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消防大队选送作品(共享)

1、象山消防大队选送作品于晴批完最后一本作业，理了理桌面，用座机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母亲。于晴说：今晚庆来回来，不过来吃晚饭了。她母亲 说：做了一大桌菜，正好叫庆来也一起过来。于晴还是坚持拒绝。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上面有个哥哥，父亲在 县里经营着一家颇有实力的针织企业，家底殷厚。平时，于晴多在家 里蹭饭吃，但只要庆来回来，她就回自己的小家。于晴去菜场挑了鱼头，买了豆腐，给庆来做鱼头汤。去豆腐摊时, 于晴略微踌躇了一番。她班上有个女生叫金燕，学习成绩不错，家境 条件却很不好，父亲腿有残疾，开着个小三轮拉客，母亲摆摊卖豆腐。 于晴对金燕很同情，有时送她一套衣服，买些学习资料什么的接济一 下。金

2、燕妈妈认识于晴，每次看到于晴都很热情，硬把豆腐往她手里 塞，还坚持不要钱，弄得于晴很不好意思，每次经过豆腐摊就有点憔。从菜场出来，途中想起家中辣椒没了，又在小区楼下的超市里捎 了瓶腌辣椒。庆来是湖南人，喜欢吃辣子，遇到家里没菜，干饭就着 辣椒也吃得欢。于晴想起庆来把辣椒大口往嘴里送，满脸通红满头油 汗的劲头，兀自笑了。于晴是在大学里认识庆来的。于晴念的是中文，庆来是土木工程。 应该说，中文是务虚的，是天上飘的云，是浪漫主义；土木工程是务 实的，是大地上的泥土，是现实主义，天跟地，云跟土，根本就是风 马牛不相及，但偏偏的，于晴就爱上了木头一样实打实的庆来。在于晴的设想里，她的人生会跟很多人一样一

3、一至少会跟身边的 女同学们一样，毕业，工作，结婚，成家，跟庆来过平淡而幸福的生 活。然而就在毕业前夕，庆来突然报名去了武警消防部队，成了一名 现役消防警官。这是庆来给于晴的第一个打击。这年，是他们恋爱的第三个年头， 双方家长已会过面，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最后阶段。于晴的父亲在县 里是个著名企业家，还是政协委员，对于晴跟庆来的就业问题早已运 筹帷幄，胸有成竹。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惯老实听话的准女婿，就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改弦易辙，闷声不响地去了消防大队。也就在这时，于晴第一次提出分手。分手理由是很简单，庆来选 择去消防，没有征求她的意见。于晴到现在还想不通，庆来为什么会 自作主张去消防。那天，她只听

4、说省总队来学校招收消防警官，还跟 庆来开过玩笑，说要是嫁个消防警官，还不如去做尼姑算了。半个月 后，庆来却来告诉她，说被省消防总队录取了。父亲告诉于晴，不能嫁给太有个性的男人。男人有个性，也许事 业上容易成功，但女人会很累。对于庆来去消防一事，于晴父亲的反 应显得比于晴还激烈。说都还没结婚呢，这牛脾气就张横成这样，以 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父亲支持于晴分手。父亲对于晴说，两只脚的蛤蟆没有，两只脚 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到处都是，凭于晴的相貌条件，什么样的男人没 有，他经营的丰收针织厂虽只是个县级企业，招聘的职员都有硕士生 了。于晴到现在还在疑惑，分手到底是错误还是正确的选择。但有一 点是印证了，那就是

5、一个“苦”字。庆来先在省武警学院集训一年， 后来到于晴所在的县消防大队，还是于晴父亲争取的结果。于晴在县城的家，谈不上豪宅，但绝对是高档舒适的住宅。房子 是父亲送的，装修是哥哥管的，于晴单就负责居住。但就是“居住” 这件事，于晴也无法做到。婚后的几年时间里，于晴住在新家加起来 还没有超过二个月。庆来在消防大队是24小时值班制，只能偶尔回 家。即使是这样的“回家”，也回得名不正言不顺，晚上来一早去， 来去匆匆，一年到头还回不了几天。于晴有时候疑惑，她究竟嫁给了谁。是嫁给了庆来，还是嫁给了 她自己。她是县第二中学的语文老师，除了上课时忘乎所以神采飞扬, 觉得自己还像个人样，其余的时间，怎么都找不到

6、人生的坐标。父亲 的朋友送她一只纯正的京巴狗，她要了，养着。课余的时间，除了极 少的应酬，她就跟小狗嘿嘿说话，她揽镜自怜，她抱着嘿嘿在家里走 来走去，她看着满柜的衣裳徒然叹息。她买每一件衣服时，心里想的 都是穿给庆来看，买回家后，却发现庆来从来不给她机会。衣柜里塞 满了从没试穿过的新衣，它们就像于晴的心，由于经年不见阳光的照 射而积满灰尘，发出霉味，充满了被冷落的忧伤。知女莫若父。父亲对她说，不行的话，离掉吧。于晴也曾动摇。 正因为这样，这几年，于晴一直采取避孕措施。她想，合也好分也罢, 再怎样也不能伤害到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可就在今天，医生严肃地 告诉她，她有了。这个消息令她无所适从，既感到

7、意外，又似乎应该在意料之中。 结婚都三四年了，周围的人包括她的爸妈，一直盯着她的肚子，是该 有的时候了，可是这次，好像又“有”得不是时候。她按下忐忑的心，瞒着家里的所有人。她很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 告诉庆来，但是又心存犹疑。腹中的这个小宝贝来得太突然了，她根 本还没做好思想准备。但是，她很快有了一个新的计划，这个计划就 是，她要以腹中的小宝贝为筹码，跟庆来做一场谈判，让他釜底抽薪, 当机立断马上转业，以保证这个家应得的平静和幸福。于晴一面做鱼头汤，一面打着腹稿，想着跟庆来先说什么后说什 么。她甚至还想到了酒，大队规定，上至警官下至现役的小兵，一律 不许喝酒。今晚，于晴希望庆来能破破例，喝点酒。酒

