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诗人贯云石《孝经直解》的语词探析

元代诗人贯云石《孝经直解》的语词探析

关云石（公元1286-1314年）是中国元朝著名的彝族作家。他的名字叫肖云石海子和李斋。他是元代著名的彝族作家。他的“神色优美”1和“才华卓越”2.特别是在散曲创作方面，他被称为“像太阳和月亮一样摆脱监狱，一条千里之外的河”，对当时和后世产生了重大影响。《孝经直解》是他承祖荫任宣武将军、两淮万户府达鲁花赤时的作品,写于武宗至大元年(公元1308年),时年二十三岁⑤3。从训话学史的角度来看,“直解体”出自元明时期,其方法不同于传统的文言注疏,而是用当时通行的白话俗语来直接译释经典,以消除文字障碍,方便阅读,这就是所谓“化艰成俗”⑥3。在贯云石写《孝经直解》之前,有许衡的《大学直解》、《中庸直解》,之后有明代张居正的《书经直解》、《四书集注直解》等,可以说“直解体”是一种时代的产物,完全为了普及的需要。元武宗时,还曾将《孝经》译为蒙文,由朝庭颁赐给王公大臣们学习,可见此风之盛。贯云石祖籍北庭(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出身贤族⑦4,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特别是深受汉民族文化的培养和熏陶,精通多种民族语言。对于他来说,译释《孝经》可以采取多种方法,既可以翻译为维语、蒙语,也可以直译为汉语的白话俗语,然而,他没有那样译释。他出身于少数民族家庭,熟悉少数民族语言,更了解这些语言与汉语的差异,深知少数民族学习汉语的特殊困难,因之,他的译文采取了独特的方式,即在当时汉语口语的基础上,有意识地运用了少数民族所熟悉、所便于接受的语言形式和表述方式,其中既有元代汉语口语的时代特色,又有明显的少数民族语言特色,充分满足了那些粗通汉语的少数民族读者的特殊需要,这在当时确实是独具一格而又合乎时宜的。《孝经直解》其所以深受元仁宗的重视⑧5并能流传于世,这种语言上的特色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一从“客延”到“中下”的语义演化———现代维语的语言形式《孝经直解语词每”“勾》使用了不少元代白话俗,如“、“名听”、“阿的”、当”、“本合”、“体例”、“根脚”、“伴当”、“身起”、“落后”等等,这在朱居易《元《辞源》、《言剧俗语方言例释》、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以及《辞海》、宋元语词典》中都已收录解释,不必一一论证。这里要着重说明的是那些反映少数民族语言形式的词语,正是这些词语,充分显示出译文的特色。①么道《孝经直解》多次使用“么道”这个词,如:身体、头发、皮肤从父母生的,好生爱惜者,休教伤损者么道。(《开宗明义章第一》)在人头上行呵,常常的把心行着么道。《诸侯章第三》)因这般上头得一家人欢喜,奉侍父母呵,不枉了有么道。《孝治章第八》同类用例在其它元代典籍中亦有,如:成吉思皇帝、哈罕皇帝圣旨里:“和尚、也里可温、先生、达失蛮,不拣甚么差发休着,告天祝寿者”么道有来。如今依着以前的圣旨体例:“不拣甚么差发休着,告天祝寿者”么道。(《元代白话碑集录·一二六八年周至重阳万寿宫圣旨碑》)回奏;“为去年行来了的诏书,圣旨已前,偷了官钱的,侵使了来的根底,那般道来”么道,奏呵。(《元典章、刑部卷九》)在《蒙古秘史》中,“客延”旁译为“么道”,如:帖列阿勒答黑三古温也客(祷)[捧]兀把儿巴里牙古温阿勒答罢那脱了的人大声教拿住人脱了也客延合亦刺恢突儿⑨6么道叫的时[总译]那个失了人的人。