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瑶语塞擦音的五种类型

苗瑶语塞擦音的五种类型

摩擦声在苗族和瑶族语言系统的特征中起着重要的区别性。学术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音韵学的描述和历史比较方面。本文以陈其光先生《汉语苗瑶语比较研究》中的15种苗瑶语为样本,考察苗瑶语塞擦音的类型与分布特征,在此基础上探讨现代苗瑶语塞擦音的来源与演变。我们首先按调音部位考察苗瑶语塞擦音的类型特征。根据朱晓农先生的分类方法,我们将塞擦音的调音部位分为11个:双唇、唇齿、齿沿、齿/龈、龈、龈后、腭前、翘舌、卷舌、硬腭、软腭。(p197)在15种样本语言中,齿/龈塞擦音最为常见,其次为腭前塞擦音,龈后塞擦音少见,卷舌、齿沿塞擦音也不多见。双唇、唇齿、龈、翘舌、硬腭、软腭塞擦音没有出现。除上述常态塞擦音以外,苗瑶语中还存在汉藏语中很少见的边塞擦音。其次,我们进一步观察塞擦音不同调音部位的组合类型。不同调音部位的组合类型以及不同组合类型的出现频率如下表:上表显示,类型2.1的组合(齿/龈、腭前)是苗瑶语最为常见的组合类型,类型1.1的组合(纯齿/龈音)也比较常见。在15种样本语言中,除烟园勉语只有一套龈后塞擦音以外,其他语言都有齿/龈塞擦音。从语言类型学的角度来看,齿沿、龈后、腭前及卷舌塞擦音都是有标记的,而齿/龈塞擦音是无标记的。在这个意义上,历史语言研究可以把齿/龈塞擦音看作古苗瑶语原生音位,王辅世、陈其光先生所构拟的古苗瑶语都有一套齿/龈塞擦音。(p44)、(p411)因此,我们可以认为齿/龈塞擦音在古苗瑶语中已经存在。那么,其他塞擦音是在什么条件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呢?不同的塞擦音又产生于哪些不同的音节结构、包含哪些基本条件和演化规律呢?下面我们分别探讨不同塞擦音的来源,阐释其演变机制和过程。(一)内容构拟意识腭前塞擦音在苗瑶语中分布比较广泛,15种苗瑶语有9种拥有腭前塞擦音。陈其光先生用内部构拟原理推测腭前塞擦音是由腭化软腭塞音、齿/龈塞擦音演变而来的。苗瑶语塞擦音不同调音部位的组合类型特征显示,凡出现腭前塞擦音的语言必定有一套齿/龈塞擦音。这说明陈先生的构拟是可信的,其重要意义在于揭示了腭前塞擦音的非原生性质。例如:(1)(二)“n”结构即pl-/#gl边塞擦音分布在大南山苗语、石门坎苗语、七百弄布努语、新乐畲语中。它发音时舌边先破裂,其发音方法与一般塞擦音相同。(p516)我们来观察下面例词中不同方言的声母形式:石板寨苗语保留了古苗瑶语“双唇塞音+边音”、“小舌塞音+边音”结构,下水村畲语、大坪江勉语的*pl-腭化为pj-,*ql-/*Gl演变为kj-,而大南山苗语、石门坎苗语、七百弄布努语、新乐畲语却走上了一条迥然不同的演化道路。在大南山苗语中,仅有古苗瑶语小舌塞边复辅音演变为边塞擦音。在七百弄布努语中,边塞擦音可以追溯到古苗瑶语双唇、小舌塞边复辅音。石门坎苗语、新乐畲语的边塞擦音最为丰富,古苗瑶语双唇、小舌塞边复辅音都演变为边塞擦音,还有一部分无鼻冠前置辅音的齿/龈塞边复辅音也卷入边塞擦化的漩涡。上述方言存在不同程度的塞边复辅音边塞擦化现象。