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视角下的唐代婚姻“六礼”文化

性别视角下的唐代婚俗“六礼”文化 高维彬 摘要：婚礼的形成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到商周时期婚俗六礼（纳采、问名、纳吉、 纳征、请期、亲迎）成为缔结婚姻必备的流程。古代婚姻有“合两姓之好，上以侍宗庙， 而下以继后世”的功能。在这种功能的支配下，古代女性在婚姻中承担的主要任务就是 “侍宗庙” “继后世” ，这也决定了妇女在男性家族中只是承接后代的生产工具。父系文化 中的妇女地位低下，在婚姻缔结的流程中也有充分的体现。唐代是中国经济文化及其发达 的朝代，妇女地位也高于其它朝代，但是唐朝女性依旧没有摆脱女子地位不如男子的根本 社会形态。本文以性别为视角，旨在从唐代婚姻“六礼”中揭示中国古代独特的婚俗女性 文化。 关键词：婚俗演变；唐代“六礼” ；性别文化；女性地位 引 言 婚姻是礼仪文化中的重要内容。所谓“婚者，昏时行礼，故曰婚；姻者， 妇人因夫而成，故曰姻。 ”1婚姻礼俗作为男女结合、繁衍后代的一种习俗，不 仅代表了个人的结合，更是成为“合两姓之好”的最佳方式。所以从古到今中 国人都相当重视这一“人道之大伦” 。婚姻礼俗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完善，形成了 独具中国特色的婚姻礼俗文化。但是如果从性别的角度去分析婚姻的实质，那 么我们不难发现，在私有制为基础的中国封建社会，婚姻文化是整个社会尊卑 等级制度的基础， “阴阳尊卑”与宗法秩序观念贯穿始终，形成了婚姻礼俗中独 特的性别文化。 婚俗的产生与演变 婚姻的产生是由独特的历史条件的。先民时代，没有确定的夫妻关系，自 然也就不会涉及婚姻与婚俗的理念。所谓的男女结合，其实就是为了繁衍后代， 也为了整个群落能有更多的劳动力。 吕氏春秋恃君览曰：先“夫妇之道” ， 然后才有“制嫁要之礼” ，由此可见，如果男女确立夫妻关系，那么就需要一定 的礼仪法度来确保这种关系的合理性。然而，远古时代生产力低下，文明程度 1 班固， 白虎通嫁娶 。 2 不高，婚礼的仪式也相对比较简单。 “直到性生活与人类种族繁衍之间的关系被 发现和洞悉之后，经历了对偶婚、抢婚等一系列婚俗形态，一夫一妻制才被确 定下来并成为一种制度。有关男娶女嫁的各种风俗也相继产生并成为婚俗的主 要组成部分。 ”1 随着生产力和社会的发展，婚姻制度逐步开始转变。在“六礼”未形成之 前，中国古代的婚姻形态大致可以描述为：“遂皇氏始有夫妇之道。伏羲氏制 嫁娶以俪皮为礼。五帝驭时，娶妻必告父母。夏氏亲迎与庭。殷迎于堂。周制， 限男女之岁，定婚姻之时，亲迎于户。六礼之仪始备。 ”2由此可见，婚姻礼仪 的完备是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商周时期才形成亲迎之礼。 周代是婚俗“六礼”不断发展的重要时期。西周以后，为了适应小农经济 的发展，保证小家庭血缘宗法关系的纯正，婚姻制度被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 礼记昏义有云：“昏礼者，礼之本也。 ”正是由于婚姻的重要性，古人不 断完善婚姻礼节，并形成了一套固定的聘娶礼仪规范即婚俗“六礼”：纳采 （纳采择之礼） 、问名（问女之名而卜） 、纳吉（卜而得吉，复告于女家） 、纳征 （纳聘币） 、请期（择定成婚吉日，告于女家） 、亲迎（婿往女家迎新妇） 。六礼 具备，婚姻成立。 婚俗“六礼”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内容也不断发生变化。到唐代，社会 稳定，经济繁荣，统治者对于婚礼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唐律一书第一次以 法律的形式确认“六礼”为全国统一的婚礼礼制。 “六礼”文化达到高峰。