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工资标准与社会保险最低缴费基准制度的影响

最低工资标准与社会保险最低缴费基准制度的影响

一、社会保险对就业的负面效应高于最低工资自引入以来，最低工资制度一直在经济界引起争议。讨论的主要话题是最低工资制度对就业的影响。然而目前多数关于最低工资就业效应的研究存在一个不足,即过于关注最低工资本身,而忽略了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税收和社保体制下,劳动者的税后(1)**可支配收入和企业雇佣劳动者的用工成本(包括支付给劳动者的工资和为其缴纳的各项税费)才是影响劳动力市场均衡的最直接因素。因此,近年来学界开始从更全面的角度来分析最低工资问题,把附着在工资上的社会保险费纳入到研究范畴中来。社会保险费一方面增加了企业的用工成本,另外一方面也减少了劳动者的可支配收入,这可能对劳动供需双方都有负面的影响。而法定最低工资标准成为了一个刚性的地板工资(wagefloor),更使得企业无法顺利的转嫁社保成本,特别是雇佣那些低技能低收入的劳动者的社保成本,因而很有可能会使企业减少劳动需求。最新的研究发现,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提高比最低工资标准的提高对企业相对成本造成的影响更大,因而社会保险费对就业的负面效应大于最低工资,这一点在某些特定的劳动群体(如低技能的妇女、青年和农民)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中国一直致力于改善低收入劳动者的薪资待遇,不断提高法定最低工资标准,特别是2010年以来,连续三年的上调幅度都高于20%。与此同时,由我国政府主导的社会保险工作也在不断的推进中,社会保险覆盖面快速扩大,社保最低缴费基数也不断提高。另外,《社会保险法》于2011年的正式实施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监管环境。因此,在最低工资标准和社保最低缴费基数双双快速提高且监管环境日益严格的背景下,有必要重新审视这些劳动市场政策规制对就业的影响。二、中国最低工资工人的社会保障支付方式(一)个人依法缴纳的社会保险简称社会平均工资,城市城乡居民或非户籍居民《社会保险法》明确规定用人单位和个人必须依法按时足额缴纳含基本养老、医疗、工伤、失业和生育保险在内的五项社会保险费,但是对缴费细则没有明确的规定。由于我国社保体系的碎片化,各地针对最低工资劳动者的社保费缴纳模式也有所不同,区别主要体现在两点:一是个人缴纳的社保费是否计入最低工资中;二是关于缴费工资基数的规定。据此,可以把我国最低工资劳动者社保缴费模式归纳为以下四种:模式I:个人缴纳的社保费计入最低工资,最低缴费基数为当地去年社会平均工资的一定比例(一般为40—60%(1)*)。根据《最低工资规定》,在劳动者提供正常劳动的情况下,用人单位在剔除延长工作时间工资、各种津贴和法律、法规和国家规定的劳动者福利待遇各项后,不得低于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因此,个人依法缴纳的社会保险费是最低工资的组成部分,劳动者每月的净工资收入将低于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差额部分为个人缴纳的社会保险费。我国绝大部分省市和地区(如天津、重庆)的最低工资劳动者社保缴费都是采取这种模式。模式II:个人缴纳的社保费计入最低工资,但是最低缴费基数只与当地去年社会平均工资部分挂钩。例如,深圳的非户籍劳动者养老保险缴费基数调整为当年最低工资标准,而医疗保险、失业保险等的缴费基数等为去年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且缴费比例都低于户籍劳动者。广州针对非户籍低收入劳动者也有类似政策。模式III:个人缴纳的社保费不计入最低工资,最低缴费基数为当地去年社会平均工资的一定比例(一般为40—60%)。例如,根据《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关于调整本市最低工资标准的通知》,个人依法缴纳的社会保险费不作为月最低工资的组成部分。也即,北京市的全职劳动者每月的净工资收入不应低于最低工资标准。模式IV:个人缴纳的社保费不计入最低工资,最低缴费基数为最低工资标准。这种政策一般只针对非户籍人口或者非正规组织就业群体。例如,上海非正规部门劳动者社保最低缴费基数为当年最低工资标准,个人依法缴纳的社会保险费不作为月最低工资的组成部分。