8、是好东西，它 能化腐朽为神奇，说不准能助于晴一臂之力。离上次的回家，庆来又快近半个月没回家了。一进屋，看也不看 满桌的菜，直奔厨房，抱住了于晴。于晴作势挣脱，但心里也是欢喜的，于是一手举着铲，一手拿着盆，闭着眼睛任由庆来在她身上“胡作非为”。好不容易才有个空档,于晴吁出一口长气说:“这么粗暴,对人家温柔些嘛。”庆来盯着她傻傻地笑，笑了一会，又去夺她手里的锅铲，脱她身 上做饭的卫生衫。于晴知道他的意思，涨红着脸说：“去去，先吃饭。” 庆来说：“你是开胃酒啊，我先喝口润润喉咙，再先吃这满桌的菜。”这话提醒了于晴，忙指着餐桌说：“你去看，我给你备了酒，你 快去打开。咱们晩上喝点酒。”庆来果然放开她，

9、去餐桌拿起酒看。这是父亲送给于晴的葡萄酒,93年酿的法国波尔多红葡萄酒。因为没机会喝，一直存着。庆来狐 疑地看了看于晴，又看了一会儿酒，问于晴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要喝酒？你不知道部队不允许喝酒啊？ ”于晴乜了庆来一眼，撒娇地说：“今晩你就破个例，为我喝一点也不行吗。”庆来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要是有紧急险情怎么办？开玩笑!绝对不行!”于晴依旧耐着性子：“你放心，我备了解酒的葛根。你泡上喝点, 酒马上就醒，不碍事的。”庆来坚持说：“不行，这是纪律，铁的纪律。我是军人，绝对不 能违反纪律。”于晴脸上的红润一点点地消褪，从窗外溜进来的暮色渐渐染满她 的脸，显得有些黯沉。她把脱下的卫生衫往地上一攒

10、，一字一顿地说: “我就问你一句，你喝还是不喝？”庆来说：“不喝。” 于晴是哭着跑回娘家的。在庆来回来的夜晚回娘家，这是唯一的一次。于晴一见母亲，就 痛哭开了，稀里哗啦的，显得格外委屈和伤心。母亲一面拍着她的肩 膀，拉她在沙发上坐下，一面埋怨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时他 去消防队，你爹多少反对，你就是听不进去，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于晴哭得一抽一抽的，双肩乱抖。这时父亲从楼上下来，一看于 晴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模样，怒火顿起，大声斥问：“人呢，那小畜 生他人呢？ ”于晴母亲用目光制止住父亲，说：“小夫妻吵吵闹闹的哪家没有, 夫妻吵嘴，拔刀斩水，没什么大不了，待会等他来了，把事情说说清 楚，还是让你

11、哥送你，回家睡去。”于晴父亲说：“我看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就一个条件，他要是转 业，女儿还是他的；他要还是一根筋在消防队呆下去，我看你们干脆 还是走路，早一天离婚早一天脱罪。”于晴的母亲不再说话，整一层宽阔豪华的客厅里，只听到于晴断 断续续的抽噎。但抽噎声显然轻缓多了，已然没了方才的悲壮和决绝。 她按过母亲递的纸巾，按按颊上的泪痕，气若游丝地说：“爸，我自 己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于晴觉得，她应该自己去解决要面对的生活，尤其是庆来。庆来 是她自己找来的，那时她才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庆来跟他同年，但显 得比她成熟多了。那时，两人好得跟漆似的，恨不能天天绞在一起。 每天早上醒来睁开眼睛，于晴都会发现

12、宿舍的窗台上，庆来用报纸包 着的两个热乎乎的包子。这一度成为宿舍的美谈，也是于晴生命中引 为自豪的一段美好时光。那个时候的庆来，除了于晴每月一次的痛经 不能替代，其它的一切都一手包办。周末，两人都喜欢去学校旁边的 郊区走走，在田野上玩玩闹闹，吸吸新鲜空气。回去晚了，跟不上公 车，就走着回去。每次的回路，几乎都是庆来背着于晴回校的。虽然是同年，但庆来给于晴的感觉是哥哥，是父亲，是顶天立地 的男子汉，这也是后来庆来偷偷去消防，她最终还是不忍跟他分手的 原因。问题是，去了消防的庆来，突然变成了另一个庆来，变成了于晴 既熟悉又陌生、无法适应的庆来。在省总队集训的一年时间里，庆来 几乎没有回过县城，每次

13、都是于晴去省城，匆匆见上一面。于晴每次 都想，会改变的，一切都会改变的，要给他时间。可是时间一天天过 去，庆来非但没有改变，而且还变本加厉，尤其是回县城消防大队任 指导员后，几乎把消防队当成了于晴。可怜的于晴，在一次次期待和 失望中，一晃晃到了年近三十。古人说，三十而立，而于晴，家虽立 而实则上聊胜于无，婚姻、生育、事业，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上， 让她彷徨迷茫，左右不定。这一晩，于晴还是自己回了家。她太理解庆来了，这个木桩柱, 即使见了父母，也顶多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会歪头呆在那里。他不是那种能够察言观色，巧舌如簧的人，恋爱时这样，现在更是惜字如金。于晴即使说上一万句话，他那里也只有简单

14、的一个字：好。行。于晴初略计算过，一个晩上，他说的话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个字。于晴打开家门时，庆来正穿鞋预备外出找她，见了于晴，自然喜 出望外，拿过她的手提包，弯腰帮她脱下皮鞋，换上棉拖鞋，扶她到 厅中坐下。往日的感觉又漫滤上来，于晴忍住眼中满上的热潮，硬起 心肠霜着脸对着电视。庆来手足无措地来回踱了几次，给于晴倒了一杯水，也坐下。于晴觉得机会来了，故作轻描淡写地说：“爸告诉我，民政局有 个空缺位置，正好适合你这样的转业警官。”庆来吃惊地说：“你还是要我转业？ ”于晴说：“你觉得你不应该转业？ ”庆来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我还以为你转心了呢。” 于晴说：“不转业，将来有了孩子怎么办？ ”庆来

15、垂下脑袋，伸手捏住于晴的一只手，在掌心里揉着搓着，低 低地说：“那只好辛苦你了。”于晴心里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这些年的委屈满溢在心，但此 刻更是痛彻心肺。庆来真的变了，他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庆来。他无视 于晴，无视这个家，无视即将出生的孩子。他完全忘却为人夫为人父 的责任，太令她失望了。于晴站起身，翹超着晃了晃身子，差点摔倒。庆来搀扶她，被她 挣脱。她转过身，没有走向他们共同的卧室，径直朝客房走去。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分床。为了让庆来转业，于晴努力过。于晴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平常除了上课下课，吃住都在家里，跟 外面交往很少。生活中，比较要好的是高中同学陆婷，在学校，也只 有一两个说得来的老师。