然而， 我们还当有此疑问，唐朝社会风气开放，女权意识相当兴盛，女子地位也相对 较高，为什么“六礼”文化还能达到高峰？当然，正是唐朝典型化的“六礼” 与女性开放氛围之间的矛盾才更能深层次的探讨婚俗“六礼”中的女性观。 唐朝女性与婚俗“六礼” 唐代婚俗继承沿袭古时婚礼习俗，主要以“聘娶六礼”为缔结婚姻的合法 流程。唐朝的女性婚姻自主权要强于其余各个朝代，离婚、再婚现象比比皆是。 然而作为正妻的女子出嫁却必须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否则婚姻是不成 立的，也就是说，如果家族并未按照“六礼”形式来完成婚礼，这段婚姻是不 受法律保护的，是不存在的。这也就形成了唐代婚姻严格按照“六礼”执行的 1 齐涛， 中国民俗通志婚姻制 ，山东教育出版社 2005 版，第 2 页。 2 杜佑， 通典 ，卷 58礼天子纳后 。 3 社会风气。 一、 纳采 纳采指“始相与言语采择可否之时” 1。也就是男方送彩礼去女家求婚， “为婚之法，必有行媒。 ”2纳采之事是由媒人出面完成。而所送之礼也是有讲 究的。按照礼记士昏礼所载： 昏礼，下达纳采，用雁。纳吉用雁，如纳采礼。纳徵，玄纁束帛俪皮， 如纳吉礼。请期用雁，主人辞，宾许告期，如纳徵礼。 唐朝“纳采”礼仪也严格按照此制度执行。杜佑通典中记载“纳采” 的亲王之礼如下： 掌畜者以雁授使者，退立於后。使者左手执之。主人迎於大门外之东，西 面再拜。使者不答拜。主人入门而右，宾入门而左。至於次门，主人揖，入。 至内霤，将曲揖，当阶揖，至阶，主人曰：“请吾子升。 ”宾曰：“某敢辞。 ” 主人曰：“固请吾子升。 ”使者曰：“某敢固辞。 ”主人曰：“终请吾子升。 ”使 者曰：“某敢终辞。 ”主人升东阶，当阿西面；宾升西阶，当阿东面。使者曰： “敢纳采。 ”主人阼阶上北面再拜，进，立於楹门，南面。使者进立於主人之西， 俱南面，使者授雁，降自西阶以出。 纳采之礼是婚姻的第一步，然而却并没有女性本人的参与，甚至男性都是 以家族名义遣人前来。婚姻的提及始于男方，女方并没有权利抉择。唐贾公彦 云：“恐女不许，故言纳。 ”这里的“女”其实并不是指女性本人，而是女方家 长。 再者，使者前来之时以“雁”为礼。 “雁”是古时见面礼中的一种物品。据 礼记曲礼记载：礼见之时， “诸侯用玉器，伯用躬圭，子用谷璧，男用蒲 璧，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庶人执鸭子，工商执鸡。 ”雁是一种极其温顺 的禽类， “大夫执雁”象征大夫对天子的忠诚。而纳采之时，媒人送雁于女家， 其实质就是希望女子能有好的习性，温顺谦恭，并要对男子忠贞不渝。以雁为 礼不仅出现在纳采中，之后的纳吉、请期、亲迎中，雁都将作为礼物赠送。可 见，唐朝的婚姻也强调女性的个人节操。 从上我们可以看出，婚姻从一开始就将女子置于被动地位。而纳采时更是 对妇女提出要忠诚的要求。保证女性的贞洁实质是确保男子家族血脉的纯正。 1 郑众， 婚礼谒文 。 2 唐律疏议 ，卷 13户婚 。 4 这一切都是以“男本位”为主要的出发点，并没有考虑女性自由与选择的权利。 以礼相赠更是说明“婚仪似乎是由原始买卖式的婚姻进入有较高意义的阶段了。 ”1 二、问名 问名即“谓之女名将归卜之也” 2。男方家族在纳采礼结束后就要前往女方 父母处问女方之姓氏、名号、出生年月等。问清楚之后就要卜女之生辰八字以 测吉凶。唐朝问名礼主要的流程为： 问名，宾在门外请问名。“谁氏”者，谦也者，以其下达乃纳采，则 知女之姓矣。今乃问主人女为谁氏者，恐非主人之女，假外人之女收养之，是 谦不敢必其主人之女也。 问名礼在周朝兴起之时其目的主要是比对男女两人生辰八字是否合适， “表 明男女双方的个人因素在婚姻中起着重要作用” 。 3但到了唐朝可以明显感受到 女子已经成为男子家族繁衍后代的工具，不是对男女两性进行阴阳吉凶的占卜， 而是看女子是否有利于男方家族的发扬光大。 另外，从贾公彦的记载中看出唐人择偶标准是十分重视门第的。问“谁氏” 是怕“恐非主人之女，假外人之女收养之” 。如果是“外人之女” ，恐怕这桩婚 事是要重新考虑的。唐代深受门阀士族风气的影响，喜攀高门名族。