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仪式、象征符号与社会生活仪式中的象征符号读维克多·特纳《象征之林》

纪念仪式、象征符号与社会生活仪式中的象征符号读维克多·特纳《象征之林》

威廉特里是一位通过仪式研究而闻名的现代人类学家。他的最著名的科学贡献体现在对恩登布人的象征性和仪式过程的研究上。《象征之林》可谓是特纳在象征和仪式方面研究的一本代表之作。在这本著作中,特纳对恩登布人的仪式及象征符号做了较为详细的描述。在我看来,特纳通过《象征之林》想重点反映的一个思想就是:象征符号与人们的社会行为之间具有紧密的联系。在特纳看来,象征符号是仪式的最小组成单位,仪式对人们社会生活所产生的影响,全部通过仪式中的象征符号体现出来。在《象征之林》这部著作中,特纳对于仪式、象征符号和社会生活之间的关系的分析,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讲述。一、恩登布人的支配性象征符号具有意义的两极性在特纳看来,仪式“指的是人们在不运用技术程序,而求助于对神秘物质或神秘力量的信仰的场合时的规定性正式行为”。他认为,仪式就是由一个个象征符号构成的,而象征符号则是仪式中保留着仪式行为独特属性的最小单元,是仪式语境中的独特结构的基本单元。所以,特纳的仪式研究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对象征符号的关注。仪式中的象征符号都是为了仪式而服务,同时也承载着仪式所反映的象征意义。特纳将意义的两极性、浓缩性和符号的统一性一起概括为仪式象征符号的三大特点。仪式象征符号最简明也最首要的特点就是浓缩(condensation),这种浓缩的特点体现在一个象征符号往往能通过简单的形式而代表多种事物和行动。第二个特点就是符号的统一性,这种统一性是对于支配性象征符号而言的。支配性象征符号就是一个统一体,因为它广泛分布于各种现象中,存在于多种仪式中,能将迥然不同的各个所指从某一点相似性出发,将其连接起来而产生联系。这就是支配性象征符号所反映出的统一性特征。第三个特点就是象征符号具有意义的两极性。仪式象征包含两个极端面,一为“理念极”,一为“感觉极”;前者透过秩序与价值引导或控制人,在群体(或社会)给予的分类中安身立命,而后者则是唤醒人最底层的、自然的欲望和感受。意义的两极将不同的甚至相互对立的含义聚在一起,每一个恩登布人的支配性象征符号都具有两个清晰可辨的意义极。“理念极”由一连串的所指组成,这些所指代表着恩登布社会的道德和社会秩序以及其他涉及道德层面的固有规范和价值;“感觉极”则是通常与自然和生理现象、过程相联系。一个象征符号,既有浅显易知的“感觉极”意义,又有指向社会深层结构的“理念极”意义。在恩登布人的象征符号中,“奶树”是一个很强大的支配性象征符号,恩登布社会的大多数仪式,都会以之作为象征符号。切开奶树的树皮,就会有白色的胶乳流出,甚至它薄薄的树皮在划一下之后就会沁出乳珠。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地人将其称为奶树(穆迪,mudyi)。从“感觉极”上来说,奶树代表着乳房和乳汁,是一种母性的反映。从“理念极”上来讲,在不同的仪式语境中,奶树的所指不同。恩登布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仪式要数成年礼,但是在女孩、男孩的成年仪式中,奶树的“理念极”意义截然不同。在男性的成年礼中,奶树是母性的象征,但是在当时的语境下,奶树这一象征符号象征着接受仪式的男性与母亲的脱离,要离开对母亲的依赖,成为一个独立的社会个体,反映出社会道德对于男性独立性的规范要求;而在女孩的成年仪式中,一株奶树幼苗,则是对新入会者的一种身份肯定,通过仪式将女孩(幼苗)接纳进成年的世界中,希望她能学习女性必备的生活技能,日后做一个称职的母亲和妻子。奶树在女孩的成年礼中,指向的是学习社会道德,从而培养母性气质。在恩登布社会中,对于颜色存在着三元分类:白色、红色和黑色。