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肇事后逃逸犯罪的司法认定

交通肇事后逃逸犯罪的司法认定

第5条。2月，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道路事故刑事诉讼具体法律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解释”）：“道路事故发生后，该部门的员工、车辆的车主、承包商或乘客（以下简称其他人，作者注）应指示乘客避免运动。受害人因未能提供帮助而死于交通事故，并被视为交通犯罪的共犯。”此规定的初衷是为了解决实践中大量存在的其他人指使肇事人肇事后逃逸的问题,但与刑法总则和刑法理论存在着严重的冲突。《刑法》第25条第1款规定:“共同犯罪是指二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第2款又规定:“二人以上共同过失犯罪,不以共同犯罪论处;应当负刑事责任的,按照他们所犯的罪分别处罚。”刑法学界的通说也认为,共同犯罪仅限于故意犯罪,过失犯罪不存在共犯。交通肇事罪作为过失犯罪,现在出现了共同犯罪,值得反思。一交通肇事逃逸行为与结果加重犯的区分笔者认为,要对其他人指使肇事人逃逸的行为作出合理的定性,前提在于正确地认定肇事人逃逸行为的性质。有观点认为交通肇事后逃逸致人死亡的情形属结果加重犯。(P22)笔者认为这种观点值得商榷。首先,结果加重犯是指已经符合某一犯罪构成的行为,由于发生了法律上规定的更为严重的危害结果而加重其刑的犯罪形态。结果加重犯的基本特征之一是行为人实施了一个危害行为。当然,这里的“一个危害行为”可能是单一的行为(如故意伤害罪的非法损害他人身体健康的行为),也可能是复合行为(如抢劫罪的使用暴力、胁迫或其他手段排除被害人抗拒的行为与劫取财物的行为)。但是,交通肇事后逃逸致人死亡却是两个行为:交通肇事行为与逃逸行为。前者是交通肇事罪的基本构成要件,后者则不是。这两个行为也不可能复合为一个行为,因为复合行为是刑法对某一具体犯罪的构成要件规定的两个以上的行为。交通肇事罪的构成行为仅仅是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因而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所以,交通肇事罪的构成行为并不包括逃逸行为。既然行为人实施了两个危害行为,怎么可能是结果加重犯呢?其次,对于结果加重犯的罪过形式,刑法学界存在着争议。根据最广义的结果加重犯的概念,以基本罪和加重结果的罪过的不同为标准,可以将结果加重犯划分为四类:一是故意的基本犯+过失的加重结果;二是故意的基本犯+故意的加重结果;三是过失的基本犯+过失的加重结果;四是过失的基本犯+故意的加重结果。有学者认为,基本犯罪仅限于故意犯罪,加重结果的罪过形式包括故意与过失,即只承认第一类、第二类结果加重犯。(P44)还有学者认为,基本犯罪包括故意犯罪与过失犯罪,加重结果的罪过形式也包括故意与过失,但是如果基本犯罪为过失犯罪,其加重结果的罪过形式只能是过失,即承认第一、二、三类结果加重犯。(P87)亦即,学者们几乎都不承认“过失的基本犯+故意的加重结果”这种所谓的结果加重犯的存在。交通肇事后逃逸致人死亡,前一行为属过失犯罪,至于逃逸致人死亡行为的主观罪过,则比较复杂。行为人肇事后逃逸的,对被害人的死亡结果可能存在以下几种心态。(一)忽视如被害人昏迷,行为人因精神紧张误认为被害人已经死亡,遂驾车逃逸,被害人因得不到及时救助死亡。(二)过度依赖是错误的如行为人下车查看被害人伤情,认为被害人只是轻伤,不致有生命危险,遂驾车逃逸,被害人因失血过多死亡。(三)间接故意如行为人明知被害人得不到及时救治就会有生命危险,但因为害怕承担巨额的医疗费用或者害怕被追究刑事责任而驾车逃逸。(四)希望其死亡的心理有学者举了一个特殊的例子,即行为人发现被害人正好是自己的仇人,故产生了希望其死亡的心理。(P351)所以,且不论交通肇事后驾车逃逸致人死亡本是两个行为,单从行为人的主观罪过来看,将这种情形一概认定为结果加重犯也是不合适的。二般不具有过失犯罪的危险笔者认为,对于驾驶人员肇事后逃逸致使被害人因得不到救助而死亡的情况,可以用先行行为的理论来解决。关于先行行为是否包括犯罪行为,刑法学界也存在着争议。否定论者认为:第一,行为人实施犯罪行为后,有承担刑事责任的义务,而没有防止危害结果发生的义务。如果行为人自动防止危害结果发生,则是减免刑罚的理由;如果行为人没有防止危害结果发生,则负既遂罪的刑事责任;如果行为人没有防止更严重的危害结果发生,则负结果加重犯的刑事责任。如果认为先行行为包括犯罪行为,会使绝大多数一罪变为数罪,这是不合适的。(P133)第二,如果先行行为包括犯罪行为,则会导致将某一犯罪既遂所要求的犯罪结果作为另一不真正不作为犯罪的结果进行二次评价,违反了刑法禁止重复评价的基本原理。(P60)肯定论者认为:第一,否认犯罪行为可以作为先行行为引起作为义务,这是不合理的。因为,违法行为也可以引起作为义务,如果犯罪行为反而不能引起作为义务,于情理不合,也不利于司法实践。(P74)第二,如果先前的犯罪行为的犯罪构成能够吸收、容纳后面的不作为行为,应以先前所犯之罪论处;反之,应分别予以定罪,按数罪并罚的原则处理。