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闽时期”稼轩词中的意象研究

剑”①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①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99页。②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501页。③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502页。隐逸意象辛弃疾在“七闽时期”所创作的36首词中，有26首词作都流露出归隐的意趣。这些词作或通过精巧的意象、深邃的典故来含蓄表达归隐之情，或直接抒发“归去”的强烈念想，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词人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尽管这些作品并不全然归属于“隐逸词”的纯粹范畴，但它们与辛弃疾在“带湖时期”所展现的积极入世、牢骚感慨的态度相比，无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带湖时期”，辛弃疾的词作充满了豪情壮志，表现出强烈的入世情怀和一展宏图的渴望。然而，到了“七闽时期”，这种豪情壮志似乎已被岁月消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吟咏与愤懑情绪。在这些词中，我们难以寻觅到那种入世后渴望一展宏图、豪情满怀的壮志，反而更多地感受到一种类似他“瓢泉时期”作品的沉痛与哀伤。整体而言，这些词作透露出一种悲痛而近乎衰飒的基调，仿佛是词人在历经沧桑后，对人生、对国家、对自己的一种深沉反思与无奈叹息。1.鸟类意向在“七闽时期”的稼轩词中，与隐逸息息相关的自然意象频繁出现，其中“白鸟”与“鸥鹭”（或称白鸥）被提及了5次，格外引人注目。深入剖析这5首词，我们不难发现其中蕴含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色彩：一是透露出白鸟对辛弃疾背信弃义的隐隐不满，诸如他在《浣溪沙·壬子春，赴闽宪，别飘泉》中描述的“朝来白鸟背人飞”④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53页。，以及在《柳梢青·三山归途》中抒写的“白鸟相迎，相怜相笑，满面尘埃”⑤邓④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53页。⑤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503页。⑥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88页。①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88页。②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69页。③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61页。在“七闽时期”，辛弃疾的词中频繁出现了杜鹃、鹧鸪和莺燕等鸟类意象，它们都富有深意。以《行香子·三山作》为例，其中杜鹃的哀啼，似乎在低声吟唱送别的诗篇，又仿佛在耳边轻诉归家的殷切期盼；鹧鸪的鸣叫则像是哀伤的呼唤，勾起人们无限的思乡之情；而那莺燕的轻鸣，又营造出“花絮飘零，莺燕叮咛，怕妨侬湖上闲行”④邓广铭④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87页。2.其他意象在“七闽时期”的稼轩词中，与隐逸主题密切相关的自然意象层出不穷。除了巧妙地运用鸟类意象之外，辛弃疾还借助了其他多种意象来抒发他对归隐生活的向往之情。其中，浮云意象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些精心选取的意象，共同构成了稼轩词中独特的隐逸图景，展现了词人对尘世纷扰的超脱以及对山林静谧的深切渴望。而“浮云”这一意象，紧接在“归休去，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⑤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503页⑤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503页。⑥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503页。①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99页。②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64页。三、“七闽时期”稼轩词中意象的情感表达自淳熙八年（1181）因即将赴任两浙时被弹劾罢职后，辛弃疾便在带湖过上了长期的赋闲生活。直到绍熙三年（1192），他53岁时才重新获得被起用的机会。然而，令人讶异的是，在重新上任后的不到三年时间里，他的词作中却多次流露出归隐的意愿。这不禁让人疑惑，难道长达10年的隐居生活已经消磨了他报国的热忱？