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叫教信仰下的归化城的营建

喇叫教信仰下的归化城的营建

桂花城是内蒙古省会呼和浩特的一座旧城市。蒙古土耳其人于明朝隆庆六年（1572年）至明朝万历三年（1575年）开始修建。归化城承载着土默特蒙古部的历史变迁,同时也暗含着蒙古地区喇嘛教传播的兴衰。一、“库库和屯”—俺答汗将喇嘛教引入蒙古社会的目的16世纪末,蒙古土默特部领主俺答汗希望利用与明朝良好的互市关系兴建归化城,发展城市贸易,并通过掌控城市贸易进一步提升自己在蒙古诸部中的政治威望。同时,俺答汗也意识到仅凭军事征掠获得对蒙古各部的约束力很难长久,必须将自己与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后确立的“至高无上”的汗权相结合,才能达到统治蒙古诸部的目的。因此,在兴建归化城时即采取修建喇嘛庙的方式大力推崇喇嘛教,借用“忽必烈转世”的轮回概念来获取竞争蒙古汗位的合法性(P.44),并试图将分立驻牧的蒙古各部统一在共同的喇嘛教信仰中,巩固政治统治。为此,俺答汗将兴建的城命名为“库库和屯”,汉译为“青色的城”,寓意还有“四十万青色蒙古”的居住地。因为在蒙古人的观念里,成吉思汗统治的“五色之国”,位于中央、统治世界的就是“四十万青色蒙古”,“青色”并非指林木茂盛的建城环境,而是代表“长生天下的蒙古人”(P.101),库库和屯的兴建预示着明朝末期蒙古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确立,也标志着以俺答汗为代表的蒙古土默特部在漠南地区的统治更加稳固。二、请求设立蒙古诸部让城市贸易取代军事征掠,利用获得与明朝进行城市贸易的主动权来树立俺答汗在蒙古诸部中的政治威信,是俺答汗兴建归化城的主要目的之一,通过在城内修建喇嘛庙,为蒙古社会营造一个万众瞩目的宗教中心,也是兴建归化城的目的。经济实力的雄厚是一个政权存在的基础,而通过掌握对明朝贸易的特权来称雄于蒙古诸部是重要环节。为实现这一政治抱负,俺答汗主动请求明朝赐城名,并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核心想法。《抚夷纪略》载:“我为款贡筑城,意在久远,圣上赐我城名,给我字匾,须是每春秋两季军民出边,在我城内交易给粮食,望乞早行题请。”(P.149)不难看出,俺答汗希望建城行为能够得到明朝的认可,以达到利用归化城的建立来进一步扩大与明朝的城市贸易,增强自己经济实力与政治威望,号令蒙古诸部的目的。在请求赐城名的同时,俺答汗也向明朝乞佛像及经文(卷43,万历三年十月丙子条),积极筹备喇嘛庙的建设,并希望以归化城为基地传播喇嘛教。由于俺答汗在归化城为蒙古诸部成功地树立了“以教辅政”的典范,让更多的蒙古部落领主意识到引入喇嘛教对维护政治统治的作用。因此,蒙古各部首领纷纷来归化城礼佛,喇嘛教便在各部落领主到大召(1580年建成,明朝赐名为弘慈寺)请僧取经的过程中逐渐被接纳,归化城逐步成为蒙古民众心目中的宗教中心。三、喇嘛理论对桂花市形状发展的影响(一)归化城建城初期的城市形态俺答汗初建归化城时的布局在《俺答汗传》中有记述:“名圣俺答汗于水公猴年(1572,明隆庆六年),又倡导仿照失陷之大都修建库库和屯,商定统领十二土默特大众,以无比精工修筑,于哈鲁兀纳山阳哈敦木伦河边,地瑞全备的吉祥之地,巧修拥有八座奇美楼阁的城市。”(PP.85~88)书中虽有建城一事,但对城市形态的描述却过于笼统。如对《东亚史研究·蒙古卷》卷首所附顺义王俺答汗贡马表图卷中所绘的城市即为归化城(PP.7~8)进行分析,则可描述出归化城初建时的大致形态。因受拍摄时间及书中图幅的限制,贡马表图卷不够清晰,但画卷上的长城却清晰地把明蒙的界限勾画出来。从构图上看,长城将画面分割为上下两部分,俺答汗的毡帐位于长城下面,因而推断长城下方为北向,长城以南绘制的明朝关口应为俺答汗款贡的大同得胜堡。长城以北表现了两个主题:其一描绘了俺答汗的毡帐;其二是位于毡帐以西的一座城。根据建城规模、位置及此处长城由东向西逐渐拐向南方的走势,非常符合归化城附近的地理环境,况且只有归化城与款贡一事相关。因此可以判定,顺义王俺答汗贡马表图卷中绘制的城市即为归化城。确定了此城为归化城后,即可描绘出归化城建城初期的城市形态。画卷中的归化城坐北朝南,城西北角绘制的七孔桥横跨城西约扎达盖河。