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公民思想道德教育管窥

俄罗斯公民思想道德教育管窥 王义高 * （教育部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比较教育研究中心、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所， 北京，100875） 内容提要 本文通过俄官方推荐的两本教育学分析了当今俄罗斯在公民思想道德 教育领域理论层面上的变化，主要涉及“教育目的” 、 “世界观教育” 、 “公民教育” 、 “道德 教育”四个方面的探讨及其中的矛盾与问题、方法论视角、主流导向、理论构想、实际建 议等。 关键词 俄罗斯；公民教育；思想道德教育 中图分类号：G 4 1 文献识别码： A 文章编号：1 0 0 3-7 6 6 7（2001）11-0017-21 苏联时期的公民思想道德教育情况是众所周知的。俄罗斯独立以后近十年来的有关情 况则为世人不甚了解。因此，笔者试图透过俄近期出版的两本教育学来管窥一二。这 两本教育学12的作者 T利哈乔夫和 BA斯拉斯捷宁，均系苏联时期及俄 罗斯教育界的权威理论家。两本教育学均为官方所认可，因而具有代表性和权威性。 一、关于教育目的 不言而喻，教育目的是与社会存在、社会意识紧密相联的。利哈乔夫对今天俄罗斯的 社会存在、社会意识作了如下描述：“在今天的俄罗斯社会中，由于经济、社会、民族、 教育、精神上的分化加深了，于是产生了关于人、关于社会的多种多样的看法，各不同阶 级、集团、个人的利益和企望发生了冲突，社会政治上、精神道德上的矛盾激化了。涌现 出了无数政党、派别、社会组织及其行动纲领，它们各持不同的社会、民族、宗教、政治 目标，形成了各自的、往往相互对立的教育目的。 ”3关于这些相互对立的教育目的，利 哈乔夫一共列举了九个，它们分别是： 1.盲目服从权威的目的：它旨在培养无主动性的单纯执行者，它把行政命令式的从属 关系视为最理想的关系，确认人只是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而非目的本身。2.小资产阶级 的教育目的：它建立在私人所有制和合资所有制的基础之上，确认利己主义、个人主义优 先于社会公共利益，确认贪图暴利、惟利是图、制服对手是合理的，利用这些因素压倒道 德精神因素也是理所当然的。3.民族主义的教育目的：它旨在煽动沙文主义、极端主义、 分立主义，无限赞赏民族主义的排它性，播撒民族相互仇视的种子，对立于真正的民族自 我意识和民族振兴思想及族际或国际主义精神。4.资产阶级世界主义的教育目的：它所追 求的是，似乎能不顾世界现实社会的客观矛盾而达到全人类的统一，并确认教育的非政治 化、非意识形态化原则。5.宗教的教育目的：它所依据的是宗教的精神文化，它确信抽象 的人道主义圣训，它是由于社会普遍危机和道德沉沦而在许多人的意识中引起的一种特殊 的解脱感。6.无政府主义的、具有破坏作用的教育目的：它是由于人们缺乏在民族、自由、 文明交往条件下的社会活动经验而产生的，并因以下情况而变得更加严重：激烈的自发性 集会、罢工运动、不服从举动、恐怖主义行为、暴力行为、破坏文物行为等等。7.君主帝 制的教育目的：它吸引着那些已丧失信念、已失去社会方向并深受贵族传统的浮华所诱惑 的青年人。8.为获得自由轻松的生活而不惜犯罪的浪漫主义教育目的：它之所以具有市场 和威信，是因为存在一系列社会条件，如发生了经济危机，普及性的完全中等教育体系遭 到了破坏，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制度遭到了削弱，学校纪律水平下降，家庭的内部联 系明显弱化，青少年毕业学生的就业遇到了困难，犯罪团伙把青年人当作自己的后备军而 加紧开展着工作。9.