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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2023-2024届高考语文复习-小说阅读

壹、常见小说结构感知

一、“延迟”式结构典型代表小说

牲畜林

【意大利】伊塔洛•卡尔维诺

在那扫荡的日子里,树林里像集市一般热闹非凡。山间小路以外

的灌木丛和树林中,赶着母牛和小牛的人家,牵着山羊的老太婆和抱

着大鹅的小姑娘比比皆是。更有甚者,有人连逃难的时候还带着家兔。

不管在哪里,栗树越是稠密,膘肥体壮的公牛和大腹便便的母牛

就越多,它们走在陡峭的山坡上简直不知道往哪里迈脚。山羊的处境

则好多了。但最高兴的还莫过于骡子,总算有这么一次可以不负重地

走路,而且还能边走边啃树皮。猪专拱地,结果长鼻子上扎满了栗子

壳。母鸡栖息在树二,可把松鼠吓坏了。由于多年圈养而不会挖洞做

穴的兔子,只好钻进树洞里,但有时会遇到咬它们的睡鼠。

那天早晨,农民朱阿•德伊•菲奇正在树林深处砍柴,对村子里

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他头天晚上就离开了村子,睡在林子里一间秋

天用来风干栗子的房子里,打算第二天一早采蘑菇。

他正挥动斧头砍一棵枯树时,隐约听到林子里响起了系在牲口脖

子下的铃铛声,感到非常惊奇。他停下手中的活儿,倾听着这声音由

远而近。“噢一一”他朝声音喊去。

朱阿•德伊•菲奇是个矮胖子,圆圆的脸膛黑里透红。他头戴一

顶绿色圆锥形毡帽,上面插着根野鸡毛,身着一件带黄色大圆点的衬

衣,外罩一件毛背心,圆鼓鼓的肚子上,一条带圆点的红围巾系住了

打满蓝色补丁的裤子。

,,噢呜——"有人回答他。从长满苔葬的岩石后面,走出一个头

戴草帽、长着小胡子的农民。是他的老乡,牵着头白胡子大山羊。

“朱阿,你在这里干什么。”老乡对他说,“德国鬼子进村了,正

挨个搜查牲口棚呢!"

“天哪,糟糕了!他们肯定会找到我那头奶牛‘花大姐',把它带

走。”朱阿大声说。

“你快去,可能还来得及把它藏起来c”老乡提醒他说,“我们看

到德国人的队伍进了山口,就马上撤了。可能他们还没走到你家J

朱阿丢下木柴、斧头和蘑菇篮子,撒腿就跑。

他在林子里跑着,一队队鸭子拍着翅膀,从他脚下跑开。一群群

肩并肩的山羊却不给他让路。孩子和老太婆朝他喊道:“他们已经到

马多内塔啦!正在桥上挨门挨户搜查呢。我看见他们快到村口了。”

朱阿用那两条短腿飞快地跑着,下坡时就像一只滚动的球,上坡时气

喘吁吁。他跑啊,跑啊,翻过一道山脊,村子便展现在眼前。处在群

山之中的山村,早晨空气清新柔和。石砖和石板搭成的简陋房屋显得

那么凄凉。村子里空气紧张,不时传来德国人的叫喊声和用拳头砸门

的声音。

“天哪!德国鬼子已经进村了!”

朱阿•德伊•菲奇全身颤抖起来。这一方面是由于喝酒过多,早

就有手颤的毛病,另一方面,一想到他在世上唯一的财产“花大姐”

要被带走,便不寒而栗。

凭借一排排葡萄架的掩护,他穿过田野,悄悄地靠近村子。他的

家在村子的最后一排,在房屋和菜地交叉的地方,一片绿色南瓜地之

中。可能德国人还没到那里。

朱阿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开始溜进村去。他从一个屋角转向另一

个屋角,看到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干草和马厩的气味依旧。野蛮的叫

喊声和带钉子的皮靴声是从村中心传来的。他的家就在前面,门依然

关着,无论是牛圈的门,还是破旧阶梯连着的房间的门都关着。门口

的破锅里种满了罗勒。“眸……”一个声音从牛棚里传出,是母牛“花

大姐“,此刻它听到了自己的主人正在走近。朱阿高兴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一个拱门下传来了脚步声,朱阿赶紧躲进门洞,

用力向后收缩圆鼓鼓的肚子。这是一个长得农民模样的德国兵,短短

的制服遮不住那长珞膊、长脖子,他的腿也很长,拿着一杆像他一样

高的破枪。他离开了同伴,想独自捞点什么。这村子使他回忆起了熟

悉的东西和气味。他边走边用鼻子嗅着。扁平的军帽下,一张猪样的

黄脸东张西望。“蜂……”"花大姐”又叫了起来,它不明白为什么主

人还没来到。听到这声音,德国兵的精神为之一振,迅速向牛棚走去。

朱阿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看到德国人在凶狠地踢着门,肯定很快会破门而入。于是就绕

到房子后面,走进工草棚,在草堆下翻找起来。那里藏着一杆老式双

简猎枪和子弹袋。他把两颗打野猪的子弹推上膛,子弹袋系在腰上,

平端着枪,悄悄地走到牛棚门口。

德国兵正牵着牛往外走。那是一头漂亮的、带黑点的红色小母牛,

因此绰号叫“花大姐:它性情温顺,但又很固执。现在它不愿跟着

这个陌生人走,站在那里不动。德国人不得不在后面推着让它走。

躲在墙后面的朱阿开始瞄准了。要知道,他是村子里最蹩脚的猎

手,从来瞄不准,不要说野兔子,就连一只松鼠也没打到过。当他朝

树上的鸟儿开枪时,它们甚至动也不动。没人愿和他一起去打猎,因

为他会把铁砂粒打到同伴的屁股上。他本来就双手发抖,瞄不准,现

在又如此激动,结昊便可想而知了。他使劲瞄准,但颤抖的双手使枪

口不停地在空中转动。他想对准德国人的胸膛,可是准星正对着的却

是牛屁股。“天哪!如果我想打死德国兵,遇难的却是‘花大姐',怎

么办”朱阿这样想,不敢贸然开枪。

德国人牵着这头因听到主人来到而不肯前进的牛,吃力地走着,

突然发现伙伴们都已离开村子上路了。他准备拉着这头固执的牛追赶

伙伴。朱阿一直尾随在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时躲在篱笆或矮墙

后面瞄准。但无论如何总拿不稳枪,更何况德国人和母牛靠得那么近,

他哪里敢抠动扳机,难道就这样让他牵走吗

德国兵为了追赶逐渐远去的伙伴,想抄近路,走人了树林。现在

凭借树干的遮挡,朱阿更容易跟随他。这时候德国兵大概会距离牛远

一点,可能有机会开枪了。

进入树林,母牛似乎不那么固执了。相反,由于德国人对这林间

小路一点也不熟悉,是母牛领着他前进,并选择走哪条岔路。没过多

久,德国人就发现,他并没有走上通往大道的近路,而是进入了密林

深处。一句话,他和母牛一起迷了路。

朱阿一直跟着德国兵,像他一样,鼻子被荆棘划破,双脚陷入小

溪,鹘鹑被惊得四处乱飞。想要在密林中瞄准就更难了,特别是要通

过多重障碍和那总在眼前晃动的牛屁股。

德国人心惊胆颤地打量着这浓密的树林,琢磨着如何才能走出去。

忽听杨梅果树丛中一阵响动,跑出一头漂亮的粉红色小猪。在他的家

乡,从未见过猪在树林子里跑来跑去。他松开牵牛的绳子,就去追赶

那头猪。“花大姐”一旦得到了自由,就一头钻进树林跑了,这里有

它许多朋友。

对朱阿来说,这正是开枪的好机会。德国人手忙脚乱地在抓猪,

想要紧紧地抱住它,但猪还是挣脱了。

就在朱阿站在那里准备抠动扳机时,附近出现了两个小孩,一男

一女,头戴毛线帽,足蹬长统靴。他们脸上挂着泪珠说:“朱阿,请

你瞄准点。要是把我们的猪打死了,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朱阿手

中的猎枪又跳起了塔兰泰拉舞。他的心肠太软了,激动得太厉害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要杀死那个德国鬼子,而是为那两个可怜孩子的猪担

