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严羽沧浪诗话

1、沧浪诗话宋严羽严羽，字丹丘，一字仪卿，自号“沧浪逋客”。邵武（ 今属福建 ） 人。生卒年不详，据其诗可推知他主要生活于理宗（ 1205-1264 ）在位期间，至度宗 （1265-1274 ）即位时仍在世。他与同 宗严仁、严参齐名，号“三严”；又与严肃、严参等八人，均有诗名，号“九严”。严羽生活在 南宋末年，一生未曾出仕，大半隐居在家乡。但在元军入侵、国势垂危之际，仍很关心时事，爱 国思想在诗中时有流露，对朝政弊端也颇多不满之词，如北伐行、 四方行、 有感六首 等。所以戴复古说他“飘零忧国杜陵老，感遇伤时陈子昂”。他的七言歌行仿效李白，五律除学 李外，还学杜甫、韦应物。但主要倾向仍为王（维）、孟

2、（浩然）冲淡空灵一路。严羽最重要的 成就在于诗歌理论， 著有沧浪诗话 。诗集名沧浪先生吟卷 （或名沧浪吟 、沧浪集 ）,2 卷，共收入古、近体诗 146 首。沧浪诗话则附于诗集之后。夫学诗者以识为主：入门须正，立志须高。 识： 识见。“入门须正”与“立志须 高”意相近，都指学诗时要取法乎上。 以汉魏晋盛唐为师，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 物。 开元、天宝： 唐玄宗年号，即所谓“盛唐”时代。 黄庭坚云：“学老杜诗， 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也；学晚唐诸人诗，所谓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 弊将若何？”（诗人玉屑卷五引） 若自退屈，即有下劣诗魔入其肺腑之间，由 立志之不高也。 退屈： 退缩屈服。 行有未至，

3、可加工力；路头一差，愈骛愈远， 由入门之不正也。 路头： 途径，方向。 骛：疾驰，追求，强求。 故曰：学其上， 仅得其中；学其中，斯为下矣。又曰：见过于师，仅堪传授；见与师齐，减师半 德也。张戒岁寒堂诗话：“其始也学之，其终也岂能过之，屋下架屋，愈见其 小，后有作者出，必欲与李杜争衡，当复从汉魏诗中出尔。 ”传灯录卷十六： 岂不闻智过于师，方堪传授，智与师齐，减师半德。 工夫须从上做下，不可从下 做上。先须熟读楚词，朝夕讽咏，以为之本； 清潘德舆养一斋诗话批评严 羽学古首列楚辞，“第溯入门工夫，不自三百篇始，而始于离骚 ，恐尚非 顶顱上做来也。”及读古诗十九首、乐府四篇； 文选“乐府”类首列乐

4、府四 首古辞一题，包括饮马长城窟行 、君子行、伤歌行、长歌行。李陵、苏武、汉魏五言皆须熟读；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观之，如今人之治经。枕藉：亦作“枕籍”，枕头与垫席，引申为沉溺，埋头。 治经：研究经书。然后博取盛唐名家酝酿胸中，久之自然悟入。虽学之不至，亦不失正路。此乃是从顶顱上做来，谓之向上一路，谓之直截根源，谓之顿门，谓之单刀直入也。顶顱：头顶。从顶顱上做来，即工夫从上做下之意。向上一路：宗门之极处。传灯录卷七：“向 上一路，千圣不传；学者劳形，如猿捉影。”直截根源：传灯录卷三十：“直 截根源佛所印，摘叶寻枝我不能”。顿门：顿悟之门。佛家以速疾证悟妙果为顿 悟。单刀直入：佛教语。喻认定目标，勇猛

5、精进。传灯录卷九：“单刀直入， 则凡圣情尽，体露真常”。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诗之法：这里指诗的整体结构。陶明濬诗说杂记“严羽曰：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 象，曰兴趣，曰音节。此盖以诗章与人身体相为比拟，一有所阙，则倚魁不全。 体制如人之体干，必须佼壮；格力如人之筋骨，必须劲健；气象如人之仪容，必 须庄重；兴趣如人之精神，必须活泼；音节如人之言语，必须清明。五者既备， 然后可以为人。亦惟备五者之长，而后可以为诗。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而诗道 成焉。”诗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 壮、曰凄婉。诗之品：指诗的风格。其用工有三：曰