新法西斯主义的教育目的：它崇拜弃善从恶的强人、能人，这种人可 以不顾善与恶的界限，把道德和良心作为软弱的表现予以抛弃，他随时准备确立强者对弱 者的权力而做出任何残酷无情之举。4 面对以上复杂的局面，作为教育学者的利哈乔夫是如何澄清和论证当今俄罗斯应有的 “主流”教育目的呢？他首先认为， “今天至关重要的是十分清楚地理解社会、经济、道德 更新时期的人道而民主的教育学的理想和目的” ，或曰确立教育上“民主的和全人类的目的 与理想” 。他的这一认识建立在如下立场上：“在民主社会条件下，国家-社会共管的、有 科学依据的施教体系的目的，应当十分明确而灵活，应当照顾到整个社会、每个孩子、各 社会集团和社会阶层居民的利益。生活要求确定一种奠基性的目的” 。那末这个奠基性 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认为就是“培养人道的、民主的个性” 。而“培养人道的、民主的个性 这一目的从结构上讲可以被视为：既是一种教育理想；也是一项共同的战略任务；又是一 项共同的策略（战术）任务；还是一项从教育上反映不同社会集团、民族集团的利益、期 望、意向的实际任务；最后还是一项确保发展单个人的利益、意向、才能、天赋、精神需 要的施教任务” 。5利哈乔夫紧接着把“人的全面发展” 的思想与此挂起钩来：“作为目 的和理想，将永远保持自己的意义和精神价值的，是人的个性的全部本质力量的全面发展 的思想，是尽可能充分地确保人在肌体上、智力上、精神道德上的自我实现，并在此基础 上确保人和社会的无限完善。这种理想乃是最高的全人类价值。 ”这里所说的“本质力量” ， 按利哈乔夫的解释就是：一为“人的肌肉的力量，从事积极的体力活动和体力劳动的能力” ； 二为“人的头脑的力量在它的基础上得以形成从事认识活动、精神生活、积极创造的 能力” ；三为“情感-意志领域的力量 ”；四为“实际操作领域的能力” 。6 可见，俄罗斯今天错综复杂的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迫使利哈乔夫采取了折衷的立场， 照顾到各方利益，提出各方均能接受的、颇带抽象色彩的教育理想和目的“培养民主 的、人道的个性”及“确保人的全部本质力量的全面发展” 。 二、关于世界观教育 在当今的俄罗斯教育领域令人注目的是，仍然强调世界观教育，这在上述两本教育 学中均有专门论述。例如斯氏（斯拉斯捷宁的简称，下同） 教育学仍认为“培养个人 基本文明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形成学生的世界观” ，而“世界观是看待世界（自然、社会、 思维）的科学观点、哲学观点、社会政治观点、道德观点、审美观点的完整体系” 。并且 强调世界观教育不受年龄限制，自幼就有必要和可能。7 与前苏联时期不同的是，俄罗斯 如今在世界观教育的内容中纳入了宗教教育、经济教育、生态教育。关于宗教教育问题， 斯氏教育学作了如下宽松的声明：“俄罗斯联邦教育法强调，学校教育具有世俗 性质。这就特别迫切地要求教师务必并且负责任地形成学生的科学世界观，同时又尊重信 教的学生及其家长的宗教观点和感情。学校的任务是向孩子们揭示客观世界的实在情况、 客观世界的矛盾性和可认识性（可知性） 。随着受教育者的不断长大和成年。他自己有权做 出自己的世界观选择。 ”8利氏（利哈乔夫的简称，下同） 教育学则以“宗教的教育功 能”为题，对宗教教育的历史沿革、宗教教育的目的、宗教的施教体系及其内容、形式、 方法、效果等作了专门描述。9关于经济教育问题，利氏 教育学写道：“经济意识是 科学世界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进行经济改革、完善生产关系的条件下，形成年 轻一代的经济意识已客观上成了普及性的、义务性的要求。 ”利氏还构建了一个关于“经济 教育”的完整体系，包括经济意识的内涵和分支范畴、经济意识的功能、经济意识的施教 体系等。