树王、孩子王相继问世，作品引领了对中国 文化的重新关注，同时他自己也长期注重对中国文明起源的 研究，并由版新书洛书河图：文明的造型探源时间：2016年8月5日地点：贵州民族博物馆主办单位：贵 州省民委 贵州省文史馆 贵州民族大学 贵州省社科联贵州 省人类学学会我在云南呆过，那时候，正是越战。老挝的苗族特别多。美 国打不过越南的游击队，就雇佣苗族来对付游击队，游击队 打不过苗族，苗族非常厉害。苗族在丛林战，吃苦耐劳，长 期潜伏

2、，冲锋这些方面都不在话下。云南有些地方是红土， 红土黏性很大，要是走红土的路，下雨要光脚板，穿鞋的话 要被黏住，还会滑，光脚板脚趾撑开以后比较抓的牢。但是 云南那边的苗族在雨后的红土上可以飞奔过去，他们战斗能 力是很强的。越战结束后，美国人把帮他们打仗的苗族接到美国去了。我 1985年的时候去了美国洛杉矶， 那里有个橙县，我去那里是 因为发生了一件轰动国内的事。从老挝过去的苗族，不住美 国政府提供的房子，自己在草地上搭窝棚，说是房子里太闷O 房子里有热水、浴池、澡盆，因为水很热，他们在里面杀猪, 一杀猪动静很大，附近的人就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大的一件事是他们有个小姑娘，天生的足内翻，按照美国

3、 的规矩，孩子这样家长必须给他治疗。但是聚居的苗族说这 个不能治，说不定这个小姑娘是一个神，在苗族习俗里这是 一个很珍贵的事，不认为是病。这样美国政府就和苗族打起 了官司，检查官公诉她的父母、爷爷。这个时候谁由来帮助 他们？是人类学家。人类学家告诉政府，你不可以这么做， 这是他们的文化，按照你的文化形成的法律去干涉这件事的 时候，会引起文化上的混乱和抵抗，会变成冲突。我去橙县 是因为那天法官宣布判决结果，有罪的话，这个小姑娘会被 接到救助中心去，父母就进监牢。结果当庭宣布释放，法庭 掌声雷动。美国很多报纸，尤其是洛杉矶的报纸，头版大幅 都是爷爷背着足内翻的小姑娘走由法庭的照片。文化习俗对于现代

4、的人来说有落后的一面，不符合先进的东 西，但是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的情感在上面有寄 托，不可以随便干涉。我来贵州结识了一些朋友，了解到苗 族的习俗，改变他们的居住环境其实是好意，但是非常有可 能干涉文化习惯，干涉文化习惯以后有些东西会被破坏。我 今天就来讲苗族这些珍贵的东西，如果被破坏以后对中国将 是什么样的损失。 我们从中国文明的源头讲起，为什么不用中国文化来说呢？因为文明和文化是两个概念，这两个概 念我们常常混淆，混淆对我们有质量的思维是有妨碍的。文化相对于武化，就是说有什么事我二话不说打你一拳，或 者我们有了争执，坐下来谈，这是不一样的。打你一拳，这 是武化，是动物世界。人之所以

5、成为人，是把自己的动物性 束缚起来，有礼貌，有事好商量等等，这就是文化。文明是什么？弓箭可以射野兽也可以射人，用它射人时是战 争，是武化的，但它是文明，是一种发明。因此在上古人类 的时候有很多发明其实是为了战争，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它们 是武化的东西就不认为它们是发明。人类所有不管好的坏的 方面，这些积累是文明的范畴。文化的范畴是要制止和约束起来。很多国际条约，比如不能 使用核武器，这是文化性的，就是把自己约束。因此我们说 上古文明是怎么发生的时候，我们用文明一词。我不知道贵州是不是讲河图洛书，中国各省不太一样，比如 跟东北人讲佛教的东西他们不太懂，因为东北没有佛教，他 们信萨满教。所以有时候觉得

6、大家都应该知道的，随口这么 说，其实有的地区不知道你在讲什么，用来干什么，什么意 思。“河生图，洛由书”，是古老传说，意思是黄河浮现由图， 洛水的龟托由书。传说如果有这两样事物由现，“圣人则之”， 天下太平兴旺，这是祥瑞，但是很难碰到这两样东西由来， 或者说其中一件。我们的古人一直都在解说“河生图，洛由书”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样讨论来讨论去的， 证明一直没有由现，如果由现过一次把它记录下来，那就没 有问题了，可见长久没有由现纸上的记录。1987年，在安徽省含山县铜闸镇凌家滩生土了大量新石器时期的器物，判 断为良渚文化类型。其中有由玉制成的龟背甲和龟腹甲合在 一起。玉龟中，藏有一个玉板

