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诗歌生卒年的歧异

清代诗歌生卒年的歧异

清代诗诗人少，生活和死亡年龄不同。本文即根据平日所见,就王材任、王应奎、萧诗、王又曾、黎简以及赵执信等若干诗人的生卒年及某些相关问题做一些考辨,或可在这方面为清诗研究提供一定的帮助。一乾隆四年己未、乾隆五年己十二日的“年即已技术事,问题有旧人。”清初湖北黄冈诗人王材任,康熙十八年己未(1679)进士,曾官佥都御史,后寓居江苏常熟。其生卒年,今人李灵年、杨忠两位先生共同主编的《清人别集总目》1册,130,柯愈春先生所著《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卷十三,上册,347,均定为顺治九年壬辰(1652)至乾隆四年己未(1739)。此说疑本于已故邓之诚先生《清诗纪事初编》卷八王材任小传:“卒于乾隆四年,年八十八。”下册,937但是,《清诗纪事初编》该小传之后,曾据王材任《尊道堂诗钞》卷五辑录其《癸丑生日》一律,全诗如下:红稠屋角海榴新,点缀贫家似不贫。懒学三千余岁古,幸为八十一年人。寿过绛老频添岁,生后田文仅浃旬。师友凋零身白首,皇天容作太平民。下册,938按此诗应当为作者过了八十岁之后的第一年有感而作。标题中的“癸丑”,是雍正十一年(1733)。该年王材任“八十一”岁,上推其生年应为顺治十年癸巳(1653);下数至乾隆四年己未(1739),则享年为八十七岁。邓之诚先生称其“乾隆四年,年八十八”,这个推算恐怕有误1。王材任稍后的常熟诗人王应奎,其笔记《柳南随笔》卷六有一条曾提到王材任的行年:进士鲜有至六十年者。康熙己未进士,至乾隆己未犹在而得与后辈称前后同年者,有两人焉:一为益都赵赞善秋谷(执信),一为黄冈王佥都西涧(材任)。时西涧年八十有七,而秋谷年亦八十矣。王重听,赵失明,两公耳目各废其一,而皆不废吟咏云。109这里说王材任(西涧其号)乾隆四年“己未”(1739)“年八十有七”,与上引其《癸丑生日》一诗的正常推算恰相吻合,可以互证。这样,其生年为顺治十年癸巳(1653)而非九年壬辰(1652),就更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其逝世,则是否就在乾隆四年己未(1739),这一点这里并没有交代;邓之诚先生所说,可能另有依据(参见下文)。此外需要指出的是,王应奎这里关于赵执信(秋谷其号),称其乾隆四年“己未”(1739)“年亦八十矣”,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据今人李森文先生著《赵执信年谱》,其在世时间为康熙元年壬寅十月二十一日(公元1662年12月1日)6至乾隆九年甲子十一月二十四日(公元1744年12月27日)84,终年八十三;当乾隆四年己未(1739)重宴鹿鸣时,赵执信其实还只有七十八岁281。附带关于王应奎本人,他的生卒年也有歧异。其《柳南续笔》卷首自序,有落款:“乾隆丁丑立秋日,柳南七十四翁王应奎题。”135此“丁丑”为乾隆二十二年(1757),该年王应奎“七十四”岁,可知其生于康熙二十三年甲子(1684)。中华书局点校本《柳南随笔、续笔》的《点校说明》,称王应奎“生于康熙二十二年(一六八三)”1,这个推算显然有误。又《柳南续笔》卷首还有一篇邵齐焘序,作于“乾隆二十八年岁在癸未七月十四日”(公元1763年8月22日),其中曾提到:“自君之没,今又数年。”136据此可以大致获知,王应奎逝世在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稍前“数年”;但是否就在他写自序的乾隆二十二年“丁丑”(1757),这一点却不能遽定,并且这个“数年”似乎也过长。