(二)企业的就业成本远高于当地最低工资标准由于同一城市在同一年可能执行不同的最低工资和社保缴纳基数标准,为简化起见,我们只考察2011年该市这些标准的最高一档值,并且将考察对象限制为最低工资劳动者。通过计算,我们发现在前三种模式下最低工资劳动者社保实际缴费率高于名义缴费率。以天津(模式I)为例,最低工资劳动者的名义社保缴费率为44.3%,而实际缴费率却高达65.6%。造成这个现象的根本原因是社保最低缴费基数远高于当地最低工资标准。2011年天津市的月最低工资为1160元,而社保最低缴费基数却高达1720元。对于最低工资劳动者来说,由于社保缴费基数被强制设置得太高,导致实际缴费率大大高于名义缴费率。这样一来,过高的实际缴费率不但降低了劳动者的可支配收入,也增加了企业的用工成本,挤占了企业的盈利空间,很有可能导致企业降低劳动需求,尤其是减少最低工资劳动者的用工需求。另外,在模式III和模式IV下,最低工资中不含个人缴纳的社保费。如果企业在北京和上海两市以法定最低工资标准雇佣劳动者,事实上将承担包含个人缴纳的社保费在内的全部社保缴费负担。这意味着在相同的月最低工资标准和缴存比例下,北京和上海企业的最低用工成本的相对其他城市来说更高。我们可以看到,2011年北京和天津的月最低工资标准都是1160元,尽管北京的实际社保缴费率比天津低了4.8个百分点,但是由于北京的最低工资中不含个人缴纳的社保费,因此企业的最低用工成本比天津高了7.7%(134元)。三、企业就业机会:最低工资标准下的就业成本在劳动供给相对充裕的市场上,就业情况主要取决于企业劳动需求的相对变化,而劳动需求又受到总用工成本的重要影响。在我国,企业雇佣一个劳动者的总用工成本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是付给劳动者的工资(W),二是为劳动者缴纳的社保费。政府无论是上调最低工资标准还是社保缴费基数,都会增加企业的用工成本,但是两者的表现形式和效果是不同的:前者是从企业向劳动者的资金转移,带来的是劳动者可支配收入的增加,而后者是从企业到政府的资金转移,这部分资金被纳入社保的社会统筹账户,具有典型的税收性质(1)*。下面我们将Papps的模型进行了修正,用来从理论解释上调最低工资标准和社会保险缴费基数对企业用工成本产生的影响。最低工资标准上调对企业用工成本的影响如图1a所示。假设初始最低工资标准(W0)低于社保最低缴费基数,那么企业为最低工资劳动者缴纳的社保费的实际税率将高于名义税率,此时企业雇佣最低工资劳动者的用工成本——工资比(TLC/W)也将高于雇佣其他工资水平劳动者。当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到社保最低缴费基数时,社保实际缴费率将下降到名义税率水平。假如劳动者的工资继续提高,达到社保缴费基数上限后,由于工资高出该上限部分不需要缴纳社保费,随着工资的持续增加,总劳动成本曲线由向下倾斜逐渐接近水平,此时TLC/W将趋于1。图1b描述了社保缴费基数上调的情况。假设最低工资保持不变(且低于社保最低缴费基数),当社保缴费基数上调时,企业雇佣最低工资劳动者的总成本将上升,表现为总劳动成本曲线向上移动。在这种情况下,企业雇佣一个劳动者的成本从W0T0上升到W0T1,TLC/W将从T0上升到T1。综上所述,企业用工成本的变动可以分解为沿着总劳动成本曲线的移动(由最低工资标准变化导致)和劳动成本曲线自身的移动(由社保缴费基数变动所导致)。当个人缴纳的社保费也计入最低工资时(如社保缴费模式I和II),在图1b中,最低工资(W0)虽然不变,但劳动者的可支配收入将减少。如果最低工资和社保缴费基数同时上涨,那么必然给企业带来双重的成本压力,很可能对劳动需求(特别是对最低工资劳动者的需求)产生负面的冲击。四、最低工资标准以及最低社会保障费用的就业效应我们以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四个直辖市的经验数据来检验我国的最低工资标准和社保最低缴费基数是否产生了就业效应。(一)个人缴费的医疗保险费用高于最低工资标准2000—2010年的四市最低工资和社保缴费最低基数情况如表2所示。除2005年之前的北京外,各地历年社保最低缴费基数均高于最低工资标准。即使是2005年之前的北京,由于最低工资中不含个人缴纳的社保费,因此实际社保最低缴费基数高于名义最低基数。另外,最低工资标准并非每年都会提高,如2008—2010年金融危机期间,重庆连续三年没有上调最低工资,考虑到物价上涨因素,这三年的最低工资事实上是下降的。但是由于重庆的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调整是参照当地去年的社会平均工资,因此依旧是逐年提高的。