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给付爱米丽的玫瑰花》看福克纳的南方思想

从《给付爱米丽的玫瑰花》看福克纳的南方思想

20世纪30年代4月，福克纳发表了最著名的小说《爱米丽的玫瑰》。在这篇小说中,作者以凝练的笔触、完美的结构、精巧的形式、清晰直接但又不失神秘的叙述,和南方式略带哀愁和忧伤的品质,使我们看到美国南方贵族阶级日趋没落的衰亡历史,和含有“纪念碑”似的值得永久纪念的神圣意味。福克纳的文学创作深深扎根于美国南方的历史中。1864年南方内战的失败,使南方一部分人坠入了新旧时代的断裂层中。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生活方式,文化传统,价值观念在北方资本主义工商业文明的冲击下土崩瓦解。而旧南方的历史、传奇、庄园等等所有的这一切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了南方人的灵魂。福克纳作为“南方文学派”的创始人,在文中抒发了对南方往昔辉煌的无限缅怀。在1955年的一次访谈中,当采访者问及故事题目中玫瑰一词的象征意义时,福克纳的解释是玫瑰表达了人们,包括他自己,对主人公的敬意。爱米丽这一南方贵妇代表的是南方正在消逝的传统和象征着这一传统的特有的生活方式,即旧南方贵族———拥有土地和奴隶的种植园主的生活方式。古老的富有浪漫色彩的中世纪理想,体现着骑士精神的忠诚、荣誉、骄傲、殷勤、勇敢、慷慨等品质,特别是对物质主义、机械化和社会进步的憎恶感,都被移植到了南北战争前后的南方绅士的身上。这样的篇名似乎暗藏着福克纳的深意,泄露了他对作品人物的一种肯定。这篇小说犹如是对爱米丽小姐所做的一次满怀敬意的缅怀和充满深情的回忆。时序颠倒是这篇小说的一大特色。福克纳采用这一手法使小说在结构奇突,情节跳跃,大大吸引读者的眼球和好奇心。首先,小说以故事的结尾开头,叙写爱米丽去世时的情景,时序颠倒了几十年,从而引起叙事者对爱米丽及其寓所的描述,作者以爱米丽的死为支撑点,也由其的去世展开,使得文章一开始就弥漫了浓重的怀念色彩,架起整个作品的轮廓。接着,作者仍以倒叙的手法叙写了纳税时间和发生于纳税事件前三十年的尸臭时间。饶有趣味的是,作者刻意将尸臭事件和爱米丽购买砒霜一事的时序颠倒,即先写爱米丽住宅发出阵阵臭气,邻居掩鼻抱怨,再写她购买砒霜一事。如此时序颠倒,即造成悬念,读者如果不仔细揣摩,不易发现这两件事情之间的逻辑联系。然而作者利用时序颠倒某片布局并未就此结束。小说的主要情节——荷默的出现及其于爱米丽的矛盾冲突亦被置于砒霜与尸臭两事件之后叙写。时序颠倒而不混乱,情节连结自然,丝丝入扣。在小说的最后一节,时空出现几十年的大跨度跳跃与变移,又回复到爱米丽的葬礼,并以此作结,首尾呼应,可谓曲尽其妙。福克纳所塑造的任何人,从来都不承认宿命论,也不顺从于冒犯他们的事物,无论它们具有多大的力量。他(她)们相信命运的锁链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因此人应该是独立自主的,并且要保持自己的尊严。这些人也是愚昧无知的,而且为他(她)们的出生地的偏见、习惯和传统所束缚。但是他(她)们在克服任何障碍中所表现出的非常猛烈的力量和狂暴是难以形容的。他(她)们中的任何人都确信,至少他(她)与外在世界的力量是相等的,并且以一种这些外在力量所不能达到和不能理解的鲁莽举动来击破这些力量。爱米丽·格里尔森,作为格里尔生家族的最后一代人,旧南方最受尊崇的价值——荣誉和骄傲——在她身上被发挥到了极致。她的在父亲死后不顾现实变迁一味坚持自己与世隔绝的生活方式,她的爱与恨、她的倨傲的高贵和对负心恋人的无情报复,无一不体现了她的孤傲,倔强,执着。她不承认现任司法长官,称他为“自封的司法长官”,活死人似的爱米丽小姐以死去近十年的沙多里斯上校的“豁免令”为由“冷酷无情”地赶走代表团。她的骄傲令她无视现实,顽固地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她不顾舆论的反对,坚持要嫁给镇民们不屑交往的打日工的北方佬荷默·伯顿,几乎以一种扭曲的心态来强调自己的存在:“她把头抬得高高——甚至当我们深信她已经堕落了的时候也是如此,仿佛她比历来都更要求人们承认她作为格里尔森家族末代人物的尊严,仿佛她的尊严就需要同世俗的接触来重新肯定她那不受任何影响的性格。”她用砒霜毒死了他,让他永远地躺在了楼上那间“布置得像新房似的屋子里”的床上。她用“那比爱情更能持久,那战胜了爱情的熬煎的永恒的长眠”驯服了他,以这样的方式来使自己从情感困扰中得到解脱,达到心境宁静。爱米丽小姐去药店买砒霜,这个失意的老小姐,从外形到内心都十分乖谬。当药剂师问她买药用途时,爱米丽小姐只是瞪着他,一直看到他心虚地把目光移开,快步走进去拿砒霜包好给她了事。所有的这一切都展示了爱米丽的倨傲的高贵,在恶劣的环境下仍然渴望做正常人的生活勇气和顽强的人性,为自己所应得到的爱情自由尊严的权利做出了大胆地反抗和抗争。叙述人显然不像一个不动声色、冷静犀利的观察者,而更像是一个情动于衷,以至于对别人的经历都能够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的参与者。