7、，玉板上有图。这组玉件，乌龟里面有一个带图的玉板，令人联想到洛生书 的古老传说。在贵州对河图洛书不太了解可能没有这么敏 感，在黄河附近他们马上联想到了洛生书。玉板上最吸引人 的是当中圆里面的八角星，还有八个箭头指向四面八方，旁 边有很多眼儿，有人说是缝在衣服或者帽子上的缝纫用的 孔。社科院考古所的冯时先生对中间的八角星纹做了一个研究， 用的是老辈人的方法，带数字的两个十字，数字的安排用的 是卦的方法，将两个十字合起来以后做了一个45度的旋转,中间是个五，所以老辈人称这个方法为交五法。直线的数目 相加都是十五，这个也就是我们说的九宫格，这是大家都很 熟悉的。冯时先生比较惊人的研究是， 将它相交的

8、地方填黑， 就由来八角星纹。十年之前，王予先生进行了一个考证，王先生曾是沈从文先 生的助手，协助其中国古代服饰考的编辑，对服饰很熟 悉。他看到凌家滩的八角星纹，说是中国传统纺织机的经线 木轴的侧视，他论证八角星纹是纺织的符型， 非常有说服力。 考虑到还有河图纹的关系，冯时先生的涵盖面比较大，所以 我取冯时先生的考证结果。我们发表过博物馆的收藏，发现八角星纹在青铜器里非常罕 见，在一些小片、把手上有一点，可是这个八角星纹，苗族服饰里非常多。凌家滩的那个八角星纹是在公元前3300年,也就是说苗族的这个符型最起码也是在那个时候使用然后传到现在，已经有 5500年了，而且这个符型在苗族的纹样 里不是孤

9、立的，不是一例、两例，它是很普遍的。在苗族服 饰里看到十字、八角、米字图形的时候都要注意。西南地区 少数民族纹样里都带着很古老的图形。从由土文物来说，公 元前3、4千年时期八角星纹是很常见的东西，这些东西当 时都是用来祭祀的。既然洛书与洛水没有关系，河图与黄河 有关系吗？八角星纹主要表示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面 八方，也就是九宫、米字的处理。我们知道有东方苍龙、南 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从古人到现在，视力看天空 的话，我们发现整个天上的星星在转，只有当中一点不转， 这是北极星，称为极、天极，又被称为太一、泰一。不转的 这颗星是唯一的，这个现象产生一种崇拜，为什么这颗星不 转，

10、其他都在转，那它应该是天的极端，应该是神的意义。老子说的“道生一”，这个“一”就是指这颗北极星。现在大家都说星座，用星座算运势，算情感，星座是以太阳为中 心的星系。北极星叫紫微星，我们叫紫微斗数。中国人用不 是你文化系统的星座去给自己算命，指导自己的情感非常危 险。在台湾普遍用的紫微斗数，大陆很奇怪，用的是另外一 个星的系统。一个文明和另一个文明不一样的地方是指天上 星星组成的划分不同，从这里面产生的宗教，产生文化上非 常多的说法，指导了我们的喜怒哀乐。青铜器里的盘，原来 不受重视，不像鼎显得那么重要，其实盘里面恰恰显示由了 重要。盘当中是一个龙，旁边有朱雀、白虎、鱼，这是东方 苍龙、四方冥想

11、，它是代表方向的。在它的几何中心有个菱 形，它是不动的，它是北极星，是天极。东方苍龙有七个星宿，银河古称河汉，“河生图”是不是从银河来的？河汉和苍龙七颗星宿是什么关系。苍龙自河汉“跃生”，与黄河无关。整个图像，即是河图的原始意义： 东方苍龙与其它三个方向的灵象，代表着周天的星斗，围绕 着北极星即天极旋转。苍龙又成为总代表，拱卫着天极，菱 形是天极。青铜器上由现的菱形都要留心，它们代表着北极 星。盘子上周边是老虎、鸟、鱼，用排除法，说明在商代代 表北方的不是玄武，而是鱼。玄武是汉代以后才由现的，把 四面八方代表中心的龟赶到北方去了。与八角星纹同样，东方苍龙拱卫天极旋转的纹样，也是苗族 服饰中最常

