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代八旗科举的宗室教育与考试

论清代八旗科举的宗室教育与考试

清代八旗科举制度和科举考试的重要内容是八旗家族的教育和考试。清代建立后,特别是入关后十分重视八旗宗室子弟的教育和考课,积极学习和借鉴吸收汉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将学校教育与科举取士紧密结合起来。以清朝发祥地盛京宗室为例,《清圣祖实录》记载说:“先是,礼改善给事中博尔济疏言:‘盛京府州县,俱设立学校,考取士子,盛京左右两翼,亦应各设官学,酌选俊秀幼童,设立满汉官,教习满汉书、马步箭,即于盛京各部衙门笔贴式、乌林人缺出补用。’得旨:‘京师八旗各佐领下幼童,由各佐领内择其优长之人,令其教习读书及马步箭,著九卿一并议奏’。至是,九卿等议覆:‘盛京系发祥重地,教育人材,宜与京师一体。应如博尔济所题,盛京左右两翼,各设官学二处,将彼处俊秀幼童,各旗选取十名,每翼四十名,满、汉各二十名,教读满、汉书,习马步箭;汉学各二十名,教读满、汉书,习马步箭,交与盛京礼部堂官,不时稽查操演。如盛京有各部衙门笔贴式,乌林人缺出,照例补用。满学,设满文助教各一员,汉学,设通满、汉文助教各一员,俱由吏部考授。其汉学,令奉天府尹于盛京生灵内,择其才学优长者各二名,令其教读。学舍由盛京工部拨给。至于京师八旗子弟,读汉书者,考取生员、举人、进士时,仍令射马步箭,能者方准作文考试。其余幼童十岁以上者,各佐领于本领内,选优长者各一人。满洲旗分幼童,教习满书满语;蒙古旗分幼童,教习满洲、蒙古书,满洲、蒙古语;汉军幼童,教习满书满语,并教习马步箭。仍令各佐领骁骑校稽查,将此学名为义学。’从之。”清代八旗内部所建之义学即相似于明代于地方社会组织中所建之社会,除具有启蒙教育的功能外,也具有向科举考试靠拢的意向。其中,注重满族自身民族地位和民族尚武传统的治政理论尤为突出,清统治者一直十分强调维系祖制和保有发祥之地,因而在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的各项政策中均奉行“首崇满洲”的统治原则,其对宗室子弟与旗籍子弟的教育培养与选拔考课便是这一原则的具体体现。随着清军入关后人口的不断增加,宗室人员数量较入关前的盛京旧都时期有了很大扩充,如何管理宗室人员,如何教育和培养宗室人员的子弟便被自然地提上了议事日程。史载:“(康熙)三十六年,上以宗室子弟日益繁衍,除已授爵秩人员外,恐闲散子姓素无职业,向学之志渐毁,特谕宗人府,八旗宗室子弟有能力学属文、奋志科目,应令与满洲诸生一体应试,编号取中,臣等谨按:宗室子弟只于三十八年分试一次。至乾隆八年,宗人府议准,请钦命大臣合试左右两翼宗学生,拔取佳卷,准作进士,与会试中试之人一体殿试。至十七年奉旨,永行停止。诚以宗室托系天潢,不必借举业以入仕也,故应试间一举行,不为常例云。”卷六三可见,康熙时期对宗室子弟的教育是为鼓励奋志向学,鼓励科举仕进,以保持满洲八旗的政治统治优势,即将“以宗室托系天潢”置于首位,借举业以达官仅是作为一种仕进途径,而当满族贵族有足够的特权染指官位时,科举仕进便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对于宗室子弟来说,许多人并不意在向学明志,随着时间的推移,八旗宗室子弟骄惰懒散之情日呈滋长,正因为如此,清政府便不厌其烦地屡次申明宗室教育教规,以监督和劝励宗室子弟习武而不致荒怠惰,即“设立官学于两翼、八旗,俾其砥砺切磋,进德修业”。