16、庆来他们的消防队有个家属圈，都是女眷， 于晴不太跟她们来往，觉得话说不到一起。因为老是歪唧在家，跟父 亲的几个下属倒是走动起来。其中的一名副总经理叫郑明，毕业于省 外的一家名牌大学，其才干颇得父亲的欣赏。郑明鞍前马后跟随父亲 多年，经常出入于晴家，与于家的情感积累丰厚，跟于晴也很熟，有 时遇有小范围的聚会，也会拉于晴解闷。于晴的父亲曾有意让郑明多 跟于晴接触，希望他们在个人感情上能有所发展。但偏偏于晴是个死 心眼，除了庆来，对其他人一概心无旁鸯。于晴想让庆来感受一下与部队不同的地方气氛，以便将来转业后 更快融入社会。她说服庆来参加他们的一个饭局。庆来先是不肯，于 晴软硬兼施，最后搬出父亲做杀手

17、铜，就说是老太爷请的一个饭局， 让庆来作陪。庆来去了。老太爷是幌子，席间除了郑明，有几家颇具规模的工 厂企业业主，还有县政府部门的几名副局长。庆来那天特意穿了西服, 穿了皮鞋，于晴亲手给他打的领结。庆来显得有点紧张，好像他赴的 不是宴会，而是怀袖鱼肠剑那样暗藏杀机，在卫生间整理头发时，甚 至碰翻了于晴养水竹的水瓶。那次的宴会，庆来没有坚持到最后。客人们都知道于老板的这位 消防女婿，在消防队任指导员，办事认真，前途不可小觑。他们对庆 来很客气，觥筹交错，频频敬酒。庆来正襟危坐，他本来就不怎么会 喝酒，几杯下肚，脸色跟酒色基本就分不清了。酒至中途，酒店的餐 饮部经理进来敬酒。这是个貌似年轻却久经沙

18、场的女人，端着杯子轮 着敬几位大老爷们。敬到庆来时，庆来窘得坐立不是，借口头晕逃出 门去，于晴拉都拉不住。行至酒店大堂，庆来已将西服拿在手里，胡乱扯着领带，无论于 晴怎样劝说，一味地往外走。他一口气走出好长一段路才停住脚步， 回头打量身后的灯红酒绿，对于晴说：“这样的饭局，以后别叫我。”想了想，又说：“他们的消防设號陈旧，这样下去很危险，必须 加以整顿。”那次的生活体验以失败告终。庆来说，他不想转业，他想呆在部 队，部队很好，就合适他这种人。跟于晴亲热时，他还告诉了 一个秘 密发现，说去洗手间时，经过几个开着门的包间，里面有些镜头很不 堪，那些男人女人，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堕落，百分百堕落他

19、摇着头说。于晴没有泄气，又想把庆来往陆婷那边引。陆婷是规划局规划科 的一名科员，丈夫在国税局工作，很普通的一对夫妻。陆婷有个在开 发区做会计的女友，跟于晴也比较投缘，平常三个人隔三岔五地聚聚 聊聊。这次喝茶时，于晴特意嘱咐陆婷叫上丈夫，陪庆来。一壶茶，一 碟瓜子上来，几个女人马上叽叽喳喳地活泛了，两个大男人却杵在中 间。好在陆婷的丈夫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断找话题引庆来。不管陆 婷丈夫如何努力，庆来就是不苟言笑，除了喝茶还是喝茶，用于晴事 后的话说，整个茶馆的茶都让庆来喝干了。庆来对这次聚会的评价就两个字：无聊。于晴叽笑说：“你就当一辈子的傻大兵吧，我看就你们消防部队 有意义。别人的工作都是无聊

20、，都是浪费。”庆来抓住于晴的话头认真地说：“我还真觉得消防工作特别有意 义。你刚才说让我当一辈子的消防兵，可要说到做到，以后可别逼我 转业。” 一番话说得于晴哭笑不得。第二天，庆来一早就走了。准许回家住夜的警官，部队一般都不 安排领操。但庆来每次回来，次日仍旧起得很早，跟着兵们常规出操。 于晴想不明白，庆来为什么这么留恋部队。其实，部队的生活是极其 枯燥乏味的，凌晨五点就起床，出操吃早餐训练午餐，下午不是训练就是政治学习。晚上九时正，宿舍按时熄灯睡觉。至于 出警，那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全体官兵，即使休假在家，也必 须24小时确保通讯设备畅通，以备一有灾情，必须无条件无原则地 返回部队，投入

21、战斗。消防部队的现役兵，自服役的第一天起，就必须天天苦练消防抢 险救灾本领，部队要求，每个消防兵都必须练就一身硬功夫，既保护 自己，也保护百姓。听到警铃响，他们以子弹出膛的速度从床上跃起, 从穿上战斗服戴上钢盔到集合出发，所有动作必须在一分钟之内完 成。庆来对手下的兵要求很严，他常说，没有过硬的本领，根本不配 做一名合格的消防兵。无论是出操还是训练，他都不让他们偷懒。尤 其是新兵，庆来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平时多练一分功，现场多得 三分胜。他自己也带头从自身做起，出操训练，从不懈怠，即使是回 家休假，照样一早归队。庆来赶到训练场时，新兵们已在副大队长闻志的带领下跑步了。 庆来跟在队伍尾巴，感觉

22、总不得劲。昨晚于晴的哭闹，总在他心头隐 现。也由于昨晚独自睡，睡眠状况也不佳，总有点提不起神。出门前，他在于晴的房门前犹豫了好一会，最后才鼓起勇气旋了 旋门把。跟昨晚一样，门还是紧锁，于晴还在生他的气。他不明白于晴为什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细细反省，好像自己也 没做错什么。昨晚于晴的表现确实有点奇怪，做了这么多的菜，又要 他喝酒，搞得特别隆重。平时他回家，于晴也做菜的，但也就那么几 个，有时他吃得不带劲，还叫外卖添菜。庆来费力想了好久，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反倒气恼于 晴的任性。懒懒拖拖地跟在尾巴后头跑了两圈，突然听到闻志嚓亮地 喊了几声号子，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迅速进入了状态，不由握紧拳头