12、见的纹样。我们的这个盘子是很晚得到的，但是 苗族一直这么绣，他们的传承从新石器开始一直没有断，在 贵州苗族的日常里一直存在。河图洛书在苗族的服饰里很常 见，是一个基本的构成因素。回来看玉板，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王育成先生研究认 为，玉板上方的孔的数目与苍龙七宿中尾宿的星数对应，尤 其是尾部紧邻的两颗星。所以，这块玉板兼具河图、洛书的 意义。用孔来代表河图纹，中间是洛书图。河图纹与洛书纹， 是同意不同纹。我们不妨再考察一下提示农时、渔猎的心宿，也就是大火。 比如鹿什么时候长角，我们什么时候收割它；天还挺冷的， 心宿在地平线上冒头了，就该下种了。什么时候由现心宿就 该做什么事情。诗经里说“七月流

13、火，九月授衣”，流是星象向西偏了，就该准备冬衣了，不然要挨冻。我们回到蟠龙 纹盘，龙身中有三个尖端的纹样，表示大火。陶土上的图案 有很多专家说是看到山上的云彩上面有个太阳，这个景象很 动人，但是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们知道心宿的这个型，陶刻 纹中间的应该是大火， 不是云，上方的圆是天极，不是太阳, 下方的五角形表示东西南北中，应该表示五岳，当中的尖峰 应该是泰岳即泰山，整个图的意思应该是在大地祭祀天极， 而不是在山上观云望日，这是一个星象图而不是风景画。苗 绣里龙盘旋起来的图案非常多，里面有数字三的东西，因此 这些古老的图形在苗族身上有非常清晰的保留。这个图案有四个圈，是绣错了。因为它的整个龙身是

14、不连接 的，初看以为在转，但是细看并不合理，因此有一个圈是加 上去的。我现在能够碰到的苗绣，龙身上都是三个圈。这个 不能绣错，创新是可以的，但是原来的那个系统要保留。不 然再过十几年这些东西就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很可惜。因此，传说中的“河生图”，原意是苍龙星宿图像自银河中 跃生。完整叙述应该是：旋转的苍龙，额头顶着天极，护卫 它。我们的文明的起源，是由采集、渔猎直到农耕的时令， 要求准确，进而指认、组合星宿，再由星宿在天空移动后的 位置，准确标示时令。文明的起源在星象系统，不同文明， 对星象的组合是不同的。我们由古老的文献，生土的文物， 学者的研究，引进贵州的田野考察，使用图像学，采用多学 科

15、的交叉复盖，逼近答案。有一个实例，就是古埃及的文明，天狼星从地平线升起，标 志着尼罗河上游泛滥，这颗星一生来，尼罗河流域的人都知 道要洪灾，都搬到高的地方去，洪水如期而至，所有的田都 没有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也就是说上游冲下来的有 机质、腐殖质等于给所有的地都施了一次肥。洪水过去之后 要重新划分每个人、每一家所属的地，洪水来了，没关系赶 快跑，回来迅速的划分地，因此这是埃及几何学发达的原因。1986年浙江省余杭县良渚文化遗址由土的玉琮，它旁边有微 雕，把它放大，发现上面有一个斗型的脸，头顶有个尖，脸 的旁边有弯曲的胳膊和手指，下面有两个大眼睛。冯时先生就说这是天极神，它上面有天盖，天极神

16、居住在这 里，下面是猪。我觉得是观察有误造成的，下面不是猪，猪 是偶蹄类，这个上面是爪子。我们看乌龟，乌龟是爪子，身上还有一些纹路，乌龟的眼睛 睁开是圆的，猪的眼睛是长型的，龟的牙齿是细小交错的， 几个特征都证明它是龟，但最终要证明它确实是龟，我们要 引进苗族的刺绣。我们看到上面有个小人，他的胳膊是弯曲 的，下面有个脚，踩在一只龟上，当中有个洞图，周围是半 河图，其实是东西南北的变形图， 正是龟也就是洛书担负着 小人住在小房子里，苗学专家、巫师都说他是住在庙里，因 此是被供奉的神，是最高的神，也就是天极神，他的下面是 个龟。这个图是一致的，上面是个胳膊弯曲的天极神，下面 是个圆眼睛的龟，是苗族

