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运河的文化线路特征

论大运河的文化线路特征

21世纪，中国运河终于进入了“宣言”的视野。这条贯穿南北、改变中国历史命运的大运河,在淡出历史之帷百年后因“申遗”、“南水北调”和地方经济开发又重新被拉到了人们面前。虽然运河的价值并不是必然通过“申遗”才得以昭现,但是在经济迅速增长、综合国力提高、基础设施优化、文化遗产维护修复条件改善的年代,“申遗”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对古老大运河的一次“再发现”,也是对其价值的一次重新发掘,是研究、保护、整治、复兴这座古老运河的机会,还是从另一个角度向世界展示中华文明的一个契机。这条河,在中国漫长的岁月中,曾孕育了沿岸无数城市的光荣和繁华,她给后代子孙创造了难以估量的物质财富和精神价值。和已经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其它河流遗产相比,中国大运河呈现出跨越流域广泛、历史信息丰富、沿河遗迹密布、文明形态复杂、使用功能综合、文化样式多元的线性特征,它是线性文化遗产,或者说是典型的文化线路、文化廊道。在中国大运河准备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过程中,跨学科背景的专家学者们都试图从德国中上游莱茵河河谷、法国米迪运河、加拿大里多运河等河流遗产申遗成功的经验中获得可借鉴的模式和专业知识,然而,在作出系统的比较研究后发现,国外现有的申遗成功项目的体量、形态、功能、样式上和中国大运河并不具有可比性,甚至完全属于不同的遗产类别。因此,中国大运河申遗就有必要探索自己独特的模式路径,对遗产类别的界定成为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首要任务。一、“流和对话”的引入ciic2005年10月,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第15届大会暨科学研讨会在中国西安召开,通过了有关《文化线路宪章(草案)》(CharteronCulturalRoutes5thDraft)的决议。文化线路,在《操作指南》中被定义为:“一种陆地道路、水道或者混合类型的通道,其形态特征的定型和形成基于它自身具体的和历史的动态发展和功能演变;代表人们的迁徙和流动,代表一定时间内国家、地区内部或国家、地区之间人们的交往,代表多维度的商品、思想、知识和价值的互惠和不断的交流,并代表因此产生的文化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交流与相互滋养,这些滋养长期以来通过物质和非物质遗产不断得到体现。”2006年,在巴黎召开第二次科学委员会会议,旨在推进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比较性研究。到会的多为研究古代交流线路的专家,包括玛雅道路、罗马帝国道路、两河流域贸易之路、丝绸之路、印度河交流线路、希腊海洋路线等方面研究的专家。跨地区甚至跨国家的文化线路(culturalroutes)作为一种遗产形式正在因为其崇尚的“交流和对话”理念而进入人们的视野。现在,ICOMOS下边设有专门的机构CIIC(TheICOMOSInter—nationalScientificCommitteeonCulturalRoutes,国际古迹理事会文化线路科技委员会)负责文化线路类遗产的研究和管理。在拥有特殊文化资源集合的线形或带状区域内的物质和非物质的文化遗产族群,因其线状的分布和遗存特性而称之为线性文化遗产。线性文化遗产往往出于人类的特定目的而形成一条重要的纽带,将一些原本不关联的城镇或村庄串联起来,构成链状的文化遗存状态,真实再现历史上人类活动的移动,物质和非物质文化的交流互动,并赋予它作为重要文化遗产载体的人文意义和文化内涵。“线性文化遗产强调空间、时间和文化因素,强调线状各个遗产节点共同构成的文化功能和价值以及至今对人类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产生的影响。线性文化遗产包括文化线路(culturalroutes)、遗产廊道(HeritageCorridors)、文化廊道(CulturalCorridors)、历史路径(HistoricPathway)、线状遗迹(LinealMonumentsandSites)等,属于客观存在的遗产种类。”作为线性文化遗产的文化线路,形式和内容多样,其中自然河流、运河、峡谷、道路以及铁路线都是重要表现形式,大多代表了早期人类的运动路线,并体现着地区文化的发展历程,如从早期的利用河渠运输,逐步发展到修建运河、公路及铁路。