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宋代诗词的盛气象

试论宋代诗词的盛气象

宋银昌之所以被称为“盛世”，是因为它是唐五代语言的来源，也是元明清语言的后续。从宏观的视角来看,词体文学的发展大致经历了这样一个历史进程:起源于隋唐之际,发展于晚唐五代,昌盛于两宋,衰微于元明,中兴于清代。唐五代是宋词繁荣的准备时期,元明是宋词鼎盛之后的衰微时期,固然不能与宋词比“盛”;即使是清词号称“中兴”,毕竟是鼎“盛”之后的复“兴”,已落于第二位,也难以和宋词之“盛”并驾齐驱。一、宋词的繁荣1.宋词数量和别集方法的兴盛一代文学、一种文体的繁荣与否,虽然不完全取决于作者和作品的数量,但是作家队伍和作品数量毕竟是观照和衡量的一个重要依据。如果作家队伍零零散散,作品数量稀稀落落,那么这个时代的文学或者这种文学样式的创作,恐怕是难以称“盛”的。据唐圭璋先生编纂的《全宋词》和孔凡礼先生辑补的《全宋词补辑》来统计,现存宋代有姓氏可考的词人共1493人,词作共21055首,其中有1569首为姓氏失传的无名氏之作。这个数字既反映了宋词创作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也是宋词繁荣的一个重要标志。仅就数量而言,宋词虽然与清词相比不可言多,但是与唐五代词相比却大显“盛”况。据新编《全唐五代词》(曾昭岷、刘尊明等合编,中华书局1999年版)来统计,《正编》共收有姓氏可考的词人83人,性质确定的词作1962首(不计《副编》所收作者60人、性质不定的作品863首)。可见,宋代词人词作的数量已在唐五代词的基础上翻了十倍有余,显示出宋词创作的空前繁盛景象。与此相应,宋代词人别集也大量涌现。别集也就是作家个人的专集,它既是检验一个作家创作成就大小的标志,也是衡量一种文体或一代文学繁荣与否的指标。唐五代词人有别集传世的仅有冯延巳的《阳春集》、李王景和李煜父子的《南唐二主词》(合集),其他见诸记录而失传的词集也不过有温庭筠的《金荃集》等数种。而宋人有词别集传世的多达313人(据王洪主编《唐宋词百科大辞典·典籍》统计,学苑出版社1990年版),其中只有52家词别集原本已佚而为近人辑佚而成,其他数百人的词别集大多代有刻本,广为流传,如柳永的《乐章集》、苏轼的《东坡乐府》、秦观的《淮海词》、周邦彦的《清真集》、辛弃疾的《稼轩词》、姜夔的《白石道人歌曲》等,即是宋代著名词人别集的代表作。这数百家词人别集的产生和流行,乃是宋词创作丰硕成果的集中体现和主要标志。2.宋至清:社会平均的文人是一种独立的商人队伍名家辈出,群星灿烂,这是宋词繁荣昌盛的又一个重要标志。从整个词史的发展进程来看,宋代词人堪称是一支创作成果最丰硕、艺术生命最强劲、历史影响最深远、结构最完善、力量最整齐的创作队伍。综合各种数据和材料可以获得这样一个定量分析的结果,即在宋代词人中有一定成就和影响的词人大致在300家左右,其中堪称“大家”和“名家”的词人排名前30位的是:辛弃疾、苏轼、周邦彦、姜夔、秦观、柳永、欧阳修、吴文英、李清照、晏几道、贺铸、张炎、陆游、黄庭坚、张先、王沂孙、周密、史达祖、晏殊、刘克庄、张孝祥、高观国、朱敦儒、蒋捷、晁补之、刘过、张元干、王安石、陈与义、叶梦得(参见王兆鹏、刘尊明《历史的选择——宋代词人历史地位的定量分析》,载《文学遗产》1995年第4期)。这批词人分布于北宋、南北宋之交、南宋等各个历史时期,无论是就他们个人的创造性、表现力来看,还是从他们作品的艺术性、影响力来讲,他们都堪称是一支达到巅峰状态的词人队伍,他们代表了宋词创作的最高成就。此外,在宋代词人的创作队伍中,还包含着一代代、一群群、一个个的中小词人和业余作者,举凡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乐工歌妓、贩夫走卒、方外僧道、钓叟莲娃等等,他们虽出自不同阶级或阶层,却都有多多少少的词作产生和流传。可见,宋词的创作队伍也具有良好的基础性和普遍性,似乎并不比唐诗的创作队伍逊色多少。就个体词人的作品数量来看,宋代词人的创作成果也显现出空前繁盛的景象。唐五代第一个大力作词的文人温庭筠现存词作仅有69首(或作70首),唐五代词人现存作品数量名列前茅的也不过如此:冯廷巳112首,孙光宪84首,顾55首,韦庄、李王旬54首。而在宋代词人中,存词数量在100首以上的就有51人,其中宋代著名词人的作品数量大多在数百首以上,如:辛弃疾629首、苏轼362首、刘辰翁354首、吴文英341首、张炎302首、刘克庄269首、晏几道260首、朱敦儒246首、欧阳修242首、张孝祥224首、柳永213首、黄庭坚192首、周邦彦186首、张元干185首、张先165首、陆游145首、晏殊140首等;在宋代杰出词人中,只有少数词人的作品数量不到百首,如:秦观90首、李清照52首、姜夔87首等。