因此,《清人别集总目》径定其卒年为“1757”1册,135,这个做法并不妥当;而上及中华书局点校本《点校说明》推测为“约卒于乾隆二十四、五年(一七五九——一七六○)1,《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称其“约卒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上册,卷十九,498,这样的提法则比较审慎,值得赞许。另《柳南续笔》卷二有“芷崖赠妓诗”一条,曾被已故严迪昌先生《清诗史》用来考证萧诗(字中素,以字行,芷崖其号)的生年与享年,原文如下:萧中素,字芷崖,松郡木工也。善为诗,所著有《释柯集》。《赠妓》二首,虽游戏弄笔,而有运斤成风之妙,因录之。其诗云:“我年八十君十八,相隔戊申一花甲。颠之倒之是同庚,好把红颜对白发。”又云:“我年九九君十九,配成百岁真佳偶。天孙恰与长庚对,千古风流一杯酒。”170严先生该书定萧诗生卒年为“1608—1687后”上册,246,估计是根据上引“我年八十君十八,相隔戊申一花甲”两句,即取前一个“戊申”(万历三十六年,1608)作为生年,并将享年暂时计至“八十”岁(第一编第一章原注之十九)上册,259。但是,即使按诗句本身计算,萧诗“八十”与妓女“十八”之间,除去现在这“一花甲”(这里按循环至六十一岁计)以外,实际还相差一年;只有以“戊申”之前的丁未年作为周“一花甲”,再加上“戊申”本年和妓女“十八”岁,萧诗才正好是“年八十”。兹引柯愈春先生《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萧中素”条有关考证于次:同里王九龄康熙二十五年序云:“今丙寅为芷厓揽揆辰,年已大耋。”……又有丙寅所作《八十述怀》诗。……诗止于康熙二十八年,次年刻集时年已八十四。上册,卷四,59据此可以确切知道,萧诗确实生于明万历三十五年丁未(1607),至清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为“八十”岁,其享年则在“八十四”岁以上。另外此前袁行云先生所著《清人诗集叙录》卷二“萧中素”条,有关记载大致也是如此1册,51。袁、柯两位先生都亲眼见过萧诗的诗集,因此其论证更为直接可靠。而《清人别集总目》“萧中素”条3册,2049,其生卒年尚付阙如,则正可据此予以补充。上述文字写成之后,读到已故邓长风先生《明清戏曲家考略三编》一书,其中第十八篇《乾隆刻本〈黄冈二家诗钞〉——美国国会图书馆所藏清代珍本知见录之四》377-387,考证王材任生卒年极其确切详尽,最后结论是顺治十年癸巳(1653)380至乾隆四年“己未九月初一日”(公元1739年10月3日)383,享年八十有七。并且据该文,可以知道前述享年八十八岁的说法,最初来源于王应奎所辑《海虞诗苑》卷十四“王佥都材任”小传。唯前引王应奎《柳南随笔》卷六“乾隆己未……王佥都西涧(材任)……年八十有七”的这条记载,该文还没有涉及,不然可以发现王应奎的两处记载本身即存在矛盾或者错误,从中也能取得一条旁证。又萧诗《释柯集》,现今已有刘永翔先生校点本,收在《明清上海稀见文献五种》一书中,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8月第1版;上及《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萧中素”条所说“王九龄康熙二十五年序”,有关原文见于第303页3,其他从略。二第一阶段:旧读钱载诗后的生卒时间钱载和王又曾都是浙江秀水(今嘉兴)人,又同为清代中叶著名的“浙西六家”诗人之一,相互交往很深。钱载《萚石斋诗集》内,有许多作品反映两人之间的深厚友情。特别是卷二十五乾隆二十七年壬午(1762)所作《王五秋曹三月初三日殁于里,闰五月初八日为位法源寺如意寮而哭之》一诗1a-b,标题叙述王又曾(排行第五,曾官刑部主事)逝世时间极为具体,也就是该年的农历“三月初三日”(公历3月27日);同时诗歌正文还有“岁五十七已寿康”之句,据此可以推知王又曾出生于康熙四十五年丙戌(1706),终年五十七岁。