带状绵延的长城及其周边的附属建筑、城堡、关塞等,也属线性文化遗产。时至今日,许多这样的文化线路仍存有早先重要事件和早期人们居住模式的痕迹。然而,随着世界人口的增长、开放空间的丧失以及城市的持续扩张,许多这种文化线路资源受到威胁,人们正在寻求保护它们的方式。同时,文化线路也是一种在遗产保护区域化进程中采取的方法。该方法在保护中强调遗产的文化意义和自然价值,强调文化遗产保护和自然保护并举,是一种追求遗产保护、区域振兴、居民休闲和身心再生、文化旅游及教育多赢的多目标保护规划方法,是一种多目标的保护体系。文化线路,越来越成为当今人们价值认同、地域合作、民族交融、文化互动的媒质,因而也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文化线路与其他遗产类别的不同,在于其更强调线路带来的各文化社区间的交流和相互影响。这种影响通常是非直接的,不仅有物质的方面,更有非物质的方面,其中最常见的例子就是随着一些线路所发生的宗教、思想、文化观念、生活方式的传播,也包括商贸流通和农耕水利对居民经济活动的影响。“这些传播参与了对各文化形成和发展的塑造,因而意义往往十分重大。这些影响和传播,也会在该线路上遗留下一系列的文化遗产节点元素,如城址、聚落遗址、古驿站、古墓葬、古石窟、古建筑等。”随着时代发展,人类文化遗产保护的理念、内涵和外延不断发展,文化线路,作为新的文化遗产类型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河流文明是线性的文明,河流遗产因此是线性的遗产。无论是自然河流,还是人工运河,虽然在世界的不同地带流淌了数千年,但是她们都是所在地文化的摇篮和民族的骄傲。江河是孕育人类的母亲,人类自古以来逐水而居,逐渐形成村落、集镇和城市,因而人类文明的发展总是沿着大江大河形成的带状文化廊道。二、运河—中国大运河的文化线路特征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的最新一版《操作指南》中,遗存运河和文化线路作为新的世界遗产种类已经赫然在列。《操作指南》将其特点归结为,“它们代表了人们的迁徙和流动,代表了多维度的商品、思想、知识和价值的互惠和持续不断的交流”。“在这条运河线路上,既包括一切构成该路线的文化元素,如城镇、村庄、建筑、民宅、园林、闸门、码头、驿站、桥梁等,同时也包括山脉、陆地、河流、植被等自然元素。它的价值构成是多元与多层次的,既有作为线路整体的文化价值,又有承载该线路的自然生态价值;既包括其内部的建筑和其他单体遗产自身的价值,也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所蕴涵的人文价值。从这些基本的界定看,在时间上始于春秋时代,历经整个古代社会,直到今天仍在使用,在空间上一直作为中国南北地区联系的重要枢纽,无疑是世界文化遗产中一条重要的文化线路。”中国大运河完全具备了文化线路的基本要素,是具有完整的起点和终点、具有一定长度和宽度的线性景观或网络系统,它具有毋庸置疑的突出普遍价值,是标志着民族文化身份的重要遗产。北起洛阳和通州,南至杭州,中国大运河连接了北京、河南、天津、河北、山东、安徽、江苏、浙江八省市,连接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自隋至清,一千多年中,古老的大运河这一超长的遗产廊道上蕴藏着中国巨大繁荣的神秘信息,埋藏着中国和世界文明沟通的奇妙代码,它融合了一个国家,在它长达4000余里的流程上,一路播洒文明的种子,造就了无数的码头、集镇和城市,使商贸日益发展,人民日渐富裕,南北通畅,灌溉良田,排涝防洪,利国利民。大运河长期以来是中国古代社会政权赖以生存的南粮北运的大动脉,为漕运传统提供了核心物证。以漕粮为主兼及其它商品的水路运输,使运河地区发展成一条巨大的经济带。在明清两朝,运河沿岸地区更是市场发达、经济繁荣。运河还是南北文化交流和传播的纽带,与众多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事件、信仰、思潮、重要文学艺术作品、民俗传统有着直接而具体的联系。运河沿岸的古墩、古庙、古塔、古桥、老街、老店、老厂、老窑以及街市的繁华景象、市民的生活习俗,犹如《清明上河图》的长幅画卷展示在中国历史的深处。中国大运河体现了线性遗产“整体大于个体之和的价值”,能够连接时间、空间,跨越陆地和水域,除了促进商品和思想交流外,还推动文化区域内或各文化地区间的共同发展。大运河遗产的文化线路特征表现为。一、大运河在历史上成为沟通多个文化地带的最繁忙的文化交流路线,融会贯通着沿线不同地域建筑、文学、大众文化、沿途习俗、仪式、衣食住行、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具有文化廊道特征的线性大运河文化具有包容性、统一性、扩散性、开放性、凝聚性、向心性。