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清学史研究的学术与学术近代学术史研究的新进展评《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清学史著述之研究》

清末民初清学史研究的学术与学术近代学术史研究的新进展评《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清学史著述之研究》

清末民初是中国传统学术转型的重要时期。那些精通古代和现代研究、中西研究的科学家活跃在学术界。在学术研究方面,时代的特征和自身的学术背景使得他们肩负着“总结过去”和“开创新风”的双重任务,如梁启超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中所言:“学术思想之在一国,犹人之有精神也,而政事、法律、风俗及历史上种种之现象,则其形质也。故欲觇其国文野强弱程度如何,必于学术思想焉求之。”“学术史研究的勃兴”是这一时期学术发展的一个重要现象,人们关注传统学术,特别注重对清代三百年学术进行回顾和总结,当时许多著名学者都投入到这项工作当中。章太炎、廖平、皮锡瑞、刘师培、梁启超、王国维等人都有清学史方面的论述,其中以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三人的成绩最为显著,也最具代表性。研究这一时期学人群体的清学史著述,从而分析其学术特点与时代特色,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课题,李帆教授的新著《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清学史著述之研究》(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以下引文只随文标注页码)就是在这方面很有价值的一部著作。笔者试结合该书的具体内容对其分析方法、研究视角等方面加以简要评述。一、关于章、刘、梁三人学术渊源及传承关系的理解中国传统学术发展与地缘、血缘、师承的关系极为密切。一方面,学术的发展与学派的衍生,都与地缘、师承等因素密切相关,清代的所谓吴派、皖派、扬州学派、常州学派莫不如此。另一方面,学者们在学术史研究中也都受到学派、师承关系因素的影响。如清代黄宗羲的《明儒学案》、江藩的《国朝汉学师承记》、方东树的《汉学商兑》,在评价学者成就和学派地位时都受到自身学术渊源因素的影响。而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三人成长的地缘环境和学术渊源不同,所受的教育和学术训练亦有差异。因此,辨析章、刘、梁三人的学术渊源是研究他们学术史著述特点的重要前提。作者在这一方面颇为注意,深入考察了三人的学术渊源和传承关系,认为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在学术上均渊源有自,大体而言,章、刘的学术底色由古文经学构成,梁曾受到今文经学的极大影响,但他们的具体学术思想也表现出个人的特点,如章太炎主古文经学而又兼容今文经学、刘师培深受扬州学风主张“汇通”的影响、梁启超曾受今文经学的影响,但又“无成见”,不主门户之说。因此,作者认为,“章、刘、梁三人已经摆脱了传统经师的角色,基本能以近代学者客观求实的科学精神看待清代学术。而这一点至为关键,它构成了今人研究的前提,即无论透过章、刘、梁的视角研讨清代学术,还是接续他们从事新的探讨,都有了稳固可信的基础,具备了学理上的必要条件。”(第65页)同时,作者也注意到,章、刘、梁三人虽然摆脱了传统经师角色,但因学术上师承有自,门派不一,在面对具体学术问题,特别是面对和自己相异的学术流派时,也会出现基于门户之见的主观判断和偏狭之论。学术史研究的重要根据和依托是学者的学术著述。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三人留下了大量的清学史研究著述,对著作“文本”的分析是探讨他们清学史研究特点的前提条件。作者首先摸清了章、刘、梁清学史著述的总体情况,包括这些著述的时间、篇目、主要内容等,将他们写作清学史著作的时间做了详细的排列和对比,从时间上可以看出章、刘的著作主要完成于清末,而梁启超的著作大多完成于20世纪20年代,三人著作的基本内容和题材上各具特色,且有相互影响与重合之处。经过对各部(篇)著作的对比,作者对三人清学史研究的相互关系做了深入的分析,认为“近代由章太炎所开创的清学史研究,经由刘师培的完善,在梁启超那里得到综合和发展,取得了集大成的成就”,这就较为清晰地梳理出了清末民初清学史研究的发展脉络。同时,作者也注意到三人之间,特别是章、刘与梁启超之间由于学术渊源不同,以及语言风格、个人经历等原因,他们在清学史研究上表现出很大的差异。二、戴震的历史地位和形象的构建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清学史著述的研究是一个涵盖内容丰富的题目,内容繁多,很难面面俱到给予把握。因此,在研究中抓住问题的关键,找到合适的切入点,是研究能够深入进行的保障。作者充分考虑到了这一问题,全书在论述上分为两部分,“上篇”综论章、刘、梁的清学史成就,“下篇”选取了三人对“戴震学”的研究为探讨的个案,以达到宏观微观结合,并以小见大,使得研究的展开能够细致和深入。清代学术的核心内容是考据学,而戴震又是乾嘉考据学派的代表人物,他在清代思想史、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戴震既是一个考据学家,也是一个思想家,这是今天人们的共识,但戴震历史地位和形象的构建却经历了一个复杂的过程。