而同时期所作如蒋士铨《忠雅堂诗集》卷九《王谷原比部(又曾)三月某日卒于里,萚石先生于闰五月八日为位法源寺,邀同人哭之》一诗2册,769-771,标题叙述王又曾(谷原其号)逝世时间即缺少日期,同时诗歌正文也没有提到王又曾的享年,显然不如钱载(萚石其号)翔实。上述钱载的这种叙述,也许同他与王又曾的交情特深有关。然而事实上,在钱载的诗集中,像这样详细叙及当代人物生卒时间的作品还有很多很多。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钱载这个人本来就特别重视感情,但另一方面很可能是他有意识这样在做,借助自己的诗歌记录有关人物的生平信息。由于他的诗集所有作品都严格编年排次,因此通过这些诗歌,确实可以解决不少人物的生卒时间等相关问题。旧读钱载诗,这个印象格外深刻。如今以王又曾为例,将此事记在这里,或可对日后的工作有所帮助。又关于王又曾的卒年,稍后秀水诗人朱休度也有一则跋语涉及它。该跋语原见《金农诗文集·冬心先生杂画题记》,“据真迹”,金农(字寿门)题记末尾说:“画毕戏言,奉寄谷原比部先生一笑。己卯冬日,七十三翁杭郡金农记。”194而朱休度跋语补记有关情况如下:比部集有索金寿门画梅绝句云:“占断西湖世外春,只教一鹤伴闲身。人间无笔能图取,还乞林逋自写真。”乃乾隆戊寅作。逾年,山人画以报,即此幅也。越辛巳,比部没。……嘉庆甲子,金陀里七十三翁朱休度书。194-195这里所谓“越辛巳”,正常理解应当是承上文说经过这些年而到了“辛巳”亦即乾隆二十六年(1761);假如真是如此,那么朱休度称“越辛巳,比部没”,明显与前述钱载及蒋士铨诗歌不合,恐怕就是错误的了。三黎简生时即为人,《北江诗歌》作补记清代中叶广东顺德著名诗人黎简,生于乾隆十二年丁卯五月二十三日(公元1747年6月30日),卒于嘉庆四年己未十一月七日(公元1799年12月3日),享年五十有三。同时代江苏阳湖(今常州)洪亮吉的《北江诗话》卷三第二十五则,对黎简的诗歌创作成就评价非常高,但说他“年甫四十而卒”54,则与事实不符。笔者过去曾在《清诗札记》中,以“黎简享年”为题,对此做过考订318-319。最近重检黎简《五百四峰堂诗钞》,偶然注意到卷十有《广州有传予作古者,及见吕石帆、黄虚舟、颜菊湖,始惊喜尚在,乃为此诗》一题,诗云:生死何轻重,而烦路上人。诸君皆不欲,一命尚宜贫。故国关山梦,经年药饵身。定劳张孟辈,礼意重交亲。61此题据本集编年,知其作于乾隆四十五年庚子(1780),而当时黎简才三十四岁。虽然这个岁数与洪亮吉所说的“年甫四十”不尽相合,但至少说明黎简生前确实有过早逝的传闻,这也许正是洪亮吉之所以产生错误说法的原因。而联系稍前袁枚《随园诗话》卷九第七十四则等处所载“兴化郑板桥作宰山东,与余从未识面,有误传余死者,板桥大哭,以足蹋地”云云上册,317,可知这样的事情在清代著名诗人身上曾经屡见发生,因此的确不足为奇。现在将它补记在这里,或可有助于正确理解洪亮吉的《北江诗话》。此外,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7月第1版《北江诗话》,校点者《后记》曾说洪亮吉“最倾倒的清初诗人是黎简”,而又“推重同时的诗人钱载……黄景仁”111,这显然是把黎简的时代搞错了。旧写《清诗札记》未及此事,今一并附识于此。又,已故由云龙先生《定庵诗话》卷上有一则文字,涉及黎简享年:[金武祥]《粟香随笔》谓“《北江诗话》云:‘顺德黎明经简年甫四十而卒,所存诸诗尚足睥睨一世。’余按二樵之卒已逾古稀,足迹未出岭南,与北江本未识面,故有此误”——以上《随笔》语。又近人王逸塘《今传是楼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