心。

德国鬼子怀里抱着那头吱吱乱叫、拼命挣扎的猪东撞西撞。突然,

伴着猪的叫声,“哗一一”的一声,从山洞里跑出一只小羊。德国人

放下猪,又去抓羊。他抓住那声嘶力竭叫唤着的羊的一条腿,像牧人

那样把羊扛在肩上,向前走去。朱阿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心想,“这

一下你可跑不了了,机会来了。”正要抠动扳机,突然有一只手托起

了他的枪。原来是个白胡子的老牧羊人。他合掌向朱阿祈求说:“朱

阿,不要杀死我的小羊,你只打死他,千万别打死我的羊。你瞄准点」

朱阿简直给搞糊涂了,连扳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了。

德国兵在林子里转悠,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感到惊奇:小鸡栖息在

树上,豚鼠从树洞向外伸头探脑。简直像诺亚方舟一样。看,松树枝

上站着一只开屏的火鸡。他连忙伸手去抓,但火鸡轻轻一跳,跳到更

高一层的枝上,尾羽依然展开着。德国兵放开了山羊,开始爬树c他

每向上爬一层,那只下巴垂肉鲜红的火鸡,就跳到更上一层的树枝上,

挺着胸脯,一直保持着开屏的姿势。

朱阿头顶茂盛的树枝,双肩和枪筒也用树枝伪装起来,他悄悄来

到树下。这时,一位年轻的、戴红头巾的胖姑娘来到他身边。“朱阿,

”她说,“你听我说,如果你打死德国人,我就嫁给你。要是打死了我

的火鸡,我就割断你的脖子。”听了这话,年纪已经不轻、但还没结

婚的、腼腆的朱阿羞得满面通红,手中的猎枪像烤肉的铁叉一样在眼

前转动起来。

德国兵继续向上爬,树枝越来越细,脚下的树枝突然折断,他掉

了下来,差点砸在朱阿身上。这次朱阿不糊涂了,拔腿就跑,伪装的

树枝掉了一地。德国兵摔在松软的树枝上,没有受伤。

跌倒在地上之后,他看到小路上有只兔子,但又不像野兔。它圆

鼓鼓的,比野兔肥实,听到响声不但不跑,反而趴在地上不动,原来

是只家兔。德国人一把抓住了它的耳朵。提着吱吱乱叫、左右扭动的

兔子,他又上路了。为了不使兔子跑掉,他不得不高举手臂,跳来跳

去。林子里到处是牛叫、羊叫、鸡啼。每走一步都可以发现新的动物:

一只鹦鹉站在冬青树上,三条红鱼在泉水中游动。

朱阿骑在一棵老橡树高高的树枝上,一直盯着提兔子的德国兵。

虽然兔子不时地变换姿势,但总是离不开准星。朱阿觉得有人在拉他

背心的下摆,一看,是个梳着辫子、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她说:“朱

阿,别打死我的兔子,反正德国人已经把它拿走了。”

德国兵来到一个布满灰岩石、长满绿苔葬的地方,附近只有几棵

干枯的松树,前面就是悬崖。一只母鸡正在洒满松枝的地上觅食。德

国人急忙去追鸡,兔子乘机溜走了。

这是一只光秃秃没剩几根毛的母鸡,人们再也不可能见到比它更

老、更瘦的鸡了。是全村最穷的老大婆吉鲁米娜的。它很快被德国兵

抓住了。

朱阿埋伏在岩石的高处,用石头垒了个枪座。实际上,他修筑的

是个掩体,只留下一个可以放枪筒的射击孔。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

开枪了,就算把那没毛的母鸡打死,也没什么关系。

正在这时,吉鲁米娜老太太身披黑色破披肩走了过来,向他讲了

这样一个道理:,,朱阿,德国人拿走了我的鸡,那是我在世界上唯一

的财产,这已经够使我伤心的了。现在要是你把鸡再打死,那我就更

伤心了J

听了老太太这番话,朱阿的手比以前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的责任

太大了。尽管如此,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抠动了扳机。

听到枪声,德国人看到手中的鸡没了尾巴。接着又一声,翅膀丢

了一只。难道这只鸡有魔法,会在手中自我爆炸,自我消耗又是一

枪,母鸡的毛全部剥光,除了还在不停地叫以外,简直可以直接送去

烧烤。心惊胆颤的德国兵抓住鸡的脖子,手臂平伸出去,同自己身体

保持一定距离。朱阿的第四枪恰好打在他手下面一点的鸡脖子上,他

手中只剩下了一个鸡头。他飞快地把鸡头扔掉,撒腿就跑。但再也找

不到路了,前面是人乱石崖。石崖边上长着棵角豆树,上面趴着一只

大猫。

现在,他对在林子里能看到各种家养的动物,已毫不奇怪了。他

伸手去抚摸那只猫,希望能听到它的呼噜声,聊以自慰。

要知道,很久以来,这个林子里就有一只凶恶的野猫,专门捕食

飞禽,有时甚至到对子里偷鸡吃。原以为可以听到猫呼噜的德国兵,

看到那只凶狠的动物,竖起全身的毛向他扑来,他感到快要被野猫的

利爪撕成碎片。人和野猫在厮打中一起滚下了石崖。

就这样,朱阿这个劣等射手,受到了像全村最伟大的游击队员和

猎手一样的欢迎。人们用公积金给可怜的吉鲁米娜买了一窝小鸡仔。

【结构感知】

《牲畜林》为了表现人们战胜法西斯的乐观精神,多次使用“延

迟”,其中较大的有六次。这样的“延迟”使得原本紧张激烈的情节节

奏舒缓下来,牲畜林里的各种动物可以自由地登台表演,战争的阴影

被更有生命力的和谐自然挤到一边。

小说的结构和主题的要点,都在于“牲畜林”这一意象。朱阿一共

有六次打算射击,其中五次准备射击却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发射。延

迟法的反复使用,使得各种牲畜接连出场,成为故事的真正主角。牲畜

们在林子中间跑跳,仿佛这是一场盛大的花欢节。正是这种欢乐的景

象所蕴涵的精神,把严酷的战争这一“历史真实”融化到自然和谐的

“文学真实”中来。其次,战争的严酷性也仍然从中显露出来。朱阿一

想到他在世上唯一的财产花大姐要被带走,便不寒而栗,同样,那头粉

红色的小猪是那两个小孩的唯一财产,那只"光秃秃没剩几根毛的母

鸡”也是老太婆吉鲁米娜的唯一财产,本来就已十分穷困,一旦失去这

点财产,生活将更加悲惨。

小说的高潮出现在朱阿终于开枪射击之后。但是他的子弹一颗也

没有打到德国兵身上,而是全部交给了那只衰老的母鸡。作家把最后

的任务交给一只凶恶的野猫,它不是牲畜,反而算得上是牲畜的敌人

(专门捕食飞禽,有时甚至到村子里偷鸡吃勺),它和德国兵在厮打中

一起掉下了石崖。让邪恶与邪恶同归于尽,善良的人连手都不要弄脏。

二、“横截面”式结构典型代表小说

半张纸

【瑞典】奥古斯特•斯特林堡

最后一辆搬运车离去了;那位帽子上戴着黑纱的年轻房客还在空

房子里徘徊,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遗漏了。没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

没有什么了。他走到走廊上,决定再也不去回想他在这寓所中所遭遇

的一切。但是在墙上,在电话机旁,有一张涂满字迹的小纸头。上面

所记的字是好多种笔迹写的:有些很容易辨认,是用黑黑的墨水写的;