(P84)笔者认为,肯定论者的第二种观点甚为可取。详而言之,过失犯罪行为一般可以作为先行行为引起作为义务,故意犯罪行为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引起作为义务。对于过失犯罪来讲,由于过失犯罪必须以发生一定的严重危害后果为成立条件,在行为人的过失行为造成了这种后果之后,过失犯罪就已经成立,其行为包含的发生更为严重后果的危险性一般并不在该过失犯罪的评价之列。如果行为人防止了更严重后果的发生,则按该犯罪处理;如果行为人没有防止更严重后果的发生,造成此后果的行为方式与罪过形式不包含在前面的过失犯罪的犯罪构成要件之内,则行为人又构成了其他犯罪。对于故意犯罪来说,故意犯罪从总体上讲比过失犯罪严重得多,刑法对前者也设置了较重的法定刑。故意犯罪本身就包含着造成严重后果的危险性。如果前一行为是故意犯罪,刑法预先考虑到其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而对其设置了加重情节,若再追究后面的不作为行为的刑事责任,实属重复评价,自然不妥。如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若行为人将被害人打成重伤,不顾被害人生命垂危扬长而去,被害人则因得不到及时救助而死亡。故意伤害行为本身就包含致人死亡的危险性,因为行为人只能大致地知道打击什么部位、使用多大的力气一般不会将人打死,而不可能确切地知道最多让被害人失血多少毫升才不会死亡,这一点甚至连医生也不能作出绝对肯定的回答。刑法条文已经规定了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的情形,对此设置的法定刑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也可以做到罚当其罪,没有必要将后面的放任被害人死亡的行为再定一个故意杀人罪。如果按照两罪并罚的话,当然有重复评价的嫌疑了。这种情况从否定论者论据一的角度来分析,完全合适。但是,如果刑法对前一行为规定的犯罪构成不能包括后一不作为行为,则否定论者的论据一就出现缺憾了。在这种情况下,要对后一行为造成的严重危害结果追究行为人的刑事责任,就必须承认后一行为单独成罪。由于后一行为超出了前一行为的犯罪构成,所以并不能形成结果加重犯。这里也不存在重复评价的问题,前一犯罪既遂所要求的结果与后一犯罪造成的结果并不相同。最高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第二庭编写的《刑事审判参考》对“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解释是:“这一规定强调的是‘被害人因得不到救助而死亡’,主要是指行为人主观上并不希望发生被害人死亡的结果,但是没有救助被害人或者未采取得力的救助措施,导致发生被害人死亡结果的情形。”(P78)在这里,“不希望”应当如何理解?按其本意,不希望即希望不,即希望结果不发生。但学界一般将不希望理解为不是积极希望,即包括放任与过失的心理态度。那么,这里的“行为人主观上并不希望发生被害人死亡的结果”包括间接故意和过失致人死亡的情形。但是,交通肇事罪作为过失犯罪,其法定最高刑是十五年有期徒刑,不宜将行为人逃逸时放任被害人死亡的情形包括在内。如果行为人逃逸时对死亡结果是基于故意,则十五年有期徒刑显得过轻,因为刑法中凡故意剥夺他人生命的犯罪的法定最高刑都是死刑。而且,交通肇事是过失行为,逃逸致人死亡可能是过失行为也可能是故意行为,将逃逸的两种罪过形式不加区别地规定在一个犯罪构成里,实为不妥。再者,过失犯罪的犯罪构成怎么能将一个故意犯罪包含进去呢?综上所述,“因逃逸致人死亡”,应限定在过失的范围之内,即行为人应当预见到自己的逃逸行为可能会使被害人因得不到及时救助而死亡,因为疏忽大意而没有预见,或者已经预见到这一点,但凭借一定的主客观条件而轻信能够避免该危害结果的发生。至于行为人明知自己的逃逸行为会导致被害人死亡仍希望或放任这种结果发生的情况,则按照故意犯罪处理。三交通肇事致三人以上死亡《解释》认为其他人指使肇事人逃逸致使被害人因得不到救助而死亡的,构成交通肇事罪的共犯。那么,是否应该承认过失共同犯罪呢?其他人是否真的构成交通肇事罪的共犯呢?在前两部分的基础上,下文拟就这一问题作一番分析。在共同犯罪领域,历来有犯罪共同说与行为共同说之争。犯罪共同说认为,共同犯罪是数人共同进行一个特定的犯罪,在客观上共同行为人的行为必须符合同一个犯罪的构成要件,两个过失行为不构成共犯。行为共同说认为,共同犯罪是数人通过共同的行为来完成各自的犯罪,只要行为人在主观上有共同行为的意思,客观上的行为是共同进行的,就可以成立共犯,两个过失行为或者一个过失犯罪与一个故意犯罪也可以成立共犯。我国刑法学界一般倾向于犯罪共同说,通说是不承认过失共同犯罪的,这一点也得到了刑法典的确认。但是,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将共同犯罪局限在故意犯罪的范围之内,已经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理论问题。笔者认为,没有必要拘泥于犯罪共同说或行为共同说的学派之争,理论的建构是为了解决实践所提出的问题。