归化城为长方形,南北城墙与东西城墙的比例大致为2:3,东西南北四面城墙的中部各有高大的城门楼,城墙四角有角楼,城内被靠近城南1/3处的一道城垣分为两部分。城北建筑密度较大,内有多组汉式建筑,应为宫殿、官署;城南比较空旷,几座高大建筑应为大召,大召周边空地是俺答汗为互市规划的贸易场所。有学者认为,城南1/3处的城垣是归化城兴建时的南城墙,而后为了修建大召又将城墙向南扩展,因此存在一道城垣。上述说法值得商榷。如果归化城城墙向南扩建过,东西城墙上的两座城门楼应明显地偏向北面,而仔细研究画卷就会发现,尽管绘图存在透视变化,东西城墙上的城门楼仍均位于东西两城墙的中心位置,这说明城垣在建城之初就有,归化城没有向南扩建过。那么,建城时为什么要增设一道城垣?可能是因为喇嘛庙的存在。因为俺答汗希望将归化城营建成蒙古社会的宗教中心,故在建城之时,定会将喇嘛庙作为重要的构成要素加以考虑,解决办法只能用一道城垣将城分为两部分,城垣以南为开放的喇嘛庙区及互市区,城垣以北为封闭的宫殿、官署及居民区。正是喇嘛庙的存在让城市在规划之初增设了城垣,从而决定了归化城初期的城市形态。至于史料中提到过俺答汗曾扩建罗城一事,那是在明万历九年(1581年)二月(P.168),而顺义王俺答汗贡马表图在万历八年(1580年)七月前已经绘制完成。(二)蒙古文化的体现以城市贸易为主要目的的建城行为,并未让俺答汗实现预期的目的。因为明蒙之间虽已停战,但双方并未放弃彼此戒备的立场,由此也导致沿边互市的限制条件过多,加之明朝未按俺答汗的要求准许汉商进入归化城进行贸易,使得归化城难以发挥应有的功效,只充当了蒙古各部落进行有限交易的场所。然而,归化城的兴建却极大地促进了喇嘛教的传播,随着喇嘛教慢慢被蒙古民众所接纳,其所蕴含的深层价值意识逐渐渗透到蒙古民众生活的各方面,补充了蒙古社会从游牧到定居快速转变过程中未及自行创立的诸多文化要素,从而让归化城彰显出独特的蒙古城市风貌。明朝末期,蒙古各部落在政权上的争夺使喇嘛教在蒙古地区得以迅速传播,因其能够为新政权的再造提供合理的依据,而被各部落领主所关注。明万历十三年(1585年),应俺答汗之子的要求,三世达赖在归化城主持大召佛像开光及俺答汗遗体火化仪式期间,蒙古各部落领主争相向三世达赖索取封号(PP.148~150),并为在本部落建立喇嘛庙前来归化城礼佛,归化城的宗教声望在各部落请僧取经的过程中不断提高。归化城虽由汉人仿中原城市修建,但喇嘛教的引入却为城市赋予了新的内涵,赢得了“召城”的美誉。借助俄国使节伊瓦什科·佩特林在归化城驻留的日记可以依稀看到林丹汗西迁、后金入侵前归化城的城市风貌。1618年,伊瓦什科·佩特林一行路过名为洛宾斯克的城市(P.1048),“洛宾”蒙语为“喇嘛的”意思,“斯克”是俄语中表示城镇的词尾,洛宾斯克就是喇嘛之城,即归化城。可见,当时归化城就已因喇嘛教的存在而闻名了。伊瓦什科·佩特林在日记中描述,“蒙古地方有两座砖砌的喇嘛庙,这个地区的庙都建成楔形,门朝东南开,顶上无十字架,却有各种古怪的石雕兽”(P.1049),两座喇嘛庙即指大召与席力图召,因为当时小召还没有建成(小召建于1623年)。所谓的“楔形”,是指喇嘛庙里修建的小塔。另外,对喇嘛庙的活佛、殿内的场景及喇嘛生活的描述占用了该日记的很大篇幅,均说明归化城内喇嘛教气氛的浓重,也证实了归化城作为宗教中心在当时蒙古社会中的地位。(三)归化城后的城市发展明天启七年(1627年)十一月,察哈尔林丹汗(插酋)西攻土默特部,“克归化城,夺银佛寺”(P.45)。明崇祯五年(1632年),清太宗战败林丹汗,追至归化城后纵火“烧绝板升”(P.47)。两次战乱后,归化城的城市形态怎样?清崇德三年(1638年),清太宗曾有过“城小濠狭,势难御敌”(PP.401~402)的描述。可见,俺答汗及其子孙经营的归化城在战乱中大部分被毁,只剩下北部“城周二里”的内城,以及因清廷崇佛策略得以保留的喇嘛庙。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漠西准噶尔部入侵喀尔喀,迫使清廷与准噶尔部宣战,这场战争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以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战败自杀告一段落。战争中喇嘛教所起的舆论宣传作用留给清廷的印象深刻。为了争取蒙古地区的宗教势力,使之更好地为清廷服务,在以康熙皇帝为首的统治阶层的支持下,归化城迎来了大规模修建喇嘛庙的高潮。