戴震一生著作颇多,涉及小学、天文历算、典章制度、地理、哲学等诸多领域,以传统学术的划分方法,可以分为考据之学和义理之学两大部分。在戴震之后清代学者的心目中,戴震更多的是一个考据大家,而其义理之学并不受到重视。在近代,戴震的义理之学受到了极大关注,这与章、刘、梁三人对戴震义理之学的阐扬有很大的关系。他们都注重对戴震学说的阐发和宣传,并对以戴震为代表的乾嘉学派有着较为一致的看法,如关于吴派与皖派的分际、褒皖抑吴的学术取向等。作者认为“章、刘、梁三人对于戴震之学的阐扬,使得戴震的历史地位与形象都发生了变化,如戴震在清代学术史上的地位,就实际情况而论,在清代考据学中,惠、戴并立,且惠启发了戴,在两人所生活的时代里,二人的地位差距不大。但在后人的心目中,却是惠远不及戴,这便是章、刘、梁等人所‘构建’的学术史所产生的效应”。(第169页)作者通过以戴震为切入点的微观研究,揭示了这种“历史事实与后人凭理念构建之历史的差异”。(第170页)而这种差异往往是我们在进行历史研究中应给予充分重视的。历史研究中“平铺直叙”较为容易,而“以小见大”却颇难,面对章、刘、梁三人学术史著述中涉及的相当广泛的内容,作者从“微观”入手,而着眼点却在于阐释章、刘、梁三人学术著述所反映的整体特征,并进而探讨了他们清学史著述的学术地位及对后来学术史研究者所产生的影响。三、时代因素对学术立场的影响清代学术包罗万象,其中既有学术的内容,也有思想的内容,还与当时的政治密切相关。在章、刘、梁三人的学术史著作中都体现了他们的政治主张和思想取向,尤为明显的是章太炎将民族主义作为评价清代学者学术地位的重要标准。他们的学术史著述中也注重对政治之于学术影响的论述,如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专列《清代学术变迁与政治影响》一章来讨论这一问题。因此,学术史研究中学术、思想、政治三者往往相互交织、影响,颇难分清,不可能将三者截然分开。作者除了对三人自身学术渊源和学术著述的分析外,还注重对时代因素的考察。政治上这一时期的主题是救亡图存,革命与改良交相辉映,章、刘、梁都投入到这一政治大潮之中,由于他们的政治主张不同,给他们的学术史著述带来了重要影响,时代因素对他们的研究视野起着规范和调整的作用。章太炎和刘师培在清末力倡排满革命,更多的是以民族主义看待清代学术,这就影响到了他们对于相关学派和人物的评价,而梁启超在政治上主张改良,主张“革君主专制而为君主立宪”,在这种政治主张的影响下,学术上他不像章太炎、刘师培那样强调“种族之界”,不是把民族主义视为论学基点。特别是到了20世纪20年代,他逐渐淡出政坛,更多的是以学者的心态研究清代学术,他的《清代学术概论》和《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已经超越了民族主义的视角,而是以一种总结与整理的心态来研究传统学术。同时,清末民初西学的大量涌入,形成一股强大的学术新潮,对这一时期的清学史研究带来了显著影响。章太炎、刘师培、梁启超都是西学的积极介绍和宣传者,在他们的学术研究上都体现了中西学术的交融,但他们对待中西学的态度不同,章、刘作为国粹派的代表人物,立足于中学而借用西学,其最终目的仍在阐释中学。而梁启超主要以思想名世,他的清学史著述往往有思想先行的特征,他常把整个清学史与文艺复兴相比拟,其立足点是要构建“不中不西,即中即西”的新学术。四、研究历史的方法、目克罗奇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柯林武德也曾说过“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作为历史哲学,这两种观点自有其局限性,但这两种观点对历史研究均有重要的影响,应该引起人们的重视。一些已成人们头脑中固定模式和形象的历史“事实”,是否就是历史本身?它是否经历了先前研究者的重新解释与构建?历史的“发言者”与后世的“研究者”所处的“语境”不同,往往造成后来者根据“研究者”的眼光来看待历史“发言者”的思想与动机。这一方面最为典型的当为历史上“孔子形象”的被多次重塑与构造,如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所言,孔子以后,“各自以为孔教,而排斥他人以为非孔教……假而孔子变为董江都、何邵公矣,假而孔子变为马季长、郑康成矣,假而孔子变为韩退之、欧阳永叔矣,假而孔子变为程伊川、朱晦庵矣,假而孔子变为陆象山、王阳明矣,假而孔子变为顾亭林、戴东原矣。”这种历史研究者以自己的“思想”和“语境”来解释历史并对后人造成的影响是我们在研究历史的过程中应该引起高度重视的。本书作者十分注意对这一现象的分析和把握。以对于戴震“反理学”的思想的评价为例,近代章、刘、梁以至于胡适,都重视戴震思想中的“反理学”倾向,胡适更直接称之为“反理学的思想家”,这一观点传播甚广,几成定论,而作者经过缜密的分析,认为从章太炎、梁启超到胡适,都是在本身所处环境与所持理念的基础上构建戴震“反理学”体系的,即或出于反满的政治需要,或出于建立“戴氏哲学”之所需,或出于批评孔教的时代需求等等。因此,欲明戴震思想底蕴和在思想、学术史上的真正位置,必将其发言处“语境”和后世研究者所处“语境”综合审明,所知方能较为真切。(第191-193页)这种分析方法不仅是研究历史人物时所应该注意的,对于历史研究的其他领域也应如此。在肯定这本著作优点的同时,也应该看到它也存在一些缺点和不足。对于这样一个涉及内容广泛的题目,限于篇幅,有一些地方研究的深度不够,论述也失之于疏略。对于章、刘、梁三人学术史研究的分析与评价,还失之于简略,尚需要进一步深入的探究和挖掘。此外,清末民初,学术史勃兴成为一种潮流,从事学术史研究的学者也有很多,在重点论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