23、 迈开长腿，擦着前面的兵一路超越而去。除了单杠，双杠，长跑，引体向上等强壮体魄的体能训练，水带 操，百米翻越板障，穿消防战斗服、防毒衣，戴空气呼吸器，二节拉 梯登楼，挂勾梯登楼，消防水带连接，消防射水等基本业务训练更必 不可少。最近部队又接收了一批新兵，庆来就抓得更紧，上午安排了 挂钩梯训练。挂钩梯是消防训练必修科目之一，达标时间是28秒上四楼，难 度较大。庆来带着新兵跑步来到训练塔，做完热身运动，立正，稍息, 庆来正要发出命令，这时一名新兵突然出列。“报告乌卩指导，我有恐高症。”这名叫金洪的战士报告说。众人抬头看了看仅四五层楼高的训练搭，不禁笑了起来。金洪依 旧保持着立正姿态，但由于觉得难为

24、情，低下头去。庆来略感诧异。应该说，在多年的带兵生涯中，不是没遇到过患 恐高症的兵。恐高其实是一种心理障碍，有时候除了体能训练，还需 要加强心理训练，比如团队配合，心理疏导庆来以前训练过这样的兵，有些新兵就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多训练几次就行了，能克服。但今天，庆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生了气, 命另一名新兵王林一出列：“去，拿救生绳。”救生绳拿来了，庆来命王林一将金洪牢牢绑缚，又命另外两名新 兵先登上四楼，命王林一抛上救命的绳头，将金洪吊起来。金洪吓得面无人色，一面大叫：“乌卩指导，我有恐高症啊!” 一面 已被上面的两名新兵吊荡起来，升在半空。新兵们都是些二十岁上下 的小伙，精力旺盛，即使是超体

25、能的业务训练，也让他们嫌部队生活 的枯燥，现在难得有这样的刺激，都偷乐着把金洪往上升吊。庆来却没有笑。他蹙着眉头，盯着空中的金洪看了一会，大声问: “还恐高不？ ”金洪在空中晃来荡去，结结巴巴地报告道：“报告乌卩指导，我感 觉，不，不，不恐高了。”金洪被放下来后，重新归队，开始挂勾梯登楼训练。一声令下， 新兵们箭一般地射了出去，金洪却突然身子一软，蹲在地上，哭丧着 脸说：“乌卩指导，我咋觉还是要恐高呢。”庆来怒不可遏，厉声道：“就地训练，做三百个俯卧撑!”熄灯之前，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这是新老兵们最惬意的时光， 他们有的翻看杂志书刊，有的聚集在活动室中看电视新闻。庆来从一个个宿舍巡察过去，察看

26、床铺窗户，开关一下警灯。经 过活动室时，他略为停顿了一下脚步。他看到金洪独自坐在靠窗的角 落，低头翻着一本杂志。庆来的心揪了 一下，他没看见金洪脸上的表 情，却已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表情，那是愧疚。这是他在带兵生活中鲜有的感觉。他不知道今天的反常，是不是 跟于晴有关。四在庆来的生命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庆来没有亲 生的爹妈。七岁那年，庆来的生身父母双亡，现在的双亲是他的养父 母。庆来七岁前，还是湖南山沟里的一个野孩子，跟村里的同伴掏鸟 窝，打猪草，皮得不得了。不管怎样顽皮的孩子，都是爹妈手心里的 宝，庆来更是爸妈手心里的宝。庆来上面有两个姐姐，按照家乡男娃 传宗接代的风俗，男孩子往往

27、会比女孩子得到更多的宠爱，何况庆来 又是家里的独丁。庆来的爸妈没有一样不由庆来，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只要庆来想 要，都想尽办法满足他。就在庆来七岁那年，一件意外的惨事改变了 他的命运。一入冬天，顽皮的庆来就会带着小伙伴到处烧火取暖，遇 到麦秸子就点麦秸子，碰上稻把子就点稻把子。有一次晚饭后，庆来 偷偷叫来几个小伙伴，就在自家屋后的柴垛下点火逗乐。点着柴禾时, 庆来突然心生一计，想用柴禾烧剩下的火灰来煨番薯。庆来这样想也 这样做了，但是当时爹妈和姐姐都在家里，他不敢去拿。他让两个同 伴守着柴禾不要灭了，自己跑了出去，到两里外的三娃家去偷番薯。 他家的番薯就堆在屋后的地窖里，庆来好几次经过那里，他知

28、道怎么 拿。庆来拿着番薯回到家时，惊呆了。眼前的家已不是家，已成了一 片火海。几个小伙伴怕火灭掉，不断往里加木柴，木柴越烧越旺，火 越吐越高，终于引着了几步之外的柴堆。轰的一下，柴堆像火龙一样 窜上高空，两个小伙伴吓得面无人色，跳起来就跑。那个时候，正是每户人家忙完一天最松懈的时刻，爹点着烟，坐 在坑上享受这难得的空闲，娘对着灯光使劲穿针眼，替家人缝补旧衣 裳，他的两个姐姐，则埋头扑在桌上做作业。他们根本没有料到，从 后屋偷袭而来的火龙，仅眨眼时间，就凶狠地扑向他们，一口把他们 吞没。庆来家的三间土坯房，像是一张吐着耀眼火舌的巨口，贪婪地 凶猛地一口口吞噬着地面上所有的东西，染红了半边夜空。等

29、乡亲们 叫喊着来扑火时，庆来的家已成了一片灰烬。那一年，庆来成了孤儿。七岁的庆来，还没来得及上学，就失去 了所有的亲人。八岁那年，他由村主任介绍，送给县城的一对夫妇做 养子。从此，庆来在城里上学，在城里生活。庆来不再是个野孩子了， 他变得格外的乖，很听养父母的话，学习上也争气，成绩很好。这对 夫妇已至不惑之年，因不能生养膝下无子，现意外得到庆来，疼爱有 加，视庆来如同亲生。庆来很怕火，不管是山上起的火，还是田里农民烧的火，甚至是 有人在墙角烧废纸的火，都令他莫明惊恐，浑身颤抖。有时候家里停 电，养父母会点蜡烛给他做作业，他看到眼前跳跃的火苗，顿时双手 发抖，呆若木鸡，一个字都写不下。意识到这点

30、后，庆来尝试着努力去克服这个弱点。养母做饭，他 故意站在一边，让自己坚持看煤灶上的火。可是不管怎样，他的心还 是怕。他自己很清楚，火是他心中的一条蛇，是活的，永远不死的， 时时抬起头来狠狠地咬他一口，让他怕，让他痛，让他流血。有一天，他放学了在街上走，突然身后鸣起警笛，一辆消防车呼 啸着而过。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看到了车上的那些兵们，一个个全副 武装，严阵以待，好不威严。庆来仰着脸，羡慕地目送着消防车离去。半晌，才问身边的同学, 这都是些什么人，同学也不知道。后来一个扫垃圾的老阿婆告诉他们， 说刚才是消防车，车上的是消防兵，他们是专门帮老百姓灭火的。还有专门帮老百姓灭火的兵？ ！庆来心里掀起又悲