作品数量的大幅度增长,反映出宋代词人创作热情的高涨和创作能力的加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宋代还涌现出了像柳永、晏几道、秦观、贺铸、周邦彦、辛弃疾、姜夔、吴文英这样的一大批倾力于词的创作的专业化的优秀词人,这是宋词走上繁荣之巅的一个重要标志。3.不同调节体所体现的时代不同一代文学、一种文体的繁荣与否,也与文学形式规则的是否成熟完备密切相关。如果一种文学的形体特征还没有定型与成熟,似乎很难期望这种文学形式的创作能取得怎样辉煌的成就。词是一种新型的音乐文学形式,经过唐五代民间词的创作和文人词的发展,词的音韵格律等形体规范已基本形成,词以长短句为主的形体特征及其由音乐所陶铸的以娱乐抒情见长的文学特性也逐步显露出来。正因为如此,从晚唐到五代,词体文学才渐渐引起文人们的兴趣与爱好,词的创作才慢慢走上发展兴盛的道路。但是在整个唐五代时期,词体的发展毕竟十分有限,再加上唐诗光芒的闪烁与掩映,词体文学的发展也就受到较大的限制与影响。隋唐音乐文化在融和南北、中外音乐文化的基础上达到了空前繁荣的境界,燕乐曲调大量创制并广为流行,但是词的创作实践却较为滞后,实际被用作填词歌唱的燕乐曲调并不太多。据《花间集》、《尊前集》、《阳春集》、《南唐二主词》和敦煌曲子词的作品实例来统计,唐五代词所用曲调共147调,再加上其他散见词作所用曲调,总数不过在200调以内。从唐五代所用曲调的形式来看,大多为体制简便的令曲;以双调体居多,有些还是单片体;长短句的杂言体虽已占据主流,但齐言体的形式也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敦煌曲子词中已出现《内家娇》、《倾杯乐》等少量长调慢曲,加之中晚唐以来文人词中出现的《卜算子慢》(钟辐)、《八六子》(杜牧)、《歌头》(李存曰助)曰助)、《金浮图》(尹鹗)等数调,整个唐五代词所用长调慢曲也不过在10调左右。小令的体式也就决定了唐五代词在思想内容和艺术风貌上,呈现出相对“小”的格局与气象。与唐五代相比,宋代的音乐文化不仅有更大的繁荣,而且有更新的风彩。除了继承唐五代创制和流行的燕乐曲调这笔宝贵的音乐文化遗产之外,宋代的燕乐新声更是层出不穷。尤其是在仁宗朝至徽宗朝约一个世纪的时期里,随着市民阶级的成长壮大和城市文化的发展兴盛,市井新声腾涌竞起,极大地推动了整个社会的音乐文化迅速走向繁荣发达。加之宋代教育的全面发展,精通音乐能度曲制谱的文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像柳永这样的热爱音乐艺术的专业化词人的大量涌现和倾力创造,宋代燕乐曲调的总数不仅大大超越了前代,而且曲调的体制更为丰富多样,令、引、近、慢,大小长短,兼有众体,琳琅满目;不仅传统的小令体式在唐五代的基础上更趋精美娴熟,而且新兴的长调慢曲尤为新颖多姿;不仅音乐曲调的表现功能更为全面多样,而且音韵格律及方法技巧等形式规范也更为稳定精严。于是则词调大盛,众体兼备矣!据统计,在《全宋词》中,宋代词人共用词调881个;若计入同调异名者,则共用1407调;若再加上一调多体的情况,则宋词所用词调大致有近2000种体式。宋词所用词调的总数不仅比唐五代词翻了约6倍多,而且也为明清人的依调填词提供了词谱的格律规范。其创调之丰富、用调之繁多,的确堪称前无古人,后无继者。唐五代词的用调主要以小令居多,形式较为单一,而宋词用调则是短调小令与长调慢曲兼备,各擅胜场。据统计,宋词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调,取其前10名依次为:《浣溪沙》(775首,指用此调创作的作品数量)、《水调歌头》(743首)、《鹧鸪天》(657首)、《菩萨蛮》(598首)、《满江红》(549首)、《念奴娇》(535首,含《酹江月》103首)、《西江月》(490首)、《临江仙》(482首)、《减字木兰花》(426)首、《沁园春》(423首)。可见令词的使用频率虽略高于慢词,但令词与慢词的比例仍然保持大体均衡的态势。就个体词人的用调情况来看,唐五代词人用调最多的是冯延巳,也不过36调,其他用调较多的词人如孙光宪、毛文锡、韦庄、温庭筠等,则大多在20调左右。而宋代词人的用调则大幅度地增多,如柳永用调133个、张先用调100个、周邦彦用调112个、辛弃疾用调104个、吴文英用调146个。最为突出的例子是以“自度曲”而著称的姜夔,其词作总数虽只有87首,用调却多达56个。新颖的形体风彩更强烈地引发了主体的审美情趣,成熟的格律规则更有利于激发作者的创造能力,完备的曲调体式也为词人提供了更广阔的选择空间和创作条件。