清政府为有效管理宗室学校,派王公重臣总领学校事宜,清代文献记载说:“查原议每学各派王、公一人总管,春、秋两季查考文艺骑射。此固策励之一端。然造士之道,必董率者有方,斯俊之辈出。王公管学,或未能深通经书,或另有兼办之事,故总领大纲,为宗人仪范则有余,而耳提面命,查多士功课则不足。且春秋为期甚远,考验易于疏略。……满、汉八员,两翼宗室学分派四员,八旗觉罗学分派四员,勤加考查,专力教导。仍令王、公不时稽查,无致疏怠,则各学益知警惕而加勉矣。”宗学教育强调文艺与骑射并重,其所派督学教官为三、四品的满汉文臣,其考课也是经常性的而非一时之举。在宗学教育的内容上,除习武之外,对满文的学习和对经史知识的学习也较为关注,“授业宜有实课也。自古求治之朝,莫不以储才为亟务。而宗人中贤俊众多,赞襄治化,尤足为家之光。然非实学无以成真才;非真才无以凝庶绩。查学课除马、步箭人人学习外,所教职工者惟做文、翻译。此二者固所以发明贤之蕴,通达政治之理。但恐相沿日久,徒误春华;抄写揣摩,罔求实际。臣请定以规条,令学者于文字翻译之外,或明一经,或讲《纲鉴》,相其才之所近而教之。明经者,必令细阅先儒注疏,研究内颁《折衷》《传说》等书。务期明圣人立教之意,有裨于人伦日用之常。其讲《纲鉴》者,必将历代治乱、政务得失、人品邪正之类,大纲巨节,切实究明。使知劝善惩恶之方,修己成物之义。则多士皆务于实学,而国家益收得人之效矣。……经史宜加颁赐也。查各学书籍,尚未全备,其《五经注疏》《资治纲目》《性理大全》《大学衍义》等书,卷帙浩繁,购求不易;坊间刻本,谬误殊多。臣请敕令管学文臣,公同酌议,将应用满、汉书籍,开写奏明,自内廷颁赐。并将御制《日知荟说》《乐善堂集》,每学各一部,使士子沉潜玩味,敬仰圣学之高深而感发兴起焉。再查学中原设有学长、教习及教射之人。伊等品秧虽微,然以学者勤惰为专司,必明定劝惩,严令稽查,方有裨益。其如何分别劝惩并各学规条,考用则例,有无再应酌定之处,请令管学大臣,一并详议,请旨遵行,庶宗学之制,全备无缺,而贤俊辈出,可以仰副皇上教育宗人之至意矣。”对儒家经学的重视,以及对有关时务文史方面的学习要求,都可以看到清代宗室教育一方面极力保持满族传统的尚武习俗,另一方面又积极学习中原文化,特别是儒家经学文化,并将这种文化努力地与八旗科举取士结合起来,这是清代统治者较具长远的政治谋略,也是作为入主中原的少数族统治者极具远见的治国思想的体现。有关清代八旗官学设置,《清史稿》记载说:“宗学、觉罗学隶宗人府,景山学、咸安宫学隶内务府。诸学总管、教习等,类乏通才,经费徒糜。甚者黌舍空虚,期满时,例报成就学生若干名而已。光绪二十八年,翰林院侍读宝熙奏请援同文馆归并大学堂例,将宗室、觉罗、八旗等官学改并中、小学堂,均归管学大臣办理。……他如世职官学,八旗及礼部义学,健锐营、外火器营、圆明园、护军营等学,皆清代特设,习满、蒙语言文字。”清代宗学所包括的各学校较为广泛,其各学的设置依其类别又各有不同,上述文献所载之义学、健锐营和外火器营等学就是职能不一的教学机构。满语教学是八旗宗室尤为强调的教育内容,又称清语。史载:“乾隆时,上召见宗室,公宁盛额不能以满语应对。高宗以满语为国家根本,而宗室贵胄至有不解者,风俗攸关,因增宗室十岁以上者小考之例。