大运河在沟通物质交换的同时,大大削去了地域文化的不平衡,把中原文化(河洛文化)、燕赵文化、齐鲁文化,江南文化,甚至东南文化、岭南文化、黄河文化、西部文化等等几乎全部错综融汇于中国传统文明的悠久时空里。中国历史上秦、隋、元的三次大统一都把建设运河作为优秀规划和实施的大事,历代历朝都把维护运河通航作为朝中要务,究其原因,在于大运河被看作是维护中国封建时代大一统江山的生命线。在大运河这个线形的城市带上,长安、洛阳(隋唐)、开封(北宋)、杭州(南宋)、北京(元明清)一度成为国家政治枢纽。有了大运河的南北通航,就有了商路、邮路、文化艺术的交往,所以大运河可以被定义为中国文化的交融之路和统一之路。这正是“代表了人们的迁徙和流动,代表了多维度的商品、思想、知识和价值的互惠和持续不断的交流”。二、大运河在历史上成为最有影响力和效率的南北经济资源交互传播线路。隋凿通济、永济等渠,使南北大运河连成网络,为利百世,对于古代中原先进生产技术向南传播,具有重要的交通走廊意义。隋唐后,运河通航导致南北方农业技术交流、作物品种改良,农业经济的“商品化流通”覆盖了运河流域和流域之外的最广大的中国村庄。自从隋炀帝开江南河之后,“不但改善了江南水陆交通的面貌,更重要的是使江南地区与中原联系在一起,从此,江南地区与全国各地发生了广泛的经济文化联系,对江南地区以及东南沿海社会经济的发展,产生着深远的影响。”而纵观清代运河区域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运河南部的江南明显高于运河北部的江北。但由于大运河的连结沟通,随着南北经济往来的不断加强,经济发展的地区逐渐由南向北扩展,从而形成了运河区域各自的经济发展特色。三、大运河在历史上成为最活跃和兴旺的国内外商贸路线,不仅直接促进了中国国内区域间的物流与人际交往,同时也影响到古代中国与世界的外交往来。明中后期,商品经济发达的江南运河区域苏杭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直接刺激“运河商业城市群”兴起:北京、天津、沧州、德州、临清、聊城、济宁、徐州、淮安、扬州、镇江、常州、无锡、苏州、嘉兴、杭州、绍兴、宁波,这一条线路上,云集着来自全世界的客商、货商,集散着发往四海五洲的商品。大运河为连接海上丝绸之路铺设了四通八达的陆路通道,通江达海的交通经济格局在古代中国形成。唐代的扬州是对外交通执法港口(中国四大港口之一),又是大运河与长江十字形的交汇处,所以成了连接海外与中国内地的交通枢纽,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丝绸、瓷器、茶叶和铜铁器等物产以及陶瓷制造术、建筑术、造纸印刷术、各种文化书籍向海外传播,对世界经济文化的发展是一个巨大的贡献。“唐皇朝国门四开、不惧往来的全方位对外开放,真正使丝绸之路畅通,欧罗巴各国的使节、商人不断从南方,从江南运河、邗沟、汴河趋向皇朝的首都长安。隔海相望的的新罗、日本,远隔重洋的阿拉伯帝国、波斯、天竺与我国频繁交往,经唐朝不断疏浚的大运河能够接受他们庞大的海船和船队。大运河成为中外经济文化交流的廊道。”三、德国中上游滨河文化景观的文化意义在各种类型的世界遗产产生的过程中,一些重要专业术语也适时出现了,如历史中心、文化空间、现代遗产、线性遗产、文化路径、和平文化、文化特征等,它们有的是世界文化遗产发展历程中创造的,有的是在与世界遗产密切相关的其他国际法律文件中产生的,都是世界遗产事务中必不可少的核心概念。已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河流遗产有:米迪运河(法国,1996年)、中上游莱茵河河谷(德国,2002年)、里多运河(加拿大,2007年)。有别于中国大运河作为文化线路的遗产形态,德国中上游莱茵河河谷(UpperMiddleRhineValley)更多的是呈现出文化景观的遗产特征。德国中上游莱茵河河谷是以“文化景观”的形态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申报的,最终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类别也为“文化景观”。文化景观这一概念是1992年12月在美国圣菲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第16届会议时提出并纳入《世界遗产名录》中的。文化景观代表《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第一条所表述的“自然与人类的共同作品”。文化景观的选择应基于它们自身的突出、普遍的价值,其明确划定的地理——文化区域的代表性及其体现此类区域的基本而具有独特文化因素的能力。