(二)最低工资标准对总就业的影响下面我们对最低工资标准和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就业效应进行简单的计量分析,数据的取样区间为2000-2010年,参考Garcaetal(2006)和Kugleretal(2009)的相关研究,计量模型设计为:为了控制劳动人口变化对就业的影响,我们将社会从业人员数和城镇就业数分别除以各市历年常住人口数量得到i市第t年的总就业水平(ETit)和城镇就业水平(Eit)。LSCit和MWit为解释变量,分别表示i市第t年的社会保险最低缴费基数和最低工资标准。另外,我们还把全员劳动生产率(PRO)(1)*作为劳动需求方代理变量,以控制技术进步对就业的影响。α和为常数项,β和γ代表影响系数,uit和为随机扰动项。为了消除价格波动的影响,最低工资标准和社保最低缴费基数都以2000为基期的CPI进行了平减,并采取了自然对数形式以减少异方差。表3给出了计量分析的结果,使用的软件为Eviews7.0版。Hausman检验发现模型具有固定效应,所以报告的是固定效应模型的估计结果。从回归结果来看,除个别城市外,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提高无论是对总就业还是城镇就业都有显著的负效应。例如,上海社保最低缴费基数上涨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平均而言会导致总就业水平下降0.544%,城镇就业水平下降0.311%。但是总体而言,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提高对总就业的负效应大于城镇就业,这可能与总就业中低技能低收入劳动者比重高于城镇就业有关(2)**。另外,回归结果显示,最低工资标准的提高对总就业有积极的影响,一个可能的解释是:我国的最低工资标准在国际上来说相对偏低,因此最低工资标准的适当提高不仅不会减少劳动需求,而且能够刺激劳动的有效供给,对总就业有积极的影响。然而,最低工资标准对城镇就业的促进作用总体上低于总就业,在北京甚至出现了显著的负效应,这可能与政府在城乡不同区域设置了最低工资标准的高中低档次,并且执行和监管程度也有所不同有关。(三)最低工资标准上涨幅度者最低工资标准和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上调都会增加企业的用工成本,但是两者的效果是不同的:按照效率工资理论,相比起将资金转移给政府,一个给定的劳动成本的上升如果能够带来劳动者收入的增加,那么劳动者有可能付出更多的努力(effort),这时候企业不太可能减少雇佣,只有当最低工资标准的上涨幅度超过劳动者生产力的提高程度才会带来对就业的负面影响。因此,在给企业增加的用工成本相同的情况下,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上调对就业的负效应将超过最低工资标准的提高。这种现象在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市场上也存在,例如Papps(2012)发现,土耳其最低工资标准上调带来的100万里拉(约0.7美元)的总用工成本的增加会导致工人在下个季度的就业可能性下降0.13%,而社保带来的同样成本增加将导致就业可能性下降0.28%。五、适当修改社保最低缴费天数近10年来,中国对劳动力市场的政策规制日益规范和严格,其出发点在于保障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和提高其福利水平。然而,正如Orszag和Stiglitz(1999)所指出的,这些政策规制有可能对劳动力市场产生扭曲效应,政策的初衷与实际结果不一致。不可否认,我国的最低工资制度和社会保障制度自实施以来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也有必要对这些政策可能对劳动力市场带来的负面影响保持关注。由于我国规定的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调整一般参照当地上一年的社会平均工资,因而远高于最低工资标准,这也导致最低工资劳动者的实际社保缴费率大大高于其他收入水平的劳动者,进而对低收入劳动者的就业造成影响。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四个直辖市的经验数据发现,相比起上调最低工资标准,社保最低缴费基数的上涨对就业的负面影响更为突出。最低工资作为一种工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