于十月中,钦派皇子、于公、军机大臣等,考试满语、弓马。先命皇子较射,为诸宗室遵式,诸宗室视其父之爵以次考试。优者带领引见,辄赐花翎缎匹以奖之。”宗室官学名额也在一定时期和一定的地区得到相应的增加,但往往注重的也是以骑射为先的军事技能的训育,如“(嘉庆)二十五年二月,奏:‘原定安置宗室,增设官学生五名,归并盛京宗室官学。查移居营房,距宗室官学八里,冬寒夏暑,幼童徒步维艰,请将原设学生五名撤回本营,再增设学生十五名,满、汉教习、弓箭教习各一名,即在本营就近训课操练’。”清代宗学教育也实行较为严格的考课制度,以确保宗学教育能够取得实效而非流于形式。《清史列传》记载,“(道光十二年)九月,升大理寺少卿疏言:‘宗学按月考课,而与考者寥寥。推原其故,一则年既及岁,虽能文而例应出学;一则无所奖励,纵应考而仅列虚名,应请照各省书院章程,每月定期考课,责令总管、副管知会在学及不在学而愿考之宗室,届期齐集,由查学人员出题面试,会同阅卷,分别等第,出榜示知,其连考三次优等者,记名存档,俟本学总管、副管缺出,挨次补用。俾宗室内人员倍加鼓励,虽国家所尤重者清语骑射,然泽以诗书,亦能变化气质,于嘉惠宗潢之至意,更无微不周矣。’经宗人府议,专就左右两翼在学各生按期月课,有连次取列优等者,记名存档,俟有本学副管缺出,与照例拣选之宗室人员一体选补,允之。”宗学按月考课并定出考课等级,同时也以优等考课生员出任相应的学官职位。以此激励在学宗室子弟努力向学,尤重满语骑射的掌握与熟练。清代宗室教育一个最重要的特点是它与科举紧密联系,特别是其与八旗科举的不可分的关系。清统治者也着意于宗室子弟能够在科举仕进中有所进益,如“康熙三十六年谕:国家乐育人才,掁兴文教,将使海内英隽之士,靡不蒸尉起,矧宗室子弟,系托天潢,岂无卓越之姿,足称令器。允宜甄掖,俾克有成,考诸前吏,以公族应制举入仕者,代不乏人,今属籍所载,日益繁衍,除已授爵秩人员外,闲散子姓,素无职业,诚恐进取之途未开,致向学之意渐堕。嗣后八旗宗室子弟,有能力学属文,奋志科目,应令与满洲诸生一体应试,编号取中,如此则赋质英异者咸服习于诗书,而学业成就者,不沮抑于仕进,凡属宗支,人人得以自效,而于朕兴贤睦族之至意,亦用是以允惬意,尔等衙门即遵谕行。”卷三百二十九康熙皇帝的这道诏谕向宗室子弟提出了这样几项要求,首先是宗室子弟肩负着清朝统治全国的大任,应当勇于奋进和承担,为此应努力向学,志存高远,而非闲散游嬉,学无成就;其次是“学属文,奋志科目”,即心系举业,能够科举仕进;再次是要求“习于诗书”,认真学习儒家经书和汉民族传统文化。这种“系托天潢”的特殊身份和地位决定了清代八旗宗室的科举取向并不等同于汉民族的科举取士,也非仅仅是从单纯仕进的角度出发的,而是从为整个清朝统治阶层,特别是统治上层储备和培养后备人才的政治意义出发的,是清代八旗宗室内部特殊的选官政治所需要的。至世宗雍正皇帝时,对宗室人员参加科举则有了明确的规定,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总理事务王大臣等会同礼部、兵部遵上议覆:八旗满洲人等设翻译技勇之科。嗣后将满将满洲、蒙古能翻译者,三年之内考取秀才二次,举人一次,进士一次,其所取额数,临期视人数多寡,请上择日钦定,再照汉军例,考取武秀才四十名,举人二十名,进士四名。”