有些是用黑、红和蓝铅笔草草写成的。这里记录了短短两年间全部美

丽的罗曼史。他决心要忘却的一切都记录在这张纸上一一半张小纸上

的一段人生事迹。’他取下这张小纸。这是一张淡黄色有光泽的便条

纸。他将它铺平在适居室的壁炉架上,俯下身去,开始读起来。

首先是她的名字:艾丽丝一一他所知道的名字中最美丽的一个,

因为这是他爱人的名字。旁边是一个电话号码,15,11——看起来像

是教堂唱诗牌上圣诗的号码。

下面潦草地写着:银行。这里是他工作的所在,对他说来这神圣

的工作意味着面包、住所和家庭一一也就是生活的基础。有条粗粗的

黑线划去了那电话号码,因为银行倒闭了,他在短时期的焦虑之后,

又找到了另一个工作。

接着是出租马车行和鲜花店,那时他们已订婚了,而且,他手头

很宽裕。

家具行,室内装饰商一一这些人布置了他们这寓所。搬运车行一

—他们搬进来了。歆剧院售票处,50,50——他们新婚,星期日夜晚

常去看歌剧。在那里度过的时光是最愉快的,他们静静地坐着,心灵

沉醉在舞台上神话境域的美及和谐里。

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名字(已经被划掉了),一个曾经飞黄腾达的朋

友,但是由于事业兴隆冲昏了头脑,以致又潦倒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得不远走他乡。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现在这对新夫妇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新东西。一个女子的铅笔

笔迹写的“修女”。什么修女哦,那个穿着灰色长袍、有着亲切和蔼

的面貌的人,她总是那么温柔地到来,不经过起居室,而直接从走廊

进入卧室。她的名字下面是L医生。

名单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位亲戚一一母亲。这是他的岳母。她一直

小心地躲开,不来打扰这新婚的一对。但现在她受到他们的邀请,很

快乐地来了,因为他们需要她。

以后是红蓝铅笔写的项目。佣工介绍所,女仆走了,必须再找一

个。药房一一哼,情况开始不妙了。牛奶厂一一订牛奶了,消毒牛奶。

杂货铺,肉铺等等,家务事都得用电话办理了。是这家的女主人不在

了吗不,她生产了。

下面的项目他已无法辨认,因为他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就像溺死

的人透过海水看到的那样。这里用清楚的黑体字记载着:承办人。

在后面的括号里写着“埋葬事”。这已足以说明一切!------个大

的和一个小的棺材C

埋葬了,再也没有什么了。一切都归干泥土,这是一切肉体的归

宿。

他拿起这淡黄色的小纸,吻了吻,仔细地将它折好,放进胸前的

衣袋里。

在这两分钟里,他重又度过了一生中的两年。

但是他走出去时并不是垂头丧气的。相反地,他高高地抬起了头,

像是个骄傲的快乐的人。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尝到一些生活所能赐予人

的最大的幸福。有很多人,可惜,连这一点也没有得到过。

【结构感知】

这篇小说只有区区一千五百字,但写了主人公两年由甜到苦、由

合到散的生活:从恋爱到结婚,新婚燕尔,小两口周末经常去看歌居L

“他们静静地坐着,心灵沉醉在舞台上神话境域的美及和谐里”;他

曾在银行工作,失业后又找到新的工作;他一个“曾经飞黄腾达的朋

友”,由于头脑发热,盛极而衰,远走他乡。突然间,晴朗的天空风

云突变,妻子难产而死,魂归离恨天。

在这短小的篇幅里,作家不但写出了主人公的悲欢离合,更重要

的是写出了他的人生感悟。他虽然遭遇了新婚丧妻又失去孩子的人生

无常,但“他高高地抬起了头,像是个骄傲的快乐的人因为他经

历了“短短两年间全部美丽的罗曼史”,“他知道他已经尝到一些生活

所能赐予人的最大的幸福。有很多人,可惜,连这一点也没有得到过。”

作家就这样戛然而止,结束了全篇,摇曳生姿,余味无穷。

这样丰富的内容,作家是通过一个极为普通却极为典型的细节来

表现的一一电话旁边随手记录电话号码的半张纸。作家只写了有关人

物的身份,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提,对文字的使用到了无可再少的极致,

但却给了读者丰富的内容,又留给读者开阔的想象空间。比如写到那

个盛极而衰的朋友,作家只写了一句“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If

O

博尔赫斯在谈到亨利•詹姆斯和吉卜林的短篇小说时说,“你能

够得到的深度跟长篇小说是一样的《半张纸》就是这样的短小说。

比如小说中提到主人公当时订牛奶、买肉、买日常用品等,“家务事

都得用电话办理了”,就可以让我们了解到在20世纪初年的瑞典,家

政服务已经到了怎样的程度。

三、“意识流”式结构典型代表小说

春之声

【中国】王蒙

简直是神奇。不仅在慕尼黑的剧院里观看演出的时候,而且在北

京,在研究所、部里和宾馆里,岳之峰想不到,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的第一个春节即将来临之时,正在梦寐以求地渴望实现四个现代化的

人们,却还要坐瓦特和史蒂文森时代的闷罐子车。

“给这种车坐,可真缺德!”

“你凑合着吧,过去,还没有铁路哩!”

“运兵都是用闷罐子车,要不,就暴露了。”

“有什么办法呢?每逢春节,有一亿多人要坐火车……”

黑暗中听到了这样一些交谈。岳之峰的心平静下来了。是的,这

里曾经没有铁路,没有公路,连自行车走的路也没有。阔人骑毛驴,

穷人靠两只脚。农民挑着一千五百个鸡蛋,从早晨天不亮出发,越过

无数的丘陵和河谷,黄昏时候才能赶到X城。我亲爱的美丽而又贫瘠

的土地,你也该富饶起来了吧?过往的记忆,已经像烟一样、雾一样

地淡薄了,但总不会被彻底地忘却吧?历史,历史;现实,现实;理

想,理想;眸——眸——吃气啖气……喀郎喀郎……沿着莱茵河的高

速公路。山坡上的葡萄。暗绿色的河流。飞速旋转。

这不就是法兰克福的孩子们吗?男孩子和女孩子,黄眼睛和蓝眼

睛,追逐着的,奔跑着的,跳跃着的,欢呼着的。喂食小鸟的,捧举

鲜花的,吹响铜号的,扬起旗帜的。那欢乐的生命的声音。那友爱的

动人的呐喊。那红的、粉的和白的玫瑰。那紫罗兰和蓝蓝的毋忘我。

不。那不是法兰克福。那是西北高原的故乡。一株巨大的白丁香

把花开在了屋顶的灰色的瓦飙上。如雪,如玉,如飞溅的浪花。摘下

一条碧绿的柳叶,卷成一个小简,仰望着蓝天白云,吹一声尖厉的哨

子,惊得两个小小的黄鹉飞起,挎上小篮,跟着大姐姐,去采撷灰灰

菜。去掷石块,去追逐野免,去捡鹤鹑的斑斓彩蛋。连每一条小狗,

每一只小猫,每一头牛犊和驴驹都在嬉戏。连每一根小草都在跳舞。

不,那不是西北高原的故乡。那是解放了的、飘扬着五星红旗的

首都。那是他青年时代的初恋,是第一次吹动他心扉的和煦的风。春

节刚过,忽然,他觉察到了,风已经不那么冰冷,不那么严厉了c二

月的风就带来了和暖的希望,带来了早春的消息。

他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分明是法兰克福的儿童在歌唱,当然,

是德语。在欢快的童声合唱旁边,有一个顽强的、低哑的女声伴随着。

他再定了定神,再揉了揉眼睛,分明是在从X城到N地的闷罐子

车上。在昏暗和喧嚣当中,他听到了德语的童声合唱和低哑的、不熟

练的、相当吃力的女声伴唱。

什么?一台录音机。在这个地方听起了录音。一支歌以后又是一

支歌,然后是一支成人的歌。三支歌放完了,是叭啦叭啦的报动键钮

的声音,然后三支歆重新开始。顽强的、低哑的、不熟练的女声也重

新开始。这声音盖过了一切喧嚣。

“你在学外国歌吗?”岳之峰问。

妇女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我在学外国语。”她的笑容既谦逊,

又高贵。

“德语吗?”

