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语言学导论 笔记

1、法学教授蒂尔斯玛在法律语言一书中发出感慨，“没有多少职业像法律那样离不开语言”，认为“法律就是言语的法律”，“道德和习俗也许是包含在人类的行为中的，但是法律却是通过语言而产生的”。法学其实不过是一门法律语言学。语言学和法学在本质上是在做同样的事情：语言学是研究人类使用语言的规律，法学是研究规范人的社会行为的法的规律。人，从根本上来说，是语言的；法律，从根本上来说，也是语言的。一种法律制度的目的最起码是清楚地说明一个社会的义务和预期，以便每个人都能平等地行动。一种法律制度如果规定其规则，看似一个政治决定，实则收到语言的限制，因为不同的语言能使规则的规定达到理想的明确和具体的程度是不一样的。如何用

2、语言表达概念化这个世界，如何使用词汇来表达那些概念，属于语言学的范畴。语言与法律的研究如何能直接对法律制度作出贡献？更简明的说，对语言与法律的研究如何能帮助立法者制定更易理解并能减少不确定性的法律？人类思想、观念的形成与表达，人们对于周遭世界的认知和描述都离不开语言，人类对于客观世界的改造实践也必得借助语言等符号系统进行和完成。法律与语言的关系实际上是这种思想（观念）与实在（世界）、词与物的关系在法律领域的特定反映。法律对我们很重要，因为它无处不在，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现代生活的许多方面。法律是一种语言机构，法律是用语言来制定的，那些用来构成法律的概念只能通过语言才能为人们所理解。在我们的生

3、活中，不仅充斥着法律，而且也充斥着法律的语言，而这些法律的语言又总是存在问题。口语和书面语是潜在的（几乎）同一种语言的不同表层表现形式，每一种表现形式都具有独特的潜能和问题。第1章 读写能力与法律法律语言从广义上可以分为两个主要的领域法典化的、主要是立法的书面语和其他的法律文件，主要是独白式的；和法律过程中更加口语化的、互动的和动态的语言。法律文本分为三种，其一是操作性文件，“创造或修正法律关系”，奠定了法律的框架本身；其二是解释性文件，是对法律进行客观地解释；其三是说服性文件，特别是为了说服法院而向法院提交的书面文件。口头法律制度现在的法律制度起源于读写能力发展之前即以存在的社会。在多数口语

4、文化中，有许多特定的场合或事件都涉及习惯法的使用。法律人类学者传统上认为在习惯法与制度化的法律之间存在差异。口语社会在相当程度上所缺少的是一种法律语域的概念。法律上的争辩主要是用日常语言加以处理，是书写的发展使法律制度的法典化成为可能。进入读写时代一旦法律行为通过文字的形式被规定下来，它们便可得到商榷，相关要素可被复制。它可能导致法律功能得以完成所必须经历的各个步骤的标准化。法典化过程与法律语言相关，从主要是使用基本来自日常会话的语言进行的口头互动性的争端解决发展到一种专业化的专门语言风格，广泛使用书写所提供的各种资源。从最没有计划的、高度情景化的一直到最有计划的、去情景化的，模式连续体。计划

5、之后果，其一是逻辑结构的清晰性增加，其二是更多地使用被动语态，其三是更长的句子。去语境化的结果，面对面口头话语与书面文本之间的另一个重要差异是口头话语能够参考说话者之间共享的周遭语境，而书面文本只能参考文本自身之内的东西或者其他文本。从由书写形成的语境中脱离开来可以导致法律文本中的高度自治。去语境化的另外一个方面与口语或者书面语所提供的不同资源有关。去语境化的书面文字很少能够表现这些非口头的特征，因此在书面语中，我们更倾向通过选用不同的语法和词汇去表现它们。标准化的影响，口语词只能依靠记忆存在下去，但是记忆作用的基础是意义而不是语言。书面语则相反，因为书面温饱保留了它们的形式和用词只是在很久以