至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又颁布诏谕说:“朕临御以来,施恩于文武官,各得疏通,惟宗室等并无升迁之路,欲今考试举人进士,与民人等一例控检,亦非体统,有宗人府司官笔贴式等员,可否补用,尔等议奏。再宗室内有学优才美者,作何考选之处,一并议奏,钦此。遵旨议奏,闲散宗室内,有考取一等二等者,以笔贴式用。嗣后遇理事官缺出,以副理事官升补。副理事官缺出,以径应及主事升补,经应及主事缺出,以笔贴式升补,其补授理事官、副理事官、经应、主事、笔贴式等缺,均由宗人府拟定正陪,引见补授。又定宗室左右两翼,每翼各立一满学,一汉学,选满洲教授四员,教习清书。汉教授四员,教习汉书。善骑射者四员,教习骑射。又选宗室四人为正教长,又十六人为副教长。凡宗室在学子弟,每月考试一次,将学业骑射分别等第,申报注册,每春秋二季,宗人府亲试,其学业优长,骑射出众者,特行奏明,并带领引见。”卷三百二十九作为管理宗室事务的宗人府也承担了督课考试的职责,并且负责向上一级部门推荐学行俱优之人,到乾隆三年议定“宗学生徒,每岁九月,由宗人府奏请,试以翻译及经义时务策各一道,钦命学士等官开卷,分为六等,一等二等奖赏,三等四等肄业,五等教诫,仍许留学,六等黜退。”卷三百二十九乾隆年间对宗学的等策划分显然比起康熙时期来又深化了一步,其中五等留学教诫和六等黜退两项就是以前的规定中所没有的。清代八旗宗室学生科举考试也同汉民族,甚至也同清朝的某些官学有所不同,《钦定科场条例》记载宗室人员参加科考的规定时说:“宗室在官学读书及在家读书愿应乡试者,由宗人府考试马步箭,合式者奏派王大臣复试,再由稽查宗学大臣汇考,文理通顺者录送宗人府,由宗人府册送顺天府乡试、会试,咨送礼部。如文理过于荒率者,将原考大臣交部议处。盛亲宗室愿应乡试者由奉天宗学考试马步箭,合式者咨送。盛亲将军复度,再会同府丞录科。考取后呈送宗人府,同在亲宗室一并送顺天府,乡试、会试一并咨送礼部。”卷二其中的复试原本指科举会试后的再试,即审验勘合试。但在清代八旗宗室考试中所行复试却不仅仅是指会试后的磨勘考试,上述文献所记载的宗室复试就不属于这一类,而是指在参加科举乡试前对在学生员所进行的府试和院试的一种复审考试,按其职能性质划分,当属参加乡试科举的预备考试。复试的这一形式在中国古代科举中都是一个特例。清代统治者十分重视宗室子弟的教育培养,是基于保持满族贵族对全国统治的政治目的出发的,因而在八旗科举取士中便出现了这样一种矛盾心理:一方面,清统治者积极鼓励宗室子弟努力进学,且把宗室子弟的进学方向与科举仕进紧密联系起来,并以各种方法和规制要求宗室子弟奋志科举;另一方面,则又间或停罢宗室科举,担心宗室成员过多习读经书而丢失满族视制,同时认为宗室子弟可以从多条途径获取官职,不必求取科举一途。这种自相矛盾的心理在清代前期的个别皇帝身上时有所现。如“康熙三十九年,宗室子弟科举会试奉旨停止。乾隆乙丑戊辰等科恩准一体会试,旋即停止。”卷二《清朝文献通考》记载说:“诚以宗室托系天潢,不必借举业以入仕也,故应试间以举行,不为常例云。”卷六三《钦定大清会典事例》记载:“乾隆十七年奉旨,宗室等不应乡会试,皇祖皇考均有明旨,后因条奏,复令宗室等应乡会试,彼时宗人府总理事务王大臣,并未声明,草率照复,实属错误,嗣后仍遵皇考原降谕旨,将宗室等乡会试及选庶吉之例永行停止,再不可条陈考试,宗室内如果有学问伏长者,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