“噢,是的。我还没学好J

“这都是些什么歌儿呀?”一个坐在岳之峰脚下的青年问。岳之

峰的提问吸引了更多的人。

“它们是……《小鸟,你回来了》,《五月的轮转舞》和《第一株

烟草花》,“女同志说,“欣梅尔一一天空,福格尔一鸟儿,布鲁米一

一花朵……”她低声自语。

“大家注意啦!”一个穿着民警服装的人上了车,手里拿着半导

体扬声喇叭,一边喘着气一边宣布道:“刚才,前一节车厢里上去了

两个坏蛋,混水摸鱼,流氓扒窃。有少数坏痞,专门到闷罐子车上偷

东西。那两个坏蛋我们已经抓住了。希望各位旅客提高警惕,密切配

合,向刑事犯罪分子作坚决的斗争。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车上的乘客像小学生一样地齐声回答。

乘务警察满意地、匆匆地跳了下去,手提扩音喇叭,大概又到别

的车厢做宣传去了0

岳之峰不由得也摸了摸自己携带的两个旅行包,摸了摸上衣的四

个和裤子的三个口袋。一切都健在无恙。

车开了。经过了短暂的混乱之后,人们又已经各得其所,各就其

位。各人说着各人的闲话,各人打着各人的瞌睡,各人嗑着各人的瓜

子,各人抽着各人的烟。她仍然在学着德语。仍然低声她歌唱着欣梅

尔天空,福格尔qeiwo:uld:qeiwo鸟儿和布鲁米花朵。

她是谁?她年轻吗?抱着的是她的孩子吗?她在哪里工作?她

是搞科学技术的吗?是夜大学的新学员吗?是“老三届”的毕业生吗?

她为什么学德语学得这样起劲?她在追赶那失去了的时间吗?她做

到了一分钟也不耽搁了吗?她有机会见到德国朋友或者到德国去或

者已经到德国去过了吗?她是北京人还是本地人呢?她常常坐火车

吗?有许多个问题想问啊。

“您听音乐吧J她说。好像是在对他说。是的,三支歌曲以后,

她没有撤键钮。在《第一株烟草花》后面,是约翰•斯特劳斯的《春

之声圆舞曲》。闷罐子车正随着这春天的旋律而轻轻地摇摆着,醺醺

地陶醉着,袅袅地前行着。

【结构感知】

小说采用意识流手法,主要借助人物在特定环境下的心境、联想,

创造出某种典型意境,向人们传递春天的信息。小说采用放射性的结

构,将历史与现实、中国和外国、先进和落后浑然相融,展示出80

年代初期粗粉而旺盛的生机。本文的语言极具诗性。运用比喻、排比、

拟人等手法,句式灵活多变,富有节奏感,语言生动形象充满诗情画

*

咫1、O

墙上的斑点(节选)

【英国】弗吉尼亚•沃尔夫

大约是在今年一月中旬,我抬起头来,第一次看见了墙上的那个

斑点。为了要确定是在哪一天,就得回忆当时我看见了些什么。现在

我记起了炉子里的火,一片黄色的火光一动不动地照射在我的书页上;

壁炉上圆形玻璃缸里插着三朵菊花。对啦,一定是冬天,我们刚喝完

茶,因为我记得当时我正在吸烟,我抬起头来,第一次看见了墙上那

个斑点。我透过香烟的烟雾望过去,眼光在火红的炭块上停留了一下,

过去关于在城堡塔楼上飘扬着一面鲜红的旗帜的幻觉又浮现在我脑

际,我想到无数红色骑士潮水般地骑马跃上黑色岩壁的侧坡。这个斑

点打断了我这个幻觉,使我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是过去的幻觉,

是一种无意识的幻觉,可能是在孩童时期产生的。墙上的斑点是一块

圆形的小迹印,在雪白的墙壁上空暗黑色,在壁炉上方大约六七英寸

的地方。

我们的思绪是多么容易一哄而上,簇拥着一件新鲜事物,像一群

蚂蚁狂热地抬一根稻草一样,抬了一会,又把它扔在那里……如果这

个斑点是一只钉子留下的痕迹,那一定不是为了挂一幅油画,而是为

了挂一幅小肖像画幅卷发上扑着白粉、脸上抹着脂粉、嘴唇像

红石竹花的贵妇人肖像。它当然是一件鹰品,这所房子以前的房客只

会选那一类的画一一老房子得有老式画像来配它。他们就是这种人家

——很有意思的人家,我常常想到他们,都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因

为谁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后来的遭遇了。据他说,那

家人搬出这所房子是因为他们想换一套别种式样的家具,他正在说,

按他的想法,艺术品背后应该包含着思想的时候,我们两人就一下子

分了手,这种情形就像坐火车一样,我们在火车里看见路旁郊外别墅

里有个老太太正准备倒茶,有个年轻人正举起球拍打网球,火车一晃

而过,我们就和老太太以及年轻人分了手,把他们抛在火车后面。

但是,我还是弄不清那个斑点到底是什么;我又想,它不像是钉

子留下的痕迹。它太大、太圆了。我本来可以站起来,但是,即使我

站起身来瞧瞧它,十之八九我也说不出它到底是什么;因为一旦一件

事发生以后,就没有人能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了。唉!天哪,生命是

多么神秘;思想是多么不准确!人类是多么无知!为了证明我们对自己

的私有物品是多么无法加以控制一一和我们的文明相比,人的生活带

有多少偶然性啊一一我只要列举少数几件我们一生中遗失的物件就

够了。就从三只装着订书工具的浅蓝色罐子说起吧,这永远是遗失的

东西当中丢失得最神秘的几件一一哪只猫会去咬它们,哪只老鼠会去

啃它们呢再数下去,还有那几个鸟笼子、铁裙箍、钢滑冰鞋、安女

王时代的煤斗子、弹子戏球台、手摇风琴一一全都丢失了,还冷一些

珠宝,也遗失了。有乳白宝石、绿宝石,它们都散失在芜菁的根部旁

边。它们是花了多少心血节衣缩食积蓄起来的啊!此刻我四周全是挺

有分量的家具,身二还穿着几件衣服,简直是奇迹。要是拿什么来和

生活相比的话,就只能比做一个人以一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被射出地

下铁道,从地道口出来的时候头发上一根发针也不剩。光着身子被射

到上帝脚下!头朝下脚朝天地摔倒在开满水仙花的草原上,就像一捆

捆棕色纸袋被扔进邮局的输物管道一样!头发飞扬,就像一匹赛马会

上跑马的尾巴。对了,这些比拟可以表达生活的飞快速度,表达那永

不休止的消耗和修理;一切都那么偶然,那么碰巧。

那么来世呢粗大的绿色茎条慢慢地被拉得弯曲下来,杯盏形的

花倾覆了,它那紫色和红色的光芒笼罩着人们。到底为什么人要投生

在这里,而不投生到那里,不会行动、不会说话、无法集中目光,在

青草脚下,在巨人的脚趾间摸索呢至于什么是树,什么是男人和女

人,或者是不是存在这样的东西,人们再过五十年也是无法说清楚的。

别的什么都不会有,只有充塞着光亮和黑暗的空间,中间隔着一条条

粗大的茎干,也许在更高处还有一些色彩不很清晰的一一淡淡的粉红

色或蓝色的一一玫瑰花形状的斑块,随着时光的流逝,它会越来越清

楚、越一一我也不知道怎样……

可是墙上的斑点不是一个小孔。它很可能是什么暗黑色的圆形物

体,比如说,一片夏天残留下来的玫瑰花瓣造成的,因为我不是一个

警惕心很高的管家一一只要瞧瞧壁炉上的尘土就知道了,据说就是这

样的尘土把特洛伊城严严地埋了三层,只有一些罐子的碎片是它们没

法毁灭的,这一点完全能叫人相信。

窗外树枝轻柔地敲打着玻璃……我希望能静静地、安稳地、从容

不迫地思考,没有逢来打扰,一点也用不着从椅子里站起来,可以轻

松地从这件事想到那件事,不感觉敌意,也不觉得有阻碍。我希望深

深地、更深地沉下去,离开表面,离开表面上的生硬的个别事实c让

我稳住自己,抓住第一个一瞬即逝的念头……莎士比亚……对啦,不

管是他还是别人,都行。这个人稳稳地坐在扶手椅里,凝视着炉火,

就这样-----阵骤雨似的念头源源不断地从某个非常高的天国倾泻

而下,进入他的头脑。他把前额倚在自己的手上,于是人们站在敞开

的大门外面向里张望一一我们假设这个景象发生在夏天的傍晚一一

可是,所有这一切历史的虚构是多么沉闷啊!它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

我希望能碰上一条使人愉快的思路,同时这条思路也能间接地给我增

添几分光彩,这样的想法是最令人愉快的了。连那些真诚地相信自己

不爱听别人赞扬的谦虚而灰色的人们头脑里,也经常会产生这种想法。

它们不是直接恭维自己,妙就妙在这里。这些想法是这样的:

