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光的对话-张爱玲小说对《红楼梦》的继承

穿越时光的对话摘要：张爱玲与《红楼梦》有着不解之缘。张爱玲与曹雪芹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与《红楼梦》故事产生共鸣。张爱玲从小痴迷于《红楼梦》，在其小说中常常看到《红楼梦》的影子。张爱玲小说与《红楼梦》共同的苍凉主题，张爱玲小说继承了《红楼梦》的悲凉主题，对于世态炎凉的描写、爱情的演绎、家族的兴衰，都笼罩在苍凉氛围之中。张爱玲小说人物继承了《红楼梦》人物，曹七巧继承了林黛玉对“情”的追求，白流苏继承了王熙凤对物质的追求。曹雪芹和张爱玲都将婚姻当成迫害女性的手段，女性在曹雪芹笔下是毫无光彩的“死鱼眼睛”，在张爱玲笔下则是一个“苍凉的手势”。张爱玲小说中红楼笔法的运用。张爱玲继承了曹雪芹的“红楼笔法”，小说语言简洁精炼，却表达出了意在言外的艺术效果。张爱玲小说常常运用《红楼梦》的对白或句子，与《红楼梦》隔空形成共鸣。关键词:张爱玲；小说；《红楼梦》；继承张爱玲与《红楼梦》有着不解之缘。张爱玲曾经说过其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是海棠无香；二是鲥鱼多刺；三是《红楼梦》未完。”张爱玲.红楼梦魇[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6页。体现了张爱玲对《红楼梦》一书的喜爱之情。张爱玲一生挚爱《红楼梦》，《红楼梦》是其读了一辈子的书。她从八岁开始读《红楼梦》，之后每隔三四年就重读一次。《红楼梦》给张爱玲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在她十四岁时就创作出了《摩登红楼梦》。移居美国期间，张爱玲历时十年又创作出了《红楼梦魇》。《红楼梦》是张爱玲一生创作的源泉，她从中学习了《红楼梦》的语言技巧、表现方式和叙事模式等。张爱玲与作者曹雪芹实现了跨越时空的对话，她不仅学习继承了《红楼梦》，而且其人生也受到《红楼梦》的熏陶和很大的影响。张爱玲.红楼梦魇[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6页。1张爱玲与《红楼梦》的渊源张爱玲与《红楼梦》有着不解之缘。张爱玲和曹雪芹的身世经历非常相似，两人拥有共同的末世豪门生活，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张爱玲出生于显赫的贵族家庭，祖父、外曾祖父都是清朝末年的重臣。昔日祖辈们的繁华生活，依旧可以看到痕迹。盛极而衰的现实生活，“大厦将倾”的恐惧感，一直笼罩在曹雪芹和张爱玲的生活中。她从小痴迷于《红楼梦》，十年一觉“红楼梦魇”，成为张爱玲小说与《红楼梦》共鸣渊源。1.1末世豪门的生活经历张爱玲是名门之后，其祖父张佩伦、外祖父李鸿章都是清末重臣。张爱玲出生于民国时代，虽然此时封建家庭已经衰落但她也曾体验到了豪门奢华的生活，花园洋房、奴仆、管家、司机等。此时张家的繁华也在悄无声息中流逝，父亲是坐吃山空的遗老，弟弟是毫无主见的遗少。张爱玲一家租住在上海、天津的公寓，落寞贵族的气息笼罩在她的生活。张爱玲亲眼看到家族的崩塌，亲眼看到了贵族子弟的放纵。“大厦将倾”的气息笼罩在家族，宿命般的悲剧意识成为张爱玲生命的底色。曹雪芹出生于清代的官僚家庭，曹家曾经历经五代荣耀，直至雍正时期因祸受株。曹雪芹经历了曹家从“烈火烹油”的繁华到“举家食粥酒常赊”的巨大转折，尝尽了生活的痛苦和艰辛。《红楼梦》的素材大多来自于曹雪芹真实的生活体验和没落贵公子对于封建末世的亲身体验，“生逢末世”的无限感慨处处蕴含于他的小说之中，融入在小说的人物命运中，这种意境深化了《红楼梦》的悲剧主题。张爱玲末世豪门的生活与曹雪芹的命运组成了隔空的对话，跨越了时光达到精神上的共鸣。1.2十年一觉“红楼梦魇”张爱玲的文学创作，就是从模仿《红楼梦》开始。张爱玲十四岁就创作了《摩登红楼梦》，是其改编《红楼梦》的大胆尝试。阅读和研究《红楼梦》占据了张爱玲很大的生命空间，《红楼梦》成为其摆脱世事烦恼、享受精神愉悦的重要方式。《红楼梦魔》是张爱玲对《红楼梦》的研究成果，凝聚了张爱玲的心血。