31、又喜的狂澜， 他对着正往山谷下坠的夕阳，暗暗发下誓言：将来，我就要当这样的 兵！从那以后，庆来不怕火了。其实，火并不可怕，它是可以防的， 可以灭的，可以用水、用泡沫灭火剂去消灭。庆来立志要做这样一个 灭火的人，只有这样，他才对得起死去的爹妈，对得起死去的一对姐 姐。高中毕业后，按照庆来自己的意愿，他很想去当兵，就当那种消 防兵，可是养父母不肯。庆来的学习成绩很好，考一所外省的重点大 学没问题。养父母认为，只有没有出路的娃子才去当兵，庆来不是。 他们为他挑了四平八稳的土木工程，说这是男人干的活，将来去搞建 筑，挣大钱，前景广阔。庆来是个听话的孩子，他不敢违背养父母的意愿。从八岁到养父 母家，他一

32、直是个乖孩子，吃什么，穿什么，读什么课外书，交什么 样的朋友，养父母都给他弄得妥妥贴贴，他也听得做得一丝不苟。养 父母确实对他好，他们对庆来的爱，绝不亚于亲生儿子。别人家孩子 有的，他们绝不少庆来，庆来本来的名字叫金娃，姓汪，后来随养父 母的姓，改成了耶庆来，意思是庆祝到来的意思。庆来以为，这辈子，他都没机会去当消防兵了，没机会去扑灭那 该死的火了。没去当消防兵，是潜伏在他体内的另一条蛇，在夜静人 深时刻冷不丁跳起，向他吐一下蛇信子，警示似的，让他觉得一燻。大学毕业前夕，他听说省里的消防部队来学校挑现役警官。得到 这个消息，庆来欣喜万分，那时他正跟于晴热恋。为了让事情顺利进 行，他有意瞒着于晴

33、，甚至连家里的养父母也没露半丝口风，他觉得, 到了该为自己做一回决定的时候了。也许是命中跟火有缘，偷偷摸摸报的名，很快就大白于天下：他 被省消防部队顺利录取了。五第一次出警灭火的经历，庆来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时他才到县消 防大队不久，这天刚吃过晚饭，他想到阅览室查一份资料，警铃突然 响了。报警的是县里的一家化工厂，厂区发生了重大火灾。接警后，庆 来迅速组织战士前去扑救。他们赶到现场时，只见化工厂上空浓烟滚 滚，熊熊烈焰蹦射出十几米高，照得天空透亮通红。事后调查事故的 原因是，化工厂松油醇车间的一位员工，在洗涤釜内用碱水洗涤松节 油时，未采取安全措施，致使洗涤釜内松节油喷溅至通电的取暖器上, 引起

34、车间化工设备的起火蔓延。当时的情势非常危急，着火车间的火势已直接威胁到邻近车间的 几个油罐，一旦装满油的油罐引爆着火，后果不堪设想。面对凶猛的 火势，庆来一面组织抢救厂区内滞留的工人，将他们撤到安全地带， 一面带领战士第一个冲进车间堵截火势。这时，大火正处在猛烈燃烧阶段，且迅速向旁边的化工原料车间 蔓延，稍有怠慢，这些燃料极有可能爆炸，一旦发生爆炸，周围群众 的生命财产安全面临着严重的威胁。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庆来 堵截火势掩护战士搜救工人，一面果断地将部分兵力重点布置在油罐 周围，让他们采取冷却降温的方法，使这起极有可能酿成特大事故的 火灾及时得到了阻止。火势稍减后，庆来发现车间前方近1

35、0米处的机油槽已被棚顶掉 落的火源引燃，正飞快向隔壁的化工原料车间蔓延。滚滚浓烟和令人 窒息的热浪迎面扑来，庆来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很快镇定下来。 当时，庆来身边有5名战士跟他一起共同作战。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毅然下令他们迅速撤离，自己继续举着水枪对火势进行全力扑灭。就在战友们撤出车间后不久，他突然感觉火势的方向不对，等他 迅疾撤离，最后一个从火里冲出时，二节拉梯还没来得及搬走，着火 的车间就像被天上的谁用巨脚猛踩一脚，轰然坍塌。仅一秒之差，差点遭遇塌顶之灾。接下来，经过1个多小时的奋 战，大火终于被全部扑灭。由于庆来的正确指挥，化工厂虽然损失了 部分资产，但没有造成任何人员的伤亡，还保

36、住了毗邻大量的化工原 料、装置、油罐及周边厂房和群众的安全。庆来很清楚地记得，那一晚，他彻夜未眠。一闭上眼睛，就是火 光，血红血红的火光，童年家里的火光和化工厂现场的火光交织在一 起，父母的脸和被救工人的脸交织在一起，在他脑中不停地盘旋回放。 直到清晨出操的警笛再次响起，庆来才按捺住沸腾的情绪。他整整齐 齐地穿戴好军服军帽，对着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毕恭毕敬地鞠了个 躬，心里说：爸，妈，你们的儿子能救人了。在县消队的几年时间，庆来就凭着这一股干劲、闯劲和实劲，一 次次地顺利完成任务，多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先进个人，曾先后 三次荣获个人三等功，连续两年分别被支队、总队评为指导员岗位标 兵。在消防

37、队，庆来是个出了名的“爱车族”。队里只有3辆消防车, 一辆是云梯消防车，两辆是灭火车，其中一辆旧的是东风牌水罐消防 车，可装17吨水，新的是五十铃泡沫消防车，是庆来到大队后新添 的。庆来对这新旧3辆车一视同仁，不离不弃，只要空下来，就到车 库里转转走走，这里擦一把，那里摸一下，东敲一下，西听一会，捕 捉车们故障前的蛛丝马迹。那辆新的五十铃泡沫消防车，高大雄壮，色彩鲜艳，有固定式功 能喷射，具有喷射水柱和雾化水的功能，其高压水枪可喷雾状射流、 扁平射流和柱状射流，尤得庆来的珍爱。很多时候，庆来站在五十铃 面前，像端详一件艺术品那样地端详它。但是，庆来并不因此喜新厌 旧，两辆旧的东风车，更需要他的