6、后他们的意义才会受到怀疑。在法律中，读写能力的标准化影响是巨大的。这促进了格式文书的发展，它们提供被人试用过并且得到检验的词语形式，法律学者们可以将它们汇编在一起形成操作性文件。连贯和保守是法律书面语的典型特征，而且，如我们所见，他们的存在有其充分的理由。法律语料转写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的互动大多数诉讼过程是口头进行的，但是大多数在法律背景下所做的记录都是用书写完成的。但用一种单一的视觉表现方式去准确地记录口头话语的所有声音细节，包括音高/语调/呼吸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各种各样计划、以及的转写形式当中，人们可以看到两个不相容的、相互竞争的转写标准之间存在一种张力。首先是通过成为一个“好的”书

7、面语篇使其能够传达信息，概言之，“可读性”是一个关键的因素；另一标准则是法律转写语料应该做到“一字不差”，即它们应该是对所使用的语言的一种准确的、详尽的记录。在一个单一的转写语篇中不可能同时实现这样的两个标准，这从语言学家的共同实践中可以得到证明。实际上，大多数法律转写语料虽然尽力做到“一字不差”，但却更多地偏向于可读性。将口头话语转换成一种可读的书面语形式的过程可能涉及根本的变化。这些变化可以用前面提到的那些因素加以解释：标准化、去语境化、以及非个人腔调。就前面提到的两个竞争性标准而言，显然，在法律转写语篇中可读性往往超过了精确性。这有充分的理由，但也存在着相当多的危险，特别是它有可能错误地

8、传达说话者的意图、说话者口头表达的一些信息以及证人与律师的本性和品质。为了避免这种危险，可以通过作出下列改变将本章中所见的读写转向颠倒过来：再语境化、重新计划将及其冗长的句法结构加以分解。第2章 追求精确专门性。每一个专业领域都发展出了自己独有的语言特征。在各个领域，不仅产生了一套专家词汇，而且发展出了一种特殊的认识世界和解释世界的方式以及一种表达这一理解的专业语言。专业法律人士在同非专业人士沟通时遇到的困难是如何帮助这些人去理解法律制度是怎样看待社会世界和物理世界的问题。专门术语有时被看作是一种“速记”的形式，如果不存在专门术语，则每次都需要做出一番冗长的解释。专家语言还可以起一种社会文化的

9、作用，这种社会文化作用在意向方面与众不同。团体内语言的使用不仅仅是加强联系和表明其作为团体成员的身份，也是为了将那些不是本团体内一份子的人排除在外它既是一种包含性的、也是一种排除性的语言。起草与解释。操作性文件，特别是立法、规章与合同在日常生活中十分重要，这些文件具有巨大的影响力，所以他们在措辞上的准确无误十分重要。如果措辞过于严格，则可能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一些不适当的、不必要的限制；如果过于宽松，又可能会让一些令人生厌的行为获得认可或导致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后果。精确，不意味着极度清晰，它也可能包括采用适当程度的模糊性或灵活性。例如要求负责为他人投资的受托人必须像一个谨慎的投资人一样的行为这就是

10、一个故意模糊的标准。关于解释，原则上也是将理解上的精确作为其主要目标。总之，去语境化与试图去不多不少地传达其要传达的意思结合在一起，共同要求法律文本去追求一种安全的、内在的明晰和确定，这是不可能完全实现的，但操作性文件应该尽可能地追求实现这一目标。词汇。在词汇领域，专门性显得十分突出，尤其追求精确。律师。首先看看律师的词汇，律师们所使用的词汇量是十分巨大的。法律语言最重要的特征是古语指示词的使用。律师们指出，之所以使用古语指示词是因为这些词语能够更加清楚，更少歧义地提供指示。复杂的功能表达式。有些法律表达式似乎是用更加复杂的形式，通常是一些复杂的介词短语去取代日常话语部分。缩略形式。有些时候，

11、职业人士希望将更长一些的专门术语和表达加以缩略，作为实现前面提到的“有效率地交际”的一种手段。词语可以通过定义的过程在一个特定的法律文件中获得特殊的意义，之所以被创立，是为了避免挑战。假定与法律拟制。在操作性文件中经常可以看到，为了文件本身的目的而将一个苹果重新定义为一个梨子，即使梨子这个单词的所指在任何正常的语言使用中根本就不包括苹果在内。被封闭起来的社会群体往往会创造出它们自己的亚文化和语言，没有哪个社会群体会比监狱更加具有封闭性了。语法。在操作性文件中可以最清楚地看到法律语法的显著特征。语法和词汇专门化的结果在法律起草和法律解释两个方面都很重要。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法律语域的语法似乎遵循