张爱玲对比分析了不同版本的《红楼梦》并提出了独特观点，其反对自传式提出脂传说，指出《红楼梦》不是自传而是小说，这些新颖观点为《红楼梦》的研究开辟了新领域。《红楼梦魇》体现了张爱玲对《红楼梦》的熟悉与钟爱，其以读者、作家、学者的多重身份品读《红楼梦》，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红楼梦》研究特色。“十年一觉迷考据，赢得红楼梦魔名”，《红楼梦》已经成为张爱玲生命的重要元素。张爱玲熟练掌握《红楼梦》的叙事模式、语言技巧，全面继承了《红楼梦》的神韵和精髓。张爱玲小说中的语言、情节、人物，都有鲜明的《红楼梦》韵味。如《金锁记》中以丫鬟谈论曹七巧开篇，曹七巧的出场也与王熙凤的出场相似。“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住腰”，眼睛向四周转圈，嘴里念叨：“人都齐了，今儿想必我又晚了！怎怪我不迟到——”这些语言、神态、动作，都可以看出破落贵族家庭少奶奶的尖酸和刻薄。可以说《红楼梦》是张爱玲文学创作的源泉，其小说在风格和意蕴上实现了与《红楼梦》跨时空对话。2浮华与苍凉主题的共同演绎古往今来优秀作家面对的主题平淡，却具有永恒性。刘再复曾说：“张爱玲的特点是《红楼梦》的特点，即超越政治，超越国民，超越历史的哲学、宇宙、文学特点。”刘再复《张爱玲的小说与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第36页。闪耀着哲学主题的思想，来源于对于《红楼梦》主题的继承。张爱玲小说与《红楼梦》一样共同演绎了浮华和苍凉的主题，作品中充满了家族的衰败、爱情的幻灭、人生的毁灭，两位作家跨越时空实现了共鸣，作品中共同充满了悲凉的味道。刘再复《张爱玲的小说与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第36页。2.1“叹乌衣非王谢”家族的衰败《红楼梦》展现了贾府从鼎盛走向衰败的历程，围绕家族的兴盛沉浮反映了封建社会末期的世态炎凉，是封建社会末世的“记录史”。贾家作为诗礼簪缨家族、钟鸣鼎食之家，在经历了几代盛世以后一泻千里逐渐走向了衰败。贾府上下不仅物质生活每况愈下，精神生活也走向荒淫、腐化和堕落。贾珍饮酒聚赌，日日与女人鬼混，不仅和尤氏姐妹寻欢作乐，而且和儿媳妇保持不正当关系。贾琏也是一个浪荡公子，依仗家族的财富和势力，不仅偷娶尤二姐，而且还玩弄仆人的妻子。贾宝玉更是行为怪诞、离经叛道，根本没有走“仕途经济”的愿望。整个贾家陷入泥石俱下的状态，小说笼罩在悲剧意识之中。在张爱玲的笔下，家族的浮华已经杳然远去，只剩下昔日苍凉的浮华记忆，她通过细致的展现家族昔日繁华的气象烘托出今日的苍凉。《倾城之恋》中的白公馆就是一幅破落浮华的景象——珐琅自鸣钟已经停摆了多年，浮在半空的金色寿字，隐隐约约透漏出往日白公馆的浮华。《金锁记》作品中的姜家也是散发着苍凉浮华的气息——楼梯上的湖绿花格子漆布地衣，穿着灰团龙宫织锻袍，手拿热水袋的曹七巧。富贵之家落寞后的凄凉跃然纸上，眼前的荒凉容易让人联想起其往日的浮华。封建没落家庭的少爷是张爱玲笔下的典型形象。家族过去的荣光给了他们辉煌的背景，丰厚的家产让他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同时也摧毁了他们积极向上的锐气。在新旧交替的时代，他们没有一技之长，却习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们想要跟上时代的脚步，却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借助对于旧时代的回味隐藏自己的无能。《金锁记》中的姜家三少爷姜季泽就是一个自私无能的封建遗少，他们吃喝嫖赌早早将自己分得的家产败光了。对于倾慕自己的七巧，他不是不动心，只是因为七巧是家里人，一旦玩够了怕是个累赘，于是他只和七巧调情并不付出真心。他用美男计勾引七巧，想骗取七巧的钱财被识破后却没有羞愧。