6、起结、曰句法、曰字眼。 用 工：即作诗用力之处。“起结”、“句法”、“字眼”，指诗歌创作从篇章结构到语句 安排，再到语词提炼。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著痛快。“大概”，指诗歌 总体审美风貌。“优游不迫”与“沉著痛快”，大致相当于美学上的“优美”与“壮 美”。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 他人得之盖寡也。极致：最高境界。入神：即神化境界。蔑：无。禅家者流，乘有小大，宗有南北，道有邪正。 禅家者流：指佛学的宗派。乘有小 大：佛经分大小二乘。佛说法因人而施，人有智愚，故所说有深浅。其说之广大 深赜者为大乘，浅小者为小乘。 宗有南北：传灯录卷九：禅门本无南北。如

7、 来以正法眼付大迦叶，展转相传，至二十八祖菩提达磨来游此方，为初祖。暨第 五祖弘忍大师在蕲州东山开法时，有二弟子，一名慧能，受衣钵，居岭南，为六 祖。一名神秀，在北扬化，其后神秀门人普寂立本师为第六祖，而自称七祖。其 所得法虽一，而开导发悟，有顿渐之异，故曰南顿北渐，非禅宗本有南北之号也。 道有邪正：五灯会元“有此眼目，方辨得邪正宗党。”学者须从最上乘、具正 法眼，悟第一义，最上乘：佛教谓最高明圆满的教法。唐柳宗元永州龙兴寺 修净土院记：“上人者，修最上乘，解第一义。”正法眼：禅宗用来指全体佛法（正法）。朗照宇宙谓眼，包含万有谓藏。相传释迦牟尼以正法眼藏付与大弟子 迦叶，是为禅宗初祖，为佛教以

8、“心传心”授法的开始。 五灯会元卷一：“世 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付嘱摩诃迦叶。借指事物的诀要或精义。亦省作“正法眼”。宋魏 庆之 诗人玉屑谪仙见古人用意处：“故学者先以识为主，禅家所谓正法眼， 直须具此眼目，方可入道。”悟第一义，诗人玉屑本作“具正法眼者，是谓第 一义”。第一义：佛教语，指最上至深的妙理。也称“第一义谛”、“真谛”、“胜 义谛”，与“世谛”、“俗谛”或“世俗谛”对称，后泛指最为重要的道理。若小乘禅、声闻、辟支果，皆非正也。诗人玉屑本无“小乘禅”三字。佛家有三 乘：一，菩提乘，二，辟支乘，三，声闻乘。菩提乘普济众生，故称大

9、乘；辟支、 声闻仅求自度，故称小乘。辟支，梵语“独觉”之义，谓并无师承，独自悟道。声闻，谓由诵经听法而悟道者。论诗如论禅，韩驹陵阳先生室中语“诗道如 佛法，当分大乘、小乘、邪魔、外道，唯知者可以语此。 ” 汉魏晋与盛唐之诗， 则第一义也；大历以还之诗，则小乘禅也，已落第二义矣； 大历， 唐代宗年号 ( 766-779 )，此指中唐以后之诗。余成教石园诗话 “宋严羽，明高秉，以高 祖武德至明皇开元初列为初唐， 以开元至代宗大历初列为盛唐， 以大历至宪宗元 和、穆宗长庆列为中唐，以敬宗宝历、文宗开成以后列为晚唐。 ”诗人玉屑本 无“小乘禅也”。晚唐之诗，则声闻辟支果也。学汉魏晋与盛唐诗者，临济下也

10、； 临济：即禅宗的临济宗，源出六祖弟子怀江。怀江传马祖，马祖传百丈，百丈传 黄蘖，黄蘖传临济义玄禅师。临济宗至宋代，有杨歧、黄龙二派，其传特盛。 学 大历以还之诗者， 曹洞下也。 曹洞，即曹洞宗，源出六祖弟子行思。 行思传希迁， 希迁传药山，药山传云岩，云岩传良价禅师，住瑞州洞山。洞山传本寂禅师，住 抚州曹山，故合称曹洞宗。陈继儒偃曝谈余 “临济曹洞有何高下？而乃剿其 门庭影响之语，抑勒诗法，真可谓杜撰禅。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 “妙悟”，佛教术语，指殊妙之觉悟。 涅般无名论曰“玄道在于妙悟，妙悟在 于即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 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 一味妙悟而已。 孟