38、照顾和关怀。水灌车上除了装备消 防水泵及器材，还设有大容量的贮水罐及水枪、水炮；云梯消防车上 设有伸缩式云梯，可带有升降斗转台及灭火装置。由于使用日久，这 些器械设备大部分都已老化，庆来总不放心，经常要亲眼看过检查过, 才肯放心去睡。就为车的事，庆来还闹出过笑话。那个有着恐高症的金洪，有一 次被庆来罚去擦车。金洪擦着车时，庆来转悠过来了，看到五十铃身 上有一处脏，金洪老擦不干净，心就急了，抢过抹布自己擦起来。这 一擦，庆来就上了瘾，忘了自己，也忘了身边的金洪。他一股作气地 擦了半天，忽然转脸看到了金洪，奇怪地说：“你在这里干什么？”金洪嗫嚅着说：“我，我”见金洪一副欲言又止的怪模样，庆来生了气

39、：“你鬼鬼祟祟地跟 着我干什么，莫非在监视我？听我口令，立正，稍息。向后转！向前 走!”金洪回到宿舍，把这事跟大伙儿一说，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直 到庆来一头油汗地回到宿舍，才勉强忍住笑。庆来威严地扫了一眼大家，严肃地说：“车库重地，闲人莫入。 以后没事，谁都不要随便去那里瞎晃悠。”这事后来成为一个公开的笑话，不管何时，只有某个兵提起“车 库重地”，大家就会轰的一声，笑作一团。六于晴感到腹中沉甸甸的，不是胎儿的沉，是胎儿带来的心事沉。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打掉这胎儿。要孩子，意味她还要她的婚姻, 要庆来；不要孩子，意味着她将扔掉她的婚姻，扔掉庆来。昨天晩上，于晴根本没睡好。前半夜，庆来敲过她两

40、次门，都被 她硬着心气拒绝。早上庆来旋门把，其实她早醒了。她知道庆来怕吵 醒她，不敢敲门，这就是庆来的好。庆来的好，都在行动上，从不借 助语言。很多男人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庆来却是个彻头彻尾 的行动主义者。于晴想吃苹果，他一声不吭地削苹果，切块，装盆， 用牙签戳着送到她嘴边。自始至终，他都不说“你快吃”，或者"好 吃吗”诸如此类的废话。行动就是庆来的表白，跟庆来相处的日子里, 语言是苍白的无力的，是行动，让于晴感受到结结实实的关爱。庆来的好，让于晴陷入两难。尽管于晴产生了打掉孩子的念头， 然而，她难以相信自己真会忍心对肚中的孩子下手。上午有两节语文课，于晴抱着备课笔记，早早去学

41、校。穿过操场, 看到几个学生在打篮球。尽量沿着边缘地带走，可还是有一只篮球活 蹦乱跳地奔到她脚下。于晴避开篮球，正想走开，一抬头，看到了一 张笑意盈盈的脸。是体育老师顾赛刚。顾赛刚这人有点意思，长得高高大大的，据说身高近一米九，跟 巨人姚明仅差三十几公分，号称“小姚明”。在于晴的眼里，顾赛刚 的特点不在身高，而在阳光的气质。由于长期的露天教育工作，兼他 自己也热爱体育活动，顾赛刚的皮肤饱受阳光的浸染，变成一种纯正 的金铜颜色。按照中国人的标准，对皮肤的要求都是一白抵三丑的， 但于晴并不这么看。白是让人看上去比较舒服，显得干净，但其它肤 种肤色也有更显现健康的，比如黑人女星哈里贝瑞，美国的“真命

42、 天女”歌手碧昂斯诺里斯，她们的皮肤就像丝滑的绸缎，或者在流 动的巧克力，让人忍不住想冲上去咬一口。于晴对顾赛刚的好感，缘于一个私人秘密。庆来在省总队集训期 间，于晴开始在二中教书。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于晴是单身，顾赛刚 就是其中的一个。确切地说，顾赛刚追求过于晴。于晴的长相并不算太靓，属于那 种清秀俊逸的那种类型。二十几岁刚刚从大学毕业的于晴，就像一朵 飘逸的白云落到二中，相比一帮被生活磨损得憔悴不堪的老女人，确 是既醒目又养眼，一枝独秀。顾赛刚在看到于晴的瞬间就种了情根， 并积极展开爱情攻势，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时的于晴，除了庆 来，心无旁鸯。我们假设一下，假如顾赛刚跟于晴真变成一对，相

43、信没有人会提 出异议，他们是很养眼也很登对的一双。试想，顾赛刚高大阳光，健 康俊朗，于晴秀美玲珑，温婉可人，两人既是反衬又是互托，绝对般 配。于晴的名花有主，让顾赛刚很是伤感了一段时间，据说那个暑假, 顾赛刚每天清早绕着县城跑上三圈，以泄心中的失恋之痛。不知是顾 赛刚用情太深呢还是为情所伤太深，抑或是体育老师对象难找，反正 从那以后，顾赛刚再也没有跟谁找对象，但总的看起来性情还不错， 整天笑嘻嘻的，跟一帮爱玩的初中男生混在一起，俨然是这班大孩子 的王。出于礼貌，于晴正想踢回篮球，被顾赛刚一个箭步弯腰捡起，两 个人的脸突然凑近在一起。时值五月，天气早已提早发力发热，顾赛 刚穿了一套汉衫短裤，于晴

44、则穿一条v领的连衫裙。就在四目相对的 瞬间，双方都像感觉到了什么。于晴先脸红，避开目光，顾赛刚的脸 色也显得极不自然，但他很快对于晴展颜一笑，拍着球跑着走开了。于晴的心砰砰在跳。顾赛刚身上散发出来的雄性气息混合着汗 味，在她身上挥之不去。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展现出金属的质感和力量。从短汉衫跃然而出的胸肌，结实平坦，仿 佛是一片港湾，供来往的船只停泊休息。按理说，庆来虽然身体条件 不及顾赛刚，但也算是练武之人，比之一般的上班族，阳刚之气卓然 有余。也许是审美疲劳吧，跟庆来这么久，于晴从来没有体会过顾赛 刚给她的这种震撼感觉。于晴心里羞愧着，一面迈着急碎步往教室走，尽量让自己忘