大声叫着说。拿住的人脱走了么道。(《蒙古秘史》卷二第82节由上例可知,“么道”为蒙语“客延”的意译,常用于转述,位于引语之后,相当于古汉语中的“云云”,即“这样说着”。“么道有来”则用于追诉过去的语言,即“曾这样说过”之义⑩7。值得注意的是,现代维语也有这种语言形式,如“他说:‘你去吧!’”可译为:这里的“”(音代的)与“么道”的音义颇为相似,其中的联系值得探讨。2根底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六曰:“根底(跟底、根、根前、跟前、底),犹云面前或旁边也。”《孝经直解》亦有此用例,如“根前奉侍来”(《开宗明义章第一》),但更多的用例与此有别,如:那卿大夫早起晚息,休怠慢,官里根底扶侍着。(《卿大夫章第四》)母亲根底爱的心,官里根底敬的心,这两件儿父亲根底都有着。(《士章第五》)在上的人先行孝道呵,百姓学着,父母根底也不肯教落后了。(《三才章第七》)元代白话碑也有同类用例,如:管军官人每根底、军人每根底、管城子达鲁花赤官人每根底,过往使臣每根底宣谕的圣旨:(《万寿宫圣旨碑》)元典章亦同此,如:地不勾呵,保人根底交赔者。更不勾呵,本人根底交配役。(《刑部卷九》)以上例句中的“根底”是很难用“面前或旁边”来解释的,即就硬译也不合汉语语感。据巴雅尔先生研究:“与格的附加成分阿(额)、答(迭)、塔(帖)等,在元代的所有圣旨碑中,都译为‘根底’,这是传统的译法。《蒙古秘史》没有袭用‘根底’二字,而是另创‘行’字译出。《华夷译语》的译文也用‘行’字,说明二者具有一致性和独特性。”118这里虽然论述的是《蒙古秘史》与《华夷译语》译文的联系,但是,也说明了“根底”实为蒙语与格的意译,其作用相当于汉语的介词“对、对于、给”之类,指出与动作行为相关的人事。现代维语的向格同样如此,如“你对我有意见”可译为:“”即表示向格,表示动作行为的趋向。粗通汉语的新疆少数民族老乡往往把上面这句话说成“你我跟前意见有”,原因就在这里。由此可以找到《孝经直解》中“根底”的语义来源。③有《孝经直解》的“有”一部分可作“有无”之“有”来理解,如:好的君子人,教人有礼呵,是百姓每父母一般。(《广至德章第十三》)另外大量的“有”字用于句尾,比较奇特,如:孝道的勾当,是德行的根本有。(《开宗明义章第一》)存着自家爱父母的心呵,也不肯将别人来小看有;存着自家敬父母的心呵,也不肯将别人来欺负有。(《天子章第二》)这般呵,自家的大名分也不落后了有。(《诸候章第三》)不是在先圣人制下有法度的衣服,不敢穿有。(《卿大夫章第四》)在下的作乱呵,有罪过有;众人中争斗呵,有伤损有。(《纪孝行章第十》)以上的“有”字按汉语的语感显然是多余的,完全可以取掉,也不影响文义。这类“有”的用法来自蒙语,如;“备有”即相当于“有”,是蒙语的助动词,常用于句尾,有舒缓语气的作用,略似汉语中的语气助词“啊”,《孝经直解》中的这类“有”字即用此义。④着(者)那卿大夫早起晚息,休怠慢,宫里根底扶恃着。(《卿大夫章第四》)元代白话碑也有这种用例,如:不拣甚么差发休着。不拣甚么休放者。无体例勾当休行者。(《万寿宫圣旨碑》)这类“着(者)”紧跟于动词之后,好似汉语中表示动作行为进行或持继的时态助词。在蒙语中“周”字与“着”相应,如《蒙古秘史》中“亦列周”即“来着”、“客额周”即“说着”“许迭周”即“送着”、“兀者周”即“见着”等等。问题在于,汉语的这类“着”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以省略,不是必备的形态,而蒙语则不然,如:[总译]……都蛙锁豁儿。自那山上望统格黎名子的河边。有一丛百姓顺水行将来。(《蒙古秘史》卷一第5节)原文:中“望、入、见”这些动词的形态“周”是必备的,“总译”则按照汉语的习惯没有用“着”字并不影响语义的表达。