12、着稍稍有别于那些日常语言规则的规则。在句子结构的层面上，追求精确也导致了法律起草者的过分谨慎，他们把修饰语和它修饰的成分紧挨在一起，及时因此所形成的句子在结构上有些奇怪、甚至有些不合语法；他们将自然的句子结构拆散产生出听上去拗口、不像日常语言的句子结构。一个相关的问题是语言的“辖域”问题，在使用一个词时，得决定这个词所修饰的内容有哪些。法律操作性文本的另外一个特点是，法律文件中有一种使用很长的句子的趋势，这样做的目的是试图确保各个巨大的信息堆在句法上相互关联，而不是相互被打断，因而避免了对各个构成意义之间的关联性和连贯性问题提出的挑战。法律操作性文本的另外一个特点是，由核心部分和条件部分组成的

13、二分结构是操作性文件有别于其他文本的一个独特的特征。我们所观察到的结构复杂性，尤其是频繁使用并列句形式，是法律语言的特点。从总体上看，书面语言往往比口头语言更少使用这类结构，然而在法律书面语中，它们却十分普遍。这可能不是从日耳曼部落的最初口头法典延续下来的传统，而更可能是试图通过将所有的情景都包括在其中从而实现没有任何歧义的精确性这一努力的结果。话语。法律语言的一个主要话语特征是它所使用的语类形式。关于指称问题，即一个参与者或实体在一个文本中被指涉的方式。这包括两个方面的问题，其一是怎样去确定在文本之外的真实世界中所指称的是谁或者是什么，其二是怎么回指文本先前提到的参与者。在操作性文件中，代词

14、大多是避免使用的。这又是因为追求精确的需要，避免因使用代词而可能产生的任何可能的模糊性。避免使用代词是比较安全的，因为律师们在利用任何可能的模糊性或替代解释方面是臭名昭著的专家。避免使用代词的途径之一是使用该名称的完整形式或使用名词短语。确立无歧义的指称同时又避免冗余的途径之一是通过定义的方式赋予单词和表达以特殊意义，以便这些单词能够通篇使用。这些单词在法律语言中有时又被称为指称性索引。解释。在多数情况下，对整个文本的解释是相当清晰的、没有歧义的。法律解释常常利用了下面将要描述到的三个方面的资源。（1）文本语义学。它涉及在单词、短语、句子或复合句的层面上和在整个文本的语境之内对操作性文件的措辞

15、进行检查。有两个限制条件，首先，法官是在法律语域的范围内开展解释工作，但在它们的使用方面仍然以法律传统为基础；其次，读者必须使用它们的知识图式去理解文本，其中许多知识图式收到文化的影响。法官实际上是在按照自己对这个世界和社会的理解作出判决，这一位着（1）和（3）不可能分开使用。（2）立法者的意图。不是说去看词语的字面意思，而是说司法制度的任务是去实现立法者的意图。这可能是立法者们所持的观点，而是律师们最不支持的观点。要确定立法者意图是困难的，唯一的方法只能是通过询问立法者，而这样便会破坏权力分立制度，事实上也能以展开。（3）运用社会标准。许多立法是很早之前制定的，当时的世界和社会与现在不用。这

16、时的判决者的作用可能常常是将某个文本转换成现代语境，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改变法令的适用。知识问题。知识图式被不断提起，因为在律师和非律师之间存在知识差异是不证自明的。结论对精确性的追求是法律文件起草和解释过程中一个十分显著的动力因素。法律上的每一次失误或可能的误解都可能会被人利用，因此在制定法律时必须高度谨慎和小心，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当对精确性的追求过于强烈时，可能会导致这样一种情况发生，最好的情况下，它只是复杂而已；最坏的情况下，它对那些非律师的人而言则显得神秘莫测、难以理解。但是，这一问题并非完全不能得到解决。第3章 互动与权力前两章讲的是书面语言，而本章说的是口头语言，主要考察律师、警

