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建设工程优先受偿权的理解

关于建设工程优先受偿权的理解

优先赔偿是法律中常见的一句话，即债权人享有优先考虑其他债权人的权利。《合同法》第286条规定:“发包人未按照约定支付价款的,承包人可以催告发包人在合理期限内支付价款。发包人逾期不支付的,除按照建设工程的性质不宜折价、拍卖的以外,承包人可以与发包人协议将该工程折价,也可以申请人民法院将该工程依法拍卖。建设工程的价款就该工程折价或者拍卖的价款优先受偿。”本条即建设工程承包人的优先受偿权。由于我国拖欠工程款现象相当严重1,因此《合同法》第286条的出台曾被建筑业界喻指为“金牌令”,然而由于该条定性上存在的模糊,导致了人们对该条的不同理解,以致于实践中难以发挥“金牌令”的作用。这主要体现在承包人优先受偿权与贷款人以在建工程进行抵押贷款所享有的优先受偿权的冲突。一、法意解释:合同继续履行的关键对《合同法》第286条优先受偿权的性质存在着不同的观点,一种认为该优先受偿权属不动产留置权,认为担保法将留置权仅限于动产,不利于对债权人利益的保护,因此合同法扩大了留置财产的范围,建设工程的承包人对不动产同样可以行使留置权,不动产留置权行使的方式依担保法的规定进行。第二种观点认为,该优先受偿权属法定抵押权,认为大陆法系各国民法对建筑物所有权的归属有两种不同观点:按日本的判例和学说,应当由主要之建筑材料提供者享有建筑物的所有权;而德国、法国、瑞士等国却认为应当由提供建筑基地者取得建筑物的所有权,据此规定,承包人在发包人不交付约定报酬时,对于建筑物享有法定抵押权。该法定抵押权应与意定抵押权即一般抵押权按位序受偿。第三种观点认为该优先受偿权属优先权。该优先权不同于抵押权和留置权,承包人应当优先于其他权利受偿。笔者赞同第三种观点,优先受偿权是一种优先权,即优先于各种债权包括有担保的债权(如以在建工程设置抵押权的债权人的债权)优先受偿,只有这样才能使第286条在实践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理由是:第一,任何再完备的法律,都无法将各种社会现象都包罗其中,也无法对社会发展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都加以规定,正如立法者在制定合同法时不能预见到其“金牌令”在运用时所遇到的与担保物权的冲突一样。当法律的规定不能准确地应用于对实际问题的处理时,便需要对法律的不确定性规定进行解释,法律解释既需要理解立法者的意图,设定某制度、原则所要解决的问题,又需要了解当时和现在的客观实际情况,梁慧星先生在《民法解释学》中列举了十种民法解释方法,其中法意解释和目的解释最适于对第286条的解释,作为重要法律解释方法之一的法意解释便是探求立法者或准立法者于制定法律时所作的价值判断及其所欲实现的目的,以推知立法者的意思。立法史及立法过程中之有关资料,如一切草案、审议记录、立法理由书等,均为法意解释之主要依据,法律愈新,立法资料愈有参考价值(P227)。我国立法尽管无出具立法理由书之制度,立法资料也往往不公开,但近几年来重要法律的正式颁布之前往往都要在社会上广泛征求各方面意见,进行广泛深入的讨论,如企业法、合同法、婚姻法、物权法等莫不如此,这就使得立法不再神秘,使得人们能更容易地理解、把握法律规定的精神和实质,我们可以通过已公布的资料和立法说明以及大讨论中的双方争执焦点问题的最终取向来理解其含义。而目的解释作为解释法律之最高准则,指以法律规范目的为根据阐释法律疑义的一种解释方法(P226),它要求人们于解释法律时,首先要探求为何要设定此制度和规定,立法目的何在?我们在对第286条进行解释时,也应着重从这两方面出发,领会法律条文所包含的真意。《合同法》讨论修改、征求意见的整个过程,由于客观上大量拖欠工程款的现象不仅非常普遍而且相当严重,制约了工程企业的良性发展,所以,不断有人建议尽快解决工程拖欠款的问题,否则这种现象得不到处理,对建设工程企业的发展是相当危险的,甚至会间接影响到建设工程的质量,基于此,第286条才最终确立在合同法中,所以设置该条的价值取向在于解决现实问题,使承包人能够及时收回其承包费用,而赋予承包人优先权是最好的保障。