根据边塞擦音共时平面上的分布差异以及苗瑶语小舌塞音、鼻冠音的演变规律,可以推测出塞边复辅音边塞擦化演变的时间顺序。音变涉及的调音部位应该始于小舌,然后蔓延到双唇,最后才扩展到齿/龈。(三)ts/tsh仅有语词龈后塞擦音仅见于龙华炯奈语与烟园勉语。前者虽然有齿/龈、龈后两套塞擦音声母,但ts、tsh仅出现在汉语借词中,后者只有一套龈后塞擦音声母。例如:(四)受汉语影响的-在15种苗瑶语中,卷舌塞擦音仅见于大南山苗语。另外,枧槽、石门坎、中心苗语也有卷舌塞擦音。例如:根据杨再彪先生的研究,湘西中心苗语卷舌塞擦音?-、?h-、ue665h-是受汉语影响产生的。(p47)大南山、枧槽、石门坎苗语卷舌塞擦音的产生是否与汉语有关呢?大南山、枧槽苗语同属苗语支川黔滇方言,其所在地贵州毕节、四川叙永两县比邻,石门坎苗语地处贵州威宁,威宁隶属毕节地区,这三种苗语的分布地域无疑相当集中。毕节、威宁一带的西南官话都有齿/龈塞擦音与卷舌塞擦音的区别。(p321)、(p42)我们检索了《新苗汉词典》(西部方言)(p331-350)中大南山苗语的153个?-声母词,发现其中汉语借词高达71个。因此,上述方言卷舌塞擦音的产生不排除汉语方言的外部影响。(五)不同健全的苗瑶语言中重要的音变类型齿沿塞擦音在苗瑶语中极为独特。在15种苗瑶语中,仅有总共拥有4套塞擦音声母的七百弄布努语出现一套送气与不送气对立的鼻冠齿沿塞擦音声母。该方言古苗瑶语*ntsr-依然为鼻冠齿/龈塞擦音,*nts-则演变为鼻冠齿沿塞擦音。另外,梁子勉语也拥有一套清浊对立的齿沿塞擦音,而且整个声母系统只有一套塞擦音。(p71)从梁子勉语与其他瑶语支方言的对应关系来看,它们来源于s-,其演化的原因和条件还有待研究。s->tθ-的例子如下:上述“拉链”(dragchain)变化涉及相当多的中古晚期汉语借词,且较为系统,应属瑶语支与苗语支分化后产生的晚近音变。以上是对苗瑶语塞擦音历史演变过程所作的一个轮廓性的扫描。从苗瑶语后起塞擦音发展的情况来看,腭前塞擦音出现最早,其次是边塞擦音,再其次是龈后、卷舌、齿沿塞擦音。尽管苗瑶语塞擦音很多都是各自独立产生的创新,但其演变过程是有规律可循的。它们是根据历史音变规则逐渐演变出来的,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首先,来源于复辅音的耦化。在这些复辅音中,塞音或齿/龈塞擦音与流音或近音相结合,两个不同部位的音素融合为一个新的单一音素———塞擦音,其发音部位取决于后置辅音-l、-r、-j的特征。苗瑶语复辅音声母在现代方言中的耦化类型可以写作:(1)*Kj-/Tsj->Tue157-;(2)*Ql-/Pl-/Tl->Tue15b-;(3)*Pr-/Tsr->Tue152-。从历史上共时断面语音变化的角度看,有些耦化音变涉及发音部位,如腭化,还有一些涉及发音方法,如边塞擦化。放到苗瑶语的宏观背景下来观察,我们可以发现各种耦化类型呈有序和互补状态。在耦化音变中,复辅音声母中的流音或近音非常活跃,它们影响前面的塞音或齿/龈塞擦音而产生腭前塞擦音、边塞擦音、卷舌塞擦音,并对苗瑶语声母体系的分化产生影响;其次,来源于齿/龈擦音、塞擦音的演变。一部分齿沿塞擦音源自齿/龈擦音的塞擦化,即s->tθ-,另一部分齿沿塞擦音来自古苗瑶语鼻冠齿/龈塞擦音,即*nts->ntθ-;第三,来源于声母的简化合并。