尽管我们进行这样的推测合乎常理，但辛弃疾素来以气节为傲，以建立功业为自我期许。他在接到朝廷征召后也是立刻赴任，并在任期内积极作为，致力于国家振兴。因此，他词中的归隐之意，似乎并非简单的激情消退所能解释。正如叶嘉莹先生所说：“辛词中感发之生命，原是由两种相互冲击的力量结合而成的……这两种力量相互冲击和消长，遂在辛词中表现出了一种盘旋激荡的多变的姿态。”③叶嘉莹：《③叶嘉莹：《论辛弃疾词》，文史哲，1987年第4期，第21页。军事意象中的爱国情怀在辛弃疾赴任福建刑狱之前，他已经在带湖地区享受了十年的闲适生活。然而，当朝廷的征召来临，辛弃疾面临着出仕与隐逸的激烈思想斗争。这种纷繁复杂的情感在《浣溪沙·壬子春，起闽宪，别飘泉》中，表现得十分真切。辛弃疾在词中写道：细听春山杜宇啼，一声声是送行诗。朝来白鸟背人飞。对郑子真岩石卧，赴陶元亮菊花期。而今堪诵北山移。④邓④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53页。词中展现了他内心的挣扎与不舍，同时也表达了他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期许。辛弃疾身为北方人，自南归之后一直怀抱着抗击金国、光复故土的崇高志向。然而，南宋的执政者却对他那文武双全之才心怀戒备，时而让他沉沦在官僚体系的浮沉之中，时而又仅委任他为地方官吏，使得辛弃疾的宏伟志向难以实现。如今，在带湖闲居了整整十年之后，他又要踏上南下的征程，前往福建赴任。在这离别之际，耳畔传来杜鹃那如诗如歌的啼鸣，声声宛如“不如归去”的送行曲，这怎能不触动他内心的愁苦！眼前的鸥鹭，曾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同盟，此刻却背道而驰，纷飞而去。他心中不禁想起那些坚守志节的前贤：郑朴，不屈于权势，在岩下默默耕耘；陶潜，归隐南山之下，宁死不为五斗米折腰。还有那些在上饶闲居时结识的志同道合之友，他们又会如何看待自己今天的抉择？如今，自己即将再次出仕，这与南齐时期的周题在孔稚珪笔下所描绘的，为猿猴和白鹤所嘲笑的境遇又是何其相似！此情此景，真该反复吟诵《北山移文》，以抒发自己内心的矛盾和挣扎。在这首词中，辛弃疾巧妙地运用多个典故，将他原本不愿出仕却又不得不赴任的复杂心情，展现得曲折委婉，又淋漓尽致。然而，辛弃疾最终还是奉诏赴任，前往福建担任刑狱之职。这一行动不仅体现了君命难违的无奈，更重要的是彰显了辛弃疾以国家大事为己任的深厚爱国情怀。在国难临头的关键时刻，他虽无法直接北上抗击金国，但内心的愤慨之情可想而知。即便如此，他仍决心在现有职位上为国家尽忠职守，同时也怀揣着实现抗金志愿的殷切期望。在七闽任职期间，辛弃疾多次通过词作展现了他虽屡遭挫折，却仍怀揣着振奋精神、积极作为的爱国情怀。例如，在他的《水调歌头》中，上片深情地回忆了赵汝愚在闽地时疏浚西湖的卓越政绩，而下片则直抒胸臆，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情感与抱负：看尊前，轻聚散，少悲欢。城头无限古今，落日晓霜寒。谁唱黄鸡白酒，犹记红旗清夜，千骑月临关。莫说西州路，且尽一杯看。①邓①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65页。词中透露出他对于国家兴衰的关切与对于个人抱负的执着追求。词人主张，我们应该看淡聚散离合的纷扰，减少因离别而产生的悲观伤感。城头晓霜与落日交替，这种自然景象循环往复，古今皆是如此。辛弃疾用“谁唱”和“犹记”，表达了他不甘于过闲居恬静生活，而是渴望再次投身沙场，体验那“红旗清夜，千骑月临关”②邓广铭②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65页。辛弃疾是一位杰出的爱国者。辛弃疾在南归后以抗金复国为己任，不论是在被朝廷重用之时，还是在遭受排斥和打击之际，他始终将国家大事放在首位，坚守初心，矢志不渝地坚定抗金复国的信念。这种高尚的思想品质和人格魅力，正是辛弃疾南归以来最为可贵之处，也在他“七闽时期”创作的词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彰显出其深厚的爱国情怀。隐逸意象中的悲伤之情福建，这片土地以其秀美的山川和如画的风景而闻名，而辛弃疾的妙笔更是将这些美景描绘得淋漓尽致。在辛弃疾“七闽时期”所创作的36首词中，至少有22篇巧妙地融入了写景元素，展现了他对这片土地的深厚情感。这些作品包括《添字浣溪沙·三山戏作》《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贺新郎·翠浪吞平野》以及《小重山·三山与客泛西湖》等，每一首都堪称经典之作。在这些词作中，辛弃疾运用丰富的隐逸意象，以细腻的笔触描绘出一幅幅引人入胜的画面。他的词中，山川、湖泊、花木等元素巧妙融合，共同绘制出一幅幅绚丽多彩的福建风光图，使读者仿佛置身于这片美丽的土地之中，深切感受着辛弃疾笔下的无尽魅力。然而，面对这样的美景，辛弃疾却无暇安心欣赏与享受。他身负重任，既要为国为民筹谋策划，尽心尽力履行地方官的职责，又要时刻提防朝廷的猜疑与诽谤，真可谓是“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①邓广铭①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99页。福州西湖的美景，无疑在辛弃疾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辛弃疾的笔下，为我们精心描绘出了一幅幅福州西湖的绝美画卷，或秀美婉约，或壮丽辽阔，或清新脱俗，或雅致高洁，无不令人心驰神往。