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侵占罪的犯罪对象

论侵占罪的犯罪对象

我国刑法第270条规定，侵犯财产罪是指非法占用他人财产、以自己方式占有的财产、大量的贿赂、拒绝返还，或者非法占有他人的财产、贿赂和其他财产、大量的贿赂和拒绝的行为。从刑法规定和侵占罪的概念来看,侵占罪犯罪对象似乎是明确的,但认真分析一下我们便会发现其法律定义的模糊性,对实际情况涵盖性差,以至于司法者在实际认定侵占罪时出现不少困惑,尤其是对侵占罪的一些特殊犯罪对象认定有分歧,导致司法实务中对侵占罪的认定在许多地方的不统一。鉴于此,笔者对侵占他人财产的几种特殊情况做以简单的辨析,以期为法律实务提供参考。一、侵占罪对象的认定侵占罪一般以有形财物为对象,那么无形财物(指电力,热能,煤气等没有固定形态的物质)可否成为其对象?有些国家和地区规定无形财物可以成为侵占罪对象,如我国台湾地区刑法规定电气可为本罪对象。韩国刑法规定“可以控制的动力,视为财物”,能成为侵占罪对象。有些国家把侵占无形财物纳入其他犯罪,而排除侵占罪。如德国刑法规定“意图不法获取电力,以不符合规定的导线,从电力设施或设备中盗用他人电力的构成“盗用电力罪”。多数国家刑法对无形财物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并无规定,只由判例和学说加以解释。例如日本的判例和学说认为,侵占罪对象不限于有形物,还包含有管理可能性的无形财物,如电力、煤气等。我国刑法对无形财物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没有规定。仅由最高人民法院在司法解释中将电力、煤气、天然气,直至长途电话码号等无形财物,视为盗窃罪对象,但对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未做规定。那么无形财物究竟能否构成侵占罪对象呢?有学者认为,侵犯电力,煤气等无形财产定侵占罪应当是可以的749。也有学者认为,电力、煤气等无形有价物可以其自身价值而成为其他财产犯罪(如盗窃罪)的对象,却不能成为侵占罪对象374。还有学者认为,无形物如果储存于特定物体中(如天然气储存于钢瓶中),可以被随意移动时,可以成为侵占罪对象,除此外,无形物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应根据该无形物的特性并结合侵占罪特征具体分析159。笔者认为,只要是可以管理和控制的具有经济价值的财物,均可成为侵占罪对象。根据司法解释,电力、煤气、天然气等无形财物可成为盗窃罪对象,意味着这些财物是可以被管理、控制和占有的。不仅所有人可以管理、控制和占有,所有人也可以委托其他人管理、控制和占有,这种被委托管理、控制、占有的电力、煤气等无形财物,可以成为侵占罪对象。例如,某人长期外出,请人代为看管房屋,并同意其使用屋内水电、煤气等设施,费用由代管者负担。而代管者私下大量用电、用气,导致供电、供气公司从房主账户上扣掉大量的使用费,代管者又拒不退还这笔费用,造成房主较大财产损失,这就可能构成侵占罪,侵占的对象即是电、气等无形财物。二、智力成果是否可能被侵占智力成果,指人们通过脑力劳动所创造的,具有一定表现形式,能带来一定经济利益的有价值的知识产品,主要包括作品、专利、商标及商业秘密等。刑法对于智力成果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没有规定,学术界也存在分歧。有学者认为,智力成果本身不具有实体形态,但可依附于其他载体存在,具有实际财产性价值或代表财产性利益,其载体具有被他人保管并拒不退还的可能性,可以成为侵占罪对象。行为人侵占代为保管的此类他人财物,数额较大,拒不退还的可构成侵占罪。有学者认为,1992年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的解释》规定,技术成果可成为盗窃罪对象,那么合乎逻辑的结论就是技术成果也可以成为侵占罪对象71。