这是三种最基本的颜色,其他的颜色都可以相应地归入到这三类颜色之中。同一种颜色,在恩登布人的仪式中也会有不同的意义。白色和红色在不同的仪式语境下,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通常语境下,白色是积极的,红色是模棱两可的,而黑色是消极的。白色代表着社会延续和社会团结,同时由于白色也代表着一种喂养与被喂养之间的关系,所以,还体现出一种温和的社会统治。红色则是一种模棱两可的颜色,恩登布人认为:“红色既表示好,也表示坏。”黑色,因为与白色高度对立,在仪式中也很少被直接表达,而是通过红色的“模棱两可”性表达出黑色的象征意义。二、结构的缺失—仪式中的阈限阶段特纳所言之仪式中的阈限阶段,就是仪式过程三阶段中的“反结构”的阶段,这一阶段也是仪式中的象征符号发挥作用的阶段。特纳分析仪式过程有三阶段:结构阶段——反结构阶段——(再)结构阶段。一个完整的仪式过程,会带来社会结构的变迁,原初的社会结构经过仪式化的过程,变迁为一种全新的结构。阈限阶段是整个仪式过程中最重要的阶段,在结构状态下,社会日常生活的等级关系和矛盾冲突作为结构的一部分而对社会成员起到制约性作用。阈限阶段是一个“反结构”的阶段,所谓“反结构”,也就是说,在这种状态下,原先结构状态中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制约因素得以化解,甚至原先的等级关系会倒置过来,此时是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旨在打乱结构状态中的固化结构,形成一种反结构的状态。在特纳看来,社会都是存在某种结构的,而仪式过程中的阈限阶段就是两个结构阶段之间的“过渡”阶段。结构与固定的分类密切相关,在阈限阶段,不能清晰分类,因而结构是一种暂时的缺失状态。如在成丁礼仪式过程中,仪式中的个体既不能归属于“男孩”,也无法归属于“男人”,因为处于仪式中的男性个体兼具两者的特点。社会世俗是不允许这样一个既非男孩又非男人的社会个体出现的,也就是说,这样的状态也只能存在于仪式之中。同样的仪式中的阈限阶段也表现在“正在举行入职仪式的新任酋长”、“第一个仪式性的妻子”、女孩青春期仪式中的“新入会者”等等。从结构上来讲,处于过渡时期的人具有一种结构上的否定性特征,他们在经济上、精神上都是一无所有的状态。例如,他们没有地位、财产、标记、世俗的衣物、级别、亲属位置,没有任何可以将他们在结构上界定区分于他们同伴的东西。所以,处于过渡阶段的个体具有一种“结构上的不可见性”。因此,也可以说,阈限阶段具有一种模棱两可的特征。三、“困扰仪式”的社会整合功能特纳认为恩登布人就是一个“遵循母系继嗣制的男性亲属群体”,但这个社会仍然是一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恩登布人的一生中,要经历多次迁徙,大约每十年就要更换一两次居住地,并且在男性之间会存在对女人和孩子的争夺。母系继嗣制度要求从母居,按照习俗,妇女在丈夫死后必须回到亲生母亲的村庄或关系很近的母系亲属的村庄居住。对于女性而言,尤其是在丈夫去世以后,母系继嗣的原则可以提供基本的保障,不至于因为丈夫去世而带来生活上的困境;对于男性,结婚与否都与母亲居住在一起,如果父亲去世,则他们也要随着母亲回到他们的外祖母生活的村庄或者是关系很近的母系亲属的村庄去一起居住。对于恩登布男性而言,父亲去世后,生活地点会发生改变,同时,他们最重要的社会关系则转变为与舅舅之间的亲属关系。于女性而言,因为母系继嗣原则和从夫居制度,会给她们的生活带来多次转折。婚前她们遵循母系继嗣制,和她们的兄弟一样,跟随母亲一起生活;婚后,她们遵循从夫居制度,跟随丈夫一起生活,并养育孩子,这不得不与母系继嗣原则相违背;等到丈夫死后,她们又得回到其亲生母亲居住的地方,仍旧跟随母亲一起生活,重新遵循着母系继嗣的原则。所以,在女性的一生中,要经历这样三次转折(在丈夫先于她去世的情况下)。可以发现,在恩登布社会中,一生之中永远不分开的只有一种关系——母子关系。儿子从出生开始,就与母亲一起生活,并随着母亲生活地的改变而改变。