《金锁记》中的姜长白也是一个典型的封建遗少，他是一个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缺乏头脑的无能之辈，整天过着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生活，上学的时候学会了跑票房、赌钱、捧女戏子、逛窑子，结婚了以后当着外人的面讲述和媳妇寿芝的房事，导致媳妇抑郁而终。旧时代已经被翻过去，他们无谓的挣扎只会加重人们对于旧时代的厌恶，所谓时代变革的牺牲品指的就是这一类人。2.2“心事终虚化”爱情的幻灭贾宝玉和林黛玉爱情的幻灭是《红楼梦》的主线，他们是“木石前盟”的姻缘。林黛玉和贾宝玉两人一见钟情，在日常生活中逐渐加深了这种感情。对于黛玉而言，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曙光。《红楼梦》“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描写了两个人在床上逗趣，贾宝玉编耗子精偷香芋的故事来给黛玉取乐。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田园牧歌般的感情天真烂漫，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体验到了爱情的甜蜜。无奈命运捉弄人，宝玉最终跟他人成婚，贾宝玉在新婚之夜迫不及待地掀开红盖头，但是却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新娘竟然变成了薛宝钗，因此他的内心崩溃了。在宝玉成婚的晚上，林黛玉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当得知林黛玉香消玉殒之后，宝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失去了，自己只好灵魂出窍，在一个大雪漫天的夜晚遁入空门。张爱玲的笔下也没有完美的爱情，《十八春》中的顾曼祯与沈世钧相知相恋却被命运捉弄；《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王娇蕊真诚的爱着伶振保，两人的爱情却因伶振保的懦弱消逝殆尽；《金锁记》中的姜长安遇到了真爱童世舫，却因为母亲的无端阻扰致使美好的爱情夭折；《倾城之恋》中白流苏最终得到了范柳原的爱情，即使圆满收尾也弥散着悲凉的薄雾——爱情圆满的代价是一座城市的覆灭。爱情在张爱玲的笔下呈现出浮华和悲凉，人性的欲望、自私、弱懦等往往成为扼杀爱情的原因，爱情这个被千古传颂的母题，在张爱玲这里，落笔处处都是无尽的苍凉。2.3“大地真干净”人生的毁灭生命理想的虚无，是《红楼梦》的又一悲剧主题。贾宝玉清净无尘的精神原野、舍“金”取“木”的爱情选择和皈依性灵的选择，都是理性主义者的具体体现。精神独立的前提是物质独立，贾宝玉无法做到这一点。尽管其厌恶贾府，但是却不得不依靠贾府生存。贾府和长辈的溺爱与呵护，为贾宝玉提供了理性主义的率真性格，但是也限制了其处理问题的能力。贾宝玉缺乏面对阴谋算计、尔虞我诈的心机，是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根本无力改变社会思潮。贾宝玉“有‘大厦将倾’的先知先觉，却没有回天造世、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与才能。所以‘无才可去补苍天’确实是他真实的写照。”（清）曹雪芹著.（清）无名氏续.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1页.贾宝玉的理想主义，只是一场闹剧，其无力和腐朽的制度划清界限，只是无奈的呐喊甚至化为灰烬随风而逝。（清）曹雪芹著.（清）无名氏续.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1页.张爱玲苍凉的人生观来自于其所生活的环境，生活在战火纷飞的大环境中，张爱玲曾不止一次的想人类文明的毁灭，她对于历史的无情有着深刻的恐惧和警戒，这让其产生了深刻的漂泊感、幻灭感和苍凉感。张爱玲对于时代有着敏感的感悟，她曾经提出：“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张爱玲.自己的文章.子通,亦青.