45、掉刚 才的一幕。快到教室时，她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顾赛刚正好一个 弹跳动作，将手里的球扣入网篮。于晴心里轰的一声，逃也似的跑进 了教室。忙完一天，晚上约了陆婷。陆婷对于晴打掉孩子的念头很诧异: “为什么？ ”她连珠炮似地发问，“难道你真的不想跟庆来过了？你 想离婚？你们之间出了问题？ ”于晴不断地摇头，她说什么都不是，惟一的理由就因为他是一名 消防警官。陆婷说：“消防警官也可以结婚生孩子过生活呀!”于晴激动地说：“你看到墙上的钟了吗？它滴答一记，至少有三 名消防官兵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自己已经受够了，不想再让孩子冒 这个险。”一时，两人都陷入沉默，只听到茶叶在杯中绽放的清音。许久， 陆婷才试

46、探着说：“你也不要太悲观，不是还可以转业吗？难道他会在消防部队呆一辈子？ ”于晴一声微吁，泪水终于忍不住冲出眼眶。爱，有时候是容忍， 是牵就，是妇唱夫随，是携手白头。她真想不通，庆来到底是爱她还是不爱她。七于晴明显感觉到，自从操场相遇后，自己很“容易”就能遇到顾 赛刚。有时是在办公室，有时在教室走廊，在食堂吃饭时，一抬头总 能见到他。医生告诫于晴，对于有过两次人流史的于晴来说，她属于轻度“高 危”孕妇，要注意休息，要注意饮食，要注意心情乐观开朗。可是，于晴开朗不起来。一个巨大的惊喜和秘密，一个最亲密最 应该跟她分享这份惊喜和快乐的人，居然拒绝跟她分享，这盆冷水泼 得她比锦衣夜行的感觉还要差。于

47、晴去了超市，买了大把的酸梅和瓜 子往家里扛。不知是怀孕反应还是心情不好，她觉得人很容易犯困， 但又睡不着。她开着电视一直看，不停地换频道，吃了酸梅吃瓜子， 吃了瓜子又吃酸梅，直吃得嘴里没有任何感觉，面前的瓜壳里染满血 丝。人的感觉真奇怪，一念之差，幸福变成了负担，变成了甜蜜的心 事。这心事藏在于晴腹内，重得她食无味寝不安。自从确定怀孕后， 她搬回到自己的家住。一个女人可以是柔弱的，但一个母亲却足够坚 强。在不能决定孩子的去留之前，她不想让母亲知道孕况。家里空荡荡的，空得让她心里发虚，只有想到腹中的孩子，才稍 感安慰。以前她听人说过，有个消防官兵的家属，没有工作，也不爱 跟人交往，因丈夫长期不在

48、家，她感到很寂寞。后来，她终于找到嗑 瓜子这件事来打发寂寞。她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就磕瓜子。白天连 着晩上，边看电视边嗑瓜子，一包接一包，一颗接一颗，像工厂里的 流水作业。每一次，她面前的瓜壳都堆积如山，嘴唇嗑出血来。有一 次，她被邻居强扭到医院，连医生见了她的嘴唇都大吃一惊。由于长 时间的嗑咬，她的嘴唇充血肿胀，上面裂开无数个细细的口子，乍一 看，就像一朵怒放的映山红。后来邻居帮她打扫瓜壳时，发现瓜壳上 也沾满了血丝。女人的寂寞啊，就像这数以万计的瓜子，如蚁般源源 不断地抓挠人心，让它破裂，让它出血，让它开出红艳艳的生命之花。于晴现在很想去看看那个家属。她记得当时听了只是嗤之以鼻， 无聊透顶

49、，只有愚蠢和头脑简单的女人才会这样。再怎样，她可不会 这样作践自己，她可以看书，会朋友，喝茶聊天，至少还有父母守在 身边，哪会轮到嗑瓜子打发时间？可是现在搬到家里，她就能理解那 个女人了。这种空荡荡虚无缥缈的寂寞，满把满屋的，到处都是，走 到哪儿都能撞到。尤其在夜里，这种寂寞还会被扩大，会呐喊，要让 她急需抓住点什么才感觉依靠。她觉得，有必要找那个嘴唇像花一样开放的家属聊聊。那女人叫芳汀，丈夫就是消防队的副队长闻志，现在孩子都四岁 了。于晴以前很排斥跟这些官兵家属交往，庆来也不勉强她，他知道 于晴跟他们说不到一块，那些女人大多是官兵们老家娶的亲，现在随 军。她们既没读过书，更没受过任何教育，勤

50、快点的干点临活补贴家 用，大多女人都不去工作，除了在家里做做家务，就是打打麻将，空 下来聚在哪家，说说人家的闲话。以前，于晴最看不起这类女人，遇 到她们，几乎不拿正眼看她们。现在，于晴觉得自己并不比她们好到 哪里，她们还能用种种的办法打发寂寞，于晴呢，只会自艾自怨，怨 天尤人，只会恨庆来，恨上天对自己不公。对于晴的到来，芳汀感到很意外。这个女人，生孩子后身材发了 福，变胖了。于晴以前见过她一次，脸圆圆的，头发扎成马尾，鼻梁 上散着淡淡的雀斑。她的脸现在更圆了，横扩成一张大烙饼，眼睛细 嵌成两条缝，雀斑的颜色也变深了，从鼻梁漫延到两颊。她招呼于晴坐，给她倒水。因为有了孩子，家里乱糟糟的，显得 并

51、不干净。芳汀招呼于晴时，那四岁的孩子就坐在地板上，玩着一辆 四驱赛车，囉一声来囉一声去，嘴里不断发出声音。芳汀心疼地板， 一边陪于晴讲话，一边喝斥男孩，并威胁说，要告诉他爸爸。男孩子 一点儿也不怕，笑眯眯地站起身，换了个地方，背着她妈妈驱使赛车。 他占用的位置不好，赛车终于闯了祸，撞了墙角的一只花瓶，砰的一 声，花瓶碎了，由于是绢花，瓶里并没有水，只是碎成了几月。芳汀发了火，冲过去提起孩子，照他的屁股就是一阵死打。孩子 哭了，边哭边喊爸爸。芳汀冷笑道：“有本事你去告，你去告呀！ 一 月半载的来不了一回家，还指望他来疼你，做梦去吧你!”于晴心里不落忍，过去拉劝，趁芳汀扫碎片的当儿抱起孩子。 那孩