它不需要进行登记,也不需要公示,只要承包关系存在,该权利便由于法律的明确规定而当然存在,因此应将该优先受偿权解释为优先权。第二,依各国法律规定,对于工资、报酬等权利人往往享有优先权,这在我国的有关法律中也有规定,如《企业破产法(试行)》中的职工工资和劳保费用优先权,《海商法》中的船舶优先权(其中包括船上工作人员的工资和报酬)。在建设工程承包中,承包人通过自己的劳务行为履行承包合同,所应得的承包费中主要是承包人在工程建设中的劳务费用(有的还包括垫付材料费),全体人员的工资报酬都包含在该费用中,按其性质,理应得到优先受偿,只有优先权才能最有利地实现其劳务报酬权。二、承运人优先受偿权是法定抵押权依第一种观点,承包人优先受偿权为不动产留置权,从其效果上看,由于留置权与抵押权竞存时留置权有优先于抵押权受偿的权利,因此会有效地保护承包人的价款实现权,同时担保法上亦规定了较为完善的实现程序如催告的合理期限等,似乎此说符合条文意旨,但不动产留置权一说有悖于传统民法理论,存在着根本的缺陷:首先,根据担保制度的原理,留置权的标的物必须是动产,而建设工程为不动产;其次,留置权以债权人占有标的物为成立要件,承包人交付工程,由发包人进行验收后,才开始结算工程价款或牵涉发包人不能支付情形,因此当优先受偿权真正行使时,承包人并不实际占有标的物。第三,留置权的产生只能由法律直接规定,以担保法所规定的范围为限,不动产留置权违反担保法,因此不动产留置权之说欠妥。依第二种观点,承包人优先受偿权为法定抵押权,立法例较多,明确规定承揽人的法定抵押权的立法如我国台湾民法典(第513条)、瑞士民法典(第837条第1项3款)、德国民法典(第648条第1项)。对于法定抵押权的成立,大陆法系有两种不同的立法例,一是以登记为要件的立法,如德国、瑞士;二是不以登记为要件的立法,如台湾民法。对不以登记为要件的法定抵押权的成立时间,又有不同的理解,一种认为成立于债权未受清偿时,一种认为建设工程承包合同成立之时该法定抵押权便成立。在我国,房产商用于开发的房屋往往依靠贷款,银行常要求以该在建工程设置抵押(即意定抵押),而就法理而言,这种法定抵押权并非不问成立先后,恒得优先于意定抵押权,一般来说,它只能与意定抵押权一起依照顺位受偿,不论该法定抵押权是于建设工程合同成立时成立还是于债权未受清偿时成立,一旦其后位于意定抵押权,则承包人不能得到优先受偿,其债权便有不能实现的可能,从而致使第286条在实践中失去意义,这有违立法原意。将承包人优先受偿权定性为优先权,理由如前述,其积极意义在于:第一,可以最大程度地实现立法意图,即解决长期困扰建筑企业的拖欠工程款问题,保障承包人的权利的实现,及时理顺债权债务关系,促进工程项目的顺利进行。第二,维护社会公平,正如前述,承包费主要是承包人的劳务报酬,带有工资性质,为维持其基本生活之来源和必需,若不能取得,则会有违社会政策。第三,将优先受偿权定为优先权,在国外立法上已有先例,如法国民法典、日本民法典等皆有明文规定。有人认为承包人享有优先权,过分保护了承包人,会使得商业银行对房产开发商的抵押贷款债权在实现时位序后移,从而影响金融贷款业的开展并进而对房地产市场的发展形成不利影响。笔者认为既然优先权是法律明定的权利,由于建设工程承包合同的存在而当然发生,那么贷款人在签订抵押合同时应当知道该不动产抵押物上已存在的“特权”,从而在贷款合同中将之作为不利因素考虑在其中,如将贷款额度适当减少,以规避承包人优先权所可能带来的风险。三、特别优先权的立法规定优先权是法律基于政策性考虑而赋予特定债权人的一种特殊权利,以保障其债权优先于其他债权人受偿的权利。优先权起源于罗马法,在近代民法中,法国民法典最先设立优先权制度,第2095条规定:“优先权,是指依据债权的性质而给予某一债权人先于其他债权人,甚至先于抵押权人,受清偿的权利。”日本继受法国民法,只是将其称为先取特权。