11、襄阳，孟浩然。 陈师道后山诗话“退之于诗本无解处， 以才高而好耳”，“退 之以文为诗，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 ，“子瞻谓孟浩然之诗韵高而才短” 。惟 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 当行：本行，内行。 本色： 本来面貌。 然悟有浅深、有 分限，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汉魏尚矣，不假悟也。 明许学夷诗 源辨体“汉魏天成，本不假悟。六朝刻雕绮靡， 又不可以言悟。”胡应麟诗薮 “汉人直写胸臆，斫削无施，严氏所云，庶几实录。建安以降稍属思惟，便应悬 解，非缘妙悟，易极精深。吾为易曰：两汉尚矣，不假悟也；曹刘以至李杜， 透彻之悟也。”谢灵运至盛唐诸公，透彻之悟也。 唐皎然诗式“两重义以上， 皆文外之旨

12、，若遇高手如康乐公，览而察之，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诣道之极 也”。许学夷诗源辨体“五言至灵运，雕刻极矣。自然者十之一，雕刻者 十之九，沧浪谓灵运透彻之悟，则予未敢信也。初唐沈宋律诗，造诣虽纯，而化 机尚浅，亦非透彻之悟。惟盛唐诸公领会神情，不仿形迹，故忽然而来，浑然而 就，如僚之于丸、秋之于弈、公孙之于剑舞，此方是透彻之悟也。”他虽有悟者， 皆非第一义也。吾评之非僭也，辩之非妄也，天下有可废之人无可废之言，诗道 如是也。僭：超越本分，古代指地位在下的冒用在上的名义或礼仪、器物。 若以 为不然，则是见诗之不广，参诗之不熟耳。参诗：即下文的“熟参”，取禅宗“参 禅”之说比喻对诗道真谛的把握。试取

13、汉魏之诗而熟参之，次取晋宋之诗而熟参 之，次取南北朝之诗而熟参之，次取沈、宋、王、杨、卢、骆、陈拾遗之诗而熟 参之，次取开元、天宝诸家之诗而熟参之，次独取李、杜二公之诗而熟参之，又 取大历十才子之诗而熟参之，又取元和之诗而熟参之，上二句据诗人玉屑补。 又尽取晚唐诸家之诗而熟参之，又取本朝苏、黄以下诸家之诗而熟参之，其真是 非自有不能隐者。倘犹于此而无见焉，则是野狐外道蒙蔽其真识，不可救药，终 不悟也。犹：仍然。野狐：即野狐禅。百丈禅师每日上堂，常有一老人听法并随 众散去。有一日却站着不去。师乃问：“立者何人？ ”老人云：“我于五百年前曾 住此山。有学人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否？我说：不落因果。结

14、果堕在野 狐身。今请和尚代一转语。”师云：“汝但问。”老人便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否？” 师云：“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悟。告辞师云：“我巳免脱野狐身。住在山后， 乞师依亡僧礼烧送。”次日，百丈禅师令众僧到后山找亡僧，众人不解，师带众 人在山后大盘石上找到一只已死的黑毛大狐狸。斋后按送亡僧礼火化。后来以“野狐禅”泛指各种歪门邪道。如儒林外史第十一回：“若是八股文章欠讲究，任你做出什么来，都是野狐禅，邪魔外道。”外道：佛教徒称本教以外的宗教及 思想为外道，泛指不合于正道的论说 、法则等。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别材：亦作“别才”，古“材”、“才”通。书：后人称 引多误作“学”，非。诗有别趣，非关

15、理也。别趣：特殊的趣味。“趣”指“盛 唐诸人唯在兴趣”的“兴趣”和“不问兴致”的“兴致”。然非多读书、多穷理， 则不能极其至。上二句诗人玉屑本作“而古人未尝不读书，不穷理”。所谓 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 筌：捕鱼的竹器。言筌：语言的牢笼。诗者， 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兴趣：兴致，由爱好而产生的愉快情绪；情韵，情趣。 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传说羚羊夜眠防患， 以角悬树，足不着地，无迹可寻。见埤雅释兽。因以“羚羊挂角”喻诗歌 意境超脱，不着形迹。清赵翼论诗诗：“作诗必此诗，意取象外神；羚羊 眠挂角，天马奔绝尘。” 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 色、

