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空白结构与潜信息系统

1、诗的 空白结构 与 潜信息系统黑龙江省第二届社会科学年会论文二等奖诗的空白结构与潜信息系统赵忠山(齐齐哈尔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黑龙江齐齐哈尔161006)【关键词】诗歌空白结构潜信息系统【摘要】信息理论将艺术的创作与欣赏看成是一个信息的传输过程，这种传输的信息在传输过程中呈现着外在的、确凿的表层，呈现着的状态信息，我们称之为显在信息；反之，那些潜在的、模糊的、不定的、深层、隐蔽的信息，我们称之为潜在信息。诗的材料组合中的空白结构正是这种潜在信息的寓寄所在。【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在我国古代文艺理论研究中，历来重视虚实的结合和相互作用，注重诗的意境、神韵、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晋人陆机在文

2、赋中分析了文艺创作过程：为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认为人的内心世界有感于外部事物是创作的动因。作家、诗人经过深入理解和想象，形成了清晰的意象。在创作过程中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主张诗缘情而绮靡。主观的情感通过诗的语言载体传给读者。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为对象，展现它的形式，借以窥见自我的心灵的反映。(林同华：东方美学略述)即是心灵的情调与自然景物交融起来，形成了情与景的结晶-意境。这就是艺术家的伟大之处-创造了一个崭新的情驰意跃的世界。意境并不是一个单层的平面的自然再现，而是一个既须得屈原的缠绵悱恻，又须得庄子的超旷空灵的境界层深的创构。(同上)诗歌是以形象化的艺术语言作为手段的。它是一种

3、语言艺术，既有诗人个性与性情之语言文字的生力与活力，又有超乎其上的潜在着的神韵与信息。诗在有字句处，诗之妙在无字句处(李戏渔：中国画论神韵说)，言已尽而意无穷，强调的是无言之美，此时无声胜有声。诗人华滋沃斯曾说过：一朵微小的花对于我可以唤起不能用眼泪表达出的那样深的思想。这有限与无限的辨证统一，便是诗歌审美的重要性特征。诗歌不能录相式地再现生活，总是切割式地反映生活。诗是生活的切片，它所反映的生活，不是生活的全部，而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欣赏诗歌，就是要寻找那些被诗人切割掉的生活。这被人们寻找到的生活，以及无限的思想内涵在哪里呢?很显然，潜在信息、无穷之意、景外之景、象外之象、味外味、韵外韵、弦

4、外音以及似与不似、真与不真的模糊性等，都寓含在诗歌的潜在空白结构之中。这种潜在空白结构，就称为诗歌的空白结构。诗歌中的这种空白结构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它形成了诗的意境，蕴含着许多可以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容。上古诗歌中，有一首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只有八个字，质朴稚拙，写出了古代人们猎兽的情景。单拿出每一个词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组合在一起，却是一个连续的场面描写。这期间的空白，人们通过联想、想象充实进去，形成完美的整体形象。诗经卫风硕人篇中，赞美了卫庄夫人庄姜的美丽，被后人称为美人赋。诗的第二章写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前五句用比喻手法，描

5、绘了美人的手、皮肤、脖子、牙齿、眉毛等，写得具体真切，但读者却难以在心目中组接成一个完美的美人来。而后两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则抛开机械地描写，着力于妇女的笑意和眼神，以少胜多，写出了妇女的动人之美。也就是说，读者的想象，填充了诗中的空白，而形成了完整的体验。信息理论将艺术的创作与欣赏看成是一个信息的传输过程，这种传输的信息在传输过程中呈现着外在的、确凿的表层，呈现着的状态信息，我们称之为显在信息；反之，那些潜在的、模糊的、不定的、深层、隐蔽的信息，我们称之为潜在信息。我们来看诗人崔颢的长干行第一首：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全诗之中情意缱绻，真切感人。在有限的篇幅中，展

6、现了无限的画面：辽阔的江面，浩淼的烟波，船只往来，有男有女，有说有笑。可谓万千情景浓缩其中。这不正是司空图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吗?！这样多的画面不在诗中而在诗外，在诗的空白之中。王维的终南山：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这首诗乍看是咏物诗，描绘的是终南山的气势神采。其实不然：王维以终南山为喻体，借以抒发了他内心的情致。正如沈德潜所说：四十字中无所不包。足见此诗四表无穷，运用了大面积的空白，表现了诗人的志向、情怀。唐代浪漫主义诗人李白是大胆运用空白结构的大家，他的诗，意韵深远，想象丰富，令人神往心驰，有着广阔的空白天地。故人西辞黄

