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门方言中的古全浊韵

铺门方言中的古全浊韵

贺州市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北角。湖南省、广东省和广东省（区）的交汇处。它被称为“三个省跨海公路”。这个地区是典型的多语和多方言领域。铺门镇位于贺州市八步区(原贺县)的东南端,与梧州市苍梧县及广东省封开县南丰镇接壤。铺门镇总面积154平方公里,辖铺门、上洞、六合、中华、南华、兴华、龙桂、八俊、河东、笛口、回岗、三洞、河南、三冲、浪水、鹤州、兴全、松坪、安定、全乐、车龙、福塔、三元、扶隆24个村委会,414个村民小组,总人口5.9万人。在桂东北地区,铺门的地理条件相对优越,全镇坐落在信都—铺门谷地之中,贺江自北而南贯穿全境,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是一个农业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铺门一带处在历史上著名的潇贺古道上,经略开发的历史悠久。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设立的封阳县就在今天的铺门镇境内,该县由设立到北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年)废止,经历了超过10个世纪的漫长岁月。铺门方言的使用人口约8万,分布在铺门镇的绝大多数村落及信都镇、仁义镇的少数村落,正好处在勾漏片粤语的包围之中,与桂东北的平话、客家方言及西南官话也相去不远。铺门方言是贺州市公认的最难懂、最古怪的方言之一,说铺门方言的居民听得懂周边的勾漏片粤语,一些人甚至还会说;周边说勾漏片粤语的居民则听不懂铺门方言,基本上都不会说。从共时特征来看,铺门方言与勾漏片粤语关系密切,与桂北平话则相去较远。我们的两位发音人分别是LH(1947年生)和LHY(1960年生),他们都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铺门方言。下表是铺门方言的9个单字调:表1的9个单字调中,阴调高而阳调低的特点非常显著,这在汉语方言中并不罕见。铺门方言有连读变调的现象,我们拟另文介绍,此处不赘。下面图1是“刀桃睹道到稻粟朔族”9个声调例字的音高曲线图(时长归一化):谢建猷(2007)所记录的铺门方言有20个声母:p、ph、m、f,t、th、n、θ、l,、h、、,k、kh、、h,,,。其中最奇怪的是,谢氏并没有交代是个什么样的声母。我们通过实地调查和实验分析,发现古全浊唇音、舌音和牙音声母在铺门方言中的今读还没有完全清化,尽管单念的时候语图上并没有明显的浊音特征,但听感上与来自古全清的塞音声母还是有所不同。最为重要的是,这些古全浊声母字在作为二字组词语的后音节时经常出现明显的浊音特征。如:图2中,“枇杷”连续读了两次,基本特征相同。“枇”和“杷”都是並母字,“枇”作为二字组词语的首音节,声母没有表现出浊音的声学特征;“杷”作为后音节,VOT<0,在频谱图的最下方能清晰地看到塞音破裂的冲直条前出现的浊音杠,可见声母表现出了浊音的声学特征。图3中,“白”是並母字,作为二字组词语的前音节声母没有表现浊音的声学特征;“糖”是定母字,作为后音节声母则表现出了明显的浊音特征。再如:图4中,古澄母字“柱”单念的时候,声母没有表现出浊音的声学特征;作为人名“太柱”的后音节,“柱”的声母表现出了明显的浊音特征。图5中,后音节的古群母字“轿”,声母也表现出了明显的浊音特征。比较下面正常语速“豆、黑豆、绿豆”和较慢语速的“豆、绿豆、黑豆”的语图:图6是正常语速的语图,处在入声音节“黑”之后的“豆”,其声母表现出了浊音的声学特征,不过不是十分明显;处在入声音节“绿”之后的“豆”,其声母则基本上看不出浊音的声学特征。图7是较慢语速的语图,处在入声音节“绿”、“黑”之后的“豆”,其声母与单念时的声母一致,没有表现出浊音的声学特征。需要指出的是,古全浊塞擦音、擦音声母在铺门方言中一律读擦音,而且都已经清化,体现了浊塞擦音、擦音比浊塞音更早清化的规律。关于这个规律,许多研究吴语和湘语的同行都已经论证过,此处不赘。图8、图9是铺门方言古全浊塞擦音、擦音声母今读清擦音的图。铺门方言古全浊塞音声母的今读类型,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吴语。