17、表达的唯一的神。这是让人震惊的 一个事，就是在我们说的落后、贫穷的苗族，他们保存着最 宝贵的东西。这是很严重的事，是一个国家级的，是要申遗 的东西。申遗有两点，一个是要说清它的来路，第二个是它 仍然是活的，就是要来源古老，而且人们依然在使用它，苗 绣绝对符合这两个点。乌龟的这个牙是交错的，发现有一些 上下走的道，这个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龟息大法，就是气息。 乌龟的背甲代表天，腹甲代表地，甲骨文一定刻在腹甲上， 也就是地上的人问天，刻在背甲上就错了，那是天上的神问 地，天地当中充满了息，这是玉板给我们的信息。很多考古 学家说这是糠牙，说这是猪，野猪长着糠牙。其实不是，我 们仔细观察了，这是息。这不是

18、一个孤品，有很多实例。龙 所拱卫的就是天极，有三颗圆，中间人脸是龟。这个放在市 场上没有人买的，颜色太单调了，绣工有点粗犷。我们去买 绣品仔细观察，有就是对的，我们就能够辨别。苗绣的价格 现在是天文数字，所以我们先不从好不好看说， 先看对不对 这件百鸟衣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可以仿一个由来，这 种东西不怕仿。我们看另外一个型，这个凌家滩里面这个缝 在帽子上。尸体的尸简化之前下面还有个死字，原来是有简 体字的尸，意思是扮演者，带着这个符号扮演的是天极神。青铜的人头上也有这个符号，手里拿着八角豉。八角豉是萨 满教召集神灵拿的，八这个数字和八角星纹有联系，只有用 这个法器才能招来四面八方的神。这个

19、型在苗族的刺绣里一 样，小房子顶有这个图，因此这个小庙就是天极神的居所。凡是跟天极有关系的都有这个符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符型。我们讲另外一个苗族重要纹样一一朱雀。苗族刺绣里 都是东方苍龙，南方朱雀，老虎、玄武没有，也就是说他们 文化来源是东方。我在云南的寨子里碰到过一个巫师，祭天 说唱，我不懂苗语，请人翻译，内容很有意思。他只请三方 神，不请北方神，我问提到了没有，他说提到了，但是是诅 咒北方神的，为什么？这就提到苗族自己的来源，他是被北方皇帝打败造成的大迁徙，所以在祷词里是诅咒北方神的, 这和苗族传说和考古都是符合的。朱雀也是七宿，和银河也有关系。数字在苗绣里很重要，朱 雀的七宿由七个圆表达

20、，苗族的七仙女、七姑娘来源于此， 传说七姑娘上天去玩，其实就是朱雀带着上天。华东地区也 流行七仙女的神话传说，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七仙女帮忙 织布干活，总之它是保佑的意思。这是一个十字绣，以我们 惯有经验很快能识别朱雀，还有洛书图，很快发现当中是个 巨大的八角纹。这四组朱雀都是一致的，朱雀中间有个小符 号，是天极神。因此朱雀也是护卫天极神， 这个刺绣是对的。 我们看朱雀图案的时候注意到朱雀在外围，内围是蝴蝶，蝴 蝶长的触须是天极，和天极有关系。苗族崇拜蝴蝶，称为“妈 妈”。在这个图案中，蝴蝶的触须是我们熟悉的天极符型； 它的身体中是我们熟悉的天极神的居所；下面的尾部蝴蝶， 触须也是天极符型；两

21、只翅膀中，有两只我们熟悉的护卫天 极的龙。这些天极及天极神崇拜的符型集于蝴蝶一身，确凿 地表明，苗族传统图案中的蝴蝶，意义等同天极和天极神。下面再来考查蝴蝶为什么被称为“妈妈”。北京大学教授李零考证老子成书于战国时期。老子讲述的宇宙观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道生的一，即太一、泰一， 即唯一不动的天极； 一再生了二，即天极生了天；二生了三， 即天生了地；地再生长由万物，万物背负青天，俯向大地， 也就是天为阴、为坤，地为阳、为乾，阴气下降，阳气上升， 这样的运行方向就能和到一起。反之天若为阳，上升，地若 为阴，下降，上升与下降的运行相悖，就不会和到一起