“于是我走进屋子。他们在谈植物学。我说我曾经看见金斯威一

座老房子地基上的尘土堆里开了一朵花。我说那粒花籽多半是查理一

世在位的时候种下的。查理一世在位的时候人们种些什么花呢"我问

道一一(但是我不记得回答是什么)也许是高大的、带着紫色花穗的花

吧。于是就这样想下去。同时,我一直在头脑里把自己的形象打扮起

来,是爱抚地,偷偷地,而不是公开地崇拜自己的形象。因为,我如

果当真公开地这么干了,就会马上被自己抓住,我就会马上伸出手去

拿过一本书来掩盖自己。说来也真奇怪,人们总是本能地保护自己的

形象,不让偶像崇拜或是什么别的处理方式使它显得可笑,或者使它

变得和原型太不相像以至于人们不相信它。但是,这个事实也可能并

不那么奇怪这个问题极其重要。假定镜子打碎了,形象消失了,那

个浪漫的形象和周围一片绿色的茂密森林也不复存在,只有其他的人

看见的那个人的外壳一一世界会变得多么闷人、多么浮浅、多么光秃、

多么凸出啊!在这样的世界里是不能生活的。当我们面对面坐在公共

汽车和地下铁道里的时候,我们就是在照镜子;这就说明为什么我们

的眼神都那么呆滞而朦胧。未来的小说家们会越来越认识到这些想法

的重要性,因为这不只是一个想法,而是无限多的想法;它们探索深

处,追逐幻影,越来越把现实的描绘排除在他们的故事之外,认为这

类知识是天生具有的,希腊人就是这样想的,或许莎士比亚也是这样

想的一一但是这种概括毫无价值。只要听听概括这个词的音调就够了。

它使人想起社论,想起内阁大臣一一想起一整套事物,人们在儿童时

期就认为这些事物是正统,是标准的、真正的事物,人人都必须遵循,

否则就得冒打人十八层地狱的危险。提起概括,不知怎么使人想起伦

敦的星期日,星期日午后的散步,星期日的午餐,也使人想起已经去

世的人的说话方式,衣着打扮、习惯一一例如大家一起坐在一间屋子

里直到某一个钟点的习惯,尽管谁都不喜欢这么做。每件事都有一定

的规矩。在那个特定时期,桌布的规矩就是一定要用花毯做成,上面

印着黄色的小方格子,就像你在照片里看见的皇宫走廊里铺的地毯那

样。另外一种花样的桌布就不能算真正的桌布。当我们发现这些真实

的事物、星期天的午餐、星期天的散步、江园宅第和桌布等并不全是

真实的,确实带着些幻影的味道,而不相信它们的人所得到的处罚只

不过是一种非法的自由感时,事情是多么使人惊奇,又是多么奇妙啊!

我奇怪现在到底是什么代替了它们,代替了那些真正的、标准的东西

也许是男人,如果你是个女人的话;男性的观点支配着我们的生活,

是它制定了标准,订出惠特克的尊卑序列表;据我猜想,大战后它对

于许多男人和女人已经带上幻影的味道,并且我们希望很快它就会像

幻影、红木碗橱、兰西尔版画、上帝、魔鬼和地狱之类东西一样遭到

讥笑,被送进垃圾箱,给我们大家留下一种令人陶醉的非法的自由感

——如果真存在自由的话……

在某种光线下面看墙上那个斑点,它竟像是凸出在墙上的。它也

不完全是圆形的。我不敢肯定,不过它似乎投下一点淡淡的影子,使

我觉得如果我用手指顺着墙壁摸过去,在某一点上会摸着一个起伏的

小小的古冢,一个平滑的古冢,就像南部丘陵草原地带的那些古冢,

据说,它们要不是坟墓,就是宿营地。在两者之中,我倒宁愿它们是

坟墓,我像多数英国人一样偏爱忧伤,并且认为在散步结束时想到草

地下埋着白骨是很自然的事情……一定有一部书写到过它。一定有哪

位古物收藏家把这些白骨发掘出来,给它们起了名字……我想知道古

物收藏家会是什么样的人多半准是些退役的上校,领着一伙上了年

纪的工人爬到这儿的顶上,检查泥块和石头,和附近的牧师互相通信。

牧师在早餐的时候拆开信件来看,觉得自己颇为重要。为了比较不同

的箭镀,还需要作多次乡间旅行,到本州的首府去,这种旅行对于牧

师和他们的老伴都是一种愉快的职责,他们的老伴正想做樱桃酱,或

者正想收拾一下书房。他们完全有理由希望那个关于营地或者坟墓的

重大问题长期悬而不决。而上校本人对于就这个问题的两方面能否搜

集到证据则感到愉快而达观。的确,他最后终于倾向于营地说。由于

受到反对,他便写了一篇文章,准备拿到当地会社的季度例会上宣读,

恰好在这时他中风病倒,他的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不是想到妻子和儿

女,而是想到营地和箭镶,这个箭镶已经被收藏进当地博物馆的展柜,

和一只中国女杀人犯的脚、一把伊利莎白时代的铁钉、一大堆都铎王

朝时代的土制烟斗、一件罗马时代的陶器,以及纳尔逊用来喝酒的酒

杯放在一起一一我真的不知道它到底证明了什么。

不,不,什么也没有证明,什么也没有发现。假如我在此时此刻

站起身来,弄明白墙上的斑点果真是一一我们怎么说不好呢------

枚巨大的旧钉子的钉头,钉进墙里已经有两百年,直到现在,由于一

代又一代女仆耐心的擦拭,钉子的顶端得以露出到油漆外面,正在一

间墙壁雪白、炉火熊熊的房间里第一次看见现代的生活,我这样做又

能得到些什么呢知识吗还是可供进一步思考的题材不论是静坐着

还是站起来我都一样能思考。什么是知识我们的学者不过是那些蹲

在洞穴和森林里熬药草、盘问地老鼠或记载星辰的语言的巫婆和隐士

们的后代,要不,他们还能是什么呢我们的迷信逐渐消失,我们对

美和健康的思想越来越尊重,我们也就不那么崇敬他们了……是的,

人们能够想像出一个十分可爱的世界。这个世界安宁而广阔,旷野里

盛开着鲜红的和湛蓝的花朵。这个世界里没有教授,没有专家,没有

警察面孔的管家,在这里人们可以像鱼儿用鳍翅划开水面一般,用自

己的思想划开世界,轻轻地掠过荷花的梗条,在装满白色海鸟卵的鸟

窠上空盘旋……在世界的中心扎下根,透过灰黯的海水和水里瞬间的

闪光以及倒影向上看去,这里是多么宁静啊一一假如没有惠特克年鉴

——假如没有尊卑序列表!