扶植喇嘛教、削弱蒙古贵族的统治权是清廷接手归化城后采取的政治策略。这一策略的实施体现在城市形态上,则是以官署建筑为主的北部内城发展停滞,整个归化城的中心向城南喇嘛庙一带偏移。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五月,张鹏翮在《奉使俄罗斯日记》中载:“(归化城)城周可二里,惟仓库及付都统署瓦屋,余寥寥土屋数间而已。”(P.11)钱良择《出塞纪略》描述:“城南居民稠密,视城内数倍。驼马如林,间以驴骡……俗最信喇嘛,庙宇林立。”(P.18)由此不难看出,清廷在归化城采取的政治策略对其城市发展的影响。这一时期,城市的发展不仅体现在喇嘛庙的扩建、增建方面,同时,喇嘛庙的存在也使城南地区得以繁荣,并为城南道路体系的重构起到了定位作用。清朝初期,归化城三条南北向大街(大南街、大召街、席力图街)的起始点都与喇嘛庙的位置有关。大南街是大召通往内城南门的主要道路,大召街是以大召为起点向南延伸的道路,席力图街是以席力图召为起点向东南延伸的道路;同样,构成归化城主要结构的小东街(东南—西北走向)则是席力图召与内城南门的连接线。另外,城南小街巷的产生也与喇嘛庙的存在有关。如大召头道巷、二道巷就是以大召为起点向北发展的街巷;小召头道巷、二道巷、三道巷则是以小召为起点向南发展的街巷。类似的情况均可说明,归化城城南道路体系的形态是由清朝初期喇嘛庙所处的位置决定的。(四)租赁土地的必要性漠西准噶尔蒙古部一直是清廷西北边陲的隐患,并时时危及着归化城的安全,从雍正十二年(1734年)七月清廷决定与准噶尔部议和,到乾隆四年(1739年)十二月划定以阿勒泰山为准噶尔与喀尔喀蒙古的分界线(卷56,乾隆二年十一月戊辰条),西北战事才暂告一段落,归化城得以安宁。这时的漠南、漠北蒙古已完全掌控在清廷的统治之中。与此同时,如何对待当地的喇嘛教,保持归化城地区的稳定,仍是清廷关注的问题。边疆的稳定使清廷在扶持喇嘛教的基础上,加大了对喇嘛阶层的限制力度,其采取的具体措施是:分散归化城喇嘛阶层的权利、限制喇嘛庙的规模及喇嘛额缺、实行“金本巴瓶”掣签制度控制活佛转世,等等。削弱喇嘛阶层的权利并将喇嘛教的势力与政治剥离,缩减对喇嘛庙的经济支持以控制其发展速度等政策的出台,使得归化城喇嘛庙的建设得以暂缓。为了应对经费的不足,各喇嘛庙只能通过加大租赁土地的力度来增加收入,以维持喇嘛阶层的奢侈生活及日常开销。通过查阅早期归化城大比例城区图,可以分析出归化城商业街区的演变规律。首先,由商号建立的“买卖城”是以各喇嘛庙为核心逐步形成的,商铺受喇嘛庙租售土地位置的限制,主要分布在喇嘛庙前南北走向的道路两侧,故而形成的商业街都是以喇嘛庙为起点向外延伸。如大召头道巷、二道巷和小召头道巷、二道巷、三道等街巷。其次,喇嘛庙在租赁土地时有一个大的区域限制,使各商铺构成的街区多呈1:2比例的长方形,商铺窄边朝向街面,目的在于增加商铺数量,便于喇嘛庙获得更大的出租利润。再次,由于从喇嘛庙租赁的铺面价格较高,加之商号主要是做批发生意,因此决定了商号院落的形制,每个商号的铺面仅三间,约10~15米,商户院落的进深都很大,约60~120米不等(P.101),院落四面都盖满房子,院落的大小、形状无规律可循,这都是由喇嘛庙租赁土地的条件限制所致。(五)东南角:身份上的等级乾隆八年(1743年),清廷重新划拨各喇嘛庙领地之后,直接赐予喇嘛庙的经费继续削减,喇嘛庙的经济主要源自出租土地及房屋(P.59)。由于归化城一带的土地大都属于喇嘛庙,商业繁荣使喇嘛阶层从出租土地及房屋的行为中获利颇丰,也使归化城上层喇嘛在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至道光三十年(1850年)的生活极为奢侈,无度的挥霍使喇嘛庙入不敷出,原本租赁喇嘛庙土地的商号逐渐成为债权人(P.90)。1862年,陕甘回民起义致使归化至新疆的商路断绝,清同治元年(1862年)签订的《中俄陆路通商章程》使恰克图的旅蒙商号经济受挫,归化城从此失去了商业重镇的地位,经济随之走向了衰败(P.95)。清同治九年(1870年)前后,归化城的商号大量倒闭,破产的商人不断向喇嘛庙索债,入不敷出的经济状况使土地所有者直接将其经济上的局促转嫁给城市,致使城市向着无序状态发展。喇嘛阶层为从土地中榨取更多的钱财偿还债务,不惜将喇嘛庙所属空地加盖房屋出租,仅留很少的面积作为交通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