7、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远行，李白满腔别情，痴痴望着那渐去渐远的孤帆，直到帆影消失，只剩下一片春水，诗人仍凝睇忘返。这诗外的一片空白，一片云水茫茫的空白，是读者猜读的空间。这里无言恰是尽言，空白却是充实。诗歌中的空白结构具有两重意义。首先，是诗歌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另外，它也是诗歌意境的活动场。诸如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诗句，都是以生活中的平凡的情景、事件，赋予了非凡的意境而统摄全篇的名句，都是语言结构与潜在空白的统一。诗歌到了李商隐，其空白结构的发展已到了极致。因而，李商隐的诗更具有三境：

8、诗人意境、诗歌意境、读者意境，更具有诗的潜信息，更具有象外的朦胧性。我们来看李商隐的无题二首之一：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屋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莲。从表面上看，诗歌时空次序混乱，是典型的意识流。起联写昨夜，次联又回到今夕。颈联又转为对对方处境的想象，末联再回到自身。这样大幅度的跳跃，加上实境虚写(如次句)，虚境实写(如颈联)等手法的运用，就使得这首采用赋法的无题诗也显得继续无端变幻迷离。使读者感到困惑了。(刘学锴：唐诗鉴赏词典)其实，随着这意识在空白中的流动，人们在困惑之中不就逐渐领悟到女主人公对一度春风、旋成间隔的

9、意中人深切的怀念之怀念之情吗?诗歌讲究意境，讲究诗中有画，讲究朦胧美、模糊美和潜信息流动，而这些都离不开诗歌的空白结构。诗歌语言的空白是由于词汇的抽象和概括语义的多元、悖谬、模糊和词的转性、转义等所形成的。在诗歌中，语言符号向读者的心理深层过渡转化的基本功能是制造偏离效应也就是对语符的超越、反常使用，进而形成含有空白意蕴的语言。一、语义多元语言符号总是有所指的，语符的所指带的语境性。诗歌语言的意义只有在特定的语境中才能建立起来，它不仅保留了日常语言的常规用法，而且又打破了语言的日常用法，采取了超常乃至于反常的用法，使语义在诗人的主体观照下按一定方向作衍义，进而赋予词语以一种或若干种新的独特的意

10、义，造成了似是而非的空白效应。请看这样两行诗：那座滑梯的栏杆太低了常常跌下家长的心-茹茹：在妻子被任命为校长的时候这里家长的心既是指心肝宝贝的孩子，又可指孩子跌倒而使家长心疼的情感。它是语义双关，造成了孩子与心疼之间的空白。有时这种语义还可造成三关四关，其语义更加模糊，词语间的空白更加广阔。文天祥的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就是典型的语音双关。二、语义悖谬诗歌是由语言要素构成的信息系统。这个系统中，外在的，表面的，呈现的信息捕捉和破译并不难，然而内在的，深层的，潜在的信息，则是在显信息的基础上，通过意象的叠加、同构、浸染，比附、衍义等呈现着隐蔽、朦胧、流动、模糊等特征往往不易被捕捉和破译，

11、具有很强的抗译性。特别是作为信息符号的语言，反语法、逻辑的，超常甚至反常使用和组合，使得意象更加模糊，其含义更加复杂。古典文学的创作与审美，常将情景交融，颇具意境的作品推为上品。但如果能恰当地创置情景不融，可能效果更佳。这种反其意而写之，情与景冲突，在读者的置疑和心理反刍过程中，使得语符信息(能指)互为加强。这种手法的运用，可以使作品中的形象更加鲜明，更好地揭示事物本质，传达情感和思想。正如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所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在诗歌语言中，常把相互悖谬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在强烈的冲突之中衬托出较为繁复的意义来。寂寂春将晓，欣欣物自

12、私。(杜甫：江亭)晚春应是景色最强烈的时光，但在诗人笔下却是寂寥的心境。情与景的矛盾，表达了诗人复杂空寥的情感。这种语义悖谬的组合常常造成诗歌的情与景的游离、悖谬。这种语言字面义是伪的，是表层的，是虚掩的，与上下文的语境不合。而其潜在的语境义才是真的，是深层的，是实实在在的。由此可见，这是诗人反其意而用之的。情与景的不融，真意与表意的冲突，迫使读者思考这一对能指间的复杂关系，使整个符号返回能指，从而使能指得到优势，使读者不得不细细咀嚼能指中隐含的意味(赵毅衡：文学符号学)。这又一个返回，就是在语义悖谬所造成的语境空白中进行的。三、语义模糊在诗歌语言中，由于上下文的语境意义的压力，词语的语义弄得