我一定要跳起来亲眼看看墙上的斑点到底是什么一一是一枚钉

子一片玫瑰花瓣还是木块上的裂纹

大自然又在这里玩弄她保存自己的老把戏了。她认为这条思路至

多不过白白浪费一些精力,或许会和现实发生一点冲突,因为谁又能

对惠特克的尊卑序列表妄加非议呢排在坎特伯里大主教后面的是大

法官,而大法官后面又是约克大主教。每一个人都必须排在某人的后

面,这是惠特克的哲学。最要紧的是知道谁该排在谁的后面。惠特克

是知道的。大自然忠告你说,不要为此感到恼怒,而要从中得到安慰;

假如你无法得到安慰,假如你一定要破坏这一小时的平静,那就去想

想墙上的斑点吧。

我懂得大自然耍的是什么把戏一一她在暗中怂恿我们采取行动

以便结束那些容易令人兴奋或痛苦的思想。我想,正因如此,我们对

实干家总不免稍有一点轻视一一我们认为这类人不爱思索。不过,我

们也不妨注视墙上的斑点,来打断那些不喻快的思想。

真的,现在我越加仔细地看着它,就越发觉得好似在大海中抓住

了一块木板。我体会到一种令人心满意足的现实感,把那两位大主教

和那位大法官统统逐人了虚无的幻境。这里,是一件具体的东西,是

一件真实的东西。我们半夜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也往往这样,急忙扭

亮电灯,静静地躺一会儿,赞赏着衣柜,赞赏着实在的物体,赞赏着

现实,赞赏着身外的世界,它证明除了我们自身以外还存在着其他的

事物。我们想弄清楚的也就是这个问题。木头是一件值得加以思索的

愉快的事物。它产生于一棵树,树木会生长,我们并不知道它们是怎

样生长起来的。它们长在草地上、森林里、小河边一一这些全是我们

喜欢去想的事物一一它们长着、长着,长了许多年,一点也没有注意

到我们。炎热的午后,母牛在树下挥动着尾巴;树木把小河点染得这

样翠绿一片,让你觉得那只一头扎进水里去的雌红松鸡,应该带着绿

色的羽毛冒出水面来。我喜欢去想那些像被风吹得鼓起来的旗帜一样

逆流而上的鱼群;我还喜欢去想那些在河床上一点点地垒起一座座圆

顶土堆的水甲虫。我喜欢想像那棵树本身的情景:首先是它自身木质

的细密干燥的感觉,然后想像它感受到雷雨的摧残;接下去就感到树

液缓慢地、舒畅地一滴滴流出来。我还喜欢去想这棵树怎样在冬天的

夜晚独自屹立在空旷的田野上,树叶紧紧地合拢起来,对着月亮射出

的铁弹,什么弱点也不暴露,像一根空荡荡的桅杆竖立在整夜不停地

滚动着的大地上。六月里鸟儿的鸣喈听起来一定很震耳,很不习惯;

小昆虫在树皮的拆皱上吃力地爬过去,或者在树叶搭成的薄薄的绿色

天篷上面晒太阳,它们红宝石般的眼睛直盯着前方,这时候它们的脚

会感觉到多么寒冷呵……大地的寒气凛冽逼人,压得树木的纤维一根

根地断裂开来。最后的一场暴风雨袭来,树倒了下去,树梢的枝条重

新深深地陷进泥土C即使到了这种地步,生命也并没有结束。这棵树

还有一百万条坚毅而清醒的生命分散在世界上。石的在卧室里,布的

在船上,有的在人行道上,还有的变成了房间的护壁板,男人和女人

们在喝过茶以后就坐在这间屋里抽烟。这棵树勾起了许许多多平静的、

幸福的联想。我很愿意挨个儿去思索它们一一可是遇到了阻碍……我

想到什么地方啦是怎么样想到这里的呢一棵树一条河丘陵草原

地带惠特克年鉴盛开水仙花的原野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啦。一切在

转动、在下沉、在滑开去、在消失……事物陷进了大动荡之中。有人

正在俯身对我说:

“我要出去买份报纸J

“是吗”

“不过买报纸也没有什么意思……什么新闻都没有。该死的战争,

让这次战争见鬼去吧!……然而不论怎么说,我认为我们也不应该让

一只蜗牛趴在墙壁上J

哦,墙上的斑点!那是一只蜗牛。

【结构感知】

本文是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第一部意识流小说。主要

讲述了主人公在一个普通日子的平常瞬间,抬头看见墙上的斑点,由

此引发意识的飘逸流动,产生一系列幻觉和遐想。

四、“蒙太奇”式结构典型代表小说

高手

【中国】侯发山

在乱世,习武的人不在少数。说得高雅一点儿,是强身健体保家

卫国;说得俗一点儿,是为了能够保护自已,保护家人不受他人欺

负。康百万和周二爷都是河洛地区数一数二的士绅,有钱有势,有头

有脸,家里少不了看家护院的。外人不一定靠得住,他们更愿意把

至亲培养出一身的本领。于是,康家的少爷康小勇,周家的少爷周明

便结伴来到了温县陈家沟。

“上至能能,下至哼哼,大人小孩,都会扑腾”“喝了陈家沟的

水,都会翘翘腿”……这些都是从陈家沟流传出来的顺口溜,可见陈

家沟人习武成风,民间诞生了不少太极高手。陈长兴便是其中一个。

陈长兴,字云亭,陈氏十四世,太极拳第六代传人,自幼受业于甚父

陈秉旺,太极拳、械出神入化。陈长兴成年后以保镖为业,在武术界

享有盛名,被称为“牌位大王”,意即平日练拳姿势端正,久而久之,

不管走路还是站立,都立身中正。无论看戏还是赶会,站立于千万人

中,任凭众人如何拥挤,他双脚丝毫不动。凡近其身者,如水触石:

不抗自颓。自从陈长兴打破“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祖规,收

下“偷拳”的杨露禅为徒后,上门拜师学艺的蜂拥而至。

康小勇和周明有幸成为陈长兴的徒弟。陈长兴教他们的是太极拳

之老架,其站桩立身端正、落地生根、不偏不倚、稳如泰山。从起

式、金刚捣礁,到当头炮、金刚捣椎、收式等七十四式,一招一式

看似简单,实则暗含着无穷之力,真是“劲牵四两动千斤,变化神奇

后制人。掌扫狂风驱虎豹,拳击霹雳震乾坤”。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三年期满,康小勇

和周明辞别师父,回到了巩县。

邙山头上盘踞着一股土匪,头目唤作“座山虎”,去周二爷家滋

扰了两次。第一次,周明施展拳脚,一脚踢折一个喽啰的腿,又一

掌打死一个喽啰。第二次,“座山虎”的一只眼让周明给打残了,若

不是“座山虎”逃得快,怕是要一命归天。周二爷很是高兴,心说

犬子去陈家沟没有白学,至此,不再心疼自己付出的几十两银子的学

费了。

后来,康小勇上了邙山,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招数,居然收编了“座

山虎,壮大了康家的团练。为此,官府还奖励了康小勇,老百姓也

到康家门前敲锣打鼓,既有庆贺的意思,也有感激的成分。周二与气

不过,以为陈长兴让康小勇吃了偏食,把自己的绝招传授给了康小勇,

如若不然,“座山虎”也不会服帖。

周二爷便乘船过黄河来到陈家沟,找陈长兴问罪。

陈长兴听了周二爷的一番诉说,捻着胡须,呵呵一笑,说:“周

掌柜,老夫给你讲讲两个徒儿在习武期间的一件小事。”

“悉听尊便,周某洗耳恭听。”周二爷心气难平,满不在乎地说。

“有一年冬天,那一天下着大雪,我让徒弟们去野外跑步。每天跑

十里地,雷打不动。途中,看到一个小乞丐饿晕在路边,小勇就把自

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给小乞丐穿上然后背着他回来了。老夫当时还

质问小勇,师父若是不收留呢小勇说,您要是不收,我就背回康家

庄园……“

周二爷打断陈长兴的话,说:“这跟练武有何关系”

陈长兴没有接周二爷的话茬,继续说道:“那天小勇救助小乞

丐的时候,贵公子却阻拦他,让他别管闲事。小勇把小乞丐背回来后,

又坚持出去跑完十里路才回来。从那天起,老夫就相信,小勇这样的

孩子能干大事。”

“所以您就把绝招教给了他”