22、。所 以乾坤这个次序是错误的，老子的核心先要讲这个，不 然读不懂老子。为什么老子强调水，天是柔的，水 是没有型的，地上什么型就将它围住，方向对才讲老子 方向不对就是读错了，现在基本上是读错了。孔子在晚年时说，这个易我要是没有读错就不会发生那么多 错误。孔子自认为是商代后裔，周武王伐纣以后，把商人轰 到宋国去，孔子到宋国问商代的后裔，你们原来说的是什么 意思，孔子之后感叹：吾得坤乾焉！也就是在周代的时候主 流是乾坤，结果向商代后裔询问之后得由的结论是坤乾。与我们熟知的乾坤摆位不同，坤乾这个上下摆位反映由周代 以前的母系氏族的宇宙秩序观。周代则颠复了这个秩序，周 文王演易，本意是颠倒坤乾为乾坤。所

23、以尚书记载周武 王伐商纣王，说商有几条大罪，宣布的第一项罪为“牝鸡司 晨”，很莫名其妙。其实是文王说的，指责商让妇好领兵打 仗，这在周是言令禁止的，文王演义把这个秩序整个颠倒。老子成书虽晚，表达的宇宙观却是周代之前的。于是我 们才能读懂老子进一步讲述宇宙秩序时为什么推崇“玄 牝”，玄牝，即深紫红色的雌性生殖器。万物源头不断生殖繁衍，“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门，天地根，绵绵若 存，用之不勤（尽）天地根，即天极。苗族的蝴蝶崇拜， 向我们揭示了远古的宇宙观。老子用雌性生殖器来准确说这个意义，苗族的图案分析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也是称 蝴蝶为妈妈的起源。我们看大概公元前三、四千年的马家窑 文化如何

24、更直接来塑造天极。这就是老子说的玄牝，就是为什么苗族称蝴蝶为妈妈。 苗族的文化我们说久远、伟大等等，形容词往上加不过分。夏易名连山，殷商易名归藏，周易却没有名，只称为 易，我在中华书局由版的洛书河图里，以卦序图表证明了连山、归藏对嫡值的准确表达和坤乾秩序的合 理性。周易混淆了中国文明发端时建立的宇宙观，导致 了我们两千年来的误解。苗族图案的内容却传达由中国文明 初始时的可证明的宇宙观，功莫大焉！听众：无论是洛书还是河图我们发现都是以数字为主，那么数字在文明起源当 中有什么含义没有？为什么不是图案、文字，而是选择了数 字为表现形式？阿城：这个就没法谈下去，我们看到的是选择的结果，我们 分析的是结

25、果，如果我们给它做假设就没法往下了，我不能 在它之前给它一个设定。听众：周易有一个节点，分为先天八卦图和后天八卦图，一直争论不清。阿城老师的研究 对于先天八卦图和后天八卦图的谁是谁非，有没有和这个联系起来？阿城：这是一个比较大的话题， 同时也是比较刺激性的话题, 信周易的人非常多，我说的有点颠覆。冯时先生通过十 字交五的关系和数字的关系，得由来的是后天八卦是对的。但是我在我的书后面做了一个循环图，他是从冬至一直走到 春分，再走到夏至、秋分，再回到冬至。因此这个坤乾的位 置按照这个次序摆下来之后，我们发现先天八卦图是对的。 听众：我现在在研究布依族服饰，布依族服饰上面有神秘的 图，就包括阿城老师

26、说的八角纹，有三个八角纹在衣服的围 裙下沿。布依族服饰有一百多个图纹，布依族世世代代传下 来的八角图纹是有名字的，有一个叫做“吗当瓦(madangwa)”，“吗”是蝴蝶，“当瓦”是太阳；一个是“吗 笃文(maduwen)”，“笃文”是人。这两个图纹传说是布依族 的宇宙观，也就是说太阳和人是从哪里来的，这跟布依族一 个神话传说有关。布依族神话传说里太阳是人变的，人是蝴 蝶变的，和苗族的类似。所以这个图纹就记载了太阳，也就 是宇宙演变的过程，蝴蝶人那个图纹是八角纹，八角纹中间 是五个菱形，四个在四边，中间有一个，这个代表人，代表 人初始的时候。布依族服饰图纹的好处是都有文字，但是没 有人能够解释它

27、的八角纹，相信只有阿城老师能够解释破 译，布依族一百多个神秘的图纹都有名字，非常希望阿城老 师在研究苗族图纹的时候也能够研究一下布依族的服饰图纹。这是我的一小点心得，望阿城老师指教。阿城：指教不敢当，我对苗族有一些田野经验，也有一些桌 面上的研究，但还是不足。不足在什么呢？这个事情说起来 应该是一个国家的事情，国家由钱，让更多年轻人参与，他 们有精力、有时间、有热情去做这些事。把这些亏损的信息 做一个资料库，这是首先的第一步。现在是等想起来的人准 备做资料的时候，拥有资料的人死掉了。所以第一件事是收 集资料，第二件事是研究资料，然后系统创造。我今年已经67 了，时间所剩不多。我一直希望年轻人来