一般认为,吴语是最古老的汉语方言之一,它保留了中古汉语塞音、塞擦音声母的三级对立,即全清、次清和全浊的对立。从声学上说,现代吴语所保留的所谓浊音是否真正的浊音(真正的带音)一直以来学界都有争议,但赵元任等人所谓的“清音浊流”的观点影响最大。曹剑芬(1982)通过实验证明了常阴沙话古全浊声母的今读既不是“半清半浊”或“先清后浊”,也不是“清音浊流”,而是具有两套不同的音值。一套是完全不带音的清音,另一套是完全带音的浊音。两套音值出现的环境不同,前者出现在单念或作为连读的上字,后者出现在非重读的连读的下字。类似的结论还见于石锋(1983)对苏州话浊塞音的实验研究。吴宗济、林茂灿(1989)把这种在连读中的浊音复原称为“返祖现象”,并指出汉语有浊音的方言(如吴语)或者英语都是如此。曹剑芬(1987)的实验进一步证明了所谓的“清音浊流”的“浊流”实际上不是声母本身音质的特征,而是韵母元音气声化的表现(即是元音的一种形容性成分而不是一个元音前的声母),即气嗓音(breathyvoice),它显著地体现为声调的区别性(即阴调高阳调低)。曹剑芬等(1992)主要以谐波差为参数,考察了上海话、常阴沙话、宁波话和温州话四个吴语方言古双唇、舌尖、舌根三个不同部位塞音声母的清浊对立,得出了如下的结论:“吴语方言里浊塞音声母同不送气清塞音声母的对立,主要跟发声时不同的声门调节方式有关,而不是声母辅音本身带音和不带音的区别。这种声门调节方式的不同,造成了这两类声母辅音后接元音起始部分系统的、有无气声的区别。”(1)国外有人(Wayland,Ratree;Gargash,Scott;Longman,Allard1995)则以谐噪比(HarmonicstoNoiseRatio,简称HNR)为参数来测量气嗓音的声学特征。谐噪比是嗓音中谐波成分与噪声成分比值的大小,浊气流越强,谐噪比越低。在这里我们也尝试以谐噪比为参数来观察铺门方言塞音声母的清浊对立。下面是铺门方言三对声调例字的谐噪比曲线图:通过对比观察“刀”与“桃”、“睹”与“道”、“到”与“稻”的谐噪比曲线图,我们可以发现古浊声母字“桃道稻”的谐噪比曲线有着较为明显的特点,就是前面的曲线是倾斜向上的,并且倾斜向上的这一段要比古全清声母字“刀睹到”相对应的曲线维持的时间更长。下面再看看另一个发音人“刀”与“桃”、“睹”与“道”、“到”与“稻”的谐噪比曲线图:比较图10与图11不难看出,两位发音人“刀”与“桃”、“睹”与“道”的谐噪比曲线大同小异,“到”与“稻”则差别显著。图11中“稻”谐噪比曲线的前半部分比“到”相对应的部分整体上低一点(后半部分则明显低许多),但不是很突出,相应的在听感上“稻”的气声化色彩就不明显,结合语图来看可以断定为嘎裂声(creakyvoice)。为什么“稻”的气声化不明显?可能跟发音人LHY年龄相对小一些有关。如上所述,在两字组后音节中出现的浊塞音声母,从语音学的角度来看可分别记为b、d、ue7c8。但是,从音系学的角度来看,b、d、ue7c8只与阳调搭配,而来自古全清声母的p、t、k只与阴调搭配,b、d、ue7c8可分别合并到p、t、k这三个音位之中。根据目前的状况,我们认为把b、d、ue7c8独立出来作为三个音位,比较有利于从微观上解释铺门方言中浊音清化的动态过程。另据分析,古全清唇音、舌音(主要是帮、端母)声母字在铺门方言中尽管大多读为p、t,但在某些音节中具有浊内爆音或浊塞音的特征,如:图12的“包”和图13的“钵”都是古帮母字,两者今读的浊音杠都偏短,前者浊内爆音的特征相对明显一些,而且带有鼻冠音的色彩;后者浊内爆音则有所弱化。再如:图14的“店”和图15的“到”都是古帮母字,今读具有浊塞音d的特征,这个d可能是由变来的,d进一步清化就成了t,即>n>d>t。勾漏片粤语普遍存在古帮、端母今读浊内爆音或浊内爆音的变体,这已经成为学界的共识。关于南方汉语方言的浊内爆音及其清化问题,可以参考朱晓农2006;朱晓农、寸熙2006。我们认为、的音变有可能同步,也有可能不同步,上面的观察如果正确的话,则铺门方言乃是属于后者,即、的音变是不同步的。根据陈小燕(2007),贺州八步区的桂岭本地话(属于勾漏片粤语)已经清化为p,则演变为l而不是t,也完全有可能是音变不同步的结果。图16是桂岭本地话“包、刀”的语图:可能的情形是,>n>d的音变先完成,而还停留在m的阶段,只是开始弱化,铺门方言就属于这种类型;来自的d演变为l,而m则清化为p,桂岭本地话就属于这种类型。、在音变的过程中经过变体m、n的阶段,还可以在勾漏片粤语藤县方言中观察到,如上面图17所示。综合上面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