现代维语也有类似情况,如“他看(着)书”可译为:按这种语序直译,就是“他书看着”。另有一种“着”用于动宾词组之后,如“行好勾当着”(《开宗明义章第一》)、“孝养父母着”(《庶人章第六》)等,实际上成为表示强调的语气助词127。⑤呵“呵”为语气词,汉语常用。问题在于,《孝经直解》中的“呵”用得过多,大大超过汉语语感的需要,如:在人头上行呵,常常的把心行着么道,这般呵,就自家的大名分也不落后了有。(《诸侯章第三》)这般呵,口里言语遍天下也不错了,行的勾当遍天下呵,也无怨咱每的。(《卿大夫章第四》)孩儿每长大呵,那一个无孝顺父母的心?圣人因他有这般心呵,就放他每爱亲敬君有勾当有。(《圣治章第九》)在《蒙古秘史》原文中可以找到这类用法,如“阿阿速”即“活呵”、“孛鲁阿速”即“做呵”、“亦列别速”即“来呵”、“兀者额速”即“看呵”;“埃速忽鲁阿”即“来了呵”、“阿卜恢鲁阿”即“拾要了呵”等等。《孝经直解》中的“呵”字过多,可能为了疏缓语气,增加译文的亲切感,同时与蒙语的构词法也有关系。另外,从句法上说,《孝经直解》有两种句型值得注意。一种是把(将)字句,即所谓“处置式”,如:存着自家爱父母的心呵,也不肯将别人来小看有。(《天子章第二》)在人头上行呵,常常的把心行着么道。(《诸侯章第三》)“处置式”是中晚唐以后汉语常见的句式139,蒙语也有这种形式,只是译法不同,正如巴雅尔先生指出:“宾格的附加成分‘宜’,相当于汉语的‘把’和‘将’。《蒙古秘史》和《华夷译语》也用‘行’字翻译了它。”148另一种是直接把动词谓语的对象放在动词谓语之前,从语义上构成“宾一谓”式,如:富贵常常的有着。(《诸侯章第三》)孔子话:孝顺底孩儿在家侍奉父母呵,敬重的心有着;侍养呵,欢喜的心有着；父母在病呵,烦恼的心有着;父母没了呵,哀痛的心有着。(《纪孝行章第十》)这样的句式,与汉语有别,然而,却是蒙语的正常语序,如:帖迭亦儿格泥阿[合]纳儿迭兀捏儿塔不兀刺倒兀里周。那百姓行哥哥每兄弟每五个掳着[总译]那其余百姓他兄弟五个都掳将回来了。(《蒙古秘史》卷一第39节)兀禄升格灰亦咥额亦咥勒都周兀禄兀马儿塔忽兀格思呜诂列勒都周。不消化的吃食共吃着不忘的言语每共说着[总译]不可消化的饮食曾吃,不可忘的言语曾说。(《蒙古秘史》卷八第201节)现代维语同样以此为正常语序,如“我们正在修路”可译为:至今甚至一些新疆本地汉族同志说汉语都用这种句式,正是受少数民族语言句法影响的结果。二二[下引]:“清孔,‘何言’。’”“我,我交定了。参数《孝经直解》是以少数民族为主要阅读对象的,必须选择适当的表述方式,以适应少数民族文化、心理和素养的需要,如果字字直译,不胜其烦;如果改变过多,又违背圣训,怎样恰当地把握其中的分寸,是颇费心思的。对此,贯云石采用了这样的方式:①关键字句,遵循古训。如:[原文]《开宗明义章第一》[直解](开发本宗、显明义理的一章)据邢昺疏曰:“正义曰:‘开,张也。宗,本也。明,显也。义,理也。’言此章开张一经之宗本,显明五孝之义理,故曰开宗明义章也。”[原文]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孝治章第八》)[直解]再说毛诗:“圣人有大德行呵,四方都依顺有。”据邢昺注曰:“觉,大也。义取天子有大德行,则四方之国顺而行之。”对比古人注疏,可知译文之所本。②对话语言,通俗翻译。如:[原文]子曰:“……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开宗明义章第一》)[直解]孔子曰:“……你省得么?”曾子起来说道是:“我不省得,怎能知道着?”[原文]曾子曰:“……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子曰:“是何言与!