16、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透彻：通透灵活。玲珑：精巧。凑泊：凑合，拼凑。陆游 跋吕成叔和东坡尖义韵雪诗：“字字工妙，无 牵强凑泊之病。”赵与时宾退录载张芸叟论诗云：“王介甫如空中之音、相 中之色，欲有寻绎，不可得矣。”近代诸公乃作奇特解会，遂以文字为诗，以才 学为诗，以议论为诗。奇特：特别的。解会：理解，领会。奇特解会：亦禅家 语。五灯会元卷: “奇特商量”，卷十五：“寻言逐句，求觅解会”。夫岂 不工？终非古人之诗也。盖于一唱三叹之音有所歉焉。 一唱三叹：礼记乐记 “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叹，有遗音者矣。”一个人领头唱，三个人 和着唱。原指音乐和歌唱简单而质朴。后转用来形容诗

17、婉转而含义深刻。且其作多务使事，不问兴致，使事：即“用事”，指作诗运用典故。兴致：感兴趣。 即前文“兴趣”。用字必有来历，押韵必有出处，读之反覆终篇，不知着到何在。 其末流甚者，叫噪怒张，殊乖忠厚之风，殆以骂詈为诗，乖：反常，谬误。骂詈：骂，斥骂。黄庭坚答洪驹父书：“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 勿袭其轨也”。其书王知载胸山杂录后“诗者，人之情性也。非强谏争于廷， 怨忿诟于道，怒邻骂座之为也。”陈师道后山诗话“苏诗始学刘禹锡，故多 怨刺。”诗而至此，可谓一厄也。然则近代之诗无取乎？曰：有之。吾取其合于 古人者而已。国初之诗尚沿袭唐人，王黄州学白乐天，王黄州：王禹偁字元之，尝知黄州，故称王黄

18、州。蔡宽夫诗话“元之本学白乐天诗，在商州尝赋春 日杂兴云：两株桃杏映篱斜，装点商州副使家。何事春风容不得，知莺吹折 数枝花。其子嘉佑云：老杜尝有：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语颇 相近，因请易之。王元之忻然曰：吾诗精诣，遂能暗合子美耶？更为诗曰：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子美是前身。卒不复易。”杨文公、刘中山学李商隐， 杨亿字大年，浦城人，谥曰文；刘筠字子仪，中山人。两人号称“杨刘”。蔡宽夫诗话：“国初沿袭五代之余，士大夫皆宗白乐天诗，故王黄州主盟一时。 祥符、天禧之间，杨文公、刘中山、钱思公专喜李义山，故昆体之作翕然。”盛文肃学韦苏州，盛度字公量，余杭人，入翰林，拜参知政事，谥文肃。欧阳公学韩

19、退之古诗，梅圣俞学唐人平澹处，至东坡、山谷始自出己意以为诗，唐人 之风变矣。山谷用工尤为深刻，其后法席盛行海内，称为江西宗派。法席：佛教语。讲解佛法的座席，亦泛指讲解佛法的场所。江西宗派：南宋初，吕本中作江西诗社宗派图，自黄庭坚以下列二十五人为“江西派”。近世赵紫芝、 翁灵舒辈独喜贾岛、姚合之诗，赵师秀字紫芝，号灵秀；翁卷字续古，号灵舒； 徐照字道晖，号灵晖；徐玑字文渊，号灵渊，均永嘉人，时号“永嘉四灵”，四人诗格相类，工为唐律，专以贾岛、姚合、刘得仁为法。稍稍复就清苦之风，江湖诗人多效其体，胡鉴沧浪诗话注：“宋之季年，江西、四灵两派合并而 为江湖一派，方虚谷瀛奎律髓曰：宝庆初，史弥远废立之际

20、，钱塘书贾陈 起宗能诗，凡江湖诗人皆与之善，刊江湖集以售。” 一时自谓之“唐宗”， 不知止入声闻、辟支之果，岂盛唐诸公大乘正法眼者哉。嗟乎！正法眼之无传 久矣！唐诗之说未唱，唐诗之道或有时而明也。今既唱其体曰唐诗矣，则学者 谓唐诗诚止于是耳，得非诗道之重不幸邪？ 得非：犹得无，莫非是。故予不自量度，量度：估量。辄定诗之宗旨，且借禅以为喻，推原汉魏以来，而截然谓 当以盛唐为法，(后舍汉魏而独言盛唐者谓古律之体备也)虽获罪于世之君子，不辞也。获罪：得罪，遭罪。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仆之诗辨，乃断千百年公案，诗辨：指沧浪诗话的诗辨篇。 公案： 原指官府处理的案牍，后来指疑难案件，泛指有纠纷或离奇的事情