28、做这件事，因为 我一直是在体制外做这件事，需要资金，规模大了我就负担 不起，所以这个事情应该是政府的事，或者说有什么基金会 参与，这样来扶持这件事情。只要有钱和人力支持，其实这 个事会迅速的推广下去。现在最怕的就是掌握资料，懂资料 的人过世了。像我刚才说的那个巫师，就是今年去世了，幸 亏我听了人家的翻译说他唱的是诅咒北方神。听众：阿城老师我是读你的棋王 孩子王长大的，所以听到你在 这里讲座我很激动。听了你讲苗族服饰，我目瞪口呆，没想 到苗族服饰还有那么多学问，我一直觉得那是很落后的象 征，谁知道藏着惊天的秘密。我提一个额外的话题，我崇拜 的作家，像您，这些非常了不起的作家，都是在当时写生让 我

29、们这一代人震撼的作品来，后来我发现这些作家都对传统 文化、哲学，有着很深的造诣。之前我去矛盾的故乡乌镇，那里有一句话：一切伟大的作家，都是伟大的思想家。像阿 城老师您，是不是也从伟大的作家变为了伟大的思想家，这 是不是作家的共性？阿城：思想家人格要完整，不能无限制想象，无限制的想象 是艺术家，不是思想家，我只是最终有了一点思想。成名成 家是你有一家之言，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像我们是找他们的 系统是什么，而不是说我去帮他建立一个系统，要有一点思 想可以做一点事，而不是自己做思想家。听众：阿城老师我想问一下，刚才讲的图案中的生字纹，这个生字纹您是怎 么样的解读？阿城：生字纹在新石器时代很多，陶器上有

30、很多，它都是表 达旋转，这个意思一直到现在还是表达旋转。观众：根据您的研究，它在苗族图纹的意思里有没有其他的解释？ 阿城：河图纹就是旋转的意思， 护卫着一个中心做周天旋转， 所以用一个旋转符来表达，它的意义是一样的。听众：我对阿城老师您说的一些内容抱有疑问，比如说刚刚您说的苗 族巫师说他们是诅咒北方的，他们被北方皇族打败颠沛流离 流落到西南，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学习华夏文明？他们应该是 抵制华夏文明，他们为什么还要学习华夏文明中的精髓呢？ 河图洛书都是我们华夏文明的东西。我们现在都说华夏族 系、氐羌族系、百越族系，都是讲族系这样的东西，像苗族 是从东海之滨迁徙到贵州，他们为什么要去学习、模仿，在他

31、们的服饰上传承华夏文明的东西？这是我不太理解的。还 有刚才您说的一些旋转纹，您说龙是旋转的，但是从苗族古歌里说，苗族的起源是蝴蝶和水泡谈恋爱，生由苗族 12 古祖，有龙、象、姜央（人），是这么的一个传承，我接受 的是这样的教育。我理解的那个是水窝纹，在苗族服饰里有 很多水窝纹的纹样，我想旋转是不是代表了一种水窝。苗族崇尚万物有灵，并不是像华夏文明里有一个皇权的象征，用 一种固有的思想来理解。还有蝴蝶和天极，蝴蝶的触须和天 极确实有一些相似处，但是小朋友画蝴蝶触须也是那样涡旋的状态，不一定真的和天极联系在一起。我才疏学浅，提一 点粗浅的认识。阿城：可能我没有讲清楚，我讲的是它的连续证明，而不是 孤证。孤证是不成立的，发现一个不算数，必须得超过一个 以上，起码要是两个。为什么说河图洛书，它是黄河文明的 一个概念，由黄河文明传下来，所以要认真对待自己以前的 知识。 实际上河图洛书是上古文明的东西，是后来黄河文 明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所以才有黄河由图洛水由书，我们 现在证明这是谎言。中国这个所谓的中，以前有各种各样的 说法，我们现在能够大致确定，是以北极为中，之后有东西 南北。而不是跑到洛阳，就说那里是中，跑到南京又说那里 是中。这个文化是崇拜天极，崇拜北极星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