张爱玲评说六十年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01.年版，第73页，张爱玲的小说中处处透漏着市井人物苍凉的感悟，如《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葛薇龙，曾经感到生命是“无边的荒凉无边的恐怖……她的未来也是无边的恐慌。”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传奇(第一版).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26页。生命中的喜悦、激动是短暂的，持续的痛苦永恒的。人生的毁灭感在《红楼梦》和张爱玲的小说中，穿越时空达到了共鸣。张爱玲.自己的文章.子通,亦青.张爱玲评说六十年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01.年版，第73页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传奇(第一版).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26页。3张爱玲小说人物对《红楼梦》的继承《红楼梦》描写了大观园中“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女性悲剧，无论是王熙凤还是林黛玉最后的结局都是及其悲惨的。张爱玲小说中的人物设置与《红楼梦》一致，曹七巧与王熙凤、白流苏与林黛玉、贾宝玉与范柳原，婚姻中的女性人物设置都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体现了张爱玲的小说人物对《红楼梦》的继承。3.1物欲下女性悲剧王熙凤是一个事业型的女强人，对金钱具有强烈的控制欲。王熙凤对金钱有着极端的狂热，弄权馒头庵、拆散守备之子与王金哥，体现了其对金钱的热爱。王熙凤害死了两条人命，独享了三千两白银。她利用职权的便利，笼络钱财、克扣丫鬟的月钱放高利贷。凤姐对待丈夫贾琏非常吝啬，其对贾琏的苛责毫不留情，这让贾琏感到压抑和不满。赤裸裸的金钱利益是王熙凤的典型特点，其成为沉溺于物质欲望下的女性典型。曹七巧是张爱玲笔下塑造非常成功的人物形象，也是最彻底的人物形象。曹七巧对于金钱有着天生的欲望，他用自己美貌的青春来满足自己对于黄金和金钱的欲望，嫁给了患“骨痨”的二少爷。在金钱的欲望中徜徉的曹七巧，虽然对于残疾丈夫充满了讨厌和不满，但是对于他带给自己的身份和金钱，却足以让他耐心伺候他甚至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曹七巧一味追求金钱，正常的人性被严重压抑着。曹七巧执着的认为，所有人都惦记她的钱。尤其在姜家这个封闭的环境中，曹七巧的人性已经彻底扭曲。曹七巧经历了无性婚姻，自己身体的欲望在日子中逐渐被消磨掉，内心深处压抑的欲望促使其展开疯狂的报复，儿子长白和女儿长安成为其性格扭曲的牺牲品。她肆无忌怛的毁掉女儿的婚事，将女儿变成老姑娘。用鸦片摧毁儿子的身体和精神，破坏儿子儿媳的感情，最终儿子变成了整日游荡在妓院之中，不敢再结婚的人。曹七巧是一个被彻底扭曲和毁灭的女人，由最初的被人“吃”最终走向了“吃人者”。在贾府独揽财政大权的王熙凤，最终却落得了“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物质欲望将王熙凤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沉重的黄金枷锁害了曹七巧，带来了更多人的恨意。曹七巧长期精神分裂和异化的状态，使其成为一个可悲可恨的人，曹七巧的人生只是一个苍凉的结尾。总之，王熙凤和曹七巧，被物欲和黄金束缚的一生，都是以悲剧作结。3.2爱情中女性悲剧苏童曾说：“《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让我想起了林黛玉。”苏童《张爱玲让我想起了林黛玉》，见刘绍铭、梁秉钧、许子东编《再读张爱玲》第319页，山东画报出版，2004年。