10关于生态教育问题，两本教育学都论及到了。其中，利氏 教育学在 “作为学生世界观组成部分的生态教育”这一标题之下，分别论述了“生态学”的含义、 生态平衡与人类生存的关系、生态意识的构成及其功能、生态文明的表现、生态意识的施 教体系、生态教育水平的衡量标准等等。这些论述颇有理论与实践价值。11 三、关于公民教育 关于公民教育的实质、目的、功能问题，斯氏教育学指出,对当今的俄罗斯来说， “公民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形成作为个人整合性品质的公民素养，它包括个人内在自由与 尊重国家权力，热爱祖国与追求和平，个人尊严感与遵守纪律性，爱国主义情感与族际 （国际）主义文明等的和谐表现。作为个人品质的公民教养的形成，既取决于教师、家长、 社会组织等施教主体的努力，也取决于社会运转的客观条件，即国家体制的特点及其中的 法律、政治、道德诸方面的文明水平” 。斯氏特别强调爱国主义、族际交往文明、和平与非 暴力精神在公民教育中的意义。12关于作为公民教育重要内容之一的政治教育问题，利 氏教育学作了详细论述，概括起来涉及以下几个方面：1.关于“政治” 、 “政治意识” 、 “政治觉悟” 、 “政治思维” 、 “政治情绪” 、 “政治需要” 、 “政治行动” 、 “政治文明”诸概念 的逻辑联系。其中把“政治意识”解释为：“政治意识包括形成着一些社会集团、民族集 团、个别单个人对待别的社会集团、别的民族集团、别的人们的现实态度的那些有社会意 义的观点、信念的总和” 。2.在于政治教育的三大功能，即教养功能、育人功能、发展功能。 依利氏的逻辑，政治意识和政治文明全靠这三种功能来落实。3.关于接受政治教育的年龄 可能性。利氏对此分别论及了学龄早期、中期、晚期从“形象” 、 “情感”为主逐步过渡到 “抽象” 、 “思维”为主的年龄特征及据此进行政治教育的规律性。4.关于社会政治和人 文类科目、艺术美学类科目、自然数学类科目均具有政治教育功能的潜力。5.关于借 助教育者言传身教和学生直接参加社会政治运动及其他社会实践来进行政治教育的机制。6.关 于政治教育成效的衡量标准。7.关于当前俄罗斯学校政治教育中的诸多危机和矛盾。这种 危机和矛盾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由于社会危机加上教育上的失误，导致一些青年人在政 治上的幼稚性、不成熟性、冷漠态度、与己无关心态、疏远社会、萎靡不振、陷入狭隘利 己主义圈子、出现政治意识的真空等。二是学校中官方的、正规的强制性政治教育与家庭、 非正式团体（团伙） 、大众信息媒体给予的自发性政治意识影响处于矛盾状态中。关于爱国 主义与族际（国际）主义教育问题，两本教育学赋予它以“核心”地位，强调“族际 主义是与狭隘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不相容的” ， “各族人民平等与合作的族际主义情感是高 度族际交往文明的表现” 。13他们认为“在青年人的族际主义教育中占据首要地位的，是 培养能把俄罗斯各族人民联合起来的那种统一、友谊、平等、兄弟般团结的情感和族际交 往文明；是培养对民族局限性、沙文主义妄自尊大等表现的绝不容忍精神” 。14关于法制 教育，两本教育学都论及到了，但利氏教育学更富理论性，其中最有启发意义的 是这样一点：法制教育应以道德教育为基础；法制教育的道德基础奠定在行为的道德推力 与制动上；微小的不道德意识和行为发展下去可能引发违法意识和行为；相反，高尚的道 德意识和行为能确保永不犯法。