52、子抽抽噎噎的，仍在悲伤之中。于晴问他：“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孩子抽抽答答地说：“爸爸。”“为什么呢？ ”“爸爸不打齐齐，妈妈打齐齐，痛痛。”他用手指了指屁股。于 晴拉下他的裤子，果然被打得一片血红，看来芳汀下手确实有些狠。"那齐齐有没有想爸爸"“想。”"有没有找爸爸？"“找。”“爸爸在哪里呀。”“喏，在这里!”孩子顿时神气起来，一时忘了悲伤，小手有力 地指着前方。于晴抬眼看去，前面的墙上挂着一张芳汀跟她丈夫的结 婚照，由于拍摄技术不好，照片有些掉色，但主人仍把它挂在墙上作 装饰品。孩子身子向前挣着要去看照片，于晴抱着他来到照片面前，他倾 身向前，等手

53、够得了照片了，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照片上的父亲，头发, 眼睛，嘴，都摸遍了，每摸一下，嘴里都叫一声：“爸爸，爸爸。”于晴心里一酸，差点掉下眼泪。八几天没回家了，母亲打电话来，让她回家吃晚饭。放学后，父亲 让小郑来学校接她。上车时，恰巧又遇上了顾赛刚。顾赛刚看到于晴， 表情愉快地调侃道："哟，千金小姐，八抬大桥抬回娘家啊？ ”于晴扑哧一笑，咤他一口道：“游手好闲的，没个正经样。人家 都说学校的每棵草都让你给踩遍了，我看你当真是浮躁。”一旁的小郑听出里面的调笑之意，脸一正，脚下踩动油门，囉滋 一声走了，也不管顾赛刚还在那里痴人说梦般的自说自话。父亲今天心情不错，还特意挽留小郑吃饭。小郑走时，

54、又将他送 到大门口。于晴的母亲系着布围裙，忙中偷闲地打量女儿，连说：“瘦 了，脸色差了。放着家里好好的饭菜不吃，偏跑去一个人受罪。你这 牛脾气，跟你爸一个模子。”父亲笑吟吟的，没跟母亲顶嘴。于晴有些奇怪，父亲的臭脾气是 很有名的，于家的哪个亲戚没让他说过骂过。对于母亲，他有两大原 则：凡是母亲拥护的他都反对，凡是母亲反对的他都拥护。跟母亲斗 嘴，好像是他一辈子的事业，不但坚持不懈而且乐此不彼。他总爱挂 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成不了大事。没办法啊, 谁叫她们蹲着撒尿呢。后来，于晴才知道父亲心情舒畅的原因。原来，今天早上，县里 有某副县长带队来厂里视察。于晴父亲设宴招待，酒过三巡

55、之后，副 县长有意无意地说起他的小舅子，说他老是不长进，很令他夫人头疼, 最近突然脑子转了性，做起消防器材销售生意，还劲头十足的，准备 大干一番呢。于晴父亲当然听出副县长的弦外之意，谁不知道于老板 的女婿是消防大队指导员呢。于晴父亲当场拍板，以后若有消防设施 工程方面的耗材，他女婿定会首先考虑小舅子。于晴父亲当场拍板，其实这个板拍得很没底，他太了解庆来这个 女婿了，可是他还是不得不拍。副县长是直接管县里工业的县长，于 晴父亲的丰收厂近年发展迅猛，他想在县开发区再要一块地皮扩建厂 房，拓展产业，审批大权就在副县长手里。于晴父亲这边说没问题， 副县长那边估计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于晴父亲若说有问题，他

56、的厂区 扩建地基地审批会遥遥无期。因此，就算知道是有问题，于晴的父亲 也会说没问题的。没问题。于他笑咪咪地对副县长说，就像此刻他笑 咪咪地对于晴说。但是，于晴却直截了当地对父亲说：有问题。这本是个意料中的 回答，她的父亲还是霍然变了脸色。“你说说，这样的女婿，我要他有何用？废人都不如。”于晴轻声说：“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性格。”于晴父亲勃然大怒：“我不了解你了解呀，你了解还嫁他，是存 心想气死我还是遭践你自己？我真想不明白，他这样的半边人，到底 好在那里，让你这样迷魂没气。”于晴垂头低眼，任由父亲叫骂。她母亲过来劝解，被父亲胳膊一 抡，手里的碟子跌落到地，碎成了八瓣。于晴母亲边打扫边带着哭腔 骂，

57、哥哥闷着头猛喝酒，家里乱成了一锅粥。父亲叫嚷道：“你去跟他说，你给他换换脑子。这件事要办，一 定要办，办好了，大家都好，他的转业也会更理想。你让他好好想想。 想不通，好，离婚！我于大龙还愁女儿没人要，笑话！”于晴心灰意冷，她没让哥哥送她，坚持步行回家。离婚！离婚！ 离掉就离掉！有什么大不了！难道这世上只有庆来一个男人！何况， 他的存在不存在，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一对恩爱夫妻，难道不应 该朝夕相守，相濡以沫？于晴擦着不断涌出眼眶的泪水，心里更像发洪水似的哗哗下雨。 行至半路，好像老天也为她难过哭泣似的，淅淅沥沥地洒起了小雨。于晴一抬头，猛然看到一顶伞，伞下的人，是顾赛刚。顾赛刚说：“来吧。别

58、受凉。”于晴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如果他是庆来，那该多好啊。尽管是多年的同事，就因为中间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吧，于晴没让顾赛刚上楼。进了家，她见顾赛刚仍站在小区的花坛边, 朝她家窗户这边张望。雨渐渐大起来，伞面上的积水来不及排泄，逃 命似的，顺着伞的坡面遽然而下。水流织成的帘幕将顾赛刚罩围，使 他显得像毕加索的一幅画，既荒诞又抽象，让于晴感觉就像一场梦。尽管知道庆来不高兴，于晴还是按照父亲的意思给他打了电话， 先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接着拣着把父亲的意思转述了一遍，最后又小 心翼翼地提到了转业。庆来在那边沉默，在于晴的感觉里，时间仿佛 过去了一百年，才听到庆来说：“晴，消防器材的质量直接影响到安 全系数，这事容不得半点含糊，更别说徇私。你跟爸说，有机会，我 会让他参加正常招标的，大家公平竞争，优胜劣汰，遵循市场规律。”这晩，于晴睡得极不安稳，好几次从梦中惊醒。大约受了点凉， 头有点痛。想打电话告诉庆来，忍住了，起来喝了一碗姜汤，又沉沉 睡去。梦中，于晴见到自己穿着洁白的婚纱，正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 父亲把她的手交给庆来。庆来穿着挺刮的西服，牵过她的手转身走向 圣坛。他们穿过众人的目光，当众盟誓拥吻，当庆来把一枚戒指戴上 她的手指时，她却惊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