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作家笔下的金代日记

朝鲜作家笔下的金代日记

半个多世纪前，巴金发明了挂着“真”旗的旗帜。如今,他愿意在他新近出版的《日记编》和《书信集》中,更充分地展示自己,“准备再到油锅里受一次煎熬,接受读者的批判。”(《书信集·致李济生》)如果他的灵魂在他的小说、散文和诗歌中还涂沫上一层文学色调的话,那么在书信和日记中无疑更直接更朴素地向读者展示。这需要作家极大的勇气。如果说《随想录》是他日记式散文,那么《日记编》和《书信集》则是他散文化的日记和书信。它们具有散文的美质,但首先是日记和书信。金朝的《对比》巴金最早的日记是1926年在上海所写的那两三页,不意间被巴金带到法国,成为《灭亡》中主人公杜大心的日记,写进小说的第12章。而1931年创作的《灭亡》的续篇《新生》,整部小说用主人公李冷的日记构成,日记体成为巴金的一种文学样式。作者在为主人公写日记,实际上也在为自己写日记。自1952年起,巴金有意作日记,《日记编》收入的日记大致可分为四个部分。(1)赴朝日记:1952年3月15日——10月15日、1953年8月10日—1951年1月10日;(2)成都日记:1960年10月9日——1961年2月8日;(3)上海日记:1962年11月1日——1966年9月30日,其中1965年7月9日——8月29日在越南所写,1965年9月——10月的日记,原稿在“文革”中遗失;(4)“文革”后日记:1977年5月23日——1982年4月30日,这一部分因资料缺乏,本文暂不介评。为了论述方便,这里分为赴朝日记、成都上海日记和越南日记三部分。(一)日记体中的开人中心它的诞生缘于1952年巴金参加全国文联赴朝创作组到中国人民志愿军中采访一事;第2年8月,他再度访朝,记下了他在朝鲜的生活。虽然他要求“尽可能写得简短,只求对自己有用”(致树基·日记编·代跋》),但朝鲜的英雄气息鼓动他对见闻的巨细都作了生动描摹,他以艺术家的眼光观察新鲜的异邦,用散文的笔调写日记,使日记脱出琐事的束缚,焕发出艺术的光彩。那天上午,巴金和同行还“坐在书桌前从窗内望见鸭绿江和对岸的新义州”,下午,他们就踏上英雄的朝鲜国土。但使我们惊异的是,巴金对弹痕累累的石桥、片瓦不留的房屋、盘旋空中的敌机似乎并不注意,却对碧绿的江水,水面荡漾的微波,以及沿途“服装整齐,脸上带笑”的朝鲜人民,发生了浓厚兴趣。在他看来,朝鲜人民并没有被我残酷的战争所吓倒,而是怀着必胜的信心,充满着乐观的情绪。这样景象正契合巴金当年的战斗激情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对巴金个人来说,赴朝鲜采访使他有机会过上一种凡常日子不可多得的生活。无论是在前线采访、慰问,还是在后方写稿、看报,他所接触到的是那些战胜苦难的乐观的朝鲜百姓、英勇的中朝官兵,平凡而伟大的战斗英雄。生活给他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和旺盛的创作激情。这种良好的创作状态,渗透到他的日记中,使本为记事的日记变成可描景、可摹人、可抒情的日记体散文——记实与虚拟、写景与抒情、直白与技巧自然溶合,呈现出散文的艺术风貌。也正因为他精神被鼓荡、被充盈,他对一切工作充满了热情。采访是他的主要工作,可对一个文弱书生来说,在前线奔波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无论从前线战壕到后方医院,从访问普通战士到赫赫英雄,从了解衣食琐事到恢宏战事,他一直保持着很高的热情。在一天里,他装下了惊人的工作量,从清晨到深夜,每一分钟都被他细细计算过,甚至在那么繁忙的工作中,他还坚持每天念俄文。他分秒必争,哪个钟点做了哪些事,记得如此详尽精确!例如1952年3月23日中午,“休息一小时,到两点钟继续开会讨论彭总的谈话,三点三刻结束,同志们要我写一篇彭总会见记。下山吃饭菡子为我、葛洛和李维一部长照了一张相。和李蕤上山休息,看赵进元同志交来的报告和日记。到七点五十分,休息片刻,念俄文、看书到十点半睡。晚大雪。”这们从这些记载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巴金多么珍惜时间、热爱生活,他似乎忘记自己已年近半百——他有一个美好愿望。(二)“二十七日”,作品71号60年代,巴金先后住在成都和上海。面对平常生活,他对自己每天的活动作了真实的记载:“八点一刻起,三刻早饭。看报、作文,十二点午饭,国煜来。午睡到两点,甚感不适。作文到五点,五点一刻晚饭,休息。八点洗脚,八点半上床。因咳嗽流鼻涕不能入睡,十一点起来服阿斯匹灵一片,大约在一点后才睡着,中间睡醒过几次。”(成都,1960年12月8日)“八点一刻早饭。