就这样,一则令人不寒而栗的谋杀事件,经过叙述人满怀同情的转述,将读者的目光吸引到了“我们”——与爱米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镇民们——的身上,使这篇本可以简单归之为惊悚故事的短文获得了更深刻的文化内涵,也让我们看到作者本人心中无法释怀的“南方情结”。其实,故事中不乏象爱米丽这样的旧南方价值观的具象式人物:如免去她税款的沙多里斯上校,不愿“当着一位贵妇人的面说她那里有难闻的气味”的斯蒂芬斯法官,以及如同做礼拜一样虔诚地将女儿、孙女儿送到爱米丽那儿去学画的乡绅们。这些乡邻们在福克纳的笔下也展示出了南方就传统中富有人情味儿的一面和南方人的绅士风度。福克纳的小说表现出了对南方的深深的眷恋。福克纳始终把自己看作南方社会的一分子,保持着对南方天然而深厚的情感。他在南方传统文化和北方新兴工业文明的对抗中,从未投入过后者的怀抱。然而认识越深刻,他对社会的阴暗面就看得越清楚,深知南方的历史和现实中的种种罪恶。像每一个深深眷恋故土并富有社会责任感的南方作家一样,福克纳忍不住要揭露和抨击这些罪恶,哪怕这样会让自己感到难堪、痛苦,甚至受到包括来自亲友的攻击。他对南方阴暗面的揭露和批判只是要提请人们注意这些方面的存在并努力加以改良,以期用笔来挤出这些深藏于南方土地深处的脓血,重构过去曾经有过的“和谐”的生活方式和“优良”的价值观念。在对待作品主人翁的态度上,福克纳在其描述中自始至终包含着一种既爱又恨的情结。不言而喻,爱米丽代表着大势已去的南方种植园经济及贵族势力,是旧秩序、旧道德准则的化身。但她又是旧制度、旧观念的受害者和牺牲品。文章一开始就以讽刺的口吻,描写了爱米丽的居所及起周围的环境:那是一幢白漆剥落,破败坏损的大木屋,坐落在过去一条最为高雅考究的大街上,虽然如今已经被汽车间、汽油泵和轧棉花机等保卫,可它仍然象个卖弄风情的轻佻女子,“执拗顽固,扭捏作态”,试图与工业和城市文明分庭抗礼,可谓“丑中之丑”。危危高楼象征了本质上的腐败、黑暗和必然死亡。纳税事件中,爱米丽就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政府代表团的面前:她……身材矮小,腰圆体胖……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在别的女人身上只不过是丰满,而在她身上却变得肥臃。她看上去浮肿、苍白,就像是长久浸泡在死水中的一具尸体。当客人说明来意时,她那双凹陷在满脸肥肉皱褶中、活像积压在一团生面上的两个小煤球似的眼睛时而瞧瞧这张面孔,时而望望那张面孔。爱米丽的死反映了种植园经济、蓄奴制的瓦解是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在小说中,福克纳猛烈抨击了她身上的传统观念,比如僵化落后,故步自封。同时也通过展示爱米丽的悲惨的一生转而讽刺批判了南方的父权制和淑女制。19世纪末、20世纪初科技的飞跃对于历史不长而刚刚独立的美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带给美国社会以重大变革。深刻的社会变革造成旧的意识形态的解体和大量新思维、新事物的出现,从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使得习惯于依赖传统价值观念生活的人们突然失去了依靠,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力并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一大批无法适应这个新时代的人成了时代的落伍者,社会的“另类”,直至演变成怪异的“畸人”。作为现代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福克纳敏锐地发现了客观存在的“畸人”现象,对此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并在此基础上塑造了南方“畸人”形象。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引导人们对社会的前途、生活的意义、人生的价值以及人类的命运进行认真的思索和探讨,以期在社会的转型期中构筑新的道德观念和价值体系,为未来的生活找寻出路。作为南部文学的领军人物,同时也是作为美国南部文明衰亡的见证人,福克纳亲眼目睹了美国南部种植园制的衰败、美国南部名门望族的腐朽没落,以及南部美国梦的破灭。作为一位南部作家,面对锐不可挡的工业文明的大潮的侵袭,福克纳显示出深深的担忧,以及对即将失去的文明的深切担忧。事实上,爱米丽在很大程度上,作为福克纳的代言人,宣告着作家本人对南部文明的不顾一切的挽留和执着的依恋,以及与剥夺南部文明的北方工业文明的殊死抗争,同时也彰显出福可纳本人灵魂深处那份割舍不掉的南方情结。而爱米丽的悲剧命运因此亦变成了福克纳对业已逝去的南部文又给予