智力成果凝聚着大量智力劳动,具有潜在的价值,一旦受到侵占,必然造成大量的财产损失。对此应以侵占罪论处44。也有人认为智力成果,如专有技术、商业秘密、设计图、计算机数据资料等无形财产,完全可能被侵占。如通过专门机关的登记变更权利人,在保管或持有期间将载体中的专有技术或商业秘密、计算机资料非法占有、转让,行为人侵犯的不仅是智力成果的载体,更重要的是侵犯了载体中的智力成果。相反意见认为,作为无形财产的智力成果,例如专利、商标、作品、商业秘密等,除其有形载体外,是很难想象成为侵占的对象的749。因为此类财产虽依附于某种有形载体上,但行为人侵占该载体,并不意味着所有权人失去了对该智力成果的所有权。当然侵占载体数额较大的,可以构成侵占罪,但此时的犯罪对象已由智力成果变为智力成果的载体374。笔者认为,智力成果是人脑抽象思维的产物,虽具有财产属性,但不能据此就认为它们可以成为侵占罪对象。其一,侵占罪的客体是财物所有权,所有权属于物权。智力成果是知识产权的客体,而知识产权不属于物权范畴,将智力成果列为侵占罪对象,不利于法制的统一。其二,作为侵占罪对象的他人财物,人们可以对其加以实在而具体和直接的控制和占有。智力成果作为抽象思维的产物,人们不可能以一种实在而具体的方式进行直接的控制和占有,而只能表现为对智力成果的认识和利用。这种抽象事物无法想象能成为侵占的对象。虽然智力成果可借助一定的载体予以外化,但载体仅是其物质表现形式而己,占有载体并不意味着取得了智力成果的所有权。其三,侵占罪属于侵犯财产罪,侵犯财产罪是剥夺财物所有权的行为,客观上将导致所有权无法行使或丧失,其侵犯的是财物所有人现实的既得利益,其损失是显而易见的。侵犯智力成果的行为所侵犯的只是权利人的期待利益,并非现实的既得利益。侵犯智力成果虽然可能给权利人预期的财产利益造成损失,但并不必然导致所有人对智力成果所有权的无法行使或丧失,其权利人仍可对该智力成果进行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仍然拥有对该智力成果的所有权374。其四,我国刑事立法己对智力成果进行了特殊保护。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1992年发布的《关于办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的解释》曾规定:“盗窃的公私财物,既指有形财物,也包括电力、煤气、天然气、重要技术成果等无形财物……”但最高人民法院1998年《关于审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2条对此作了修改,明确规定“盗窃技术成果等商业秘密的,按照刑法第二百一十九条的规定定罪处罚”。可见司法实践中己将技术成果等智力成果排除在盗窃罪对象之外。更重要的是1997年刑法第三章《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罪》中,单独规定了《侵犯知识产权罪》一节,与第五章《侵犯财产罪》并列,刑法的这种篇章体制毫无疑问体现了同样的立法意图。说明智力成果己被排除在侵占罪对象之外。三、违禁品能否成为盗窃罪对象违禁品指国家不准私自制造、销售、购买、使用、储存、运输的物品。我国规定的违禁品有武器、弹药、爆炸物品(如炸药、雷管、导火索等),剧毒物品(如氰化钠、氰化钾等)、毒品及麻醉剂、放射物品等。除上述物品外,笔者认为,淫秽物品也属于违禁品。违禁品是法律禁止持有或流通之物品,它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理论界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观点。持肯定观点学者认为,违禁品虽无法律承认的价值,但其本身具有某种特定的“地下价值”或者说是“黑色价值”,因而具有经济价值。而且违禁品虽属于违法物,但不是非所有物,不等于其所有权不受法律保护,可以随意侵占。根据刑法第64条规定,违禁品应当予以没收,其所有权属于国家,国家是其合法所有人。