13、混淆模糊，肯定中有否定，否定中有肯定，肯定否定并置并驱。使其成为模糊语言，创置了诗义的空白韵味。另外，词的转性、转义也会造成语义的弹性与张力，留下空白意义。四、反常组合诗的语言横组合方式具有很大的灵活性我们经常会遇到反常组合的现象。古典诗歌中的炼字，如僧推月下门春风又绿江南岸红杏枝头春意闹所产生的佳句，在释义的过程中有着强烈的抗译性，无法用另外一种语言替代，寄寓着超出横组合段中其它成份的丰富的纵聚合，展现了语义的博大空间。比喻往往是以具体喻具体，或以具体喻抽象，喻体总是具体语言。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树写之(刘熙载：艺概)。然而，在反常组合中恰恰相反，草树写不出，以春之精神写之。如杜运燮登龙门中

14、的微风如灵感，艾青的北方中的土色的忧郁等，都是以抽象喻具体。这种反常组合，在现代朦胧诗中尤为多见。在西方现代诗歌中，反常组合已成为诗的常规。五、修辞的运用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知章)这是一个比喻的运用，将春风这个语符化为两个所指(春风、剪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是象征的运用，象征着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的离情别绪。澡成白雪叠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黄(王安石)，这是个借喻，白雪喻丝，黄云喻麦，可见，修辞的运用，使语符和语义发生偏离。文学的种种修辞手段，就其本质而言，也是语符与意义的分离、偏转、挪移、比喻、兴、象征、夸大、通感等到都是不同形式的语言偏离效应。其共同特征是放

15、弃直接指示而设立中介，离开正常意义而转指他义，或将正常意义无限放大或缩小而变成超常意义，从而造成作品意义的不确定性和意义空白，增强作品的召唤性(朱立元：接受美学)。六、意象符号的介入一个民族的文学发展到一定的程度，足够的文化传统积累构成了一系列意象符号，形成了独特的意象体系。诗之取况，日月比君后，龙比君位，雨露比德泽，雷霆比刑威，山河比邦国，阴阳比君臣，金玉比忠烈，燕雀比小人(诗人玉屑卷九)。这些符号形成了公用固定象征，横塘、长亭、骊歌、兰舟常常联结着离别的感伤；天山、青海、榆关、龙城总含有边塞情调；青草、江花、丽日、红霞往往涉及人生的愉悦；而寒砧、刁斗、羌笛、琵琶也无不牵动着人们思乡念远的愁

16、绪。诗人将这些意象符号介入诗歌创作之中，发挥着映象托意的作用，使读者在其本身以外寻求那些被浸染被赐予的意义。换句话说，为释读诗作开发了意象空白。在诗歌的意象意境的构建过程中，诗的语言充满着空白和模糊，诗人要通过语言文字负载意象，创置意境。语言文字的造象虽是具体独特，但不是万能的，不可能巨细无遗，面面俱到。至多只是勾勒出意象的大体的模糊的轮廓，如同路标，对读者只能是个启发和引导，只是为读者提供意象的可能性，完整的诗的意象需由读者去填空补缺。1.形象化手法诗人运用形象化手法，将抽象的、无形体的观念、意象、感觉具体化，以助读者的理解和把握。但这个具象要使无形介体，抽象的观念、意象、感觉具体化，往往不

17、尽人意，显得先天不足，力不从心。哦风，撕开这闷热劈开这闷热把它剁成碎片-美国意象派女诗人希尔达杜立特尔：热闷热是诉诸肤觉的温度，尽管诗人运用了撕开劈开剁等动词使其形象化，但我们感觉到的依旧是似有实无，模模糊糊的形象。有时诗人的创作只是在感情的驱动下进行，用情绪把握表象。因此，对表象根本不求形肖，创置的是只可诉诸外在视觉，只可意会的朦胧意象，造成了无理之妙(贺裳：皱水轩词基)，反常合道(苏东坡，引自诗人玉屑)，不似之似(叶浅予：画余论画)的空白韵味。2.诗家语的运用诗家语(王安石)，即反悖、无理、但却合情的醉语。这诗家语常常是意义不确切，语法也不规范的梦话醉语。醉语常常因本意内涵与外延的扩大而造

18、成形象的模糊，在模糊中充实并突出形象的内涵(参见谢文利：诗歌美学)。李白金乡送韦八之西京中的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就是诗家语。决不能有其事，实为情至之语(叶燮：原诗)。3.有意留白在诗歌创作中，诗人有时有意将意象赐予弹力，使诗的形象变得丰富起来，以适应读者探新求异，满足深层好奇心理的需求。不画全龙而只写一鳞一爪而已，让读者去猜读，去填空补象。4.读者的再创造优秀的诗篇是属于读者的。读者借助于审美经验，按照自己的特定审美需求和期待视界，凭借语符的意象思维，把诗的语符框架在自己的心理层面上重新意象化，以填空补象，形成读者心中自己的意象意境。可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显然，诗歌被读者读成充满空白与不确定性的多层次的文本。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