由于擦音、复辅音、原生齿/龈塞擦音的演变,古齿/龈塞擦音以及各种塞音加流音或近音复辅音由不同的渠道汇成今日相同的龈后塞擦音,其演变路径可以概括为:*从上面的例词来看,作为后置辅音的近音-j促成了软腭塞音与齿/龈塞擦音的腭化,软腭塞音与齿/龈塞擦音发生腭化音变后汇流为腭前塞擦音。(2)辅音腭化是世界语言最常见的自然音变之一,在i或j或其他高元音前发生腭化的现象尤多。腭化音变为苗瑶语输送了大量腭前塞擦音。腭前塞擦音的第一个来源是*Kj-,其更早期的形式应该是*Kl-。(3)古苗瑶语“软腭塞音+边音”结构经历了Kl->Kj->Kj->Tue157-的音变,即l在腭化后变成j,再使软腭声母K-腭化。腭前塞擦音的另一个来源是*Tsj-。在大多数苗语支语言中,腭化音变使原生的齿/龈塞擦音在-j前演变为腭前塞擦音。*Tsj->Tue157-的演变有向瑶语支语言蔓延之势。黄行先生对广西龙胜勉语语音变异的调查显示,-j前ts组声母与tue157组声母的合流是在汉语影响下许多南方少数民族语言音变的趋势。(p28)如此看来,随着语言接触强度的增加,更多齿/龈塞擦音会在-j前演变为腭前塞擦音。观察上述例词可以发现,龈后塞擦音有多种来源。它们部分与古苗瑶语齿/龈塞擦音对应,部分源自软腭塞音与流音或近音构成的复辅音,还有一部分来自双唇塞音、鼻冠齿/龈塞音流音复辅音。在烟园勉语中,龈后塞擦音甚至可以上溯到小舌塞音。相关擦音的存在是塞擦音存在的前提,从苗瑶语塞擦音涉及的擦音调音部位来看,烟园勉语只有相关龈后擦音,龙华炯奈语则拥有齿间、龈后擦音与边擦音。擦音系统的限制使软腭塞音与流音或近音构成的复辅音无法像其他方言那样演变为腭前塞擦音,加上*br-、*ntr-/*ndr-也缺乏演变为齿沿塞擦音、边塞擦音的语音条件,因此,各种复辅音演变方向趋向统一,缺乏无标记齿/龈擦音的系统一并拉动*Ts向相同方向演变。(1)可以说,是擦音及复辅音演变规律共同决定塞擦音调音部位为龈后。总之,龈后塞擦音是语音简化合并的结果。卷舌塞擦音的第一个来源是古苗瑶语*Pr-。从声母对应看,腊乙坪苗语保留了一部分古苗瑶语复辅音*Pr-,中心苗语塞音后的后置辅音-r演变为-ue65c,下水村畲语、大坪江勉语的-r演变为-j,石门坎苗语的-r则已脱落。后置辅音-r在中心苗语、下水村畲语、大坪江勉语、石门坎苗语中发生的都是弛化音变,唯有大南山、枧槽苗语的后置辅音-r与前面的双唇塞音发生耦化,产生新的卷舌塞擦音。卷舌塞擦音的另一个来源是*Tsr-。陈先生的构拟虽然在方言中找不到直接的证据,但其渊源在现代苗瑶语方言中还是留下一些零星的痕迹,大坪江勉语的-j就是后置辅音-r弛化的结果。齿/龈塞擦音连上卷舌的-r,由于协同发音的缘故,就变成了卷舌塞擦音。用标记理论来解释,舌前部塞擦音最为“自然的”发音部位是舌尖-齿龈,如果增加其他特征,所增加的特征就会覆盖其自然的特征。*Ts-增加了卷舌特征之后就演变为*Tue152-。那么,为什么卷舌化音变只在极少数方言中发生呢?我们推测,这种现象与后置辅音-r自身的属性密切相关。该音类非常容易演化为-ue65c或-j,形成塞音、齿/龈塞擦音带含混音质的后置辅音-ue65c或-j的复辅音声母。因此,塞音、齿/龈塞擦音带后置辅音-r的现象在整个苗瑶语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