侵占违禁品侵犯了国家所有权,应当以侵占罪追究刑事责任。持否定观点学者认为,违禁品作为法律禁止所有的物品,没有价值标准,不能体现所有权,不能成为侵占罪对象。也有人认为国家对违禁品进行管制,重在维护公共安全和社会秩序,而非对公私财产所有权的保护。刑法规定持有某些违禁物本身就是犯罪,行为人将代为保管的违禁品非法占为己有拒不退还的,各成立相应的持有型犯罪,不以侵占罪论处,故违禁品不能成为侵占罪对象71。笔者认为,违禁品不能成为侵占罪对象。首先,刑法将有关违禁品的犯罪多放在危害公共安全罪或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中,而没有放在侵犯财产罪中,说明在刑法意义上违禁品不具有一般民法上财产的属性,也就不能成立侵犯财产犯罪。其次,违禁品犯罪属于公法犯罪,而侵占罪是一种私法犯罪,二者的犯罪客体有着本质的区别。违禁品犯罪侵犯的多是社会公共安全,或者社会管理秩序,不属于侵犯财产犯罪范畴。而侵占罪侵犯的是他人的财物所有权。再次,侵占罪侵犯的是所有权关系,违禁品作为法律禁止所有的物品,不能体现所有权关系。法律规定违禁品应上缴国家,并不是说国家拥有违禁品所有权,而是强调持有违禁品本身就直接触犯了国家强行管制,与国家维持社会秩序的行为发生直接对抗。收缴违禁品是国家强制权力的体现,国家在此不能视为民法意义上的财产权主体,侵犯违禁品也就不会侵犯他人所有权。有学者以最高人民法院在1997年关于盗窃的解释中认为违禁品可以构成盗窃罪对象,进而推导出违禁品也可以成为侵占罪对象。笔者认为这是我国盗窃犯罪理论不完善的缘故。毫无疑问违禁品之现实持有人对违禁品之持有是一种非法占有,这种非法状态本身绝非法律所认可和支持的。之所以承认盗窃违禁品构成盗窃罪,是因为在一个法治社会里,对违禁品的不法占有作为一种既存的事实状态,只能通过法律途径加以规范,如果以欠缺本权为由而允许侵犯他人持有的话,必然导致社会的无秩序。对窃取他人所持有的违禁品认定为盗窃罪是注重对法律秩序的维护。正因为如此,我国理论和实务界对窃取违禁品的行为构成盗窃罪没有争议。但这与我国刑法学的理论是不一致的,理论上认为,盗窃罪侵犯的客体是财产所有权。第四,对违禁品不以侵占罪论处,并不意味着违禁品可以随意侵占,更不意味着侵犯违禁品的行为不构成犯罪。违禁品是刑法或有关行政法规禁止私人持有的,按照法律规定,在符合一定条件时,非法取得违禁品的行为本身就构成犯罪,即使取得违禁品的行为本身不构成犯罪,对之后的持有、利用行为,往往也按照有关罪名定罪处罚。如侵占代为保管的毒品的,其代为保管行为构成非法持有毒品罪或窝藏毒品罪。侵占代为保管的枪支、弹药、爆炸物的,其保管行为构成私藏枪支、弹药、爆炸物罪。即使尚未构成犯罪,如单纯的非法持枪行为,也可依照有关的枪支管理法规进行行政处罚,并收回违禁品,不需要再以侵占罪处罚,即能使其得到合理的监管与看护,从而维护社会管理秩序,保证社会公共安全。但是按这些罪名或有关行政法规来处罚行为者,并不意味着对持有违禁品者的“持有权(或占有权)、所有权”的保护,也不是因为行为人的行为侵犯了他人所有权,而是侵犯了其他方面社会关系,构成了其他的犯罪或违反了有关行政法规的规定。四、赃物的行为有损于法的主体资格,不能成为侵占罪的对象。对于第400实践中经常遇到对侵占犯罪所得赃物或其他非法活动所得赃物如何定性的问题,其中包括赃物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问题。刑法学界有肯定与否定二种意见。肯定观点主要基于以下理由:一是尽管将赃物交付保管的人对所交付之物没有所有权,但这种财物并非无主物,原所有人对其仍拥有所有权,受托保管赃物的人所保管的仍然是“他人财物”,并且赃物赃款应由国家依法追缴,返还原主或没收归公,不容他人侵占。侵吞赃款赃物实质上侵犯了国家、集体或者公民个人的财产所有权。二是无论公民所有的财产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都应该受到刑法保护。