白流苏和林黛玉一样灵秀娇美，具有古典美人的韵味，两人一样整日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漂泊而孤寂，有着无人可依、年华易逝的焦虑。于是两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爱情或婚姻至上，一旦爱情失落就倍感难过和煎熬。黛玉远离父母孤身一人寄托在贾家，她没有独立的经济基础，虽然是主子，但是又不是“正经主子”，这样的特殊身份对于林黛玉是一种天然的压力。离婚后的白流苏在白府依靠自己的抚慰金勉强生活了七个年，随着抚慰逐渐被金花光，白流苏在白家逐渐受到排挤。白流苏对于自己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由于没有经济权自己活成了受嫌弃的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爱情成为白流苏和林黛玉唯一的救命稻草。面对爱情，白流苏和林黛玉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自尊。如贾宝玉和林黛玉共读《西厢》，贾宝玉借机表达自己的感情，却遭到了林黛玉的斥责。林黛玉眼圈儿都红了，而且转身就走。白流苏第二次去香港的时候，范柳原低语说了一句：“你就是医我的药。”面对这样的表白，白流苏的表现是“红了脸，白了他一眼”。白流苏和林黛玉都渴望得到爱情，但面对爱人的表白，他们却拒人千里之外。爱情是热切的，但现实是痛苦的，封建社会的种种压迫是他们陷入绝望的境地，不得不整日以泪洗面。尽管两颗心紧紧联系在一起，但现实的重重阻碍让其不能走进婚姻。两个真心相爱的青年人，最终落得一个悲愤而死、一个遁入空门的结局。香港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她成为渴望已久的范太太。在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爱情只是一种交易，这构成了白流苏苍凉的人生。总之，白流苏和林黛玉将生活的希望寄托于爱情之上，始终难以摆脱悲剧的结局。苏童《张爱玲让我想起了林黛玉》，见刘绍铭、梁秉钧、许子东编《再读张爱玲》第319页，山东画报出版，2004年。3.3婚姻中女性悲剧婚姻是女性从少女走向妇女的一个过程，婚姻是女性生命的分水岭。尽管婚礼是每个少女的梦想，但婚姻却成为女性的重要门槛。曹雪芹将婚姻视为扼杀纯真的工具，贾宝玉曾说：“未出嫁的女儿是珍珠，而嫁出的女人就成了死鱼眼睛。”（清）曹雪芹著，《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第3版，第53页从珍珠到死鱼眼睛，女性走进婚姻后生命只剩下空洞的躯壳。《红楼梦》中无论是上层的主子姑娘，还是下层的女仆，每个少女都善良、灵动、可爱，婚姻的媳妇婆子却失去了光彩，无论是温文儒雅的上层夫人，还是粗鄙的下层奴仆，都是没有光彩的“死鱼眼睛”。王夫人每天吃斋念佛，但对丫鬟毫不心慈手软。晴雯被赶出大观园孤独的死去，金钏儿被逼自杀，邢夫人木讷、庸俗，只是丈夫的傀儡。婚姻夺走了女性的光彩，将他们班上了绝路。（清）曹雪芹著，《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第3版，第53页张爱玲父母婚姻的不幸，给她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张爱玲不信任婚姻，她认为婚姻给女性带来的是扭曲、压抑、疯狂或千疮百孔。在张爱玲的笔下，女性进入婚姻以后，就成为了传宗接代的工具，同时也失去了原有的天真和纯洁。《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女主人公烟鹂，每天坐在浴室里只是看着自己白色的肚皮。《留情》中的敦凤对于米先生毫无感情，嫁给他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金锁记》中的曹七巧被婚姻束缚，她变得恐怖、疯狂，甚至变态。在张爱玲的笔下，女性走进婚姻是“一级一级走向没有光的所在”，逐渐成为一个又一个“苍凉的手势”。3.4苍凉的生命感悟者《倾城之恋》中的男主人公范柳原和《红楼梦》中的男主人公贾宝玉都是苍凉生命的感悟者，思想上有亲近哲学的倾向性。