除了母子间的这样一种不分离的关系之外,任何两者之间不存在这样的关系。从根本上来说,母系继嗣制度与从夫居制度之间,既存在矛盾,也存在融合。这两者之间的矛盾集中体现在女性身上,通过女性婚前、婚后身处的困境而反映出来;但同时,这两者之间也有相互融合的一面,如果仅有母系继嗣的制度,那么一对夫妇结合之后,跟随丈夫生活,还是跟随妻子生活?从夫居制度解决了这个问题。尽管这种解决方式是建立在牺牲女性利益的前提下,但是对于社会整合起到关键作用。单一的母系继嗣制度,无法调整整个社会的亲属关系,从而无法达到社会的整合状态。从恩登布人的“困扰仪式”中,我们可以看出仪式的社会整合功能。在恩登布社会,女性始终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母系继嗣原则和从夫居制度的冲突就体现在女性身上。一方面是母系继嗣原则,要求与母系亲属居住在一起,另一方面是从夫居制度要求她跟随丈夫到丈夫所生活的区域,这就使得女性处于两难困境中。在特纳看来,“困扰仪式”是恩登布人宗教生活的主题。恩登布人通常认为狩猎失意、女性不育和各种各样的疾病是死者的阴魂在作怪。这是通过占卜得到的论断,当地人对此深信不疑。阴魂之所以要出来骚扰其亲属,那就是因为“活着的亲属将这些祖灵(阴魂)遗忘了抑或是亲属们所做的事情不为祖灵所认可”。受到祖灵困扰的女性往往会罹患生殖紊乱的毛病而不能正常地生育或生活。妇女婚后跟随丈夫居住,与母亲所在的村子相距较远,在时光流逝中,妇女很容易就忘记自己母系中已经死去的年长亲属,所以她们会遭受来自母系亲属的困扰。在恩登布社会中,妇女结婚、生育,首先是要忠诚于自己的母系村庄,而非自己的丈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针对女性困扰所举行的仪式,反映出一种社会整合的方式。通过仪式性的治疗,找出病因并施以治疗,从而对妇女及整个社会的人们起到一种抚慰的心理作用,通过这种困扰仪式的开展,使得人们从患病的非正常状态,转向生活的正常状态,从而达到社会整合和社会稳定。从恩登布人的成年仪式上,也可以看出仪式的社会整合功能。男孩的“成丁礼”称为“割礼仪式”,这是一种集体行动。恩登布人的男性“成丁礼”与努尔人的男性“成丁礼”的相同之处就在于男性“成丁礼”的群体性质,在努尔部落中,一般都会有几个男孩子一起举行“成丁礼”。努尔人认为,如果一个男孩子自己一个人行“成丁礼”的话,他就会孤独一生,还可能死掉,所以通常是4~12个男孩子一起举行“成丁礼”。同样,在恩登布人中男孩单独行成丁礼将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从这里也可以反映出男性成丁礼的群体需求。恩登布女孩的“青春期仪式”则与之相反,在女孩的“青春期仪式”中,每个女孩都是单独举行仪式的。女孩进入青春期的仪式相当于一种入会仪式,这些新入会者被裹在毯子里,躺在一棵修长纤细的穆迪幼树下,然后在女训导人的带领以及成年妇女的合作下完成仪式。整个仪式过程中,新入会的女孩子被要求不能动弹,要不吃不喝一整天,这样的仪式就是一种个体化的过程。在同样的社会中,为什么男性成年仪式需要集体行动而女性成年仪式却是单独举行?在恩登布人看来,男孩子的割礼仪式使得男孩子具有了进入狩猎祭仪的资格,同时使他们成为一名成年男性。狩猎等行为是一种男性的集体活动,所以说,男性的成年仪式象征性地表达了这一群体性的诉求。而女性的成年仪式则强调女性在家庭中所要懂得的为母之道,女性由于负责家务所以其工作特点具有私人性,正如特纳在文中所引的一位恩登布妇女的话:“如果很多女孩子和女训导人一起长时间离开的话,谁到园子里去劳动、打水、给男人做饭?”这反映出恩登布女性的劳动性质,而女孩子的青春期仪式,也就是对这种生活状态的一种象征性表达。特纳对于恩登布人的象征仪式的研究,向我们展示了象征符号所发挥的社会整合功能。象征符号作为仪式组成中的最小单元,为仪式功能的发挥提供了保障。仪式所发挥的作用,实际上正是通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