在《小重山·三山与客泛西湖》这首词中，辛弃疾巧妙地将西湖喻为“十里水晶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西湖那晶莹剔透、靓丽无比的风采。词中写道：绿涨连云翠拂空，十分风月处，着衰翁。垂杨影断岸西东，君恩重，教且种芙蓉。十里水晶宫，有时骑马去，笑儿童。殷勤却谢打头风，船儿住，且醉浪花中。②邓②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64页。这首词描绘了辛弃疾与友人在西湖泛舟时的所见所感，透过他的笔触，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美丽的景致和悠闲的氛围。当辛弃疾在雨中游览福州西湖时，那湖光山色更是触动了他的心弦。他惊叹于“千顷光中堆滟滪，似扁舟欲下瞿塘马”①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①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56页。②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56页。在这片表面上美丽的土地上，实则潜藏着诸多棘手的问题：郡民顽劣难驯，吏治混乱不堪，官场更是充斥着一种以宽恕为借口、实则纵容恶行的氛围。这一切都让辛弃疾深感忧虑，无论他身处何地，都难以摆脱内心的挣扎与不安。因此，他不禁感慨万千，吟咏出“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69页。④邓广铭著：《稼轩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98页。结语经过对辛弃疾“七闽时期”词作中意象的深入研究，我们清晰地看到了词中意象与辛弃疾情感之间的紧密纽带。在福建任职期间，辛弃疾始终保持着对国家时局的深切忧虑，不断关注着形势的演变，并竭尽所能地为国家与民众贡献自己的智慧与才能。然而，南宋官场的腐朽、社会的阴暗面、京官的贪婪索取以及针对他的诬陷与迫害，却使辛弃疾陷入了孤独与彷徨之中，内心充满了悲观与失望。这些因素进而催生了他渴望远离祸害、全身而退，归隐田园的念头。辛弃疾在“七闽时期”创作的词中所蕴含的犹疑与退隐之情，与他在地方治理上展现的积极态度，构成了一对醒目的矛盾。这一矛盾，归根结底，源于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激烈冲撞，进而引发了深沉的失落感。同时，这种情绪的流露，也折射出其内心的报国之志在努力抑制着个人的消沉心态。文字是思想的载体，而行为才体现了真正的抉择。尽管辛弃疾在“七闽时期”的词中表达了内心的矛盾和纠结，但他在福建任职期间的积极作为，却清晰地揭示了他的选择。那份对国家的深情厚谊，对民众的责任感，始终贯穿他的一生，成为他不变的生命底色。在“七闽时期”，现实的残酷与理想的遥不可及，使得辛弃疾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他渴望能够远离官场的纷争，归隐田园，享受那份宁静与自由。但同时，他又深知自己肩负着报国的重任，不能轻易放弃。这种内心的矛盾与挣扎，使得他的词作中充满了深沉的情感与复杂的思考。尽管辛弃疾在词中流露出犹疑与退隐之情，但他的行为却始终保持着积极与进取的态度。辛弃疾用实际行动诠释着对国家的忠诚与对人民的关爱。他的词作与行为，虽然表面上看似矛盾，实则共同构成了他复杂情感的体现，也是他对现实与理想之间冲突的深刻反思。这一切，都展现了一位伟大爱国者的风范。参考文献[1]吴则虞.辛弃疾选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2]辛更儒.辛弃疾研究丛稿[M].北京:研究出版社,2009.[3]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4]梁启超,梁启勋.稼轩词疏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5]徐房明.人间正觅擎天柱无奈风吹雨打何——论辛弃疾七闽期间的爱国情怀[J].井冈山师范学院学报,2004,(04).[6]蔡国黄.辛弃疾在福建的词——兼及与赵汝愚的关系[J].宁波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5,(04).[7]郑亚芳.从地域文化视域看辛弃疾的“入闽词”[J].泉州师范学院学报,2018,36(05).[8]郭薇,王心怡.从“入闽词”看辛弃疾仕闽期间的矛盾心态[J].莆田学院学报,2023,30(06).[9]刘扬忠.辛弃疾仕闽期间的文学创作及其复杂心态[C].上饶古文化科技开发研究所.稼轩新论.海风出版社，2004:10.[10]刘心.辛弃疾仕闽期间文学活动及其心态探微[J].福建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7(05).[11]陈祖美.辛弃疾“帅闽”卮见四则[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05).[12]宫臻祥.稼轩词军事意象论略[J].文艺评论，2013(4).[13]王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