总之,词调的繁兴与完备,形体的成熟与新变,规范的建立与完善,既是宋词昌盛气象的表现之一,也是宋词繁荣鼎盛的原因之一。二、词体文学的兴盛—宋词的繁荣原因宋词的繁荣昌盛,乃是由多种因素共同促成的。简而言之,宋词的繁荣昌盛乃是由文学内部的因素和社会外部的因素合力作用的结果。1.就词体文学发展繁荣的内部因素而言,宋词的繁荣离不开词体的定型、词调的完备、特色的确立、美感的显现等重要因素。对于这些因素,上文在对宋词昌盛气象的描述中已有所涉及。而词体文学发展繁荣的这些内部因素的形成,则既与唐代诗歌盛极而衰的诗体发展趋势有关,也与唐五代词曲折演进的艺术积累有关。对于晚唐五代“词代诗兴”这一文学发展奇观,古人已多有体认和揭示。如南宋初期的王灼在其《碧鸡漫志》卷2中说:“唐末五代,文章之陋极矣,独乐章可喜,虽乏高韵,而一种奇巧,各自立格,不相沿袭。”又如南宋著名诗人陆游在为《花间集》写的跋语中也说:“唐自大中后,诗家日趋浅薄。其间杰出者,亦不复有前辈闳妙浑厚之作,久而自厌,然梏于俗尚,不能拔出。会有倚声作词者,本欲花间易晓,颇摆落故态,适与六朝跌宕意气差近,此集所载是也。故历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辄简古可爱。盖天宝以后,诗人常恨文不迨;大中以后,诗衰而倚声作。”(《跋花间集》,载《渭南文集》卷30)他们都注意到了晚唐五代时期与传统诗文走向“衰”、“陋”相伴而行的,是“倚声作词”的“可喜”“可爱”的形势风貌的出现,并把“诗衰”与“词兴”理解为一种具有因果关系的文体嬗变现象。近代王国维《人间词话》亦云:“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王国维不仅提出了“律绝敝而有词”的观点,认为词是承唐代近体诗衰“敝”之后而兴盛起来的,这一观点与宋人王灼、陆游的看法大体相似,而且还将诗敝而词兴这一文学现象放到整个中国诗体演进的历史长河中去观照,认为是中国诗体推陈出新的发展规律的体现。这种文体演化论虽然有些感性的笼统色彩,却也具有一定的合理因素。的确,词从唐五代发生发展至宋代走向繁荣昌盛,它的整个历史进程与唐宋诗的盛极而衰的演进轨迹正好形成一种大致的对应关系,说明二者之间具有一定的因果联系。一方面,唐代近体诗登峰造极渐渐显露衰敝的迹象,尤其是宋诗承唐诗之后更难以超迈前贤,也就一定程度地减弱了宋代文人对诗体的创造激情;另一方面,从民间脱颖而出的词体文学经过唐五代文人的创作实践和不断摸索,不仅慢慢显示出新奇独特的形体特征和美学风彩,而且也渐渐积累了丰富成熟的艺术经验和表现技巧,这就大大刺激了宋代词人的创造激情,并为宋词的走向繁荣昌盛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和坚实的基础。2.就词体文学发展繁荣的外部因素来看,宋词的繁荣昌盛也与时代、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因素相互关联。从宏观的视角来看,宋代虽与唐代前后相续,但在社会风貌和文化特征等方面却发生了一些较大的变化。就文化类型及其特征来看,宋代文化是与唐代文化有所区别的一种新的文化类型,具有更为内倾化、理性化、世俗化、淡雅化、感伤化、柔美化等文化特征。文学的发展与文化的选择密切相关。德国艺术理论家格罗塞曾这样论述说:“一个民族的艺术往往是依靠着该民族的文化,而某一形式的文化也可以妨碍了某一形式的艺术而促进了别的艺术。”(《艺术的起源》,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如果说,以外倾、感性、热烈、浪漫、豪壮为特征的唐代文化主要促进了近体诗的繁荣却妨碍了词的发展,那么,宋代文化则更适合于词这种以娱乐抒情为主要功能特征的音乐文学形式的发展繁荣。宋词的发展繁荣固然也需要强盛的社会、和平的时代、开明的政治、繁荣的经济等等外部因素的作用,比如北宋相对承平开明的政治局势与社会环境,便有利于北宋词的发展繁荣,而“靖康之变”所带来的民族危难和文化变迁,也对南宋词的中兴和嬗变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与其他文学形式尤其是传统诗文相比,宋词的发展繁荣最需要的外部条件则是发达的音乐文化的基础和适宜的娱乐消费的土壤。这两个方面,都与宋代城市经济的繁荣密切相关。宋代的城市建制比之唐五代又有了新的变化,如坊(居住区)与市(商业区)的融合、夜市的开放等,对宋代城市的发展繁荣影响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