15关于全人类价值观教育问题，在利氏 教育学中给 予了关注，强调“全人类价值观教育是公民政治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是受科学世界观 的人道主义及其理想即人的全面发展决定的” ；强调“各国学校和教育学，不论其所处的社 会制度和政治体制是什么，也不论其民族差异和宗教观点如何，都能够也应当在克服全球 矛盾中作出各自的贡献”16关于儿童和青少年社会组织的公民教育功能问题，斯氏 教育学作了专门论述。首先它给读者提供了如下信息：俄的社会变化从根本上改变了 青少年社会组织的背景环境，制约了这类组织的“非官方垄断化及其无限分化”：取代苏 联时期的少先队和共青团，恢复了十月革命前的某些组织，包括童子军；宗教儿童团体的 数目明显增多了；爱国主义组织、慈善组织、生态保护组织、体育运动组织以及基于共同 兴趣之上的其他协会、团体等等也都扩大着各自的活动范围。斯氏教育学认为，孩子 们通过以上组织参加社会活动，这便为他们公民素养的形成创造着必要条件。17利氏 教育学则对俄社会广泛涌现的“非正式组织”表示了担心：“它可能成为局限性质的、 保守性质的、封闭性质的狭隘圈子，并囿于自发社会运动的非正式团伙的空间之内，这往 往导致压缩其主观精神空间，引起道德危机感甚至无出路心态。 ”18 四、关于道德教育 从两部教育学的道德教育观中可以发现，今（俄）昔（苏）对比这下，其最大变 化莫过于方法论了。例如利哈乔夫写道：“关于道德和道德教育的本源及实质的科学概念， 已在马列主义关于社会意识形态的学说中获得了深入分析。这个理论强调道德的历史性质， 怀疑永恒不变的道德观，强调道德的客观阶级性质。对阶级道德与全人类道德的权重关系 及其相互作用的分析，这在今天也保持着自己的科学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由于我们今天 的社会中推行了多结构、多样化的所有制形式，所以发生了社会的阶级分化，同时也引起 了对道德原则、道德行为等观念、概念的分歧。例如在一些社会阶层中，对人剥削人的现 象仍持否定态度。而在另一些社会阶层里，则认为部分的剥削、失业后备军的出现、贫富 的两极分化等没有任何不道德之处。 ”19利氏的这段话似乎是在肯定马列主义的方法 论观点。然而利氏接着写道：“同时不能不看到，跟十月革命时期相比，在经济和全部意 识形态、上层建筑领导中都发生了变化使得今天有了谈论全人类道德的无上命令优先 于阶级道德的无上命令的可能性。如今社会紧张局势的加剧、罢工运动的破坏性后果、民 族之间的冲突等痛苦经验，也驱使人们去对全社会（全人类）道德统一的必要性加以理解。 全球化过程及其相互影响也促进着全人类价值的优先地位的确立当然这一切并未取消 社会阶级矛盾问题和对待道德的阶级观点。但在阶级的和全人类的无上命令的辨证相互作 用上，全人类利益和价值上升到了第一位使得能透过新思维的棱镜去看阶级的对立和 斗争。 ”20利氏的这段话表明，他已站到“全人类利益” 而非“阶级利益”的方法论立场 上了。与利氏相呼应，斯氏则在他的教育学中大论特论“人本主义” 、 “人道主义”道 德方法论。21至于道德教育的理论体系本身，利氏成功地论证了由 “道德表感道德 意识道德思维道德意志道德习惯”构成的“道德教育机制” 。同时，他的“道 德矛盾论”也是颇有建树的。23 结语 本文作出的以上管窥，自然只能作为今后全面考察的开端。凭此管窥可得出以下十条 结论：第一，任何一个国家不管它选择什么社会制度，都绝对离不开公民思想道德教育， 否则这个国家、这个制度就无法健康发展。第二，必需有一支教育学者的队伍为其公民思 想道德教育创理论、出主意、提建议，光凭口号是无济于事的。第三，社会存在和社会意 识决定教育学说的根基、方向和生命力，绝不存在如俄“民主派”所说的“非党化” 、 “非 政治化” 、 “非意识形态化”的公民思想道德教育学说。第四，教育学者创立的教育学说负 有纠偏、导航的使命；而履行这一使命是难能可贵的。第五，俄罗斯教育学者企图构建一 个不同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