九点后和萧珊同去平湖秋月喝茶,十一点乘船去湖心亭小坐,然后到岳坟,进岳庙参观菊展。十二点半步行回杭州饭店。午饭后睡到三点,九姑来。同去西冷印社饮茶……九点五十分乘车回旅馆。洗澡。十二点睡”(上海,1962年12月1日)。因为生活比较平凡,其日记自然不如在朝鲜战场上写得那样雄奇瑰丽,虽然也游览平湖秋月,参观岳庙菊展,却因三年困难时期刚刚过去,似乎觉得没有渲染的必要。此时写信成为他抒发情感的最佳方式,写信和读信成为他每天生活的重要内容。上海生活,情况有所改变。取代巴金写信、读信生活内容的是频繁的文化活动,诸如访友、迎客、改稿、编辑,在他的日记里都作了简略的记录。还有一项工作也使他着了迷,那就是翻译。他在1962年11月9日校改完《黑土皇后》后,又在当月18日译完《红花》,当即付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两天后,他又开始艰难的《处女地》的翻译工作,一直坚持到1963年6月30日。之后,虽然因其他事的搅扰断断续续,但仍未放弃。或许可以说,他决不放弃理想、追求和超越——这又何尝只在他花甲之年,从李家少爷、巴黎游子到奔波于祖国南北的文化战士莫不如此。(三)生活中的深度—越南日记。1965年7、8月间的越南之行,巴金又找回了类似朝鲜之行的生活。从他的日记里可以看到,战争笼罩的越南,生活艰苦但充满特殊情调:“我睡的这张用树枝和竹片搭起的小床上”、“床靠外的一面是较为陡斜的山坡,坡上杂树丛生、古藤遍地。偶尔露出一片小天空。三点半睡,坐在床上写日记。四面鸟声、绿荫一片,仿佛到了世外桃源、小鸟天堂”(越南,1965年8月27日)。深山老林在他的笔下是生机勃勃的。“涯和欢几位搬动桌子,准备举行座谈。利送来一盘木薯。一点半左右和魏巍吃了木薯(蘸白糖吃,很可口,我一连吃了四根)”(越南,1965年8月28日)。在战地的艰苦环境中,木薯都远胜山珍海味,香甜可口,这和原来成都、上海的生活相差之大,令人吃惊。值得注意的是,他在越南真正的文学创作极少,而日记写得极美:“丁文利陪我到运河边去看了看。风景相当美。河上有船,岸边种了些木麻黄,对岸有行人,江水现土黄色,带着皱纹微微流动。”(越南,1965年7月30日)“船从小溪划到河对岸,绕了一个大弯。小溪两岸树木丛生,风景优美。敌机未来骚扰,夜静水平,又值农历七月十五,皓月当空,凉风习习,大河泛舟赏月,胜过在杭州游西湖。”(越南,1965年8月11日)或许,巴金在告诉我们:快乐的他并不依赖文学生活了,他在直接地享受生活;当这种生活出现时,他可以绕过艺术直接享有它,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艺术至上主义者。他曾经说过:“我不是艺术家,……我以为还有一个比艺术更长久的东西。那个东西迷住了我。为了它,我甘愿舍弃艺术。”(巴金:《灵魂的呼号》,1932年)这个“东西”,即是包蕴在生活之中的那种理想和信仰。从中也可以看出:他是个生活型的作家,生活的变化左右着他的文字。信笔写来,这是我的文学追求的起点即“我”即品优和拟意核心—书信集——真实灵魂的外显巴金“为了让读者有充分研究的资料,理解作家的心灵”(《巴金书信集·序》1989年5月11日),公开出版了他的部分书信。《巴金书信集》共收集了他致亲友的信件共652封,时间从1932年到1990年,跨过半个多世纪。以前出版过的《雪泥集》只选入其中的一半。按收信人的不同大略可分为两个部分。(一)致外国友人,包括致彼得罗夫、波列伏依、莱霍夫斯卡、井上靖、马德兰·桑契、龟井胜一郎等外国作家、学者及朋友,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文学价值。在致前苏联汉学家彼得罗夫的信中,巴金对自己作品的意旨、风格、手法等作了简介,并披露了一些创作隐秘。如:“在我初期的作品里,个人主义和浪漫主义较多,以后就逐步减淡”;“吴仁民是我的一个朋友,觉慧身上有我自己的影子。我并不把他当成英雄人物看待”,“要是老舍或者托马斯·曼来写这种题材,他们可能不要觉慧这个人,他们会写觉新死了……我来写就喜欢加上一个觉慧”等。这些对研究巴金作品、巴金个性都具有重要意义。另外一些书信不以学术价值见长,而更像书信体的散文。在致前苏联作家波列伏依的信中,他尽情地述说个人情谊:“我指的是1956年我们在上海的短时间的相聚;我指的是1957年我在莫斯科冒着大雪到你家去作客的那天晚上;我指的是1958年我们在阳光明媚、玫瑰花香的塔什干过的那些美丽的秋天的日子”,感情深挚急促但不空泛,而是附于具体的描写。在致日本文艺评论家龟井胜一郎的信中,他说:“您的朴素、善良、忠诚的形象,您的恳切而充满友情的谈话,您对我们两国人民无限光明前途的信心,这些都给您的中国朋友以极大鼓舞。感情真挚而直抒,又恢复他初期的文风,他在不知不觉中用书信的形式写他的散文了。