“老夫对徒弟们都是一样看待,也从来没有留一手。”陈长兴摇

摇头说。

“康小勇为何能制服'座山虎’明摆着是他比周明技高一筹嘛」

周二爷不服气地说C

“学艺先学德,做人德为先。德有多高,艺有多深。"说罢,陈

长兴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二爷一眼。

周二爷听罢,脸红了一下,似乎还想辩驳。陈长兴接着说道:“那

个小乞丐在老夫的武馆休养了一段时间,后来自己走了,上了邙山,

跟着‘座山虎'混饭吃。第一次去周家抢劫,就让周明把腿给打折了J

“活该!"周二爷愤愤不平地说。

陈长兴说:“若不是小勇上山说服他们,让他们改邪归正,听说

‘座山虎'还准备伺机报复周家呢。这些土匪有些是良民出身,被逼

无奈才占山为玉、打家劫舍的。”

“就应该把他们千刀万别!"说这话的时候,周二爷咬牙切齿。

“真正的强者,不至于打趴下多少人,而在于扶起多少人陈长兴

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说给周二爷,又像是自言自语。

【结构感知】

全文多出使用蒙太奇手法。环境描写蒙太奇,小说对陈家沟习武

武风叙述,紧承康、周二人去陈家沟的社会背景介绍。突破时空限制,

行文节奏明快。情芍发展蒙太奇,小说写康、周二人练功的情节,笔

锋一转,三年期满,辞别师傅,回到巩县。使行文详略合宜,主线清

晰。人物塑造蒙太奇,小说在描写周明勇斗土匪和康小勇收复土匪时,

采用了“闪回”的手法。情节跳跃,扩大了故事的容量,留下大量空

白,激发读者的想象。

贰、常见小说视角感知

一、儿童视角(限知视角)

北极村童话

【中国】迟子建

姥姥家的苞米地紧挨着老苏联的菜园,我掰下一截甜秆,塞到嘴

里嚼着,向那个房子望去,房门开着。在我记忆里,它似乎从来没开

过。

走出来的,是一个高高的、瘦瘦的、穿着黑色长裙、扎着古铜色

头巾的老奶奶!她一步步地移过院子,推开园门,贴着豆角架过来了。

我站在苞米地,她站在那里,隔住我们的,是一排低矮的、倾斜

的、已经朽了的柞木。

“小姑娘,”声音很慢,有些迟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我采猪食。”

“几岁了?"七岁J

她把着柞木杆子,我也把着。我仰着头,她低着头,我们的眼光

相交在一起。我分不清是不是梦,顺嘴说出来:“你是老奶奶!我梦

见过你。你不是答应给穿个项圈戴吗?”

我用手在脖子周围比划着。她先是睁大了一下眼睛,随后拨着障

子,伴着一阵咔嚓咔嚓的柞木杆倒下的脆响,她倾着身子过来了,死

死地搂住我「'是奶奶的孙女!是奶奶的孙女!"她的胳膊像把大钳子

似的牢牢卡住我,我的脸被她亲得直发烧。可能她听到了我的哼哼声,

她松开我,我终于可以大口地喘气了。

不知不觉,我跟着她,穿过菜园,来到院子,走进屋门。

她按我坐下,拿出冰糖,摘掉那条古铜色的三角巾,连连转了几

个圈,对我说:“吃吧,再给你烤毛子嗑去。”

不一会,她用铁片托着毛子嗑出来了:“吃吧,香,新烤的J

她兴致勃勃跳越舞来。我看着她起舞,跳得又快又急。

她翻出了扑克、跳棋、识字课本、陈年的蚕豆,满满地堆了一桌

子。

她说她要教我识字、唱歌、剪窗花、做面人。我全部同意了。

回家路上,我看着天也想笑,看着地也想笑。每一片白云,每一

片绿叶,都那么亲切。

我哼着歌,踩着发烫的土地,蹦蹦跳跳回来了。

我唯一的伙伴傻子狗,抖着金灿灿的毛,摇着尾巴,迎上来,我

像奶奶搂我那样,死死搂住它,贴着它的耳朵,悄悄说:“傻子,我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对别人讲。”

午饭后,空气更加燥热、沉闷了。细细的雨丝像一根根银色的绣

针,一古脑地扎向地面。我在想东头的老奶奶。她现在做什么呢?对

了,她怎么就一个人呢?

我真想立刻就弄明白它。大雨停了。傻子满足得直旭蹶子,我穿

上塑料凉鞋,向老奶奶那跑去。我屏住气推开那扇门,她马上发现了

我,奔过来,蹲下身,拍着我的脸蛋。

“奶奶,你的裙子像喇叭花。”我扳着她的肩,对她说。

她努着嘴,紧眨了两下眼睛,端着肩站起来,慢慢转一圈,又突

然蹲下,惊叫道:“是像喇叭花。聪明的乖乖!"

她抱起我,推开门,绕到房后,放我到地上。这回轮到我惊叫了。

野草中开着五颜六色的牵牛花。奶奶一种颜色掐了一朵,插在我头上。

几只黄蜂嗡嗡着飞到头顶,吓得我一把抱住她。

“蜂子!我怕蜂子!”

她笑着,抱起我,用手抚着我的脑门,边走边唱道:“黄蜂好,

黄蜂好,黄蜂不蜚我的小宝宝。给你花粉吃,给你好花粉,只要你不

来,吓我的小宝宝c”

我笑了。见我笑了,她也笑得更厉害了。她端来一盘新煮的蚕豆,

一颗颗地把皮剥掉,再把它一颗颗地送到我嘴里。那豆又香又软,我

忘了回家。

“奶奶,你家怎么就你自己?”

她略微仰了下头,眼窝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又没有了。她往

嘴里塞着蚕豆皮,又慢慢吐出来,弄了一裙子。

“倒忘了问了,叫什么名儿啊?”沙哑的、夹着痰的、含糊不清

的声音。

“迎灯。妈妈说,生我的时候是正月十五,天刚擦黑,还没点冰

灯呢,爸爸就绐我足下了这个名J

她又发出一阵营亥人的笑声。吓人的老奶奶!我一溜烟跑回家,死

死地抱住傻子。

秋天过得太快了,八月十五,我踩着零乱凋落的叶子,穿过苞米

地,撞进院子,打开屋门。

老奶奶正用胳牌拄着脑门,坐在桌子旁。她见了我,又像疯了一

样把我抱起来,抡了一个圈,亲得我透不过气来。

“跟奶奶去江边玩玩吧。”