21、。诚惊世绝俗 之谈，至当归一之论。其间说江西诗病，真取心肝刽子手，取心肝刽子手，指抓住了紧要关键。明谢榛四溟诗话：“严沧浪谓作诗譬诸刽子手，杀人直取心 肝。此说虽不雅，喻得极妙。凡作诗须知道紧要下手处，便了当得快也。”以禅喻诗，莫此亲切，是自家实证实悟者，是自家闭门凿破此片田地，即非傍人篱壁、拾人涕唾得来者，李杜复生，不易吾言矣。而吾叔靳靳(j nj m)疑之，况他人乎？ 靳靳：固执，坚持。所见难合固如此，深可叹也！吾叔谓：说禅非文人儒者之言，本意但欲说得诗透彻，初无意于为文，其合文人 儒者之言与否，不问也。高意又使回护： 高意：敬称他人的心意。回护：辩护。 毋直致褒贬。直致：直接而没有曲折。

22、直致褒贬：谓直接地把褒贬的意思表达出 来。仆意谓辨白是非、定其宗旨，正当明目张胆而言，使其词说沉著痛快，深切 著明，显然易见。沉著痛快：坚劲而流利，遒劲而酣畅，形容诗文、书法遒劲流利。深切著明：深刻而显明。所谓不直则道不见，虽得罪于世之君子，不辞也。吾叔诗说，按：吴陵诗说，今不传。其文虽胜，然只是说诗之源流、世变 之高下耳，虽取盛唐，而无的然使人知所趋向处。 的然：明显，确切。其间异户 同门之说乃一篇之要领， 异户同门之说： 当是吴陵“来书”之旨，可能是指对诗 歌流派的区分！ 然晚唐、 本朝谓其如此可也， 谓唐初以来至大历之诗异户同门已 不可矣。 严羽的意思似乎是说，对初唐至中唐之诗不应区别流

23、派。 至於汉魏、晋 宋、齐梁之诗，其品第相去高下悬绝， 品第： 指门第、等级。 乃混而称之，谓： 锱铢而较实有不同处， 锱铢： 旧制锱为一两的四分之一， 铢为一两的二十四分之 一。比喻极其微小的数量。 大率异户而同门， 大率： 大概、大致；大体、大略。 岂其然乎？又谓：韩、柳不得为盛唐，犹未落晚唐，以其时则可矣。 以其时： 根据他们的时 代判断。韩退之固当别论， 若柳子厚五言古诗尚在韦苏州之上， 岂元白同时诸公 所可望耶？ 韦苏州：盛唐诗人韦应物。 苏轼评韩柳诗：“柳子厚诗在陶渊明下、 韦苏州上，退之豪放奇险则过之，而温丽靖深则不及。所贵乎枯淡者，谓其外枯 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

24、。若中边皆枯淡，亦何足道？” 高见如 此，毋怪来书有甚不喜分诸体制之说， 体制： 根据下文论述，这里的“体制”指 每一时代独特的诗歌风尚。 吾叔诚于此未了然也。 作诗正须辨尽诸家体制，然后不为旁门所惑。今人作诗差入门户者， 差入门户： 即错入门户。正以体制莫辨也。世之技艺犹各有家数，市缣（ji a帛者必分道地， 然后知优劣，况文章乎？ 家数： 技艺、方法、手段。 市：买卖。 缣帛：绢类的丝 织物。道地：真正是有名产地出产的。 仆于作诗不敢自负，至识则自谓有一日之 长，于古今体制若辨苍素，甚者望而知之。 苍： 深青色。 素：白色。来书又谓：忽被人捉破发问，何以答之？仆正欲人发问而不可得者，不遇盘根， 安别利器？ 盘根：谓树木根株盘曲纠结。比喻事情相互勾结，根深蒂固，难以解 决。吾叔试以数十篇诗隐其姓名，举以相试，为能别得体制否？惟辨之未精，故 所作或杂而不纯。今观盛集中尚有一二本朝立作处， 毋乃坐是而然耶？ 胡才甫沧 浪诗话笺注：“按今观盛集中云云，当指吴氏诗集。 本朝立作处，疑当作 立脚处。”毋乃： 莫非，岂非。 坐是： 因是之故，因此。又谓盛唐之诗“雄深雅健” ，仆谓此四字但可评文，于诗则用“健”字不得，不 若诗辨“雄浑悲壮”之语为得诗之体也。毫厘之差，不可不辨。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