它通常体现持久的土地使用的现代化技术及保持或提高景观的自然价值,保护文化景观有助于保护生物多样性。作为一个单独的遗产类别,文化景观以独特的视角和选取的范围,既不同于文化遗产对文化的倾情关注,也与自然遗产对自然的关爱有所区别。它主要体现的是人类长期的生产、生活与大自然所达成的一种和谐与平衡,与以往单纯层面的遗产相比,它更强调人与环境共荣共存、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从这个意义上看,文化景观遗产的确定,标志着现代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世界遗产委员会对德国中上游莱茵河河谷的评价为:延绵65公里的中莱茵河河谷,和她沿途的古堡、历史小城、葡萄园生动地描述了一段同多变的自然环境相缠绕的漫长人类历史。这里发生了众多历史事件,演绎了许多传奇,几个世纪以来,为无数的作家、画家和音乐家提供了灵感。德国政府在提交的申遗文本中阐明了中上游莱茵河河谷的遗产价值和文化意义,“两千年来,中上游莱茵河河谷作为欧洲最重要的运输线路之一,一直促进着地中海和北部之间的文化交流;中莱茵河河谷是一处与众不同的文化景观,这里不但环境优美,风景如画,而且积聚了两千年的丰厚文化底蕴,它的民居、运输设施、土地使用都有浓厚的传统文化色彩;中莱茵河河谷是狭窄河谷中发展传统生活方式和通讯方式的典范。两千年来峡谷陡峭的斜坡形成了独特的景观,但是这种土地使用模式面临着当今社会生态压力的日益威胁。”从德国的美因兹(Mainz)到科布伦茨(Koblenz)间。为了保护自然风景的原貌,莱茵河河谷段没有架设桥梁,往来两岸都靠轮渡。两岸风景有点像中国的三峡,但山没有三峡的高、陡。沿河两岸山坡上遍布葡萄园,点缀着无数罗马时代的古堡。欧洲还没有哪一段大河流域风光能象这一段50公里长的莱茵河中游那样,荟萃了如此密集的、有几百年历史的自然与人文浑然一体的景观。哲学星空中,德意志的河道原来是思想顺着河道弥漫和传播的河道,康德、黑格尔、马克思、胡塞尔、海德格尔从这里诞生;文学平台上,可以感知歌德、席勒、海涅诗篇中自由的声音和本土河流的气息;而在音乐视野中,莱茵河岸田园深处会看到贝多芬的故居、舒曼的墓地、瓦格纳剧院、勃拉姆斯手写的曲谱、巴赫演奏用过的管风琴。所以,德国中上游莱茵河河谷作为文化景观具有三个特征:一是属于审美性景观,它所保留和呈现的风物,无论是自然的部分,还是人文的部分,都必须具有鲜明的历史审美和文化审美价值;二是属于持续性景观,它在当今与传统生活方式相联系的社会中,保持一种积极的社会作用,而且其自身演变过程仍在进行之中,同时又展示了历史上其演变发展的物证;三是属于关联性文化景观,这类景观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以与自然因素、强烈的宗教、艺术或文化相联系为特征,而不是以文化物证为特征。目前,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文化景观还不多,庐山风景名胜区是中国“世界遗产”中的唯一文化景观。1995年的《执行世界遗产公约的操作标准》将运河等水路系统确认为一种遗产的构成类型,并为其定义为“人工水道”(HumanEngineeredWaterway)。“水路系统的遗产可以是工程遗迹,可以是线性特点的文化景观,也可以是综合性的完整复杂的文化景观”。而法国米迪运河(CanalDuMidi,France)和加拿大里多运河(RideauCanal,Canada)正是作为“人工水道”而申报并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尽管兼有“线性特点的文化景观,也可以是综合性的完整复杂的文化景观”形态,但在申遗文本上诉求重点却是突出其“工程遗迹”的形态。1996年,法国路易十四王朝时期的米迪运河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成为世界上第一条申遗成功的运河。这条连接地中海和大西洋的运河长度只有大运河的1/8,年代也不及京杭大运河久远。米迪运河在法国又被称为南方运河,建造于1667年——1694年,360公里长。运河上的桥梁、隧道、闸口有328处,系统繁复。它是民用工程建设的标志性创造,也是产业革命时代重要的表达方式。设计者皮埃尔(Pierre-PaulRiquet)巧妙地将运河工程建筑与环境融为一体,使技术工程成为艺术创造。因此,世界遗产委员会的评价为:米迪运河蜿蜒流淌360公里,各类船只通过运河在地中海和大西洋间穿梭往来,整个航运水系涵盖了船闸、沟渠、桥梁、隧道等328个大小不等的人工建筑,创造了世界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