我顺从地把她的胳膊拽在肩膀上,向大江走去。

哗哗的水声,又轻又急。晚秋的江面,冷清清的一片。她给我讲

白夜。说是夏至时,在漠河,可以看到北极光。她告诉我,她的家在

江那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绿草地,有很好看很好看的木刻楞房子。

她说,她年轻时糊涂,跟着她爹糊里糊涂就走了,说着一个劲儿叹气。

她还告诉我,她年轻时是一个很好看的人。还说,她有一个傻儿

子,现在在山东,是她男人带走的,运动一到,那人胆小,扔下她一

人,跑了。

她又唱歌了:又苦又涩的。唱得我听不懂。她说是他们家乡的歌。

望着大江,我忍不住淌泪了。我悄悄地淌,再偷偷地抹掉。

【结构感知】

小说以儿童为叙述主体,通过7岁女孩的视角,呈现生活纯真有

趣、温暖美好的一面;同时以儿童的语言叙事,语言浅易,简洁、多

用叠词和短句;在行文中,文章以儿童和儿童化的人物为主要形象,

苏联老奶奶的言行和女孩一样,呈现出孩子气;最后,以儿童的眼光,

创设了童话般的情境,北极村天上缀满了雪白的云,江边的青蛙呱呱

叫,有老奶奶和她的“毛子嗑”,它们是女孩的美好童话世界。

二、客观视角

肥皂

【中国】鲁迅

四铭太太正在斜日光中背着北窗和她八岁的女儿秀儿糊纸锭,忽

听得又重又缓的布鞋底声响。知道四铭进来了,并不去看他,只是糊

纸锭。但那布鞋底声却愈响愈逼近,觉得终于停在她的身边了,于是

不免转过眼去看,只见四铭就在她面前耸肩曲背的狠命掏着冲马挂底

下的袍子的大襟后面的口袋。

他好容易曲曲折折的汇出手来,手里就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包,葵

绿色的,一径递给四太太。她刚接到手,就闻到一阵似橄榄非橄榄的

说不清的香味,还看见葵绿色的纸包上有一个金光灿烂的印子和许多

细簇簇的花纹。秀儿即刻跳过来要抢着看,四太太赶忙推开她。

“上了街……”她一面看,一面问。

“唔唔J他看着她手里的纸包,说。

于是这葵绿色的纸包被打开了,里面还有一层很薄的纸,也是葵

绿色,揭开薄纸,才露出那东西的本身来,光滑坚致,也是葵绿色,

上面还有细簇簇的花纹,而薄纸原来却是米色的,似橄榄非橄榄的说

不清的香味也来得更浓了。

“唉唉,这实在是好肥皂。”她捧孩子似的将那葵绿色的东西送

到鼻子下面去,嗅着说。

“唔唔,你以后就用这个……J

她看见他嘴里这么说,眼光却射在她的脖子上,便觉得额骨以下

的脸上似乎有些热。她有时自己偶然摸到唇子上,尤其是耳朵后,指

面上总感着些粗糙,本来早就知道是积年的老泥,但向来倒也并不很

介意。现在在他的注视之下,对着这葵绿异香的洋肥皂,可不禁脸上

有些发热了,而且这热又不绝的蔓延开去,即刻一径到耳根。她于是

就决定晚坂后要用这肥皂来拚命的洗一洗。

“有些地方,本来单用皂荚子是洗不干净的。”她自对自的说。

“妈,这给我!“秀儿伸手来抢葵绿纸;在外面玩耍的小女儿招

儿也跑到了。四太太赶忙推开她们,裹好薄纸,又照旧包上葵绿纸,

欠过身去搁在洗脸台上最高的一层格子上,看一看,翻身仍然糊纸锭。

“学程!”四铭记起了一件事似的,忽而拖长了声音叫,就在她对

面的一把高背椅子上坐下了。

“学程!”她也帮着叫。

她停下糊纸锭,侧耳一听,什么响应也没有,又见他仰着头焦急

的等着,不禁很有些抱歉了,便尽力提高了喉咙,尖利的叫:

儿呀!”

这一叫确乎有效,就听到皮鞋声橐橐的近来,不一会,籍儿巳站

在她面前了,只穿短衣,肥胖的圆脸上亮晶晶的流着油汗。

“你在做什么怎么爹叫也不听见“她谴责的说。

“我刚在练八卦拳……。”他立即转身向了四铭,笔挺的站着,

看着他,意思是问他什么事。

“学程,我就要问你:‘恶毒妇'是什么”

“'恶毒妇’……那是,’很凶的女人'罢……”

“胡说!胡闹!”四铭忽而怒得可观。"我是‘女人'么!”

学程吓得倒退了两步,站得更挺了。他虽然有时觉得他走路径像

上台的老生,却从没有将他当作女人看待,他知道自己答的很错了。

“'恶毒妇'是'很凶的女人‘,我倒不懂,得来请教你一一

这不是中国话,是鬼子话,我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懂么”

“我,……我不懂。”学程更加局促起来。

“吓,我白化钱送你进学堂,连这一点也不懂。亏煞你的学堂还

夸什么'口耳并重,倒教得什么也没有。说这鬼话的人至多不过十

四五岁,比你还小些呢,已经叽叽咕咕的能说了,你却连意思也说不

出,还有这脸说‘我不懂'!一一现在就给我去查出来!”

学程在喉咙底里答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这真叫作不成样子,”过了一会,四铭又慷慨的说,“现在的学

生是。其实,在光绪年间,我就是最提倡开学堂的,可万料不到学堂

的流弊竟至于如此之大:什么解放咧,自由咧,没有实学,只会胡闹。

学程呢,为他化了的钱也不少了,都白化。好容易给他进了中西折中

的学堂,英文又专是‘口耳并重’的,你以为这该好了罢,哼,可是

读了一年,连‘恶毒妇’也不懂,大约仍然是念死书。吓,什么学

堂,造就了些什么我简直说:应该统统关掉!”

“对咧,真不如统统关掉的好。”四太太糊着纸锭,同情的说。

“秀儿她们也不必进什么学堂了。'女孩子,念什么书'九公公

先前这样说,反对女学的时候,我还攻击他呢;可是现在看起来,究

竟是老年人的话对c你想,女人一阵一阵的在街上走,已经很不雅观

的了,她们却还要剪头发。我最恨的就是那些剪了头发的女学生,我

简直说,军人土匪倒还情有可原,搅乱天下的就是她们,应该很严的

办一办……。”

“对咧,男人都像了和尚还不够,女人又来学尼姑了。”

“学程!”

学程正捧着一本小而且厚的金边书快步进来。便呈给四铭,指着

一处说:

“这倒有点像c这个……J

四铭接来看时,知道是字典,但文字非常小,又是横行的。他眉

头一皱,擎向窗口,细着眼睛,就学程所指的一行念过去:

“'第十八世纪创立之共济讲社之称一一唔,不对。一一这声

音是怎么念的”他指着前面的“鬼子”字,问。

“恶特拂罗斯(Oddfellows)oH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四铭又忽而愤怒起来了。“我对你说:

那是一句坏话,骂人的话,骂我这样的人的。懂了么查去!"

学程看了他几眼,没有动。

“这是什么闷胡卢,没头没脑的你也先得说说清,教他好用心

的查去J她看见学程为难,觉得可怜,便排解而且不满似的说。

“就是我在大街上广润祥买肥皂的时候,”四铭呼出了一口气,

向她转过脸去,说。“店里又有三个学生在那里买东西。我呢,从他

们看起来,自然也怕太噜苏一点了罢。我一气看了六七样,都要四角

多,没有买;看一角一块的,又太坏,没有什么香。我想,不如中通

的好,便挑定了那绿的一块,两角四分。伙计本来是势利鬼,眼睛生

在额角上的,早就撅着狗嘴的了;可恨那学生这坏小子又都挤眉弄眼

的说着鬼话笑。后来,我要打开来看一看才付钱:洋纸包着,怎么断

得定货色的好坏呢C谁知道那势利鬼不但不依,还蛮不讲理,说了许

多可恶的废话;坏小子们又附和着说笑。那一句是顶小的一个说的,

而且眼睛看着我,他们就都笑起来了:可见一定是一句坏话他于

是转脸对着学程道,“你只要在‘坏话类’里去查去!”

学程在喉咙底里答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的退去了。

“他们还嚷什么'新文化新文化'化'到这样了,还不够”

他两眼钉着屋梁,尽自说下去。“学生也没有道德,社会上也没有道

德,再不想点法子来挽救,中国这才真个要亡了。一一你想,那多么

可叹……”

“什么”她随口的问,并不惊奇。

“孝女。”他转眼对着她,郑重的说。“就在大街上,有两个讨饭

的。一个是姑娘,看去该有十八九岁了。一一其实这样的年纪,讨代

是很不相宜的了,可是她还讨饭。一一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的,白头

发,眼睛是暗的,坐在布店的檐下求乞。大家多说她是孝女,那老的

是祖母。她只要讨得一点什么,便都献给祖母吃,自己情愿饿肚皮。

可是这样的孝女,有人肯布施么”他射出眼光来钉住她,似乎要试验

她的识见。

她不答话,也只将眼光钉住他,似乎倒是专等他来说明。

“哼,没有。”他终于自己回答说。“我看了好半天,只见一个人

给了一文小钱;其余的围了一大圈,倒反去打趣。还有两个光棍,竟

肆无忌惮的说:‘阿发,你不要看得这货色脏。你只要去买两块肥

皂来,咯支咯支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哩!'哪,你想,这成什么话"

“哼,”她低下头去了,久之,才又懒懒的问,“你给了钱么”

“我么一一没有。一两个钱,是不好意思拿出去的。她不是平

常的讨饭,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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