是何言与!”(《诤章第十五》)[直解]曾子问孔夫子:“……这孩儿每依着父母行呵,父母有不是处不呵,中那不中?”孔子说:“你说甚言语!”这些对话译文通俗易懂,生动活泼。③理论阐述,酌情改译。所谓改译,就是不必死扣原文,在原义的基础上略加变通,便于理解。a)通俗阐发。如:[原文]在上不骄,高而不危。(《诸侯章第三》)[直解]在人头上行呵,常常的把心行着么道,这般呵,自家的大名分也不落后了有。[原文]口无择言,身无择行。(《卿大夫章第四》)[直解]既是无法度的言语不说,无道理的勾当不行呵,但是口里说的,身上行的,不索拣却都是好有。以上原文言简而义赅,译文联系上下文义通俗地加以阐发,避免了生硬之病,通达而易晓。b)合并文义。如:[原文]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天子章第二》)[直解]将这两件儿先父母根底行呵,四海百姓把我的这德行教道做体例的一般行有。[原文]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诸侯章第三》)[直解]这两件儿勾当的行呵,富贵常常的有着。在语义明显的情况下,译文不受原文排比的约束,合并叙述,简捷明晰。c)改变语气。如:[原文]夫圣人之德又何以加于孝乎!故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曰严。(《圣治章第九》)[直解]圣人行的事,无大似孝的勾当有。孩儿每长大呵,那一个无孝顺父母的心?[原文]故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圣治章第九》)[直解]这般呵把自家父母落后了,敬重别人呵,阿的不是别了孝道的勾当那甚么?这些译文没有遵照原文的语气,而是根据译文的语势或少数民族语言的表述习惯加以改变。d略述大义。如:[原文]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三才章第七》)邢昺注曰:“法天明以为常,因地利以行义,顺此以施政教,则不待严肃而成理也。”[直解]依着天地的道理,顺治天下百姓有。[原文]曾子曰:“若夫慈爱恭敬,安亲扬名则闻命矣。”邢昺疏曰:“慈者,孜孜。爱者,念惜。恭者,貌多心少。敬者,心多貌少。”[直解]曾子问孔夫子:“这孝道都省得了也。”若字字直译,不胜其烦,行文啰嗦,对粗通汉语的少数民族读者也无必要,不如这样略述大义更实用e)调整语序。如:[原文]用天之道。(《庶人章第六》)[直解]天的四时种养的道理不落后了。[原文]曾子曰:“甚哉孝之大也。”(《三才章第七》)[直解]曾子说:“这孝道是最大的勾当。”前面已经指出,少数民族(蒙、维)语言以“宾一谓”式为常,译文自然考虑到这种表述习惯,对比原文,更为清楚。把原文的“谓一主”式,改译为“主一谓”式,也是出自同样的需要。在研究《孝经直解》表述方式的时候,当然不能排除贯云石对《孝经》的理解程度和主观意图的影响,有的译文几乎改变了原义1510,恐怕与此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他考虑到少数民族的语言习惯和实际需要,从而采取了相应的表述方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三从语言资料来看,这对我国历史上语言现象的研究值得探索从传统训话学的角度来看,《孝经直解》没有着意于字句训释和考证,而是重在普及,主要面向少数民族读者,正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