17、察与监狱官员之间以及这些司法制度的代表与公众之间的互动关系。这类关系有两个主要轴心：权力与团结。团结包括团体成员资格和人际情感。权力既包括个人在日常互动过程中获得的对其他个体的权力，也包括社会权力，典型地表现在社会层级与组织结构中。团体成员资格，是人际关系的一个重要方面，通过专家语言，可以传达重要的人际信息。权力关系的一个重要表现是语言行为。本章考察层级性和权威是怎样在法律语言中表现出来的。互动规则。理解人类的互动，必须理解开展互动的框架。律师委托人。律师们参加的是一个仪式性游戏，要求其同现实有所分离。审判。所有法庭中的互动规则都与礼貌和正式性有关。警察。警察如何对待囚犯收到立法和程序规则的制

18、约。初级现实与次级现实。法庭话语表现出两个有趣的现实层面，初级现实和次级现实。初级现实由法庭自身和出席者组成；次级现实指的是作为诉讼目标的那些事件。这两个现实处在不断的互动之中，次级现实是通过初级现实映射而成的。非语言交际。体现在法庭的内部特征、法官社会地位的提升、庭审时对法官的尊重等。这些都是一个人拥有的对自由、在有些国家甚至是拥有生命控制权的非语言标志。称谓形式。在律师们中间，权力与声誉最为有趣的标记可能是法庭上使用的称谓形式。在法庭上，对法官的称谓通常是your honour之类的第二人称，而法官更是直接使用第一人称例如the court来称呼自己，此时法官不被看做是日常互动个体，而是被

19、看作毫无偏见的第三者，看成是司法制度本身的一个载体，因而体现法官陈述和判决的权威性。称谓形式代表了社会的层级结构，在这种社会层级结构中，所有的“内部”成员、律师和法官都有一个被定义的身份和地位以作为互动的基础。社会层级通过这种方式被清楚地标识出来。讯问中的胁迫力。 向证人提问的形式对回答的质量有着严重的影响，证人的记忆和证词极易受到发问者的影响。当提问者不是为了收集信息，而是试图让某人同意对事件的某个具体看法的时候，这就既涉及对事件的具体看法的建构，即对信息的控制，也涉及可能部分通过不让提问者对事件的看法被拒绝的方式去得到被询问者的服从。如此设想，通过控制证人所说的，也就控制了陪审团考量的内容

20、。为了否定证人的证词或降低证人证词的可信度，或者让人对他们的个人信誉产生怀疑，常见的策略是进攻性提问。对“证词”的共计十对证人所说的话语的攻击；而对“可信度”的攻击则是对人身的攻击。建构一种特定的事件版本的方式之一是将这一意欲的事件版本的各个要素包含在问题当中，在问句当中包含信息是介绍信息的一种强有力的方式，在问题里包含预设，会使回答者很难去表达不同意见或提出反驳。命令与提问之间的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是一种要求。一项命令是一种对行动的要求，一次提问是一种对信息的要求。命令可以依照它们的事实形态划分成不同等级，提问按照其期望回答者服从的程度，也表现出一定的形态范围。询问的问题。考察胁迫力的本质

21、的一种方法是去看强大的一方提出的问题的语法结构，看这些问题允许对方做出什么样的回答。问题中所包含的信息越多，问话者对这些信息的控制就越大，因而回答者可以贡献的新信息就越少。用法律术语表达就是，包含信息的问句是一种“诱导性问句”。有必要重复一遍，借助问题产生的控制不仅仅是语法形式问题。问题形式常常与其他语言手段相互作用，如声调与音调、当下情境的各种要素，尤其是结构性的权力关系，使得该问题具有不同程度的胁迫力。一个尤其聪明或阴险的控制信息的技巧是去用一种让问话者所包含的信息内容不易受到质疑的方式使用预设。询问程序的官方规定。由于存在上述问题，为了减少法庭和警察中的胁迫性询问和对询问的滥用，人们试图对询问进行规制。法庭。在法庭中，“诱导性询问”是指问题中包含信息的提问，而不是从证人那里获取信息的提问。诱导性询问在对友好证人的询问中并不少见，更常见于对敌对证人的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