优先权分为一般优先权和特别优先权,一般优先权是指债权人对债务人的全部财产优先受偿的权利,特别优先权是指债权人对债务人的特定财产优先受偿的权利,又分为动产优先权和不动产优先权。优先权具有以下特点:1.法定性。优先权产生于法律的特别规定,非经法律规定,当事人不得随意创设,只要符合法律规定便当然产生。2.物权性。由于优先权优先于其他债权受偿,具有对世效力,具有物权的特点。3.优先权具有担保作用。优先权的存在使得债权人的债权能够通过优先受偿而实现,具有担保作用,同时相对于债权它又具有从属性,依存于主债权的存在而存在,因此法、日将法定优先权规定为担保物权2。4.优先权不以占有和登记为要件。前者使它区别于留置权,后者使它区别于抵押权,它作为一种独立的权利出现在一些国家的民事立法中。从各国立法看,不动产施工人的优先受偿权,得到了各国立法的普遍认可,只是有的规定为法定抵押权或法定质权,也有的规定为特殊留置权(P259)。不同的规定导致了权利行使的不同结果。将施工人优先权明确规定的立法,如法国民法典的不动产特别优先权(第2103条之4),日本民法典的不动产先取特权(第327条)等。我国民法通则没有设立统一的优先权制度,但在一些特别立法中对某些特定债权的清偿存在类似的规定,如《企业破产法(试行)》对破产企业职工工资、国家税款的优先受偿制度(属一般优先权),职工工资优先于税款,税款优先于一般债权,但这种优先受偿权是以破产费用优先拨付和抵押权、留置权的实现为前提的,似有不妥。因工资债权性质特殊,应当从保护劳动者为出发点,使之能优先于其他债权优先受偿。在我国,明确规定特别优先权的法律、法规主要有:1.《海商法》确立了船舶优先权制度(第二章第三节),第22条规定:对“船长、船员和在船上工作的其他在编人员根据劳动法律、行政法规或者劳动合同所产生的工资、其他劳务报酬、船员遣返费用和社会保险费用的给付请求;在船舶营运中发生的人身伤亡的赔偿请求;船舶吨位税、引航费、港务费和其他港口规费的缴付请求;海难救助款项的给付请求;船舶在营运中因侵权行为产生的财产赔偿请求”均享有船舶优先权,除明确规定“船舶优先权先于船舶留置权受偿,船舶抵押权后于船舶留置权受偿”(第25条)外,还规定了各优先权之间的受偿顺序。2.《民用航空法》确立了民用航空器优先权(第三章第三节),规定对于“援救该民用航空器的报酬;保管维护该民用航空器的必需费用”,债权人具有航空器优先权(第19条),明确规定“民用航空器优先权优先于民用航空器抵押权受偿”(第22条),同时规定了两种优先权之间“以后发生的先受偿”。3.《担保法》确立了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金制度(第56条),规定“拍卖划拨的国有土地使用权所得的价款,在依法缴纳相当于应缴纳的土地使用权出让金的款额后,抵押权人有优先受偿权”。4.依国务院《关于在若干城市试行国有企业兼并破产和职工再就业有关问题的补充通知》(国发10号)所确立的破产企业职工安置费用优先权。规定“安置破产企业职工的费用,从破产企业依法取得的土地使用权转让所得中拨付,破产企业以土地使用权为抵押物的,其转让所得也应首先用于安置职工,不足以支付的,不足部分从处置无抵押财产、抵押财产所得中依次支付。”破产企业“没有参加养老、医疗保险基金社会统筹或养老保险、医疗基金社会统筹不足的,”离退休职工的离退休费和医疗费“从企业土地使用权所得中支付;处置土地使用权所得不足支付的,不足部分从处置无抵押财产、抵押财产所得中依次支付。”《合同法》第286条确立的承包人优先受偿权,尽管没有明确规定其优先于抵押权,但如前所述,应解释为优先权,作为我国不动产特别优先权立法的新例。总之,在我国,优先权已存在于一系列特别立法中,对特别债权人给予特别的保护,体现了国家的社会政策,但民法中的欠缺实属漏洞,在将来制定民法典时宜将其作一般性之规定。目前,由于对第286条缺乏一致的理解,在司法实践中会使不同的法官在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