当然这不意味着承认委托人对该财物具有所有权或返还请求权,也不意味着保护犯罪人非法取得财产的行为,而在于保护所有的社会财富都能免受非法侵犯,以保护社会关系和社会秩序的稳定。第三,受托人主观上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目的,主观恶性是客观存在的,不处罚不利于对犯罪的预防。第四,台湾学者林山田的观点,侵占罪之行为客体为行为主体所持有之他人之物,至于物之性质,如为赃物等,均与本罪之成立无关。否定观点认为,首先,刑法第270条所指的是一种合法的代为保管关系,委托人与受托人之间委托保管赃物的关系在民法上是无效的,不为法律认可。其次,刑法对作为抢劫、盗窃等侵犯财产犯罪的对象的财物来源是否合法并未加以规定;但对侵占罪对象做了合法性的限定,两者不能类比。再次,在对第一个犯罪行为进行追诉时,财物自然会依法返还给被害人或没收,没有必要对侵占行为再行起诉。另外,侵占赃物的行为无非是在委托者索要赃物或销赃所得时“拒不退还”,其结果多是继续持有赃物,可视为窝赃、销赃等不法行为或状态的继续,不宜作为独立的犯罪看待,以避免把作为整体行为一部分的保管赃物行为抽出来独立定罪,有悖于刑法的行为理论。最后,在赃物应没收的场合,不应首先就认定行为人侵犯了国家所有权,在国家通过法定程序追缴前,受托人的行为并没有侵犯国家所有权。如果认为收受人的行为侵害了国家所有权,就意味着收受人从开始收受该财物时就是在“代国家保管”财物,这非常牵强。笔者认为,赃物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应结合具体情况分析。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1)行为人与他人共同实施犯罪或参与保管犯罪所得,后将该物占为己有,应认定为共同犯罪。(2)行为人明知是犯罪所得赃物,受犯罪人委托代为保管或销售赃物,后转变故意将赃物或销赃款占为己有的,应认定触犯了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和侵占罪两个罪名,因仅实施了一个犯罪行为,应从一重罪处断。(3)行为人明知是赃物,一开始就有占为己有的意图,而假意承诺代为窝赃、销赃,应定诈骗罪。(4)行为人事前不知后来才发现是赃物而予以侵吞的,或者行为人始终不知是犯罪所得的赃物而予以侵吞的,均阻却赃物犯罪故意的成立,不能构成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但不影响侵占罪的成立。五、不法原因委托的行为是否构成侵占罪不法原因给付物,指用于违法或犯罪目的的财物,如犯罪工具、赌资、嫖资、走私的货物,用于行贿的钱款等。它不同于违禁品和赃物,委托人对该财物拥有合法的所有权,只是财物的用途非法。对基于不法原因给付的财物能否成为侵占罪对象,刑法学者们持有肯定和否定两种观点。否定者的理由在于:(1)根据大陆法系国家民法的规定,在不法原因委托的场合,委托人对所委托之物不能得到私法上的救济,是没有返还请求权的,受托者对委托者不负返还义务,故受托人私自占有该物,不构成侵占罪。(2)对民法上没有返还义务者给予刑罚制裁强制返还,会破坏法律秩序的整体性和统一性。(3)由于委托人对委托给付物已不再拥有所有权,可认为所有权已经转移给了受托人,受托人即无成立侵占罪的余地。(4)在不法原因委托的场合,不存在违背委托信任关系的问题,侵占罪自然不能成立。肯定者的理由在于:(1)尽管在民法上,委托人没有返还请求权,也不能得到私法上的救济,但民法上有无保护和刑法上是否成立犯罪是两回事,应该分开而论。(2)委托者即便没有返还请求权,也不丧失对委托物的所有权,委托物对受托者来说,仍然是“他人财物”,非法取得这种财物就构成侵占罪。(3)虽然交付人已无返还请求权,但并不意味着收受人就此取得财物所有权。事实上,该财物所有权应属于国家,对收受人而言,仍是他人之物103,应当成立侵占罪。笔者认为侵占不法原因给付物可以构成侵占罪。首先,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