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系辞》中象的意象

《诗经系辞》中象的意象

《诗经》是中国第一部诗集，也是先秦第一座纯文学艺术。作为中国文学真正意义上的奠基性文本,《诗经》以其独特的审美魅力使无数读者浸润在难以言传的审美愉悦之中。《诗经》中很多篇章蕴含着极富力度的心理穿透力,一些习以为常的自然景观一旦进入《诗经》的意象系统,就成为华夏民族的精神碎片,成为民族文化心理的艺术承载,浓缩着人类共同的生命感受和心理体验,“水”就是《诗经》中最具有典范意义的一种意象。中国崇尚天人合一的宇宙态度,人与自然物我同一,物与我在“寂然、悄然的直觉状态中消融于浑然一体,显示出物我难辨、彼此生成的一体化体认方式”。(1)这种思想使水意象中的“意”与“象”的交融过程变得扑朔迷离,难以辨析,对《诗经》中的“象”更是缺乏真切的体认。据笔者统计,诗三百零五篇中,仅《国风》中与水相关的作品即达53首,远非有的学者统计的42篇。加之二雅与颂,全部诗作涉水篇目当近百篇,几近全部作品的三分之一。一、“象”是“意”的表征意象作为一种心理存在,它是一个审美的表象系统,具有自身基本的结构,即意与象两个方面。古人很早就提出了“象”的概念,“象”系指由想象创造出来,能体现主体之“意”,并能为感官所直接感知、体验到的非现实表象。“象”的最初来源,还要从《易》中寻找。《易传·系辞上》中:“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2)《易传》所说的“象”本指卦象,属于抽象的符号,也是对自然的模仿或描摹,与文学艺术中的形象具有相通之处。因卦象能显示吉凶,故“象”又包含象征的意思。《周易·系辞下》云:“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象也者,像此者也。”“八卦以象告。”(3)“象”与“意”不同。“意”指主体在审美时的意向、意图、意志、意念、意欲,即主体表达的思想情感、人生体验、审美理想、艺术追求等等。许慎《说文解字》云:“意,志也。”可知“意”当指情志、意想。《易传》在论及“象”的意义时,还提出了“象”与“意”的关系问题。《系辞》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立象”为了“尽意”,也就是说,描摹客观事物并非最终目的,终极目标是通过“象”来反映“意”。王弼《易略例·明象》云:“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4)在言、意、象三者的辩证关系中,象起着联系言、意的纽带作用。于是自然物象便从纯自然中游离出来,表达着人类的某种情感或思想。能够制造和使用工具也即能动地改造环境是人的本质特征之一。随着使用工具意识和能力的不断提高,包括自然与社会在内的环境逐渐从人的对立面转变为人的自我投射的客体,自然物象成为人类认识自我、表达群体文化心理的外在形式,把人类难以言传的复杂心理即“意”表诉出来。可见,“意”与“象”之间是一种辩证关系,“象”借“意”而获得意义,无“意”就失之肤浅;“意”籍“象”而形成,无“象”永远无法显现,“象”是意象生成的根基。二、《水之歌》的基本形态“象”在《国风》中大致以下面四种形态出现:(一)河流风柏舟《周南·关睢》(河)、《周南·汉广》(汉)、《召南·江有汜》(江)、《邶风·匏有苦叶》(济)、《邶风·泉水》(本篇有“亦流于淇”,故不以“其他形态的水”计之)、《邶风·新台》(河)、《鄘风·柏舟》(河)、《鄘风·桑中》(淇)、《卫风·硕人》(河)、《卫风·氓》(淇)、《卫风·竹竿》(淇)、《卫风·河广》(河)、《王风·葛藟》(河)、《郑风·清人》(河)、《郑风·褰裳》(溱、洧)、《郑风·溱洧》(溱、洧)、《齐风·载驱》(汶)、《魏风·汾沮洳》(汾)、《魏风·伐檀》(河)、《秦风·渭阳》(渭)、《陈风·衡门》(泌),涉及河、汉、江、济、淇、溱、洧、汶、汾、渭、泌等11条河流。另有《王风·扬之水》、《郑风·扬之水》、《唐风·扬之水》、《秦风·蒹葭》4首,虽然没有指称哪一条具体的河流,因文中明确提及水,当计入本类之中。(二)南采车邻《周南·汝坟》、《召南·采蘩》、《召南·采蘋》、《卫风·淇奥》、《卫风·有狐》、《秦风·车邻》、《陈风·东门之池》、《陈风·泽陂》、《曹风·侯人》。(三)关于船只、捕获和储存水的六项原则《召南·何彼秾矣》、《邶风·柏舟》、《邶风·二子乘舟》、《鄘风·柏舟》、《齐风·敝笱》、《豳风·九罭》。(四)《风谷风》、《风林风》、《风水》、《风水》、《风山》、《风野有处,风风》以雨、雪、霜、露等水的其他形态出现的篇目有13首,分别是《召南·行露》、《邶风·凯风》、《邶风·谷风》、《邶风·式微》、《邶风·北风》、《鄘风·定之方中》、《鄘风·蝃蝀》、《郑风·风雨》、《郑风·野有蔓草》、《曹风·下泉》、《豳风·七月》、《豳风·鸱鹄》、《豳风·东山》。(《秦风·蒹葭》中同时出现水意象与霜意象,为避免重复统计,已以水意象计入第一类)三、水象作为初现实生活的载体上述53首诗歌中,无论是直接提及水的篇目,还是池沼堤坝等间接涉水作品,无论是泛舟垂钓等水上活动,还是以雨露形态出现的作品,都是对自然物象或社会物象的直接描述,几乎看不到神话幻象的成分。这就是说,《诗经·国风》中水之“象”是一种物态化的具象,《诗经》的现实主义色彩恐怕就基于此罢。古人提出“圣人立象以尽意”的命题,意味着主体心中之“意”必须借助于“象”这一载体才能表诉,“象”在“意象”营构中具有基础性、前提性地位。《诗经·国风》中几乎每一首与水相关的作品都取象于现实生活。比如《周南·关雎》中以雎鸠栖息于河洲起兴,其后又三次描述河中采摘荇菜的情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生产劳动,都是与水相关的现实生活图景。再以《卫风·竹竿》为例: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籊籊竹竿,以钓于淇”,以垂钓开篇;“淇水悠悠,桧楫松舟”,以泛舟结束,无不是当时生活的再现。《诗经·国风》中水物象的现实性,既是当时人们思维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