范柳原和贾宝玉是孤独的叛逆者，是真爱的追寻者，也是生命苍凉的感悟者。范柳原和贾宝玉是传统观念的背离者。两个人都游离于社会规约之外，背离了传统价值观念。无论是“福贵闲人”，还是“留洋者”，都是背离传统社会的“公子哥”。贾宝玉的叛逆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他行为乖张，不肯专心仕途经济，厌恶四书五经，这与传统观念严重背离。范柳原是一个浪荡子形象，由于其庶出的身份和飘零异国的成长经历，范柳原也背离了社会规范。他不热衷于财产争夺，却以放浪形骸的方式反抗传统社会。范柳原和贾宝玉都是孤独的行走者。贾宝玉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享受着众星捧月的照顾，精神世界却非常孤独。贾宝玉经常对着游鱼、燕子说话，对着月亮、星星喟叹，他的精神一直在流浪和漂泊，始终找不到精神家园。贾宝玉看透了宗法观念，看到了正统观念的虚伪，不愿意沉溺于仕途经济。在社会上，贾宝玉否定主流社会观念，被抛弃于主流社会之外。在家庭中，贾宝玉被视为“混世魔王”，是另类的存在。范柳原作为中国人，在英国生活始终有一种“异类”感。他精神上皈依中华文化，回到中国却发现难以融入中华文化。范柳原被摒弃在主流文化之外，成为被洋化了的“异类”。他挣扎于中西文化边缘，在文化中找不到归属感，失落感和孤独感伴随而来。范柳原和贾宝玉都是生命的感悟者。贾宝玉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期待脱去理性的束缚，回归真实自我。无奈一切美好易逝，繁华的大观园变得荒芜破败，唯一的精神伴侣林黛玉也泪尽而亡。贾宝玉开始质疑生命的意义，功名、权力和健全，到头来都是一场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贾宝玉给读者带来沉重的思索。范柳原认为“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悲伤的诗，因为生死离别都不是人可以支配的。人渺小且脆弱，一切都不由我们做主。人应该选择自己的行为，但命运却是无奈、无助的。香港战争还没有爆发，范柳原就感到整个文明被毁掉，一切都烧完、炸完，这正是其内心的虚无意识和忧患意识作祟。4张爱玲小说中红楼笔法的运用张爱玲生活在中西合璧、新旧交织的时代背景下，依旧坚持传承“红楼笔法”，她凭借极强的文字驾驭能力、精准的炼字技法、空白手法和红楼韵味的语言，达到了意在言之外的艺术表现手法。4.1炼字技法的运用《红楼梦》中的语言呈现出绚丽、深沉、畅达、流利等特色，“字字看来皆辛苦，十年辛苦不寻常”，可以说曹雪芹的语言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红楼梦》讲究炼字，用精准、生动、个性的字词鲜活得表现出人物的特征。如《红楼梦》第十四回中有：“宝玉听说，便猴向凤姐身上立刻要牌。”（清）曹雪芹著，《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第3版，第82页一个“猴”字，巧妙表达出宝玉敏捷、活泼、顽皮的特征，贾宝玉生动活泼的状态又让人忍俊不禁。曹雪芹运用这字破费一番心思，换一个无论何字都难以表达出这样的效果。《红楼梦》第六回，刘姥姥在荣府大门心怀忌惮，不仅特意弹衣服，而且“蹭”到角门前。一个“蹭”字，鲜活的表达了刘姥姥的卑微心理。自身身份低微，面对豪门贾府，内心感到卑微怯懦。一个“蹭”字，展现了刘姥姥不好意思却不得不去的矛盾心理。（清）曹雪芹著，《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第3版，第82页张爱玲继承了《红楼梦》的炼字技术，她曾经说过：“我大概是中了古文的毒，培根的散文最记得这一句：‘简短是隽语的灵魂’，不过认为不限于隽语，所以一个字看得有笆斗大，能省一个字也是好的。”张爱玲．红楼梦魇[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1页。这种观念惯出于张爱玲的小说创作中，如“她……一件条纹布浴衣，不曾系带，松松合在身上，从那淡墨条子可以约略猜出身体的轮廓，一条一条，一寸寸都是活的。”