理论思辨最害怕反例,如果某种理论不能回答实践中的某一个问题,那至少说明该理论是有待改进的。让我们来看下面的一个案例。甲、乙承包一辆公共汽车,甲为驾驶员,乙为售票员。某日,乙为了争抢客源唆使甲违章超车,结果与另一车辆相撞,因而发生重大交通事故,致十余人死亡。经事故鉴定,对方司机负事故同等责任。无疑,本案中甲、乙均构成交通肇事罪。问题在于,对两人定罪的依据何在?根据《解释》第2条第1款规定,交通肇事致三人以上死亡,负事故同等责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如果把本案中两个被告人的行为分别处理的话,那么对于这次重大交通事故来说,这两个行为人的责任程度都不可能达到同等责任,因为两人对这起交通事故都负有一定的责任。难道这两个人都是无罪吗?(P130)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对此的解释应当是:甲、乙共同负同等责任,作为肇事一方,其责任是不可分的,不能像肇事双方的责任那样分开。应当将甲、乙的行为作为一个整体看待,两人有共同违章的故意,有共同违章的行为,只不过对后果是出于过失。必须把二人的行为理解为共同犯罪,否则就无法做出解释。虽然对于过失共同犯罪应该按照独立责任原则处理,对各行为人分别定罪,分别量刑,但是,这是各行为人内部责任的划分问题,对外仍作为一个整体承担责任,这是不同于单个人犯罪的。过失共同犯罪的成立,要求两个以上的行为人基于共同行为的意思实施了共同的行为,由于过失造成了危害结果。过失共同犯罪的行为人之间在主观上与客观上虽然不像在故意共同犯罪中联系那样紧密和明确,但是,行为人必须有意思联系,并以此来协调、指导各自的行为。这并不像有学者论述的那样“行为人主观上没有意思联系,他们的罪过是以各自独立的单个人的心理活动表现出来的”。(P142)如果行为人之间没有意思联系的话,那当然不能成立共同犯罪,因为这种情况连起码的共同性都不具备。如过失犯罪的同时犯。虽然两个行为人的过失行为针对同一个被害人,但两个行为人可能从未谋面,根本没有意思联络,当然不能构成共同犯罪了。设立共同犯罪制度的意义,在于数人共同实施危害行为,具有更大的能量,其可能造成的危害远大于单个人犯罪,所以,刑法对共同犯罪进行严厉的处罚。就过失犯罪来讲,数人协调一致相互配合,共同实施藐视法律、规范的行为,造成了单个人不易造成的损害后果,对社会的危害也更大,所以有必要加以特别规定。主张承认共同过失犯罪的学者,其观点大致有两种。(一)将共同过失犯罪限定在过失共同正犯,即共同过失实行犯的范围,至于过失帮助、过失教唆均不成立共同犯罪。(P264)(二)认为共同过失犯罪包括共同过失实行犯、教唆犯、帮助犯。过失教唆犯包括:过失地教唆他人实施必然危害社会的行为,但希望他人不要真的实施该行为;故意地教唆他人实施可能危害社会的行为,只希望他人实施这种行为但希望不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P202)笔者认为,“教唆”,是指“怂恿指使(别人做坏事)”。按其本意,教唆是故意行为,即行为人对教唆行为本身是故意的,希望被教唆人实施自己所教唆的行为。如果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的情况,是不宜认定为教唆的。所以,过失教唆犯应该是指:故意唆使他人实施可能危害社会的行为,但希望此行为不会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行为人对教唆行为本身是故意的,但对于被教唆人实施被教唆行为所产生的危害结果则是过于自信或者疏忽大意的心理态度。在承认共同过失犯罪的情况下,单位主管人员,机动车辆所有入、承包人或者乘车人是否就构成交通肇事罪的共犯呢?交通肇事罪,是指从事交通运输的人员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因而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交通肇事罪的客观要件表现为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因而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本罪的主观方面则包括疏忽大意的过失与过于自信的过失。《解释》第5条第2款所指的情况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是交通肇事阶段;二是逃逸阶段。在第一阶段,完全是因为从事交通运输的人员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过失地导致了重大交通事故的发生,其他人与驾驶人员既无意思联络,也无共同行为(当然,其他人指使交通运输人员违反交通运输法规的,则又另当别论)。一旦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驾驶人员就构成了交通肇事罪,其他人对此并不承担刑事责任。在第二阶段,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