从王梵志 诗中也可看出端倪：“有儿欲娶妇，须择大家儿。纵使无姿首，终成有礼仪。 有女欲嫁娶，不用绝高门。但得身超后，钱财总莫论。 ”4重视门第之风在唐代 盛行，嫁做贵人妇的女子并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原来单纯的、神圣公正的占 卜仪式，也渐渐演变为官僚阶级互相攀亲联姻已达政治、经济目的的手段。在 这残酷的事实背后，是无数妇女牺牲自我的血泪辛酸史。 三、纳吉 纳吉指“谓归卜吉往告之也” 5。郑玄注仪礼士昏礼曰： “归卜于 （男方）庙，得吉兆复使使者往告，昏姻之事于是定” ，即男方在问名之后，将 女子生辰八字归于祖庙，若得吉卦，则携礼前往女家告之，婚礼之事由此确定。 反之，婚礼就会作废。 1 岳庆平， 婚姻志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9 年版，第 173 页。 2 郑众， 婚礼谒文 。 3 岳庆平， 婚姻志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9 年版，第 175 页。 4 全唐诗外编上， 全唐诗补逸 ， 王梵志 。 5 郑众， 婚礼谒文 。 5 纳吉礼实质是男方家族对女子进行审核之后确立婚姻的一种形式。在使者 告之女方可婚之时，女方家长要予以回应。 仪礼士昏礼记载，女家言词曰： “某之子不教，唯恐弗堪。子有吉，我与在，某不敢辞。 ”贾公彦疏：“云我与 在，以其夫妇一体，夫既得吉，妇吉可知。 ”纳吉依然要以雁为礼。 除却唐人对女性柔顺的要求外，我们还能感觉到女方家族的谦卑性。唐代 重视诗词，几乎人人可以出口成章。但是女方却要表明“某之子不教” ，其实是 要表明女子嫁入男方家族之后必定会恪守妇道，不会逾越规矩，也不会在学识 等方面超越男子。这样的谦卑从一开始就将女性置于男方家族的控制之下，也 就“不敢辞” 。 另外，唐代婚姻继承周代以来的制度，所谓的“夫妇一体” ，其实是强调女 子婚嫁，不仅仅是嫁给男子，而是嫁给男子家族。还为成婚就要将女子生辰 “归卜于（男方）庙” ，婚后地位更是不言自明。这也形成中国几千年来女子婚 嫁之后在姓氏前加上男方家姓，即“某（夫家姓）某（本家姓）氏”的习俗。 女子被剥夺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在父家时的所有特权。 四、纳征 纳征指男方“用布帛以征成娶妇之礼” 1。男女双方在缔结婚约之后，男家 将送玄纁、俪皮布帛等于女家，作为婚姻成立的财礼，女家收礼，婚姻即告成 立。纳征在民间还被称为“纳币 纳财 纳成 大聘 过大礼 ”。 2 女子一旦接受聘礼，婚姻就宣告成立。这也意味着女子将失去自由权，不 能再随便许配他人，更不能与别的男子有所往来。 唐律户婚律规定：“虽 无许婚之书，但受聘财亦是。若更许他人者杖一百。 ”对女子的要求极其严格， 婚姻关系确立以后，女子不得反悔，还要“戴缨”表示自己心有所属，不再接 受提亲。然而却没有对纳征后男子的要求。在娶正室之前，男子甚至可以先娶 妾入门。 在封建等级社会，男方的地位也决定了女子的“身价” ，杜佑通典卷一 二九载亲王之礼如下： 使者出次，谒者引立於大门外之西，东面。主人立於东阶下，西面。傧者 进受命，出请事。使者曰：“某公有嘉命，贶室某王。卒由先典，(一品以下， 宾曰“有嘉命贶室某也，有先人之礼束帛乘马“。六品以下云“束帛俪皮“。)使某 1 郑众， 婚礼谒文 。 2 岳庆平， 婚姻志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9 年版，第 177 页。 6 也以玉帛乘马请纳徵。“傧者入告。主人曰：“某王顺先典，贶某重礼，某敢不 承命。“傧者出告。又傧者引主人出迎，立於大门外之东，西面再拜。使者不答 拜。主人揖入，使者从入；主人入门而右，使者入门而左。至於内门，主人立 於门东西面；使者立於门西，东面。(一品以下宾立於门西东面。)掌事者坐启 椟取璋，(一品以下无璋，但取玄纁而已。六品以下取俪皮。)加於玄纁上，兴， 以授使者，退复位。使者奉玉帛，主人揖，与使者俱入。 “获得经济资源的机会与多寡，正是妇女是否得以自决前途的基础，因此也 成为判断妇女地位高低的标准。 ”1这也是男子宣告“夫本位”的一种方式。财 礼多者家世好，女子以后的地位也会随夫而相应提高。 由此可见，所谓纳吉，其实就是用金钱交换女子这种野蛮形态的变更。即 使在唐代这样开放、开明的朝代，依旧没有任何改观。 五、请期 请期即“请吉日将迎” 2。男方送聘礼之后就派使者前往女子家中请女方家 长确定婚礼吉日。 “请”其实只是一种象征意义的谦卑，最后确定日期者一般都 是男方。郑玄注仪礼士昏礼曰： 主人辞者，阳倡阴和，期日宜由夫家来也。夫家必先卜之，得吉日乃使使 者往，辞即告之。 贾公彦对请期的记载云： 婿之父使使纳征讫，乃下卜婚月，得吉日，又使使往女家告日，是期由男 家来。今以男家执谦，故遣使者请女家，若云期由女氏，故云请期 。女氏知 阳倡阴和，当由男家出，故主人辞之。使者既见主人辞，遂告主人期日。 古代提倡男为阳，女为阴，阴从于阳的观念。女家“不敢自专”的原因是 “阳倡阴和” 。从此推断，由于阴阳观念的流行，女子在婚姻大事上只有服从， 没有权利选择结婚对象，甚至连确定结婚日期的活动都无法参与。 六、亲迎 请期之后，婚礼进入筹备阶段。在确定的吉日迎娶妻子入门。这也是“六 礼”最后一道程序。亲迎的习俗大多是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以及所处阶层 息息相关的。唐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的顶峰，唐人生活奢靡安逸，对礼仪的要求 也相对严谨。亲迎的礼仪作为展现男女家庭实力的一种方式，其内容也是极其 1 邓小南等， 妇女与社会导言，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2005 年版，第 5 页。 2 郑众， 婚礼谒文 。 7 繁琐。具体说来包括昏时成礼、敬告先灵、奠雁、下婿、催妆、蔽膝、障车、 转席、青庐、弄新妇、拜堂、撒帐、同牢、看花烛和拜舅姑等。亲迎之礼大多 是祝福新人百年好合的礼仪，但一些礼节中还能直观感受到男尊女卑的家庭形 态。 女子嫁入男子家族前，男方先要“敬告先灵” 。敦煌写本唐代书仪残卷 S.1725 号曰： 父告其子曰“往迎汝妻，承奉宗庙” 。子答曰：惟不敢辞！ 1 迎娶女子的目的就是 “承奉宗庙” ，女子仅仅是为了男子家族血脉不断延 续而迎娶的一件工具而已。新娘进门后“先拜猪樴及灶” 2。寓意娶妻协理家务 之意。此 后 ， 夫 家 的 家 务 劳 动 就 要 由 舅 姑 转 入 新 婚 女 子 手 中 。 王 建 诗 新 嫁 娘 书 ： “三 日 入 厨 下 ， 洗 手 作 羹 汤 ”就 是 对 女 子 婚 后 生 活 的 真 实 写 照 。 等 婚姻礼成，女子便不再属于父家，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一切就要求以夫家 为重。女子地位再高也不得违背此原则。中国著名戏曲选段打金枝描述了 唐代宗时期升平公主下嫁汾阳王郭子仪六子郭暧。郭子仪花甲寿礼夜，升平公 主以“君拜臣来使不得”为由未前往祝寿而招来夫君责打。可见，唐朝君臣之 礼大部分情况下也要服从夫妻之礼，出嫁后的女子应是唯夫命为之。 伴随着亲迎的结束，婚姻缔结正式完成。这也昭示着女子从“父家”少女 成为“夫家” “继后世”之工具，也开始女性一生的悲惨命运。 结 论 婚礼的进行预示着女性从“为人女”转变为“为人妇” ，妇女与夫家从婚礼 进行之日起正式结为一体。婚礼流程折射出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在社会生活 和家庭生活中的地位。唐代女子身处盛世，生活环境也相对宽松，但一旦成为 夫家妇，女子的人身自由也依旧会受到限制。从婚俗“六礼”中我们可以感受 到唐代婚姻对女性的束缚。父权制管理下的封建王朝，男性为了巩固自己的地 位，对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