张爱玲用“一寸寸都是活的”，鲜活的表达出了娇蕊鲜活多姿的体态，尤其是一个“活”字，一方面传达出了她的身体动态，另一方面描写出了她姿态卓绝的神态。。张爱玲．红楼梦魇[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1页。《红楼梦》的语言呈现出绚丽、深沉、畅达、流利等特色，“字字看来皆辛苦，十年辛苦不寻常”。可以说，曹雪芹的语言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如王熙凤的语言来自底层生活，多运用俗语、谚语、方言、歇后语，语言呈现出生动和风趣的特色。如在王熙凤的口语中常常出现粗俗语，如“王八”“娼妇”之类，这些常常用来辱骂丫鬟仆人们，体现出其凶狠、粗野的性格特征。王熙凤语言中也常常用到丰富的成语，其中大部分是口头成语，如“调三窝四”“千凑万挪”“眼馋肚饱”等，她的语言中对于成语的运用得心应手，有的单用，有的连用，都得心应手，给人一种音调铿锵，生动形象的感觉。4.2空白手法的运用空白是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其极大的拓展了艺术的审美意蕴。空白满足了作家在有限的篇幅中表现无限的自然、生命、宇宙精神，达到言有尽意无终的艺术效果。曹雪芹善于运用空白艺术手法，如薛宝钗“扑蝶”一章，偶尔听到小红和坠儿的悄悄话，为了掩饰故意说寻找黛玉。薛宝钗的这一举动，是一种无意识还是故意陷害黛玉，作者并没有进行评判，这种空白会给读者带来不同的解读。有的认为薛宝钗故意嫁祸给黛玉，有的认为只是无意之举。另如贾元春在贾府派送礼物的时候，贾宝玉和薛宝钗的礼物是一样的，林黛玉和迎春、探春、惜春的礼物是一样的。元妃这样安排的用意，是故意促成“金玉良缘”，还是有其他用意，曹雪芹并没有表明。这种空白给读者带来无限的想象空间，达到了丰富的表意效果。《色戒》中张爱玲用冷静的语调，讲述了色诱汉奸却因动情失败的故事，王佳芝内心的国家大义和个人情感冲突并未做表白，这种空白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总之，张爱玲继承了曹雪芹的空白艺术手法，推动作品散发出无限的艺术魅力。4.3红楼韵味的语言曹雪芹是一个语言大师，其作品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红楼韵味语言。张爱玲得到了曹雪芹的真传，直接或间接“移植”红楼语言，小说继承了红楼韵味语言。《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说姑妈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倾城之恋》，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0页。，这与《红楼梦》中李纨说凤姐的“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的人儿”，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倾城之恋》中白流苏陪妹妹去相亲却抢了她的风头，四奶奶咒骂白流苏是“猪油蒙了心……”。《红楼梦》中凤姐也曾经咒骂尤二姐是“你痰迷了心，油脂蒙了窍……”。“浪蹄子”、“小蹄子”等也是来源于《红楼梦》。张爱玲继承了红楼语言的灵魂，小说呈现出苍凉的基调，其“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认为苍凉更加人性，更具有深长的意味。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其习惯运用一种“间接效果”使得人物和历史之间产生一种疏离感，进而产生一种苍凉的效果。如《金锁记》中，借助童世舫的眼睛，向读者介绍了晚年的曹七巧的恐怖形象：“世舫回过头去，只见门口背着光立着一个小身材的老太太，脸看不清楚，穿一件青灰团龙宫织缎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