在致日本作家井上靖的信中则把这种个人的友情大大地扩展开来,达到国家情谊、民族情谊的深广度。他写道:“我多么高兴结识了这样的一们朋友。这是我同您二十一年交谊的开始”,随即笔锋一转,中断了个人情谊的缠绵倾诉,转到“那个时候中日两国间没有邦交”,回忆起中日两国一衣带水、难以割舍而终于冲破重重阻扰建交的漫长过程,一种忧国、忧民、忧时的情愫溢于言表。(二)致国内友人、同行及其他。这类书信内容广博,对研究巴金的人生观、文艺观、交友观、婚姻爱情观等都颇有价值。巴金对友人率真、坦露;对同行心灵交契,交通顺畅;对下辈,严格规范又谆谆善诱;对亲人事无巨细,关心备至,这些信函是作家真善美灵魂的表露。首先,展现出他的某些文艺观。他告诉萧乾,他想写的是他真正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而决不写表面的东西,他希望萧乾也“写点能流传久远的作品”(1978年9月22日,《致萧乾·十》);希望他“在可能范围内多译或写点东西”(1977年11月18日,《致萧乾·二》)。巴金劝诫友人,首先是自我劝诫——决不写表面的东西;巴金希望别人,首先鞭策自己——写点能流传久远的作品。他虽然不把文学当成追求的终极,但还是认真地看待文学的功用:“我们纵使不能点一盏灯给那迷路人指点前途,却不妨在山道上放一缸水、一把瓢,让那班口渴的行路人歇歇脚,饮口凉水,再往前走”(1942年4月16日,《致沈从文》)。在创作的表现手法上,他在1932年9月13日致施蛰存的信中!写道:“我虽是某一主义的信徒,但我并不是个说教者,我常常不愿意在文章的结尾加上一些口号”,“我只是把一个垂死的制度的牺牲者摆在面前指给他们看,‘这儿是伤痕,这儿是血,你们看!’”由此可见,他坚持现实主义原则,主张通过客观描写,来对现实进行评判。他甚至在信中例举了《灭亡》、《家》、《憩园》和《寒夜》之后说:“从这几部作品中可以看出我风格的改变”(1957年9月27日,《致彼得罗夫·二》)。以上这些,均给研究者以启示。其次,透露出他的一些基本思想观点。早年,他是个狂热的安那其主义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安那其主义热情逐渐消退,逐渐向“自由社会主义”嬗变。但不管怎样,爱国主义这根红线一直贯穿着。1988年12月24日《致徐成时·八》中说自己“整天在想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出路在哪里”,“对这个国家,对这土地,即使是现在,即使见到你提到的令人寒心的事,我还是有感情,我还充满留恋。我是个中国人。”如果我们对他爱国主义情感的一贯性有较深的认识,在评判安那其主义对他的影响时,就不至于忽略其他;20年代在关注描绘旧社会无边的黑暗和绝望时,也不至于为黑暗和绝望所淹没,而会和巴金一道保持清醒的态度和长久的期盼。在爱情观方面,他“赞成人制造梦,可以用梦来安慰自己,却不要用梦来欺骗自己”(1942年6月7日,《致杨静如·六》),“不要过分地讨厌和害怕恋爱,只要不做一个恋爱至上主义者便行了”(1939年8月12日,《致杨静如·二》)。对于婚姻家庭,他认为“两个人既然遇在一起,用一时的情感把身子系在一个共同的命运上,就应该互相帮助,互相谅解,互相改进自己(1942年6月7日,《致杨静如·六》)。在信仰方面,为了人民和人类,他“愿意受苦”,“愿意通过受苦来净化心灵”(1989年12月4日,《致许粤华》)。总之,他一直在想“怎样生活得更好,或者做一个更好的人、或者怎样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有贡献”(巴金:《探索之三》)。再次,可以更直接地领受他为人处世的一些原则。他信守与人为善的“交友之道”,决不会损人利己,也不愿别人抬高自己而贬抑他人。他批评萧乾写文章表扬巴金“却把靳以扫了一下”,他“都难闭上眼睛”(1981年11月16日,《致萧乾·三五》),因为他敏感脆弱的的良心会受控告。他对自己的创作严格要求,多次提到“只是我重读我的作品,感到自己并不满意(1987年12月10日,《致王仰晨·四一》)。在原则上,他对友人、下辈也决不含湖,他要萧乾“踏踏实实,对自己最好严格些”(1979年约7月15日,《致萧乾·二二》)。他毫不客气地对青年作家田一文说:“我觉得你的文章有一些大缺点,就是空话太多,而且都是人人会说的空话;另一个缺点是写自己太多。你自己受到感动,却不能通过人物、通过具体事件,来感动读者”(1954年6月23日,《致田一文·二十》)。但他决不冷酷自傲,他对下辈、亲友、编辑、出版者,总尽量征求意见,认真得连一个细节、一个字、一个标点都要请教订正,而不是名人的独断专横。最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